旧语（民国，NP）_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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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于青峰提了一杯，对着大伙一饮而尽：“感谢你们所有人四年里的照顾，先干了。” “我家里不宽裕，承蒙各位不弃，往后有需要我帮忙的，随时找我。” 他是真感谢这些同学，最感激的当数孙凌云。她关心他的成绩，帮扶他的生活，让他顺顺当当地毕业包分配，现在还成了颇富裕的小老板。这种贵人，他上辈子想也不敢想。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可是天边的彩虹，不是他能觊觎的，只能远远仰望。看他这是要岔开话题，孙凌云眼里的光熄灭了，自己闷声饮了一杯。毕业后，大家都各奔东西。于青峰是三好学生，能优先选，去了矿业管理处。而孙凌云选了于青峰的上属单位：“老同学，我要提醒你，进入单位就不能再干小买卖，小心落人口实。” “明白，多谢孙班长提醒我。” 她捶了他肩膀一下：“我都不是你班长了。”。于青峰笑了笑，“得了，给你送完文件，我得赶紧回科室卖命。” 他们这儿有很多少爷小姐，唯独他是个考进来有真本事的，自然什么都叫他干，什么都问他，但真有露脸机会时，根本轮不到他。每回分东西他都是最次的，工位都挨着厕所，没地方说理去。他上辈子挖矿，这辈子是上级单位，可没想到钩心斗角也不比挖煤轻松。这些事，孙凌云心里也跟明镜一样。 “青峰，你人太正直实在了，又……没什么背景，你千万忍住自己的脾气，总会熬出头的。” 这些话，于青峰简直能当金科玉律。 “好嘞。” 他回去的路上，一直在回味孙凌云的表情和动作。她永远是光芒万丈，像指引他人生的一颗星星，但他却永远都不敢伸手去摘。 “领导，这是咱邻单位的章爱同志，过来找小于的。” 他一进门，就看见章爱坐在他办公室。真是阴魂不散。他的心情急转直下，但碍于这是在单位，只能勉强微笑。 “章同志你好。” 他和章爱握了手，对方却久久不愿意撒开。章爱心中的那种悸动，胜似当年。于青峰发型清爽，穿着立领制服的样子，真是有派头，绝非池中之物。于青峰硬是强硬挣脱，章爱才松开手。 “我们出来了解情况吧。”章爱叫他出去。他明知是虎狼窝，也不得不闯。 “章同志，这批物资……” 他话说到一半，章爱就在小树林抱住他：“青峰哥，我好想你，你居然一次都不肯见我，明明咱们上学时还总在一起。” 于青峰吓了一跳，赶紧推开她，唯恐被同事看见了误会：“你干什么？我早就跟你说清楚了，我不喜欢你，你这人怎么这么固执。” 章爱仰望着他，心里更加有底气了：“可是你没觉得，现在工作了没人提携你就寸步难行吗？我父亲还有点人脉，可以帮你。” 大学里喜欢她的官宦子弟不少，可她心里想的永远都是于青峰。 “你可是状元，却和二道贩子搞批发，你知道我的心在滴血吗？” “你跟我结婚，你就是我爸的半个儿，你还愁没地方施展才华吗？” 于青峰闭了闭眼，推开她：“你差不多得了，说够没有？请你远离我的生活，非要我以流氓罪起诉你才安生吗？” 章爱傻在原地。她原以为这个价码丰厚，于青峰不可能不动心。这要是于青峦，早就巴巴上来舔她脚丫子了。章爱怒了，从她工作开始，已经好久没被人这么说了，索性直接扑上去，强吻了于青峰。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瞬间就全身一阵发麻。 “你疯了？章爱，你要不要脸！” 他推开她，呸了半天，又擦嘴又呕吐的。可章爱还是抱住他的腰，脸上全是小女生的爱慕：“于青峰，你只要在首都，就别想逃离我的掌控。” 他只觉得一阵窒息，他真的快疯了。 “哎哟，青峰，这是你对象啊？” 突然有人从柳树后面窜出来了。是刘丰。此人长相猥琐，家里颇有关系。有次刘丰居然要放水给一个矿场，被于青峰及时制止后一直怀恨在心。 “不……” 他还没拒绝，章爱就热火地自我介绍起来：“是啊，我就是他对象，从小就认识。” 刘丰喇叭似的大喊着，“大家出来看看啊，亲嘴了亲嘴了！” 章爱也没想到会这样，顿时慌了。于青峰的科长和主任全跑了出来。 “青峰啊，你女人缘真好，今天一个孙小姐，明天一个章小姐的。” “在单位就乱搞男女关系，你像什么样子？” 被人抓了现行，于青峰皱着眉，只能挨训。 “对不起，是我错了。” 章爱这才发现她又闯了祸，但对他们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脾气：“错什么？你们知道我爸是谁吗？都对于青峰客气点儿！” 于青峰急了，他是个男人，要女人给他出头，他在单位还有半点儿脸吗？ “章爱，你给我滚！” 章爱傻了，他明明是在帮他，怎么还反过来被骂：“你在跟谁说话？” 周围的领导也都愣住，他们知道章小姐来头不小，可不知道于青峰这么能拿捏她。于青峰又重复一遍：“我他妈让你滚，你聋了吗！” 章爱气得哭着坐上车，离开时本还想着让他挽留一下，没想到一扭头早就不见他人影了。她在车上一直在回味，突然警觉起来，孙小姐是谁？ “小李，你给我调查一下，于青峰周围有没有姓孙的女人。” 司机调查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他大学时期是班长叫孙凌云，是咱们惹不起的人。” “惹不起？”章爱不服气。她想起来了，是大学时和于青峰一起吃过饭的。她真难以想象，还有什么人，是她动不了。那孙凌云就算是再厉害，也没帮于青峰一把，还是她章爱干实事儿，只有她才有资格做于青峰的女朋友。 “去，给我联系于青峰的上司，关照他一下。” 于青峰毕竟是泥腿子出身，即便再聪明，官场逢迎他也不懂，他只有拿到了实际好处，才能知道有人的重要性。过了几天，于青峰的工位，突然被调离了厕所旁边，而且上司对他，也是略有谄媚。他一下子就从忙得脚打后脑勺变成了一个闲人，没有工作，一坐就是一天。正觉得古怪时，食堂里，刘丰就端着饭缸坐他旁边：“于青峰，你软饭吃得还香吗？” 于青峰都懵了，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别跟我装傻！”刘丰把他的饭缸倒扣在桌上，饭菜撒了他一身：“你的活儿现在都在让我干，还不是你让那什么章小姐关照你了？” “你他妈说什么呢？” 于青峰气得急红了脸，“跟她有什么关系？” “还装？你瞧你长这样，你吃软饭都屈才，当个兔儿爷正好！” 于青峰简直忍无可忍了，一拳就捣过去了：“我草你大爷！” 一拳接着一拳，他把最近心里的愤懑，全都疏解出去。他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活了两辈子的人，不是靠冲动支配身体的。他的理想和抱负，与这里的工作大相径庭，他反倒是感觉束手束脚，被人操控成提线木偶，让他无法喘息。既然摆脱不了这种局面，索性他就不要了！于青峰把刘丰打得站不起来，直接就去领导那里递交了辞呈。 “这……章小姐恐怕是不会同意吧？”领导有些为难。 “她不同意我也不干了，还能牛不喝水强摁头吗？” 他大剌剌走出来，真是痛快！于青峰懒散地披着中山装，扬起脖颈，抬头望着深色的蓝天。袁兆在门口接他，开着那辆二手面包车，冲他吹了个口哨。 “走，喝两杯，哥从此也是社会闲散人员了。”他拍拍袁兆的肩膀。袁兆有些可惜，“大哥，你分明是个治世之才。” “我本来就该下海，只是多读了两年书而已。”于青峰摇摇头。他曾经也很想改变世界，很想回乡大干一场，让父母看看，他们有多么不识货。緜枬槬挡炽嫽顕刓贈鬣橙韫疀矯絣愞可惜，事与愿违。他在这个圈子里，逃不开钩心斗角，避不过人情世故。他也只想让章爱别再祸害他了，仅此而已。面包车吱嘎发动了，货物叮铃咣当乱响。 “小袁子，你信我，这年头下海，过几年是个猴都能赚钱。” 他话音还没落，一辆伏尔加嘎斯就停在了他们对面。孙凌云走下车，风衣像是一面招展的旗子，发丝漫卷如画。 “去哪儿？你的辞呈我先给你保留了，别做傻事。” 孙凌云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她是于青峰的上级单位，当然能看到他的辞职通报。这种单位可是铁饭碗，在80年代初，只有傻子才会辞职。她知道于青峰一直被挤兑，可是谁不得经历这个？这也是磨砺他的好机会，平日看着很有大局观，怎么会这么沉不住气？ “孙班长，你不用说了，我很理智。” “我这人不圆滑，不能接受某些潜规则，真正适合我的是个体。” 孙凌云一听，当下就眉头舒展开。她就说自己不会看错人了。于青峰每一步都像是计算好的，他从来不需要任何人安排他。章爱那个蠢货，她毁了于青峰的前程，恐怕他这辈子也不会原谅她。 “好，我知道你心里有数，你们是去喝酒？带我一个。” 于青峰犹豫了，他当然想和孙凌云多待一会儿。可毕竟对方是千金大小姐。 “走啊走啊！我请客。”袁兆没心没肺，拉开了面包车门。于青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疯了，敢让孙凌云坐面包车？还坐在货上？人货两拉？孙凌云沉默了将近十秒钟，他的司机也歪着嘴看这一幕，满脸黑。于青峰无奈，只得自己去后面坐着，他用画报给孙凌云垫在副驾驶座位上。 “你坐前面吧。” 孙凌云一笑，“好。” 他们一路颠哒到了国营饭店。袁兆大出血，请他们吃了顿好的。孙凌云是军人家庭独女，喝酒不在话下，很快把他俩喝趴了。她其实也醉了三分，借着酒劲，趁着袁兆断片儿，亲了于青峰一口。于青峰一震，他扭头看着孙凌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哪儿配呢？他不是没感觉到孙凌云对他不一般，可是，他该怎么对得起这份情？ “于青峰，你挺怂的。”孙凌云激了他一句。于青峰醉眼朦胧中看着她，越发觉得漂亮到他不敢直视。他嘴唇动了动，又收了回来：“你等我五年，我现在亲你，那才叫怂。” 五年都说少了，可能他一辈子也没法和她并肩。 “我不等。”孙凌云瞪他一眼，“现在就给我个说法。” 突然，有个人冲进了雅间儿。 “于青峰，你是不是疯了，我好不容易给你铺的路，就让你打架斗殴全毁了。” 章爱歇斯底里，却看见于青峰脸上的红唇印：“你们！你们在这儿耍流氓呢？” 又是这个词，害了于青峰一辈子，又差点害他两辈子，章爱还不罢休？ “你有什么事冲我说，和孙凌云有什么关系？你这么爱毁人清白？” 他急了，生怕孙凌云误会。章爱差点被噎死，她不明白自己从村里追到城里这么多年，于青峰居然还没被捂热，更是当着她的面袒护别的女人。孙凌云上挑嘴角，“行了，你们沟通不了，青峰你去外面等我，这是我们女人之间的事。” 屋里就剩孙凌云和章爱。章爱莫名有点儿不自在。刚才于青峰在，她还能上蹿下跳，现在孙凌云就这么抱臂舒腿坐着，气势逼人，就已经让她不敢说话了。孙凌云也不绕弯子，直接开口，“章爱，你怎么才能放过于青峰？” 章爱声音变尖，一脸不可置信：“我不放过他？” “那是我要补偿他，当年因为我被人利用，才差点儿害他差点上不了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