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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3章

一向有点大病,”高文摊开手,“其他几个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是啊,没几个读过书的,”高文·塞西尔叹了口气,但紧接着又摇摇头,“不过从结果来看,幸好当时我们给那玩意儿安了个把……” 高文一时间没有吭声,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古老的幻影,尽管知道对方只是一缕残留下来的意识,他却还是突然浮现出了许多想法,想要与对方交流,但在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他首先冒出来的却是一声叹息:“虽然从结果来看还不坏,但我还是想说一句……你当年寄希望于天降一位救世主的想法可不怎么靠谱,如果是我,我更习惯于自己踏踏实实脚踏实地地解决问题。你以自己的灵魂为筹码换我下来,但我下来之后照样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的——我跟你说过,我只是个普通人,我并没有挥挥手便拯救世界的才能。” “这些话你当初也跟我说过,”高文·塞西尔摇了摇头,“但我也跟你说过,我只是个武夫——顺便有些超出旁人的侥幸。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也看不透世界的变化,你告诉我说社会发展自有规律,与其期待有人拯救世界不如相信尘世众生的力量,但我被你展示给我看的那些‘观测记录’吓到了,我只知道,拯救世界的进程必须加速…… “我的朋友,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哪怕没有你,哪怕没有任何奇迹发生,只要尘世文明一代一代地努力下去,只要时日够久,就总有一天会有某一季文明成功地存活下来,他们会比之前的败亡者更加智慧、更加团结、更加幸运,他们的未来会更加辉煌,也会英雄豪杰辈出,但私心告诉我,我们等不了——我不在意下一季文明可以有多辉煌,不在意他们是有四只手四只脚还是背生双翼面生四目……他们的辉煌只是个假设,可我们这一季,必须活下去。” 看着面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幻影,高文却一时间没有开口。 他应该评价什么呢?他知道高文·塞西尔当年的决定仍然不是最理智、最明智的决定,一个看客在这里可以挑出他那愚行背后无数的毛病,给出无数的、更好的建议,而一个居高临下的批判者更可以落下一句“时代的局限性”来评价对方的一生,可高文什么都说不出口。 不仅仅是因为他自己便是这场交易中的一环,更因为时代总是被这些困于“时代的局限性”中的人所推动向前的。 第1557章 与过往道别 在漫长的对峙和沉默之后,高文所有的感想最终还是化作一声长叹。 “我想说你其实可以有更好的办法,但历史的轨迹从来不会在意什么‘更好的办法’,”他轻轻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幻影,“事实也证明了你当初的决定如今已经换来一个相对更有希望的局面,虽然中间可能存在一些变数,但我如今已经成功将松散的刚铎遗民重新整合起来,而且在这个过程中找到了对抗神灾以及魔潮的办法——我们正在准备迎接最后的挑战,凡人并非胜券在握,但这一次我们准备的比过去的每一季文明都要充分。” “这已经是我们曾设想过的最好的局面了,”坐在对面的高文·塞西尔笑了起来,“查理知道这件事应该也会感到欣慰的。” 高文怔了一下,紧接着反应过来:“查理也知道这件事?” “怎么会不知道呢?他是国王,而我为他镇守边疆——如果没有国王的默许与支持,一个南境守护公爵怎么可能有余裕突然领着一船人出海,然后音讯全无地在海上漂荡大半年?”高文·塞西尔笑了起来,“而且如果我所猜没错,在我‘死去’之后,这个世界上应该留下了大量跟我有关的传说故事,真真假假纷繁迷乱,数不清的诗篇与互相矛盾的历史资料会把我的人生掩盖在重重迷雾之中,而我的那场旅途会从历史中完全隐去……这一切,都是为了多年之后让一个颇具神秘色彩的古代英雄合情合理的死而复生。 “那么,除了国王,还有谁能在如此广大的范围内和如此长远的时间跨度中安排下这番事情?” 高文瞪着眼睛,好几秒钟都没有开口,在这么些年对历史的解密和探寻之后,他本以为自己起码已经了解了当年高文·塞西尔那场出海之旅大部分的来龙去脉,除了记忆空白的部分之外不应该还有别的缺漏,却没想到这件事背后竟还有如此多的秘密,而这些秘密所涉及的记忆显然也是高文·塞西尔在死前主动从自己头脑中抹除…… 两份记忆,一份来自高文·塞西尔,一份来自卫星中的游荡灵魂,各有缺漏,又互相弥补,有的被当事人主动删除,有的因系统故障在数据阵列中徘徊了数个世纪之久,而如今这些失落的碎片终于从时间长河中缓缓浮起,在高文面前拼凑出了完整的图景,他以手指抵着额头,让自己的头脑尽快重新冷静,过了不知多久才抬头看向眼前的幻影:“好吧,查理知道这事,我早该想到这个……那除此之外呢?你们还给我留下了什么样的‘惊喜’?” “有一封信,”高文·塞西尔嘴角似乎翘了起来,“查理留给现在的你的。” “一封信?!”高文瞬间瞪大了眼睛,今天发生的意外情况还真是一出接着一出,以至于他多年锤炼下来的淡然态度现在都有点绷不住,“查理留给我的?” “很值得意外么?既然他知道整件事情,那他当然也知道你的存在,尽管你们无法见面,但他也有些话想跟你交流——而且是留给今日的你,在我这里留一封信是那时候我们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高文·塞西尔表情平静地说道,随后他抬起了一只手,高文没看见他有任何取物的动作,那封信便凭空浮现在他手中,“我把它存在灵魂深处,原本,它应该作为记忆的一部分直接随你降临大地,但意外让这件事耽误到了今天,不过现在我终于有机会把它交到你手上了。” 高文看着那封信,迟疑了一下才伸出手把它拿在手中,在展开信之前,他又看向眼前那个与自己容貌一模一样的身影,而后者只是微笑着,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高文轻轻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心跳慢慢平复,随后他展开了那封以记忆传承至今的信函,数个世纪前写下的一行行文字映入他眼中—— “朋友,希望这封信没有让你太过意外,在我们有限的智识中,我们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来与一个可能会在我们死后数十年甚至数百年才会降临这个世界的存在建立交流,人类的寿命过于短暂,而灵魂脆弱难以保留,我又不愿将心智交付于亡灵巫术或神明那缥缈的赐福,思来想去,只能给你写一封信。 “你可能会认为这种‘交流’并无意义,因为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成为泥土的一部分,但对于我们这些寿命短暂又眷恋世界的生物而言,有许多看上去没有意义的行为都是值得去做的,因为纵使死后,我们也有很多放不下的事情。 “你如果能读到这封信,那想必已经如高文卿所言的那样履行了约定,你想必已经降临大地,并在着手振兴这个支离破碎的世界了吧? “圣灵平原现在产的粮食够吃了么?西北边境那边现在应该不会再冻死人了吧?安东尼一直想在东部地区建造一座坚固的大城,那座城建起来了么? “我真的很想看看,你那个时代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模样,我想象力不足,也勾勒不出未来的风景,但我想那至少会是个比现在更好的时代吧? “我们这个时代……不怎么好。别误会,我仍然热爱这片土地,热爱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以及我们共同建设起的一切,但即便如此,我们仍然生活在一个艰难的世道,粮食总是不够吃,北方的天气比我们启程时所知的还要寒冷。温暖的地方离废土太近,安全的地方万里冰封,我们已经在这片陌生而冷硬的土地上开垦了许多年,但这片土地仍然将我们视为陌生人…… “但是到了你那个时代,这应该都已经是过去的记忆了吧? “朋友——我不知道你是否会视我为朋友,但我想这么称呼你。高文卿说你会继承他的记忆,继承他的躯体和姓名,在降临大地的岁月里,你就将是另一个他。尽管对于像你这样的存在而言,这可能只是一个临时取用的躯壳,但他跟我说,你值得信赖,值得把许多东西托付,而我一向是信任他的,所以现在我也信任你。 “我相信——如果你连这跨越时光的约定也愿意遵守,连一个在你眼中可能眨眼即逝的族群也愿意关注,那你也一定能实现高文卿和我所畅想过的那些事情。 “所以我便将这一切都托付给你了,一个烂摊子,一个烂世道,一个不那么有前途的种族,一个碎成一地的文明,怎样称呼这些都可以——但请务必珍重它们,因为即便再烂,这也是我们一路走至今日所拥有的一切,是我们最为贵重的珍宝。 “你素未谋面的友人,C。” 信并不长,这并非什么传递惊人密辛的信函,也不是交待家国大事的遗书,这真的就是一封普普通通的信,用来传递一份注定得不到回应的问候,就好像刻意想在高文的记忆中留下一份痕迹般,查理留下了这么一页文字,而且在高文把信看完之后,这些文字便开始渐渐消散在黑暗中。 它们毕竟不是实实在在的物质,而只是由记忆映照出来的投影。 高文抬起头,他看到那个正坐在自己面前的身影也突然开始变淡、消散。 这毕竟也只是一缕被夜女士强行保留了几个世纪的意识——甚至连灵魂碎片都谈不上。 “看样子该说再见了,”高文·塞西尔的幻影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丝放松的表情,“我留在这里就是为了传递这封信,现在我终于把这最后一件事做完了。” 高文也站起身,他沉默注视着眼前的身影,片刻之后终于还是沉声打破了这份静默:“你知道么,其实查理和你托付给我的‘安苏王国’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化作历史了——那王国病入膏肓,我只能亲手送了它最后一程。” 高文·塞西尔静静地注视着高文的眼睛,随后突然笑了起来:“我知道,那位‘女士’已经告诉我了——但你知道么,其实早在几个世纪前,查理和我就已经猜到了或许会有这么一种可能性。” 高文皱了皱眉:“你们猜到了?” “是的,猜到了,”高文·塞西尔轻轻点了点头,“王朝没有永恒,一帮逃难者仓促之间七拼八凑起来的王国更难说得上有多么厚重的积淀,我们没有深蓝之井那样能辅助王室维持绝对权威的‘阀门’,也没有刚铎帝国传承几千年的严密体系以及详实史料,开拓者是英雄,可英雄的后裔又能是什么?那就只是后裔罢了……几十年,几百年,几十代人之后的安苏会烂成什么样我们根本就不敢想。 “所以那时候我们就想,如果是你,如果你确实曾见识过你向我描绘的那些‘风景’,那么你多半是忍受不了那样的烂摊子的——而且即便不是烂摊子又如何?我们那一代人打下的基础注定了王国发展的上限,而这个上限……远远不足以对抗魔潮与神明。 “所以安苏没了就没了吧,活人管不了身后事,查理从未想过他打造的王朝能有什么万世长存——当然,他晚年的时候会不会仍旧这么想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走那时候他还很年轻。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又是如何想的呢?在继承了我的记忆之后,当你亲手推翻那个病入膏肓的王国时,你心中可有犹豫?现在站在我面前,你对自己当初的决定有所怀疑么?” “我一点都没有犹豫,”高文微笑起来,一脸坦然地看着面前的身影,“而在见到你之后,我更是内心坦荡到毫无疑惑——病入膏肓的王国不值得挽留,而且在我看来,你和查理托付给我的也并非什么‘安苏王国’,你们托付给我的是这片土地上的事物,以及它们的未来,从这一点上,我认为自己做得很好。” 高文·塞西尔的幻影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盯着高文看了好一会,才突然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说道:“如果查理在这里,肯定也会因为你这句话拍手叫好的——你猜他会怎么评价你这份坦然?” 高文扬了扬眉毛:“他会怎么评价?” 那高大的幻影上前半步,抬起手拍了拍高文的肩膀—— “高文卿说的对。” 然后,幻影便消散了。 …… 高文眨了眨眼,他看到自己正置身于一座被混沌天空笼罩的巨城中,鳞次栉比的房屋在视野中向远方排列延伸,风格古怪的尖塔如林般指向天空,而一个巍峨的身影立在这座巨城中央,那身影正俯瞰大地,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朦胧的云雾深处注视着自己。 “看样子你们谈完了。”夜女士的声音从天空降下,平静和缓。 “我们谈了多久?” “一瞬间。” “我还以为已经过去很久……” 夜女士的声音停了片刻,几秒钟的沉默之后祂才再度开口:“有什么感觉?重新寻回自己的记忆,又见到了那个残存下来的意识,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高文认真想了想,随着表情的逐渐放松,他轻轻舒了口气:“有一种成功踏过人生中的一道台阶,放下一副担子的轻松感。” “那就好,我之前还在担心这些资料会不会对你造成困扰,”夜女士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笑意,“现在看来我的判断是正确的。” “你的判断?”高文扬了扬眉毛,“你怎么判断的?” 天空降下声音:“你这人,比较心宽。” 高文:“……” 这一瞬间,他眼中的夜女士似乎与自己熟悉的某个暗影突击鹅有了那么片刻的重叠,但还不等他多想些什么,那个慵懒而威严的声音便再度从天空传来:“好了,现在一桩私事已经了结,我们该进行下一步了。” 高文闻言轻轻吸了口气,刚才的经历已经让他意识到这次的“古神之约”可比自己预想中的要离谱的多,眼前这位夜女士那可是给自己憋了波大的,接下来还不知道有多少挑战心脏的事情在等待着自己,他整顿好了表情,控制好了心跳,这才抬头看向天空那双眼睛:“接下来是什么?起航者的留言么?” “哦,那个放在最后——接下来我们要谈的仍然是你的事,”夜女士却轻笑着说道,“相信我,你身上的事可一点都不比起航者或者这个世界的命运要简单。” 对方这番话让高文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他眉头微皱:“你想说什么?” “这些年,你立下了不少丰功伟绩,”夜女士不紧不慢地开口,“振兴南境,统一国家,引领一个时代,乃至于整合这颗星球上的文明——你收复了废土,击败了神明,现在你还将引领这个世界对抗魔潮,完成文明迈向星空前的最后一次考验…… “多么惊人的成就啊,而在许多人心中,这些功绩皆集于你一身,那么在完成这些丰功伟绩的时候,有没有那么一刻,哪怕只是一个瞬间,你意识到自己已经……宛若神明?” 第1558章 宛若神明 在夜幕下,高文感受到了一股渗入灵魂的寒冷。 夜女士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自天空俯瞰着大地,在云雾深处,那双眼睛仿佛黄昏的天光般不带温度与感情,而在这最为纯粹冷静的注视下,高文瞬间便明白了对方话中深意。 他一时间没有开口,但夜女士显然知道眼前这个“凡人”很清楚自己的警告是什么意思,在片刻停顿制后,祂才慢慢开口:“你的丰功伟绩无数,这其中有你本身的智慧与眼界,也有不可复制的运气和局势推动,更有许许多多与你志同道合的普通人所付出的努力,但绝大部分普通人并不会分辨这些事情——伟大的高文·塞西尔大帝便代表着这个时代最耀目的灯火,纵使这灯火下还有柴薪无数,照耀世人的却只是那一片光辉。 “而这,将成为一个巨大的问题。 “高文,你的降临和活跃极大推进了尘世前进的脚步,你将许多原本可能需要几代人才能完成的事情加速到了某种极致,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超过许多人的想象,而你在这个世界已经生存多年,你应该很清楚——当众生面对过于超出想象的事物时,会有什么后果。” 高文静静地听着夜女士的话,直到对方话音落下之后他才沉声开口:“神权理事会将竭力避免这种局面,广泛开启的民智以及对思潮概念的普及也会消弭你所说的那个可能。” “啊,神权理事会,还有你所领导的一系列扫盲运动……”夜女士慢慢说道,“确实,当我自不可控的睡眠中醒来,看到尘世间出现这些东西的时候真是被吓了一跳,我承认这些都是卓有成效的手段,尤其是知识普及以及对神明背后机制进行系统化解析的研究工作,这确实是在从根本上解决‘神灾’这一问题,但是……高文,你应该知道这是需要时间的。 “你需要至少一两代人才能完成扫盲的‘下沉’,而只有这种下沉抵达最最底层的民众,抵达最为无知闭塞的穷乡僻壤之后,神灾的阴影才算是真正得到控制,可是在这之前呢? “这中间有着几十年的时间差——尤其是当你带领这个世界解决了魔潮危机之后,你的个人功绩将抵达一个顶点,整个世界都将因你的领导与庇佑得以幸存,到那时候你有多少精力来检查每一个村中愚夫和山野小民的认知,有多少时间来引导普通人用冷静理智的态度来看待你这个‘救世主’?” 高文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并不是没有想到过这个令人心惊的可能性,而且他也一直在用各种方法尝试去避免这种局面,可是此刻夜女士的态度让他隐约意识到,这个阴影并未被真正消除。 与此同时,他也听到夜女士的声音在继续传来:“伟人崇拜……这是介于理智和盲目之间的危险临界,向后一步,人民眼中的便是一位伟大的领袖,向前一步,人民眼中的便是一位天降的救世主,我知道你做了很多努力来尽量避免人们将你神化,这包括全国范围,甚至全世界范围内的知识扫盲,包括禁止任何形式的个人偶像崇拜,尤其是针对你个人的偶像崇拜,你甚至默许了一些……对你的个人形象不那么友好的‘出版物’,因为这些东西可以让你在世人眼中更像一个鲜活的人,而不是一个符号化的钢铁领袖,这些努力并非无用,只是……还不够有用。 “因为你永远都只能从形式上禁止或推动一些东西,你无法精确地控制全世界每一个人的心智,哪怕在你的引导下,民众们表面上维持着对你理智且清醒的认知,可在私下场合呢?在你照拂不到的穷乡僻壤呢?在他们内心深处呢?总会有人认为你宛若神明,甚至将你视作救世主的化身,哪怕现在没有,很快也会有的。 “人心难控,而可怕之处在于,这难控的人心总是会变成某种实质化的灾厄事物,其转化过程缓慢却难以阻止,而且开始的无声无息。” 高文表情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肃,他面沉似水,嗓音低沉:“这种事情……以前发生过?” “是的,发生过,”夜女士平静答道,“伟大的领袖被人视作神明的化身,领袖的矢口否认与百般努力都收效甚微,更可悲的是,他在生前确实一直成功遏止了对自己的偶像化崇拜,但在他死后不过十年,全世界范围内的怀念与感恩便让他以‘神’的身份又活了过来……由于人性与神性间的巨大矛盾,这可悲的新神很快便陷入了疯狂,我曾亲眼目睹祂的末路。” 高文捏着自己的下巴陷入了沉思,这摆在眼前的阴影让他倍感压力。 偶像崇拜,个人神化……这都是他最不愿看到的局面,可夜女士所言的情况无可辩驳,他确实能从形式上、从表面上禁绝这种神化和崇拜行为,但他挡不住普通人(尤其是如今仍然占据人口大多数的、思想认知较为落后盲目的普通人)在心中对一个伟大之人的“迷信想象”,而这种发生在人心层面的东西……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 当然,他也知道这种个人神化和偶像崇拜绝不会是长久情况,人民总有一天会开悟,会理智,后世的聪明人将学会如何正确看待一个历史上的伟大人物,但问题就在于……在这一天到来之前,他的神性转化或许就已经完成了! 他在沉思中静默了许久,但却并非在徒劳地思索一个解决之道——因为这不是片刻间就能凭自己临场发挥想出来的,同时他更清楚既然夜女士选择在这时候把这件事拿到台面上,那就说明这位古神应该已经有了安排,他之所以静静沉思这么长时间,就只是在梳理思绪,整理已有的情报,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好准备面对眼前这位古神的“建议”。 终于,他纷繁的思绪重新平复下来,头脑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静,他抬起头,注视着云雾中的那道目光:“那么你的建议呢?你跟我说这么多,应该不只是为了吓唬人玩吧。” 在朦胧的雾气后面,夜女士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微笑:“我确实有个方案——不过这需要你的配合,以及你的取舍。” “配合与取舍?”高文皱了皱眉,“具体的呢?我要怎么做?” “我不能在这个时间点上直接告诉你,但很快你就会知道的,”夜女士笑了起来,“首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的,这个世界已经经历了许多次轮回,一季又一季文明中诞生了一批又一批神明,而由于凡人对自然界的原始敬畏都大同小异,因此这一批又一批神明也总是在不断重复,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在经历了这么多次的轮回之后,这个世界上却始终不曾诞生过一个新的‘暗影之神’,为何执掌暗影领域的,就始终只我这么一个‘老古董’呢?” 高文怔了一下,但很快便有了答案——因为这个问题他很早之前便研究过:“因为思潮映射具有排他性。思潮可以在空白领域映射出新的神明,却无法在已经存在倒影的区域覆盖一个新的倒影——在这颗星球上,暗影权柄已经有你占据着位置,凡人们在这方面的思潮不可能撼动你的存在。” 说到这,高文自己突然停了下来,他隐约猜到了夜女士的意思:“你是想说,如果提前把‘位置’占上,就可以避免神性转化问题?” “有点接近,但事情可没这么简单,”夜女士带着笑意说道,“我们的最终目标是避免出现一个……该如何称呼你可能被转化成的神明呢?啊,就叫‘神皇’好了——我们要避免出现一个神皇,因此哪怕是为了‘占位置’,我们也不能弄个类似的神明来占住这个位置,所以我们要从另一个角度入手——要把你牢牢地固定在‘非神之位’上,要将所有能够指向‘神皇’这一概念的思潮都阻挡下来,甚至让它成为深海中的一片‘真空’。 “事实上,这正是我可以在继续执掌暗影权柄的情况下又始终维持清醒理智的原因。” 高文本来满脑子就想吐槽对方“神皇”这个词是怎么蹦出来的,在听到对方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却突然愣住了,紧接着他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个用于维持你存在的锚点发生器?” 夜女士的目光垂至高文身上,她在云雾后露出笑容:“据我苏醒后收集到的情报,你所栖身的那颗卫星如今状态可不怎么良好,尽管你现在使用一具凡人躯壳在世间行走,但那颗卫星仍然维系着你大部分的思维线程,而从另一方面,假如——我是说假如,有朝一日你这具身体又出了什么问题,你也需要个更可靠的载体重新安置你的灵魂,不是么?” 高文表情变得怪异起来:“所以你想说的是……” “我想说的是,既然你现在已经接管了苍穹站的许多权限……”夜女士不紧不慢地说着,“那么要考虑直接搬来一起住么?我的邻居。” 高文:“……” 他终于确认了,夜女士确实是不怎么靠谱的,尽管祂现身之后流露出的气质始终是神秘而充满威严,但祂的画风还真就一直在那威压的外壳下暗搓搓地左右摇摆——要不祂最后这几句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呢?! 但在心中初期的惊诧错愕之后,高文很快便开始以严肃的态度分析夜女士给出的建议,他意识到这个建议并不是个玩笑,在看似古怪的一句话背后,所透露出来的其实是个极其严肃的方案。 他看向天空,表情变得极为郑重:“你是说,要像当初起航者对你所做的那样,把我也与那个‘锚点发生器’绑定到一起?” “这是最简单的方案,而且也恰好因为你的情况特殊,它才有可能实现,”夜女士没有否认,“正因为你已经和起航者遗产融合,我才能用一个相对简单的办法解决你身上的隐患——并不是谁都可以直接与锚点发生器绑定的,有一些特殊的存在,我要为其打造一个合适的‘锚’可是要颇费一番工夫的。” 高文心中一动,立刻就想追问对方口中“特殊的存在”以及“打造一个合适的锚”是怎么回事,但在他开口之前夜女士便将话题直接引了下去:“那么你的回答呢?我的邻居,要不要考虑‘搬个家’?你放心,这个过程只是数据层面的迁移以及重建一系列映射关系,并不会影响到你的任何思维或行动,你甚至不会感觉到发生了什么变化——唯一改变的,就是我们彻底解决了一个隐患。” 高文陷入了思索。 他确实是在犹豫,但并非犹豫“数据迁移”这件事本身,因为情况确实如夜女士所言,他目前作为本体的那颗卫星已经到了服役的终点,即便是在最低负载的情况下,他也总是会收到卫星的报错信息或警告,虽然他现在确实是在用“高文·塞西尔”这具躯体维持生存,但一旦卫星彻底报废,他本人恐怕难免也会受到巨大影响,更不要说如果他这具躯体真的出了问题该怎么办。 相比之下,苍穹站的情况当然会好得多,半永久性的空间巨构在使用寿命上绝非一颗小小的卫星能比,哪怕过去许多年里苍穹站都处于沉睡状态,最近一段时间尼古拉斯所率领的工程队也已经传回诸多证据,表明那座逐渐苏醒的空间站其实状态比高文一开始想象的要好得多。 高文自己平日里甚至都考虑过是否有可能把自己的“本体”从卫星切换到苍穹站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通过一系列间接跳转的方式来操控那座空间站(这样做非常损耗精力且麻烦),只不过他始终没找到办法。 而现在,这个办法就在眼前。 除了一个问题——这位古神的建议,真的安全可靠么? 他注视着天空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也注视着他。 他在那双眼中看到了某些让自己很熟悉的东西。 在某种明悟感后,他缓缓点了点头:“我们要如何开始?” “在你点头的这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高文微微一愣:“……那你刚才提到的‘配合与取舍’指的是……” “……你猜?” 夜女士话音落下,一阵猛烈的眩晕感突然从四面八方袭来! 错乱的五感,断续的思维,纷繁狂舞的光影,足以令普通人心智崩溃的海量数据如狂风巨浪般充斥了高文的心智,他在这一瞬间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姓名,忘记了自己的来历,忘记了自身,他在失重中不断下坠,仿佛从云端坠入深渊,而这个可怕的过程持续了不知道多久。 但最终,这疯狂错乱的浪潮还是止息下来。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森林边缘,前方不远处便是旷野上的一座座营帐。 尘世黎明号正静静地悬浮于天空。 毫无预兆的,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高文身旁:“老粽子!你终于也出来了!” 高文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扭头看去,看到琥珀正站在自己旁边,其身后的暗影薄雾正渐渐消散。 第1559章 旅行者 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琥珀,高文一时间有些恍惚,这不仅是因为自己完全没有感知到对方的气息出现,更因为之前那狂风骤雨般的感知混乱以及头脑中掀起的信息风暴让他到现在还有些昏昏沉沉,他大致还记得自己在夜女士那里的所见所闻,记得自己重获的记忆碎片以及与高文·塞西尔的会面,但除此之外他又总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东西,这种违和感让他皱起眉来。 所以他站在原地好好整理了一下状态,等心神稍微平复之后才轻轻舒了口气,目光落在琥珀身上:“你之前去哪了?我在抵达千塔之城后便再没有看见你和莫迪尔……对了,莫迪尔呢?” “我和莫迪尔早就出来了,他这时候正在营地那边休息呢,我是感觉到你的气息出现就过来看看情况,”琥珀咧开嘴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抬手指着营地的方向,“我们都在这边等你等了三天了——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就在夜女士的神国里转悠啊。” 高文皱了皱眉:“你们在夜女士的神国?” “是啊,神座附近,祂给我们看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东西,古代的观测记录,起航者的设备什么的,回头我跟你好好嘚瑟嘚瑟,”琥珀笑嘻嘻地说着,“先不谈我们了,你呢?你都看见什么了?夜女士跟你说什么了?咱们之后干什么去?” 高文怔了怔,记忆中泛起一些碎片,接着他摇了摇头:“我恢复了一些过往的记忆,不过解释起来太多了,之后有机会再说吧。” “哦,那就有机会再说,”琥珀摆摆手,“那如果没别的事了,咱们得收拾收拾尽快返回国内,联盟那边还有不少事等着你处理呢,现在可是母星屏障计划的关键阶段……” 高文定了定神,轻轻点头,迈步跟上了已经转身走向营地方向的琥珀。 …… 混沌未明的天空覆盖着影影绰绰的巨城,层层叠叠的建筑与高塔在如影似雾的街巷中不断排列延伸,在漂浮着淡淡薄雾的街道上,风尘仆仆的旅行者正缓步来到一扇门前。 破旧的长袍与兜帽遮挡了旅行者的面容,唯有那略显佝偻的身躯以及一双手上干瘪苍老的皮肤显示着这位造访城市的不速之客已经不再年轻,他在那扇门前驻足,抬头看到大门上方悬挂的美酒与餐刀的招牌,这才伸出手去推动那扇黑沉沉的木门。 “吱呀”一声,门扉应声而开,黑沉沉的木门背后,是一间正在营业的酒馆,长长的吧台正对着大门的方向,一名有着银白长发、皮肤苍白到令人不安、正在低头擦拭酒杯的少女在吧台后抬起头来,她有着如肤色一般苍白的眼瞳,清秀却非人的面孔仿佛一尊没有上色的石膏雕塑,她注视着门口的旅行者,两秒钟后才微微点头,略显冷淡的态度让她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个合格的酒吧招待。 而在吧台附近,则是几套桌椅,客人们正在那里饮酒闲谈,那一个个身影显得朦胧虚幻,起伏不定的黑色雾气勾勒着他们大致呈人形的躯体,他们之间嗡嗡的交谈声模糊不清,仿佛一群无形的云雾在交流着只有狂人才能知晓的密辛。 而在这些不定形的酒客之间又有两三名特殊的客人,这两三人与吧台后的少女一样有着银白色的头发,以及苍白到近乎石膏的皮肤——那些如云雾般不定形的酒客对门口出现的旅行者毫无反应,只有这几名有着银白头发与苍白皮肤的人抬起头来,对旅行者点头致意。 旅行者的兜帽也微微上下起伏了一下,随后他无视了那些云雾般怪异的“客人”,穿过几张桌子间的过道,径直来到了那长长的吧台前。 吧台后面的银发少女放下手中工作,拿起一个擦拭干净的酒杯,转身倒了杯泛着灰白色泡沫的佳酿并放在旅行者面前:“您来的可真晚——这杯酒已经等您很久了。” 旅行者有些迟疑地看着眼前的酒杯,几秒种后才将它拿了起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兜帽下响起:“抱歉,小姐,我的记性不是很好,我……不记得自己有约,我只是觉得自己要来这么个地方,就顺着感觉来了。我是错过了什么吗?” “您不记得?”银发少女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毛,但很快便微笑起来,这微笑也冲淡了她一开始那略有点冷淡的印象,“啊,倒也正常,在漫长的旅行之后,人总是会忘记一些事情的……看样子,您好像已经走过了很远很远的路?” “是的,我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我都记不清自己已经走多久了,”旅行者笑了起来,端起酒杯,“这里的风景真不可思议,尤其是这座城,这座……好像没有边际的城市,我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在这里面探索一辈子——啊,谢谢你的酒,小姐,这酒味道真不错。” “本店特产,酿酒的技术是我曾祖父传下来的,”银发少女微笑着说道,紧接着轻轻扬起头,指示着酒吧中的某个方向,“另外,如果您是打算在这座城中完成您这段旅途的话,或许可以去与那位谈谈,那位客人在寻找旅途中的伙伴,她已经在这里徘徊很长时间了。” 苍老的旅行者抬起头,这才注意到酒吧角落原来还有一个位置,而一个同样将全身都笼罩在黑斗篷中的矮小身影则静静地坐在窗前,那扇窗外泛着诡异的朦胧雾气,街道上的风景在雾气中显得模糊一片,而那矮小的身影则仿佛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在这客人不少的酒吧中维持着极其稀薄的存在感——如果不是招待员小姐可以提醒,他甚至都没发现那里坐着个人。 几乎没怎么犹豫,苍老的旅行者便拿起自己那杯酒,向那个异样的角落迈步走去,他在那矮小的身影面前落座,后者的兜帽微微动了一下,注意力似乎落在了不速之客身上——兜帽的阴影仍然笼罩着其面容,但旅行者能感觉到对面传来的视线。 “我听说你在找旅行路上的伙伴,”苍老的旅行者主动说道,“我是一个冒险家,刚到这座城市没多久,我也在找人一同上路……你有什么目标么?” “我在等人,也可能是在找人,”矮小的身影开口了,“记不太清了,我只知道有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我和他走散了,我得尽快把他找回来。” “哦,那听上去很重要,”苍老的旅行者点点头,“你那位朋友有什么特征吗?或许我曾经是见过他的——别看我这样,我可走过了不少的地方,见过不少的人。” “他……”矮小的身影认真思索了一下,慢慢开口答道,“我只记得他很高,走在前面的时候几乎像一堵墙一样可以挡住阳光,夏天的时候走在他的影子里会很凉快,他还会吓唬人,说要把人拍在墙上,但实际上他从来不用这种暴力手段,还有……” 矮小的身影停了下来,似乎是在努力整理模模糊糊的记忆,过了好几秒钟她才好像想起什么,语调微微上扬:“哦,我记起来了,他睡在棺材里……” 苍老的旅行者静止在椅子上,好像有点跟不上面前之人的思路,过了几秒钟他的声音才从兜帽下面传来:“听起来你这位朋友……兴趣爱好很奇妙。” 紧接着他停顿了两秒钟,又接着问道:“那你打算上哪找你这位朋友?你要怎么把他找出来?” 那矮小的身影沉思了一下,随后伸手探向桌下,三两下竟从那下面摸出一把铲子来。 “我得再把他挖出来。” 矮小的身影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和决然,而在那兜帽所投下的阴影中,旅行者莫迪尔分明地看到了一双泛着微微光辉的琥珀色眸子。 …… 灰白色的天空覆盖着无垠沙漠,巍峨的王座伫立在沙海中心,光与影的主宰如山岳般坐在祂的王座上,自云雾深处俯瞰着祂的国,而那双眼睛目光所至之处,便是无垠沙海边缘的黑色巨城——那座巨城的规模如今已经扩大到几乎环绕整座神国,却仍然只是一片看似单薄的剪影,而在那剪影上方,则又可看到一道道流光自天空垂下,那些如极光一般的流光为这单调的世界带来了鲜明而惊人的色彩,看上去堪称壮美绝伦。 在这暗影神国,有能力制造出“色彩”的从来都只有这国度的主宰,但凡事总有例外——来自锚点发生器的直接数据操作同样可以在这里注入“色彩”。 “旅行者都已上路,”长久的注视之后,王座上的巍峨身影终于打破沉默,“锚点注入流程也已开始。” “……真的有必要谨慎到这种程度么?而且你还要为此冒额外的风险,”王座前传来了大冒险家维尔德的声音,“锚点发生器是你的根基,而你现在允许一个外来者靠近这个根基,他的高权限可能会威胁到你的存在——如果他想,而且发现了该如何操作的话。” 说到这,维尔德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我觉得你的担忧只有很小的概率会发生……虽然一位伟大君王发生‘神性转化’的可能性确实存在,但你也说过,他所施行的那些措施都是有效的,只要不出乱子,这一季文明从蒙昧到开化的过程就可以平稳度过。” “我不能赌这个概率,”天空传来了威严的声音,“因为这代价不仅仅是老粽子自己的安危,甚至不仅仅是这颗星球的未来——在成年过程中产生的新神与文明襁褓阶段产生的原始诸神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一旦赌输……它的代价甚至可能会化作在星空间不断蔓延的灾难。” “在星空中不断蔓延的灾难?”维尔德的声音有些错愕。 夜女士沉默下来,似乎是在斟酌有些话应不应该告诉眼前这位大冒险家,但很快她便似乎想通了什么,发出一声轻叹:“你觉得,众神可怕么?” “……从凡人的视角看,当然可怕,”维尔德老老实实地回答,“强大到无可匹敌,疯狂后毁天灭地,而且会随着文明发展不断变强,等到神灾爆发的时候,往往已经强大到了可以瞬间毁灭整个文明——这几乎就是所有史诗故事里能描绘出的最大的灾难了。” “是啊,很可怕,但如此强大而可怕的众神……也只不过是一颗星球上孕育出来的生灵罢了,”夜女士轻轻摇了摇头,“哪怕有再怎样毁天灭地的力量,也被困于重力,所有威能都局限在星球的山川河流与大气层间——这样可怕的众神,却并不懂群星间的奥秘,不懂恒星与行星的运行,不懂太空中的射线风暴,也不懂超光速航行和时空折跃场是什么东西,原因就是祂诞生在一个以‘母星’为边界的信息牢笼中间,祂所有的力量都注定无法跳出这个框架。” 听着夜女士的话,维尔德似乎明白了什么:“您的意思是……诞生在这个牢笼之外的神……” “神明是众生思潮的投影,大冒险家先生,你注意到了么?在这个规则中,从来都没有局限过神明只能在星球范围内诞生——只不过是恰好诞生出神明的文明通常都处于原始阶段,都处于在地表匍匐的时期罢了,”夜女士嗓音低缓,“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一个文明已经挣脱了行星束缚,已经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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