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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更深处的房间,“我和我的朋友诺蕾塔一同住在这里——就是刚才那个白头发的。她还要带队巡逻营地西侧的荒野,现在已经离开了。” “你们在外面待命。”卡珊德拉回头对娜迦们吩咐道,随后跟着梅丽塔进了屋。 在适应了略显昏暗的光线之后,她看清了屋子里的一些细节——入目之处的陈设以及这间房屋本身都带着一种强烈的、充满着矛盾感的风格,她看到许多明显不合规格的合金板材依靠粗糙的切割手法和简陋的焊接工艺接合成了墙壁,墙壁下半截则依靠原始的石块堆砌起来,房屋的角落又放着先进的全息投影装置,那装置应该是从废墟中捡回来的,它的工作状态不良,正断断续续地播放着旧时代的合成音乐以及令人眼花缭乱的广告短片,房屋中央摆放着一张沉重的石桌,桌子上用龙语符文刻画着一些看不明白作用的法阵,一块水晶漂浮在桌面上空,其表面微光闪烁,投影着营地附近的一些景象。 原始与先进,粗糙与精密,破灭的辉煌时代与前路渺茫的未来,这些充满矛盾感的东西竟如此组合在了一起,看着它们,卡珊德拉却只是有些沉默。 “这就是我们现在的状态,”梅丽塔似乎错误领会了卡珊德拉的沉默,“看上去确实不怎么美观……但用于维持生存的话还算实用。现阶段我们首要的任务是确保更多同胞能够生存下来,并尽可能恢复一些社会秩序,至于舒适和美观……就只能靠后了。” “我理解,”卡珊德拉抬起头,目光温和地看着梅丽塔,“我们也经历过。” 梅丽塔有些愣神:“你们?” “许多许多年前——安塔维恩号坠毁在这颗星球上,所有工厂停摆,引擎核心熄灭,从核心融合塔到居住区之间的所有舱段中都充斥着金属碎片和致命辐射,我们只能从飞船里跑出来,在原始的海床和浅滩上挖洞生存,同时还要忍受可怕的身体失控和心智错位……说实话,那情况甚至可能比你们现在要面对的更糟,至少对你们而言,这颗星球的大气是没有毒的。” “抱歉……”梅丽塔不知该做何表情,“我们并不知道这些……” “为何道歉呢?我们只是没有机会建立交流罢了,”卡珊德拉笑了起来,“我们都生存在这颗星球上,但这么多年都没有打过交道,但或许是命运安排——我们可以从今天开始相互了解。那位塞西尔陛下说过一句话,世间凡人的命运相连,我最近觉得这还是挺有道理的。” “他有很多有道理的话,”梅丽塔点点头,“其中大部分都在一一实现着,剩下的部分……或许总有一天也会实现的。” “当他知道塔尔隆德发生的事之后恐怕会深感惊讶,”卡珊德拉发自肺腑地说道,“在我们的视线之外,这颗星球上竟然发生了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你们制造出了这个世界百万年不曾有过的最大变局,这种事连海妖都会为之惊叹的。” “但这一切得以实现的契机却来自洛伦大陆的人类。”梅丽塔笑着说道。 随后她顿了顿,表情渐渐变得认真,看着卡珊德拉的眼睛:“卡珊德拉女士,请跟我讲讲现在洛伦大陆,尤其是塞西尔帝国的情况吧。” “当然,”卡珊德拉点点头,笑了起来,“这个世界正变得越发‘有趣’,而最有趣的莫过于……高文·塞西尔陛下正在尝试打造一种新的世界秩序……” …… 极北群山沐浴着复苏之月的暖阳,经年不化的雪顶渐渐开始缩小,龙临堡如过去的千百年般仍然伫立在群山之巅,俯瞰着龙裔的国度。 龙血大公回来了。 巴洛格尔站在最高处的露台上,远方群山间的云雾反射着阳光,在他的视野中缓缓起伏,廷臣戈洛什·希克尔爵士、尤金爵士与克西米尔爵士站在他侧后方,静静等待着大公的吩咐。 大陆诸国皆有各自的统治结构与头衔定位,在圣龙公国,“爵士”是个十分特殊的称呼,它并不像其他国家那样属于贵族体系中较为明确的一环,而是最上层贵族的统一尊称,在这片遍布崇山峻岭的国度中,享有“爵士”称谓的,皆是有资格在龙临堡中自由出入的大人物。 “……我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回来,”沉默良久,巴洛格尔才轻声说道,“现在计划要做出改变了。” 不久前的成年礼宛若一场难以置信的梦境,但那梦境中的一切已经真实发生,巴洛格尔不敢相信自己在经历了这些之后竟然还能安然无恙地返回龙临堡,他回忆着自己在太空中以及在塔尔隆德经历的一切,此刻除了感叹世事难料之外,剩下的便是感慨计划赶不上变化。 “我们还没有正式公布‘龙血大公离世’的通告,这应该算是好消息,”身材挺拔、留着黑色短发、较为年轻的克西米尔爵士说道,“虽然仍然有一些消息流传出去,也在民间引起了一些波澜,但都问题不大——我们还能较为轻松地改变计划。” “……确实,如果我再回来晚一天,恐怕就不得不参加自己的葬礼了,”巴洛格尔神色有些古怪,“在飞回来的时候我甚至想到了该怎么以合理的方式再回到公众视线中,包括是否要像高文·塞西尔那样当众从棺材里爬出来……唉,如果真要那样,情况就复杂了。” “咳咳,好在我们现在只需要做一些安抚和引导,把关于‘宫廷政变’的流言蜚语给压下去,”戈洛什·希克尔爵士干咳了两声,“那么既然您已经回归,公国的事务也可以如常运行,我们接下来是否应该拟定公函,向塞西尔帝国发出一封新的回应?我们之前对他们的邀请做出的回复并不妥当……” “肯定是要重新回应的,”巴洛格尔点点头,“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先公布一些事情吧。” 戈洛什爵士脸上带着好奇:“您的意思是……” “关于这场漫长的、所谓‘流放’的真相,关于龙族为了自由付出的代价,关于塔尔隆德的真实情况……都到了公布的时候。” 须发皆白的尤金爵士立刻皱了皱眉:“这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并不是所有族人都能接受这一切——您之前不是决定让真相掩埋起来么?” “真相总有揭晓的一天,我们也要防止掩埋起来的真相在未来演变成隐患的祸端——在这个世界上,‘未知’和‘盲目’实在是太可怕的事情,在看到塔尔隆德如今的模样之后,我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件事,”巴洛格尔缓缓说道,“做好舆论引导,做好善后处理,剩下的……就让龙裔们自己做出选择吧。” 第1063章 元素密辛 北方大地已经迎来春季,但对于位于群山之巅的龙临堡,寒风是仍然永不止歇的主旋律——来自海岸线方向以及随着山间气浪涌动而卷起的风一刻不停地吹拂着这座巨石打造的古老堡垒,在城堡的外部回廊和高耸墙垒之间,呼啸声昼夜难息。 巨大的火盆在城堡内庭和外庭之间的回廊中燃烧着,火盆之间升腾起来的能量护盾阻隔了外部回廊的寒风,但仍然有呼啸声穿过护盾时时传来。戈洛什·希克尔爵士站在两道巨大的石柱之间,视线透过开放式回廊望向外部庭院的方向,全副武装的龙血武士在寒风中挺拔伫立着,仿佛石雕般纹丝不动。 龙裔强大的体魄可以无视山顶上的这点寒风,这也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对自己血脉最自豪的部分之一。 脚步声从旁边传来,戈洛什爵士扭头看去,看到留着黑色短发的克西米尔爵士来到自己身旁,他向对方微微点了点头,后者则在回礼之余随口说道:“听大公说,塔尔隆德现在的风比这里更寒冷,更猛烈……我有些无法想象那里的景象。” “我也不能,”戈洛什爵士说道,“我们龙裔,从出生开始便不曾前往过北方,也被禁止了解有关北部海洋另一侧的任何事情……在这点上,我和你是一样的。” 克西米尔爵士一时间沉默下来,在几秒钟的安静之后他才突然说道:“你认为公国的子民们在知晓那些真相之后会有什么反应?大家会接受这场持续了百万年的‘安排’,以及现在的‘母族’么?” “……我们恐怕没办法精确预判,这件事背后的变数太多了,”戈洛什摇了摇头,“即便是我自己,在了解到一切之后也曾经陷入迷茫很长时间。我对原始龙族的感觉很……复杂,从一方面看,在塔尔隆德文明注定覆灭的情况下,他们将‘龙裔’放逐出故乡并禁止返回是在保护我们,正是因为这份保护,我们才不用面对那场终末之战,不用在北方那片废土上变成冰冷的尸体,但从另一方面……这份保护也是他们强加给我们的,而且用了最冰冷无情的方式。当然,我可以接受这一点,可公国子民数以百万,一定有很多人接受不了这一点。” “没有人喜欢被安排的命运——龙裔更是如此,”克西米尔笑了一下,“这片群山的风太过冷硬,让生活在这里的龙裔们也变成了和石头一样冷硬的族群,在我看来,我们恐怕要费很大功夫才能让大家渐渐接受塔尔隆德的真相……” 爵士的话刚说到一半,便有脚步声从旁边传来,同时有一个不屑的女声响起:“在我看来,这些想法统统都是矫情。” “阿莎蕾娜女士,”克西米尔爵士循声望去,看到一位红发披肩的女子正款款走来,他笑着点了点头,向对方打着招呼,“你的评价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犀利。” “实话实说而已,”龙印女巫阿莎蕾娜哼了一声,显得颇不以为然,“说什么不喜欢命运被安排,这都是活的过于安逸之后才有闲工夫考虑的问题,那些在战场上九死一生爬出来的人永远不会在意自己这条命是不是被人安排着保下来的——如果有人认为自己被折去双翼是塔尔隆德对不起自己,那很简单啊,把他们送到塔尔隆德,把他们杀死在废土里,如果他们想要的是不曾被改变过的命运,那这就是不曾改变的命运——原始龙类们正在面对的命运。到那时候恐怕他们哭着喊着也要回来了。” 克西米尔爵士听着这位龙印女巫的言论,哭笑不得地开口:“……果然犀利,果然不愧是在人类世界游历多年的人,你看待问题的角度确实新颖而有力。” “我只是想起了某个人类对我说过的话,”阿莎蕾娜随口说道,“‘英勇战死者有资格和佩剑一同下葬,但苟活于世之人却可以在前者的坟墓旁边一边烤肉一边吹牛’——我曾对这句话不屑一顾,但后来却越发意识到它的正确。” 克西米尔爵士听完愣了一下,表情古怪起来:“……这听上去可不像是什么英雄人物能说出来的言论。” “是啊,他可算不上什么英雄人物,所以那家伙到现在还活着——而那些逞英雄的家伙,却都和自己的佩剑一同下葬了,”阿莎蕾娜轻声说道,后半段已经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那些家伙还能和我们一起喝酒吹牛啊……” 戈洛什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位红发女巫:“阿莎蕾娜女士?你是不是……” “不,没什么,走神而已,”阿莎蕾娜迅速从回忆中摆脱,抬起头看向眼前的高阶廷臣,“啊,我险些忘了正事……戈洛什爵士,看来我们又要往人类世界跑一趟了:代表圣龙公国参加会议的人选已经敲定,因大公需要留在这里稳定公国局势,这次担任使节的人选还是你我。” …… 在梅丽塔的陪伴下,卡珊德拉来到了营地旁的一处高台,这片突出地表的巨石堆整体都呈现出半熔融之后又凝固的状态,宛若黑曜石的脆质地面中仍然充盈着星星点点的流光,站在高台上则可以看到避风湾下的整个营区,以及营区外面的大部分海滩和一部分通向内陆的荒地。 即便复苏之月已至,北极地区的寒风却仍然冷冽,卡珊德拉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元素之躯,一边防止自己不小心结冰,一边好奇地眺望着这片对海妖而言十分陌生神秘的土地——视野中大面积的废墟以及某些残存的合金巨构展现着这里曾经的先进繁荣,这让她有些遗憾,遗憾于自己没能在塔尔隆德尚且辉煌的年代造访这里——很多令鱼惊叹的事物注定无法重现了,或者即便这里能得到重建,那也不知是多少年后的事情。 “如你所见,在那场战争之后……这里就剩下这些东西,”梅丽塔说道,“对于我们这些受困于世界规则的种族而言,挣脱枷锁的代价就是如此高昂——仅仅为了能够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地和你这样的‘天外来客’交谈,我们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个世界可真不怎么友好……比我们的故乡差远了,”卡珊德拉摇着头感叹道,“当然,我指的是我们的故乡被毁灭之前……” “你们的故乡……被毁灭?”梅丽塔有些惊愕地看着这位海妖,显然她并不了解这段历史。 “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们的故乡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入侵者非常强大,我们毫无还手之力,所以我们其实是逃难出来的,”卡珊德拉笑了笑,十分看得开地说道,“从那之后过了许多许多年,想必即便是当初那些入侵者也已经死去了吧……故乡的海洋或许已经重新焕发生机,但我们看样子也回不去了。” “……和‘天外来客’的交流真是收获颇多,”梅丽塔愣了一会,忍不住感叹着,“我们这些始终被困在星球上的种族,根本无从想象光年尺度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模样的。” 卡珊德拉摇摇头:“我们现在也被困在这颗星球上了——所以大家没什么高低区别,哪怕我和你讨论起星际航行来,也只不过是吹一吹往昔辉煌而已。说到底,我们都是在重建自己昔日的文明,拿出当年的阔绰来说事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说的也是,”梅丽塔笑了笑,紧接着好像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么看来,这颗星球上的所有种族最终竟都走上重建文明的道路了。” 卡珊德拉只是笑了笑,也没说什么,而几乎同一时刻,一名年轻的龙族突然从营地方向飞来落在她们所处的台地上,并向着梅丽塔弯下了脖子:“队长,格力斯多尔让我来问问您,营地里抓到的那些水元素要怎么处理?它们越来越聒噪了。” 梅丽塔立刻想起了那些被关在龙语符文阵里的、被吸的只剩十几厘米高的水元素们,以及它们聒噪不休的抱怨,她的表情有些古怪起来:“还关着么?” “还关着呢,格力斯多尔本打算试试看还能不能从它们身上取些淡水,但失败了,那些水元素已经到了稳定极限,继续取水只能让它们立刻回到元素位面里,”年轻龙族老老实实回答道,“只是没有您开口,我们也不敢贸然放了……” “别折腾了,肯定取不出来水的,”卡珊德拉在旁边摆了摆手,“我的吸管之下从不留活水——更何况那些水元素还被我仔细压榨过。” “那就都放了吧,”梅丽塔对年轻龙族点点头,“顺便通知格力斯多尔,如果以后再发现类似的小型水元素就直接无视掉,不必浪费人力。” 年轻龙族领命之后振翅离开了,梅丽塔则有些好奇地看了旁边的卡珊德拉一眼:“其实我有些奇怪……海妖平常原来会依靠捕猎别的水元素并汲取水分来维持自身么?我还以为你们平常是直接从自然环境中取水的……” “我们平常当然是直接从自然环境获取水分啊,”卡珊德拉立刻说道,“海妖正常情况下根本不用捕猎原始水元素的——只不过这次遇上点意外,在越过海床的时候我和我的部下们遇上了不稳定的元素裂隙,一些胆大包天的原始水元素从里面跑出来袭击我的队伍,为了教训这些大胆狂徒,我才出手惩戒它们。” 一边说着,这位眼角有着一颗泪痣的黑发海妖一边眯起了眼睛:“不必担心那些家伙,虽然被吸干了,但只要回到元素世界,它们很快就能恢复过来——只不过这种被海妖一点点汲取水分的感觉肯定会给它们留下深刻的印象,起码十个千年里那些家伙应该都不敢随便在这片海域活动了。” 梅丽塔听的有点愣神,不知道是该从对方“出手教训”的方式来作出评价还是该感叹看似平和的海妖在面对“近似同类”时这令人意外的残暴手段,仔细思索了半天,她才想到个问题:“那些水元素为什么还会袭击同为水元素的海妖?同属元素生物之间不是都关系很好么?” “关系很好?”卡珊德拉笑了笑,“啊,放在别的元素生物身上确实如此,可惜我们这些‘外来者’在这颗星球上却是例外……这里的原始水元素们可不欢迎我们这些扰动了他们位面平静的海妖们。 “当初安塔维恩坠毁在行星表面,我们砸毁的可不只是一片大陆架——安塔维恩号上的某些结构还顺便击穿了水元素领域的许多‘支流’,所造成的影响到今天还没有彻底平息。 “所以从上古时代开始,原始水元素们和海妖的关系就一直很紧张,甚至产生过数次直接冲突,但我们也知道过错在自己身上,所以始终在努力改善和那些原始水元素之间的关系……这些努力并非没有成效,至少在几个主要元素支流所覆盖的区域,我们已经和当地的水元素和平共处了,但在比较偏远的地方……” 卡珊德拉的尾巴卷起来,在半空晃了晃,“那些零散活动的水元素可不管什么‘共处协议’——他们或者它们只要冒出来就会找海妖的麻烦,而且大部分情况下都拒绝沟通,久而久之……我们这些在外活动的海妖遇上类似情况也就只好打回去了。” 梅丽塔活了很多很多年,见证过这个世界许许多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对于这些只有元素生物才能了解和感知的事情却也是头一次听说,她惊讶而充满兴趣地听着卡珊德拉的讲述,直到对方说完才忍不住感叹着:“真的没有想到……在我们所不了解的地方,这个世界竟然还存在这么多未知而有趣的历史。” 紧接着她又觉得自己的措辞不够准确,慌忙解释:“啊,抱歉,我好像不该用‘有趣’来形容这段历史……” “不必在意,”卡珊德拉立刻摆了摆手,“我们海妖有着和你们不同的看待世界的方式,所以其实你没说错,连我们也觉得这些历史都挺有趣的……元素之间的争斗也就那么回事,反正我们死啊死的也就习惯了,而且我怀疑就连那些和海妖保持敌对的原始水元素们也已经习惯了——就今天我最后放走的那个水元素,我现在越想越觉得自己四十或者五十个千年之前就嘬过它一次……” 梅丽塔:“……” 第1064章 阳光 在抵达塔尔隆德之后的两天内,卡珊德拉尽可能地了解着这片刚刚经历了毁灭性战争的神秘国度——在长达百万年的漫长岁月中,这古老的王国都封闭着它的大门,在无尽冰洋的环绕中,在大陆护盾的覆盖下,塔尔隆德就如一片神秘的异世界般蒙着面纱,即便是同样古老的海妖,也从未能窥见这片土地的真实面貌,而作为一名执掌学识的深海女巫,卡珊德拉对这座大陆的一切当然满怀好奇。 然而遗憾的是,这片大地昔日的辉煌景象已经消失在了历史中,百万年筑起的奇迹在数日内覆灭,如今残留的只有满目疮痍的土地以及遍布大陆的城市废墟,卡珊德拉只能从幸存者的口中,从那些巨大设施坍塌的残骸中,从那些侥幸保存下来的、稀少而模糊的影像资料中一点点还原和猜测这里曾经的模样。 而从另一方面,梅丽塔也在这段时间里不断向这位海妖和那些娜迦们打听着关于人类世界最近的变化——在失去欧米伽系统之后,塔尔隆德曾经引以为傲的先进通讯系统已经全线停摆,梅丽塔已经很长时间不曾听到来自洛伦大陆的消息了。 与此同时,“一支来自人类塞西尔帝国的探索队伍意外来到塔尔隆德”的消息也很快从海岸营地送到了目前作为龙族临时“首府”的阿贡多尔营地,而直到此时,龙族们才第一次知晓人类世界的局势,知晓即将在刚铎废土东北边界举行的“国际会议”。 ——龙血大公巴洛格尔此刻刚刚返回圣龙公国,还没来得及将洛伦大陆方面的消息送回塔尔隆德。 在卡珊德拉踏上塔尔隆德大地的第三天,一支规模不大的特殊队伍来到了破碎海岸上的营地,这支队伍由赫拉戈尔亲自带领。 破碎海岸营地中,梅丽塔和诺蕾塔居住的房屋内,魔晶石灯发出恒定的光辉,照亮了这间用回收材料和巨石建造而成的临时居所,屋外的海风呼啸,卷起碎石沙砾拍打在合金板制成的墙壁上,但寒风终归被挡在了这小小的庇护所外面——屋子里维持着温暖,可以让卡珊德拉不必担心自己的尾巴会在风中冻结。 她有些好奇地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中年男性——据说这就是龙族如今的最高统治者,他在人类形态下仍然有着一双金色的竖瞳,彰显着明显的龙族特征,他的面容有些严肃,眼窝深陷,鼻梁高挺。从人形态的审美标准来看,他称得上英武不凡,然而活了百万年岁月的深海女巫却从那双眼睛深处看到了一丝努力隐藏的疲惫,很显然,这位领袖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但又有一股无尽的斗志从这位龙族领袖身上散发出来,这股斗志完全盖过了那份压力带来的疲惫——这斗志体现在外表,便是赫拉戈尔如炬的目光,以及沉稳有力的声音:“尊敬的女士,很抱歉让您在这里等了三天——我原本应该第一时间来到此处,但我们的大本营事物实在过于繁忙,我脱身不易。” “我能理解,这种情况下人民的生存优先,”卡珊德拉的态度同样严肃认真起来——虽然海妖的生性活泼,但作为一个已经活过悠久岁月的深海女巫,她还是很懂得在什么场合下应该严肃起来的,“我和我的部下在这里受到了梅丽塔和诺蕾塔两位小姐很好的照顾,等待的日子仍然很充实。” “那就好,”赫拉戈尔点了点头,同时注视着卡珊德拉的眼睛,“那么我便直入正题了——我听说了您带来的消息,据说……洛伦大陆的凡人种族们正在尝试建立一个庞大的、跨越种族和国家的联盟?” “是的,它由高文·塞西尔大帝最先提出,提丰帝国与塞西尔帝国是这个联盟的主要发起者,”卡珊德拉点了点头,“不过我提供的情报也仅供参考——我带领的仅仅是一支探索队伍,我顶多能代表北港,没办法充当大使,也没办法代表塞西尔官方的声音。” “我理解,”赫拉戈尔立刻说道,随后他略一思索,“那么……这个联盟限制参与者必须是洛伦大陆的势力么?” “这个……据我所知好像是没这个限制,倒不如说高文大帝恐怕一开始也没想过洛伦大陆之外会有……”卡珊德拉下意识说着,刚说到一半就突然反应过来,“等等,您的意思是,塔尔隆德的龙族们也有意愿……” “我还需要了解更多有关这个联盟的情报,”赫拉戈尔点了点头,“但在此之前,我个人确实对这个联盟很感兴趣。” 卡珊德拉瞪大了眼睛,在这一瞬间,她意识到自己这次意外的迷航可能要有一场更意外的收获了。 …… 营地内的一处空地上,梅丽塔·珀尼亚见到了和首领一起来到此处的红龙卡拉多尔。 在卡拉多尔身后,数名强大的高阶巨龙正警惕地保护着空地中央的某样事物,那是一个用厚重织物以及坚固箱子层层包裹起来的东西,其表面没有任何标识,里面也感受不到任何气息,显然除了普通的防护之外,这东西还进行了气息遮蔽等防护——这东西突兀地放在空地上,显得异常醒目,以至于梅丽塔下意识地朝那边看了好几眼才把目光转回到卡拉多尔身上。 “我听说你找我,”她看着面前的红龙,脸上带着好奇,“出什么事了么?” “是有一项任务,首领希望能交给你,”人类形态的卡拉多尔一脸严肃地说着,“这项任务可能需要你暂时离开塔尔隆德。” “离开塔尔隆德?这种时候?”梅丽塔顿时吃了一惊,“可我这边正忙着……” “我知道破碎海岸的渔场十分重要,但你要做的事情比这里更加重要,”卡拉多尔不等梅丽塔说完便摇了摇头,“放心,诺蕾塔有能力处理好这里的一切,而且阿贡多尔方面也会增派一些龙来维持这片营地的运作,你不必担心这里。” 梅丽塔看出对方的认真,立刻点点头:“好吧,我明白了——首领让我做什么?” “你是目前塔尔隆德最了解人类世界的龙,也是唯一和塞西尔帝国的那位传奇开拓者有私人交情的龙——我们现在需要你前往塞西尔,以龙族大使的身份,”卡拉多尔郑重其事地说道,随后微微侧过身子,示意着自己身后那件被巨龙们严密保护起来的事物,“此外,你的另一个任务则是把这件东西交到那位高文·塞西尔手上。” 梅丽塔惊讶地听着,这时候视线再一次落在了那个被厚重织物覆盖的、里面明显是个大箱子的神秘事物上,忍不住问道:“我刚才就想问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在这一瞬间,卡拉多尔感觉脑袋隐隐作痛——要解释清楚那箱子里面事物的来龙去脉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倒不是说事情真相有多复杂,而是这件事实在匪夷所思到了一定程度,但他知道自己肯定是要解释的,毕竟梅丽塔迟早会知道自己送的是什么东西,而且她也有足够的权限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首先,那是一枚龙蛋,”卡拉多尔慢慢说道,“然后——你找个东西扶稳了啊——这龙蛋是神明留下的。” “哎我……啊哈?!!” “你看,我说让你扶稳了吧?” …… 随着复苏之月的到来,第一股暖流消融了平原上的积雪,光照时间的延长也驱散了盘踞许久的雾气,在浓雾中萧瑟了一整个冬季的奥尔德南终于渐渐复苏过来,并在这个暖春迎来了久违的第一缕阳光。 古老的帝国大道两旁,仍然穿着冬装以及刚刚换上春装的市民走上了街头,巨日高悬在城市上空,暖洋洋的光辉照耀在他们身旁的屋顶以及橱窗的水晶玻璃上,人们在自家的屋门前或商店的橱窗旁交谈着,谈论着刚刚过去的冬天,谈论着已经结束的战争,亦或者谈论着即将举行的那场会议。 悬挂着贵族徽记的黑色魔导车碾压着帝国大道宽阔平整的路面,平稳地向前行驶着,裴迪南·温德尔大公坐在魔导车内,目光随着车辆前行扫过街道上的风景。 骑车双轮车的公司业务代表们再次出现在街道上,清脆的铃声洒遍一条街,车轮飞转间,急匆匆的身影转进了街巷深处;不知忧愁的孩童在街角玩耍,他们手中挥舞着不知从何处捡来的旧传单和彩色布条,传单上还依稀可以看到有关教会和贵族议会的词句;出门采购食物的男人们从路旁走过,披着厚实大衣,脚步匆忙。 魔导车驶过一段道路,进入下一个路口,车笛声在街道上回响。 道路旁的一户民居紧闭着门窗,惨白色的告死菊花串挂在大门两旁,在风中微微摇晃着,一个身穿黑衣的老妇人呆滞地坐在门前的台阶上,身上披着一件带有帝国骑士团徽记的黑色毯子,手里抓着不知从何寄来的信件。 一名穿着军大衣的骑士军官在阳光下踱着步子,当魔导车从旁经过的时候,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在辨认出车上的徽记之后停下了脚步,并转身默默地注视着车辆驶过,一道狰狞的疤痕从他的额角一直延伸到脖颈下面,疤痕的尽头,是挂着勋章的衣领。 在车子靠近黑曜石宫的时候,市区内的广播声响了起来,几声短促的噪音之后便是轻快的音乐——那是乐师们以宫廷音乐为原型,又专门通俗化改编之后的旋律。 从一个月前开始,这旋律每天都会响起,在这旋律之下,一些人的伤口在渐渐愈合,一些人的命运在黑暗中定格,所有的暗潮涌动和明枪暗箭都在发生,又都在走向结束,当第二天的旋律响起,太阳仍旧会升起,并照耀在这座浓雾之都的头顶,直到雾气消散,活下来的人继续面对着这个既不美好也不丑恶的世界。 在黑曜石宫的宫墙内筑巢的箭尾燕们却不能理解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它们只是被突然响起的广播声惊起,在一连串的振翅声中冲上天空,乱糟糟地从魔导车上空飞过。 “陛下,”一名侍从官走进了罗塞塔·奥古斯都的书房,躬身行礼之后说道,“裴迪南大公已经进入中庭了。” “让他直接来这边吧。”罗塞塔点头说道。 侍从官退去之后,坐在书桌旁帮忙处理政务的玛蒂尔达看向自己的父亲:“需要我离开么?” “不必,”罗塞塔看了玛蒂尔达一眼,“你留在这里就好。” 玛蒂尔达点点头,之后又过了片刻,年岁虽高却仍然气势十足的裴迪南·温德尔大公便来到了这间书房。 “陛下,还有公主殿下,”老公爵低头致意,“日安。” “说说城里的情况吧,”罗塞塔态度很随意地说道,比起之前诅咒缠身的时候,他那负面的气质明显已经消散了很多,虽然还远远算不上成了个温和的人,但此刻这位提丰统治者身上显然已经没有了那种令人倍感压抑的阴鸷气场,“你一路过来,都看到了什么?” “奥尔德南正在慢慢恢复过来——帝国也是一样,”裴迪南在书桌对面坐下,“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那些曾经质疑的声音都已经消失,而摇摆不定的人此刻站在了正确的位置上,我们用于维持秩序的力量削弱了很多,但那些破坏秩序的力量削弱的更加厉害。只不过……议会街和几个上层街区如今冷清多了。” “假以时日,那里会再次热闹起来的,”罗塞塔淡淡说道,“我们只需要继续维系平稳,让生产渐渐恢复,让其他地区的物资供应和物价进一步稳定下来,度过这段危险的时间,一切就会继续好转。” 随后他停顿了一下,又问道:“战神教会情况如何?” “教会本身比预想的还好对付——随着战神力量的消退,残存的神官和教廷骑士们已经全部失去了力量,纵使其中一些人还保持着原有的信仰,但最终还是服从了皇室的安排。现在改革委员会已经进驻大圣堂,开始清点战神教会的资产和残余人员。顺便一说,那些账册上的数字真的很……惊人。 “比较麻烦的是民间,战神的信仰毕竟在我们这个国家持续了很长久的时间,其影响力已经深入到社会的方方面面,虽然普通民众并不像神官那样有极高的虔诚度和组织能力,但那些数量庞大的普通信徒仍然是个不稳定因素。” “所以我们才需要改革委员会来进行这段过渡,”罗塞塔说道,“塞西尔人的手段是很有用的,他们懂得如何在不激化局势的情况下引导舆论,让社会发生潜移默化的改变——他们把最大的圣光教堂变成了一座学术设施,把圣光教义变成了一种文明公约,虽然这些经验不一定能百分之百地用在提丰,但至少这给我们指了条路。” 裴迪南低下头:“确实如您所说。” 随后罗塞塔沉吟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道:“既然说到了塞西尔人……裴迪南卿,他们那艘战舰还在东海岸附近活动么?” 第1065章 光影 塞西尔人有一艘威力强大的战舰——它装备着目前为止人类造出来的射程最远、破坏力最强的虹光装置,充能之后可以从遥远的海面对陆地目标发动致命的光束照射,据说它还装备着威力同样不弱的实弹武器,可以在更远的距离上发动同样致命的跨界射击。 在弑神的战场上,正是这样一艘战舰对战神发动了最后一击。 而在那场战争结束之后,塞西尔人的战舰并没有离开它所巡逻的地方——令很多提丰军人不安的是,那艘名为“寒冬”的战舰至今仍在东部近海区域活动着,每当天气晴朗的时候,高山上的哨兵们甚至可以看到那艘钢铁怪物就在海面上漂着,其高高扬起的翼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是的,陛下,它还在那边,”裴迪南的表情严肃起来,带着一丝担心说道,“我们本以为塞西尔人至少会在冬天结束之前让那艘船返回母港补给,但现在看来那艘船在海洋上的续航能力远超我们想象……目前它仍然在东部海域活动,只是并未靠近过陆地。” “……帝国的财产不仅仅包括土地,海洋同样有着重要的意义,”罗塞塔看着裴迪南的眼睛,“我们的船在什么地方?” “‘勇气号’和刚刚下水的‘红骑士’号已经抵达那艘船附近,但……现在也只能远远地看着,”裴迪南的脸色有些难看,“塞西尔人那艘船是一艘真正的战舰,就像他们的陆地移动堡垒一样,那艘‘寒冬号’在建造之初就是以全副武装为目标设计的,我们的船从武力上无法与之抗衡。欧文·戴森伯爵现在能做到的只是监视,而从另一方面,在短时间内我们也不可能造出一艘足够和‘寒冬号’匹敌的战舰。” 随后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塞西尔人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他们对我们的监视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保持锚定在近海边界的位置——那个位置理论上不属于我们的领海,但‘寒冬号’的武器仍然可以覆盖冬堡东侧的山地。” “……所以,这是一种威慑,”罗塞塔叹了口气,“绝对性的威慑……还真是高文·塞西尔的风格啊。” 玛蒂尔达静静地坐在一旁,当罗塞塔和裴迪南交谈的时候,她只是安静地听着且一言不发,直到自己的父亲暂时安静下来,她才谨慎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塞西尔人把‘寒冬号’停在我们的海岸线附近,仅仅是为了展示武力进行威慑么?” 罗塞塔有些意外地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你似乎有什么看法?” “我只是担心……塞西尔人让那艘船停留在原地是在为即将举行的谈判做准备,”玛蒂尔达皱着眉说道,“毕竟这场‘战争’理论上是由我们先挑起的,即便背后有着隐情,塞西尔人也一定会要求提丰对此作出交待——但不管他们提出的条件是什么,我们恐怕都会很难接受。” “所以,他们需要进一步增强自己的‘话语权’,”罗塞塔赞许地看着玛蒂尔达,紧接着却又微微摇了摇头,“可惜以提丰现在的形势,维持平稳局面已经濒临极限,我们能做的事情其实很少。” “如果能提前知晓塞西尔人的谈判意图,我们至少还能保持一份主动权,”玛蒂尔达立刻说道,“谈判桌上能争取到多少东西,取决于我们在谈判桌外做了多少努力。” 裴迪南大公听着皇帝与皇女的交谈,在短暂的思索之后他终于再次打破了沉默:“冬狼堡以及周边地区现在还在塞西尔人手上——他们没有任何退兵的迹象。” “您是说塞西尔人打算就此将冬狼堡及其周边地区吞并下来?”玛蒂尔达看向裴迪南大公,随后轻轻摇了摇头,“……虽然有这个可能,但我总觉得那位高文·塞西尔的打算不会这么简单粗暴……” 房间中一时间安静下来,罗塞塔无意识地用右手轻轻摩挲着左手上的一枚红宝石戒指,良久才若有所思地说道:“不管怎样,距离会议开始已经只剩下一周了。” …… 黑曜石宫最深处,有一条阶梯通往皇宫的地下,而一扇被魔法符印层层保护起来的黄铜大门则静静伫立在阶梯的尽头。 这里并不是什么皇家宝库的所在地,也不涉及皇室成员的最高机密,但这里仍然是一处禁区,除了皇家法师协会的少数精英以及奥古斯都家族的成员之外,任何人都不能靠近那扇黄铜大门,甚至就连看守阶梯和大门的守卫,也都是精密昂贵的魔偶和机关装置——这些没有灵魂的魔法机器忠诚可靠,永远都不会泄露秘密。 如此严密的防护只有一个原因:提丰帝国数百年来魔法技术远超其他各国的奥秘之一,就在那扇黄铜大门深处。 大门背后,一间偌大的方形大厅内灯火通明,复杂神秘的魔法符文遍布着大厅的墙壁和屋顶,大量嗡嗡作响、发出微光的魔法装置排列在四周,又有数不清的导魔金属和符文锁链从那些魔法装置中延伸出来,沿着地面上的凹槽汇聚到大厅的中心,而在这些锁链与金属导轨汇聚的焦点位置,一张合金制造、覆盖着符文和精密水晶的操作台正发出低沉的嗡嗡声音。 皇家法师协会的会长温莎·玛佩尔正在操作台旁忙碌,黑曜石宫中的“女仆长”戴安娜却静静地躺在操作台上——这位黑发的女士紧闭着眼睛,仿佛已经沉沉睡去,她原本常穿的黑色侍女服换成了一件宽大的白色罩衣,罩衣的腹部位置则打开一个洞口,洞口下面露出来的却不是人类的肌肤,而是被掀开的仿生蒙皮以及合金盖板。 在合金盖板下面,正常人类的腹腔位置,大量精密的零件装置正在有序运行,小巧的魔力机关表面符文闪烁,一个铜制的核心在仿生脊椎上方微微震颤着,尽管它已经持续运行了七百年之久,其表面看上去却仍然光洁如新。 而在戴安娜身体的其余部位,被罩衣覆盖的位置又有许多管道和细链延伸出来,它们连接着操作台边缘的对应接口,或直接连接着地面上的某些凹槽和管道。 温莎·玛佩尔仔细检查着这些装置的工作情况,并根据需要微调着某些零件的状态,又时不时直起身来,在旁边半空中漂浮的笔记本上记录某些东西,或者利用操作台旁的魔法装置进行一些复杂的操作,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显然这样的工作她已经进行过不止一次。 良久,这位协会会长终于完成了手头的事情,她弯下腰来,小心翼翼地整理好戴安娜腹部的精密结构,重新关闭盖板和仿生蒙皮,确认那些仿生蒙皮自行合拢并生长融合起来之后,她起身这才对平台上的“女仆长”点点头:“保养已经完成了,戴安娜女士。” 躺在平台上宛若沉睡的黑发女仆瞬间睁开了眼睛,剔透的眼球深处飞快地刷新着一行行数据,在体内连续传来几次细微的嗡鸣声以及机械装置运转声之后,她坐起身子,一边自行扯掉连接在身上的管线一边对温莎·玛佩尔露出一丝笑容:“感谢您的保养,玛佩尔女士——我感觉轻松多了。” “有用就好,”温莎·玛佩尔同样回以微笑,“毕竟我现在所能做的也只是一些有限的调整,那些更加核心的结构实在是超出了我的理解范畴,也超出了这个时代的加工技术。” “已经帮大忙了——毕竟我无法在休眠状态调试自己的魔动机构和心智核心,”戴安娜坐在冷冰冰的平台上,原地活动着手脚确认了一下全身关节以及对应仿生肌肉纤维的工作情况,满意地点着头,“很好,左侧肢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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