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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上,使他看起来完全像一具冰封的尸体。 龙裔的体温一贯偏低,就算榨干自己的体温,苍行衣也无法使不见寒温暖起来。这里找不到任何可以点燃的东西,苍行衣既不能带着不见寒在风雪中跋涉,也不能丢下不见寒,外出搜索资源。 那时不见寒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他甚至在失去意识的边缘想到,在他死后,他愿意让苍行衣把他的尸体作为食物储备,熬过这场漫天无际的风雪。 就在这时候,他似乎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在他脸上。 他在朦胧中感到诧异,苍行衣该不会是哭了吧。 但那滴液体没有在他脸上结冰,而是源源不断地向他散发暖意,宛如一小团炽烈燃烧的火焰。 更多的液体滴在他嘴唇上。 他在极寒中嗅到暖热的腥气,沿着他唇缝渗进来。他微微睁开眼,苍行衣咬破了自己的手腕,悬停在他嘴唇上方,企图让他喝下自己滴落的血液。 但这样实在是太慢了。苍行衣低头含住自己受伤的手腕,用力吮出一口鲜血,然后抬起不见寒的头,唇对唇地喂给他。 仿佛有火焰在喉管中燃烧。 苍行衣用灵巧的舌头撬开了他的嘴唇,将混合着津液的鲜血喂进不见寒口中。当时不见寒已经没有吞咽的力气,他便用力舔舐到不见寒的咽喉深处,强迫他的咽喉产生反射性的蠕动,饮下他的血。 不见寒知道,苍行衣在企图救他。 可是这太像一个吻了。 苍行衣同时咬破了不见寒的舌尖,含着舌尖破损的地方吮吸,和不见寒交换血液。不见寒感到自己胸口骤然温暖起来,从渗入血液的胃,到心脏和腹部,这种忽如其来的诡异温暖融化了他被冰霜封冻的僵硬,让他的身体燥热起来。 属于龙裔的力量通过血液的交换,侵入不见寒的身体,彻底改造他的体质。他的身体发生异变,不再是一个纯粹的人类,而是结合人类本源与龙裔能力的龙眷者。 每个龙裔都可以通过交换血液的方式改造异族的身体,使他们成为能够承受龙裔力量的龙眷者。这个契约同时也是伴侣的契约,一生只能缔结一次。 不见寒茫然地想,苍行衣为了救他,竟然连一生一次的龙眷者契约都给了,这牺牲可太大了。但是他很快无力再思考多余的问题。 苍行衣为了应对极度恶劣环境激发出的恶念期,使他龙牙上渗出了毒素,剧毒在接吻中混合着血与唾液,被不见寒吞下。寒冷与疼痛被毒性麻痹,龙眷者契约的缔结、恶念期的影响双重作用,同时激发出他的生命力,将他从濒死的边缘救回,也让他体验到了从未遭遇过的、宛若置身熔炉中的欲望灼烧。 不见寒一生都忘不了,那天他蜷缩在苍行衣怀里发抖,被骨髓中泛起的难耐酥痒逼得崩溃,哑声痛哭。可是无论他怎么挣扎,无论他怎样迫切又卑微地祈求苍行衣上他,苍行衣都用可怕的自律控制住自己,温柔地拒绝了他。 这件事也成为一桩板上钉钉的铁证。在他每一次险些被苍行衣的温柔礼貌迷惑时,残忍地告诫他:他对苍行衣来说独一无二,但苍行衣并不爱他。 第485章 番外七·长夜拾鳞·十五 这是一场噩梦。 苍行衣在漫天风雪中跋涉,天地皆是一片茫茫纯白。 纯粹的白和纯粹的黑一样,都会使人迷失,无法辨识方向。他努力思索了很久,才顶着隐隐的头痛回想起来,自己在坠入这片纯白之渊之前,究竟遭遇了什么。 他和秘术师们一起在城墙上驻守护塔的阵术,疏漏中被夜魇冲破了防御薄弱的关隘。虽然他动用龙语禁咒逐散了夜魇,但夜魇释放的迷梦蝶,不小心沾在了他身上。 一开始,他并没有太留意这些脆弱的小东西。 他知道迷梦蝶的作用,是唤醒潜藏在人身体中最痛苦的、不愿回想的记忆。可是在他迄今为止的人生中,他的记忆里,从未有过什么他未曾战胜的困难,或者不堪回首的往事——如果说和不见寒之间酸爽的感情纠葛,也能算得上不堪回首的记忆,那这迷梦蝶的作用,也未免太滑稽了。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夜潮临近尾声,苍行衣带着绝大部分秘术师撤下城墙,他才猛地想起,事情可能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还有一段缺失的记忆。 那段记忆恐怖到足以击溃他的理性,瓦解他的人格和坚持,让他失去自我意识,彻底沦为只剩下本能的野兽。更可怕的是,他对这段记忆中存在什么东西,一无所知。 当他察觉事情不妙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被剥夺五感,坠入一片茫茫风雪中,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他向前走了很久,穿越这片冰雪,发现幻觉的尽头,是一处夜魇的营地。 最糟糕的情形果然发生了,这是他遗失的那段记忆。 他被夜魇抓住,关在囚笼里。为了防止他反抗,夜魇摧毁了他所有能产生破坏力的身体部位,在狂欢中瓜分他的皮肉和骨血。 这是第一次,他宁可没有龙裔强悍的躯体再生能力。他辛辛苦苦愈合的伤口、再生的血肉,都成了夜魇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它们收割他,却不给他提供充足的食物和水,他的身体得不到营养和能量的补充,很快像干涸的植物一样枯萎,无法再自我修复。 在剧痛中逐渐变得麻木的苍行衣想,这还不足以击溃他。 夜魇们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它们开始折磨他的同伴。它们在他面前分食夜塔的秘术师,羞辱他们,让他们和狗去争食,撕咬苍行衣的血肉。即便如此,苍行衣仍然没有表现出动摇。 夜塔曾经有研习室做过相关的研究。或许是因为身上流淌着异族的血,龙裔的族群认同和同理心,远低于一般人类。他们往往性格孤僻,不合群,很难和其他人类建立亲密联系——苍行衣这样长袖善舞的个体,在龙裔中绝对称得上是异类。甚至有许多人认为,他应该和不见寒调换身份。相较于他,不见寒才是那个性格表现上更像龙裔的家伙。 但即便这样的苍行衣,面对昔日同僚的丑态,仍然无动于衷。 他看着他们挣扎,痛哭流涕,一边咬破他的伤口渴饮他的鲜血一边发疯道歉。他丝毫没有遭到背叛的愤怒和目睹同伴堕落的痛苦,只有“果然如此”的平静。 他早已知晓人类的脆弱。并非他们不想维系自己的尊严,而是本能不允许他们保持高傲。 一旦身体的痛苦到达某个极限,求生欲就会让他们的理性全线崩溃,除了延续生命之外生不出任何念头,只剩“活下去”这一种歇斯底里的渴望。重压之下,没有任何人能保留坚守道德底线的余力。 苍行衣漠然的反应,无疑让期待看到他备受折磨的夜魇感到无趣至极。它们聚成一团,嘀嘀咕咕地商量了一阵之后,将他已经破败的身体,遗弃在了雪林的空地里。 这些夜魇恨不得将俘虏敲骨吸髓,苍行衣绝不相信,它们有主动遗弃他的好心。果不其然,短暂的等待之后,大群迷梦蝶嗅到龙裔的血气,蜂拥而来。 夜魇们尖叫着,四处逃窜,生怕自己被迷梦蝶沾染到。但是在这种尖啸声中,苍行衣似乎听出了幸灾乐祸的狂笑声。它们奔逃的同时也不忘期待,陷落在迷梦蝶中的苍行衣,会做出什么反应。 苍行衣绷紧了身体,等待噩梦降临。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他没有见到任何恐怖的事物,也没有被唤醒什么不堪入目的回忆。 狂风蝶浪之中,有人挥开秘术,从蝶群中斩出缝隙。宛如古老神话中的神祇,撕裂恶夜,带着星海极光而来,降临在他面前。 不见寒穿越暴雪,自雪尘大雾中走来,驻足在苍行衣面前,擦拭着脸颊上的血迹,微微喘息。 苍行衣嗅到扑面而来的腥气,不见寒的秘术斗篷上淅淅沥沥,不断滴落冰蓝色的夜魇之雪。他不知道杀死了多少夜魇,才穿过九死一生的危险夜潮,来到他面前,最终弯下腰,朝他伸手。 不见寒对他说:“走,我带你回家。” 苍行衣从噩梦中惊醒。 阴暗寒冷的地牢映入眼帘,在刚刚睁眼的一瞬间,让他生出自己从未自噩梦中挣脱的错觉。他分不清幻觉和现实,记忆和记忆彼此交织,时间感和秩序感崩溃,知觉颠倒狂乱。 他想起了自己被囚禁在夜魇营地时的一切经历。夜魇们将他丢在雪林中,他被迷梦蝶淹没,在幻觉中看见不见寒朝他走来。 不见寒企图带着他穿越雪林,逃离夜潮笼罩的范围。但是在离开迷梦蝶的栖息地之后,夜魇们很快追了上来。 疲惫的不见寒和身受重伤的苍行衣,根本无力抵抗夜魇的追击。苍行衣无数次哀求不见寒将他丢下,独自逃回夜塔,都被不见寒坚定地拒绝了。 最终他们不敌数量庞大的夜魇,被抓回夜魇营地。当着苍行衣的面,夜魇撕碎了不见寒,将不见寒的血肉喂进他嘴里,然后继续收割他因为吃下龙眷者获得大量养分而新生的鳞甲和血肉。 当苍行衣以为自己会就此崩溃的时候,他猛然惊醒,发现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噩梦。面前的夜魇营地竟是遍地鲜血,被前来救援的秘术师屠戮一空。 不见寒站在他面前,手中的法杖不断向下滴落鲜血。他愤怒地质问苍行衣,作为夜塔首席,至高无上的秘术师,他为什么救不了自己的同伴。看见同伴的惨状为何无动于衷,甚至不给他们一个痛快,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遭受折辱。 他带着秘术师们将苍行衣押回夜塔,以罪人之名审判他,对他严刑逼供。他企图向不见寒解释自己的无奈,可苍白的言语和破碎的逻辑完全无法说服不见寒。不见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看着某种肮脏卑贱、令人嫌恶的东西。 在将他处以极刑之后,不见寒将他抛尸荒野。他的意识在颠倒混沌中颠簸,进入下一个可怖的幻境。 无数次,他见到夜魇将前来援救他的不见寒虐杀;又有无数次不见寒带他离开这里,却在他们即将逃离之际骤然背叛,悲悯地嘲笑他的轻信,将他出卖,再度推向绝望的深渊。 他不知自己在希冀与绝望中颠倒了多少次,直到渐渐变得麻木,再度惊醒,发现自己仍然被囚禁在夜魇的笼中。 紧邻他的囚笼,是另外一座坚固的监牢。沉沉睡在这座囚笼中的,竟然是不见寒。 他迟疑了许久,伸手敲打笼柱,但是这没能惊醒不见寒,反而引来了逡巡的夜魇。 夜魇如阴云一般,汹涌而至。 当着苍行衣的面,它们将遍体鳞伤的不见寒拖出笼中。在苍行衣不可置信的注视下,它们撕扯不见寒的衣物,不顾不见寒疯狂的挣扎、甚至舍弃性命地反抗,一寸寸锉断他的傲骨。它们最终像调教一条狗一样,彻底驯化了他,然后以最下贱、最肮脏的方式羞辱他,用他身体服侍怪物肮脏的欲望,使他坠入污秽之群中。 吃下不见寒的血肉、被不见寒背叛,都没有击垮苍行衣。 唯独在看见不见寒被夜魇折磨到丧失神志,最终向他露出谄媚而渴望的笑容时,苍行衣崩溃了。 他亲手杀死不见寒,将不见寒分尸,跪坐在被血染红的雪地中,神情麻木。 这是他意识中残留的,最后的画面。他失去了自那以后全部的记忆。 因此,当他睁开双眼,看见不着寸缕的不见寒沉睡在他羽翼之下时,他以为自己仍然没能从连环嵌套的幻境中逃离。 他轻轻抬起翅膀,犹豫了一秒钟,是否要趁不见寒沉睡在无知觉的梦境中杀死他,以免这个幻觉形成的不见寒面多更多悲惨的遭遇,这样可以尽可能减轻不见寒的痛苦。 冷风灌进龙翼下,不见寒本能地颤抖了一下,蜷起伤痕累累的身体。干涸的血迹、地牢的灰痕和龙涎的灼伤留在他身体上,还掺杂着些其他难以名言的污痕,红痕和淤青,这让他看起来前所未有地脆弱。 苍行衣呆怔半晌,终于彻底清醒了。 他惶恐地意识到,不见寒身上这些伤痕是他造成的。他在记忆幻境中进入恶念期,发疯失控,不见寒为了制止他以身饲龙,最终被他搞成现在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他立刻恢复了自己的人类形态。不见寒原本枕在他身上,被他用翅膀圈着,形态改变造成的高度落差,让他往下滑落,枕在苍行衣大腿上。 移动牵扯到身体不适的地方,不见寒在昏迷中皱起眉,梦话呢喃:“……痛。” 苍行衣立刻抱住他,掌心按在他小腹上。那里似乎被灌满了,微微凸起,在苍行衣掌心下不断痉挛。 苍行衣:“……” 时间往回倒流一夜,他能亲手掐死自己。 半个小时之后,在地牢门口翘首以盼的秘术师们,终于看见,牢门缓缓打开了。 他们已经做好了迎接袭击的准备,秘术布置周全,蓄势待发,紧张地盯视着缓缓开启的漆黑门缝。 沉沉冷雾从门缝中涌出,然后缓缓弥散。他们看见一道人影,站在逐渐褪去的雾气中,怀中抱着他们的首席。 站在那里的是苍行衣,这令秘术师们多少有些诧异。但是能够恢复人形,说明他已经找回了理性,众人都大松一口气。 他们快步迎上去,便看见沉睡在他怀中的不见寒。苍行衣用星海长袍将不见寒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少年有些苍白的脸,枕在他胸前,呼吸微弱。 “首席他……” 为首的秘术师刚刚发出声音,就感觉自己的喉咙忽然僵住,无法再动弹。 苍行衣使用了秘术将他禁言,与此同时,他的声音在所有秘术师脑海中凭空响起。 “他累了,别把他吵醒。我送他回去休息。” 第487章 番外七·长夜拾鳞·十六 不见寒昏睡了整整一天。 以他的秘术能力等阶来说,这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尤其是有苍行衣在旁边替他治愈身体的前提下,他仍然昏迷了这么久,这说明那天夜里发生的一切,给他造成的身体伤害确实相当可观。 他在昏睡中发烧,身体一直保持着高热,但这不是受伤炎症所导致的,而是龙牙毒性的后遗症。这种热潮会持续数日,直到残留在不见寒身体里的毒素彻底被化解为止,在这期间他会持续受到这种毒性的影响。 他苏醒的时候,苍行衣正坐在床边看书。 等待的时间是最难熬的。这里是不见寒的住所,苍行衣既不好爬上他的床和他一起睡觉,又不敢离开,生怕他无人看护。同时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昨夜残破的记忆画面时不时从脑子里蹦出来,让他反复萌生干掉自己的想法。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只能给自己找点事做,打发时间。 不见寒的书柜上,有很多和龙裔研究相关的书籍,看起来已经很有些年头了。苍行衣怀疑过,不见寒这些书是不是因为他才买的,但是又觉得这样想有些自作多情。毕竟不见寒从事着和龙语禁咒相关的研究,曾经的恋人又是龙裔,他对龙裔研究深入是理所当然的。 他从书架上抽出看起来翻阅频率最高的那本,在不见寒床边坐下。迟疑了片刻,他悄悄伸出手,握住不见寒的左手,十指相扣。然后单手按住书,慢慢地翻看。 不见寒习惯于阅读的过程中,在书本旁的空白处做上笔记。这本书笔记最多的那几页,内容正好提到龙裔的恶念期,以及龙眷者的体质变化。 不见寒在旁边写下了很多东西,各种假设和实验的可能性。如何逆转龙眷者的体质变化,如何解除这种龙裔与异族的契约关系,如何消除龙眷者体内的龙血特征,阻隔龙眷者和龙血的感应……以一言蔽之,他似乎并不喜欢自己龙眷者的身份。 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 苍行衣忍不住苦笑,假如不见寒真的另有龙裔恋人,他给予的龙眷者身份,对不见寒来说是一种不小的麻烦。他卑劣地暗喜自己抢先和不见寒建立了这独一无二的联结,但同时又感到痛苦,因为会为这种联系存在而感到欣悦的,只有他一个人。 翻到这一页,夹在书中的书签掉了出来。苍行衣没来得及看清楚那是什么,书签落地的声音,便将不见寒惊动了。 不见寒用鼻音发出一声轻哼。他来不及捡起书签,闪电般将手收回,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书本从他大腿上掉落下来,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一下,真的把不见寒吵醒了。 苍行衣无措地道歉:“对不起,我——” “……唔。现在几点了?” 不见寒的声音含糊,带着些沙哑。他用手背挡在脸上,遮挡对他来说有些刺眼的烛光。 苍行衣立刻将烛光调暗,并且回答:“差一刻到六点,你已经睡一天了。” 不见寒轻声呢喃:“我八点的课……再睡一会儿……” 有课? 不见寒都毕业十年了,那来的课? 他根本没醒,只是半梦半醒间在说梦话。苍行衣轻呼一口气,紧张的身体放松下来。 他躬身,从地上捡起被摔得压坏了纸页的书本:“睡吧,没事……今天是休息日。” 他正准备把书放回不见寒的书房里,身后忽然响起一阵窸窣声。他尚未回头,便感到后背一热,肩上一沉。 不见寒跪立在他身后的床上,从后面抱住了他,双手挂在他两侧肩膀,将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他背上:“你去哪里?” 他身上的热潮还没退,发烫的体温让苍行衣一阵阵起鸡皮疙瘩。 苍行衣脑子发懵:“……不是说再睡会儿吗?” “你说休息日,我就不困了。” 不见寒的声音很轻、很轻,几乎是完全用气音在呢喃。发烫的呼吸拂在苍行衣耳尖,给那里白皙的皮肤染上一层薄红。 “休息日不留在这里陪我……”不见寒闭着眼,在苍行衣身上抚摸,“你还想到哪里去?” 不见寒抬手摸到苍行衣的下巴,然后沿着脖颈往下,从锁骨一侧,将手伸进苍行衣的前襟里。 苍行衣手里的书,再次掉在地上。 他屏住呼吸,僵硬的身体完全不敢动弹,生怕真正惊醒了不见寒,让不见寒发现被他拥抱的是一个错误的人。 不见寒已经摸到了他的胸口,语气懒洋洋的:“嗯?……说话啊?” 苍行衣僵立了许久,才下定决心,艰难地开口。 “首席,你听我说,你不能这样做。”他的声音在发抖,“我刚刚经历过恶念期,现在还在龙裔的驯化期阶段,作为交配的伴侣你无论对我做什么,我都是没办法拒绝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我现在没办法凭理智压制自己对你的欲望……” “而我之前咬过你,你现在的状态是不清醒,不正常的,受到了毒性的影响。它会让你产生爱慕错觉,对我……” 他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不见寒在亲吻他耳后的皮肤。 那不是一个简单的、用唇肤相贴的亲吻,不见寒用嘴唇抿住他耳后那一小片细嫩的皮肤,用力吮吸,发出暧昧的啧啧水声。然后他咬住苍行衣的耳尖,舔舐泛红的耳廓,最后在耳孔旁落下一个亲吻。 紧贴耳畔响起的亲吻声,让苍行衣下意识地弓起腰,捂住自己红透的脸颊。 他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一边为不见寒从未表现过的亲昵受宠若惊,一边疯狂地滋生嫉妒。 不见寒这么熟练的调情技巧到底是从哪练来的,是那个被他爱慕的龙裔吗?一想到还有其他人享受过这一切,苍行衣就发了疯一样地想杀了他。 他发出微弱的抗拒声:“不行,首席。你别……” “乖,”不见寒听若不闻,在他耳畔低语,“坐下。” 苍行衣一点一点,挪动僵硬的身体,在不见寒床边坐下。现在的他没办法拒绝不见寒任何命令。 他不敢想象,等不见寒清醒过来会怎么对他,心脏仿佛在甜蜜而绝望的烈火中灼烧煎熬。 不见寒:“爪子。” 苍行衣迟疑了片刻,然后慢慢抬起手。不见寒抓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然后挨着亲吻他指尖,将他的手指含进口中吮吸,舔舐他的指缝。 苍行衣抖了一下:“首席……” 不见寒轻轻咬他的指腹一下:“叫我名字。” 苍行衣:“……不见寒。” 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声音在战栗。 曾经无数次,他在心底默念过这个名字。 从前他们是同学和同僚,争锋相对地竞争夜塔学徒的榜首,没有亲密到足够互称姓名的程度。后来不见寒又贵为夜塔首席,他必须对不见寒使用尊称。只有在心里想起不见寒的时候,他才能使用这个称谓。 从很久以前开始,在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或者难以控制自己情绪的时候,他就会在心里默念不见寒的名字。这能提醒他想起自己的使命,想起老塔主托付给他的责任,他要成为替不见寒挡下一切麻烦和困难的盾,为此他不能存在任何其他软肋与破绽。 这在最终成为了一种精神信念,足以支撑他度过一切难关。到最后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因为他总是将不见寒当做自己的精神支柱,才会爱上不见寒,还是因为他对不见寒一见钟情,所以不见寒能成为他的精神支柱。 即便是沦陷在夜魇营地的时候,他仍然不断在内心想起这个名字。这是支撑他忍受过那么多的虐待和伤害的唯一信念。 他用颤抖的声音,又唤了一遍:“不见寒。” “宝贝,我在。” 不见寒将鼻尖抵在他颈间,暖热的气流从动脉旁呼过。苍行衣感觉自己快要融化在他的呼吸中了。 “想要你。” “……不行。”苍行衣声音干涩,“你别拨撩我,会后悔的。” 不见寒开始朝他耍赖:“但我想要你。” “抱歉,你忍一忍。这只是毒性的作用,等到过两天毒性消除……” “可是我好难受。”不见寒竟然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那里正因为酸涩的渴望而发烫,“感觉到了吗?” 他衔着苍行衣的耳垂:“里面很烫,你会很爽。” 苍行衣错漏一拍呼吸,狼狈地重喘一声,捂住他的嘴:“求你,别说了!” 不见寒舔舐他的手心,牙齿尖咬在他掌心的肉上,轻轻碾磨。他又像被烫伤了手似地,连忙收回手去。 “听说过玫瑰的花语吗?”不见寒闷笑着,轻嗅他颈间的香气,慵懒地问他。 “你告诉过我。”苍行衣不敢回头看他,“是永不凋零的……” “那是深渊玫瑰的花语。”不见寒打断他的话,“知道上个纪元玫瑰象征的,是什么吗?” 苍行衣:“……是什么?” 不见寒:“我爱你。” 苍行衣怔住,一时间竟然发不出声音。 “我爱你。”不见寒在他耳边重复道,“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眼眶忽然发酸,渐渐红了起来。一颗泪珠压过眼睫,从脸颊上滚落。 苍行衣抓住不见寒的手,猛地回身,将他压在床头。就算是这么激烈的动作,他仍然不忘伸手护住不见寒脑后,以免撞在墙上磕疼了。 不见寒伸出双手,搂在他颈后,迎上去和他接吻。同时双腿夹紧了他一侧大腿,充满暗示性地磨蹭。 接吻的间隙中,苍行衣注意到不见寒颈间的尾刺消失了。他有点想笑,可是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不见寒走进地牢前的那一刻,是已经准备好要和他上床了的,否则绝不会将尾刺摘下,或者用秘术隐藏起来。他毕竟不可能戴着恋人的尾刺和另一个人做爱。 苍行衣现在可以肯定,不见寒的那位龙裔恋人,多半是已经死了。否则以不见寒的性格,绝对不会接受和另一个人发生超过限度的亲密接触。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庆幸,然后才为自己的窃喜感到可鄙。 在接吻的间隙,他抬起头来喘息,同时问不见寒:“你知道我是谁吗?” “别闹了……”不见寒笑着,啄吻他的唇角,“不是想要亲亲吗?给你。你也乖乖地给我,嗯?” “是谁找你要的亲亲?”苍行衣从自己肩上扯下不见寒的手,扣进他指缝里,将他的手按过头顶,紧紧压在床头上,“告诉我,你面前的人是谁?” “宝贝,能爬上我这张床的人,除了你还有谁?” 苍行衣并不满意他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威胁道:“说出我的名字,否则我不会给你。” 不见寒又笑起来。 他肩膀颤动着,笑了一会儿,目光迷离涣散,如在梦中。苍行衣忍不住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残存的意识,为什么总是在答非所问,巧妙敷衍。 等了许久,等到苍行衣自己都快自暴自弃,想要就此答应他的索求。不见寒忽然仰起头,又吻了他一下。 “苍行衣,我爱你。”他终于说出了苍行衣最想听见的那句话,“这下你满意了吗?” 苍行衣重重抽泣一声,将脸埋在他胸口。然后用力抱住他,和他一起沉入柔软的床褥。 第488章 番外七·长夜拾鳞·十七 不见寒终于彻底清醒的时候,家里安静空寂。 客厅里剩了一盏很小的烛灯,微弱的光透过门缝,照进卧室里来,让身边环境显得静谧而黑暗。不见寒支撑着身体,在床头坐起来。明显有人给他施加过治疗的秘术,除了小腹沉甸甸的之外,他身上竟然没有太多其他不适。 深吸一口气之后,他坐在床边,将脸埋进掌心里。 仅仅一念之差,他趁人之危,强要了苍行衣的身子。用交尾将苍行衣从恶念期逼入驯化期之后,他又借毒发疯,朝苍行衣撒泼耍赖,绊着他,让他没办法从自己床上下去。 现在回想起来,易地而处——苍行衣没有在驯化期结束时,趁他毫无防备把他分尸,真是有不得了的好涵养。 但是他毫不后悔。 这或许是他这一生里,唯一一次能把苍行衣骗上床的机会了。 不见寒从床上下来,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弯腰捡起来,发现是一本书。 书本倒扣在地上,夹在里面的书签早就无影无踪。他找了一圈,才在自己床底下找到那枚遗失的黑色龙鳞书签。他把这枚苍行衣年轻时候换鳞掉落的旧鳞片夹进书里,靠近书缝的地方,竟然已经被鳞片压出一道形状契合的凹槽。 这是他过去经常会翻阅的几页。 对于体质从纯粹的人类变成龙眷者,不见寒其实没有太大的反感。他不是激进的纯血论者,只要这种变化有利于秘术研究,管他是龙眷者,猫眷者,还是猪眷者,他一概并不在意。 但他的确有一段时间,非常、非常想消除龙眷者契约的建立,带给他身体的变化。 那时候离苍行衣消失在夜潮中才过去不久,新上任的塔主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他打算组建一支特别的秘术师队伍“先遣队”。这支先遣队,将会主动追逐夜潮,进入其中,去探索夜潮背后的真相,并企图搜寻和营救消失在夜潮中的秘术师。 理所当然,不见寒是第一批报名的秘术师。 但是他的申请没有被通过。 他气冲冲地杀进塔主的研习室中,质问对方自己为什么没有进入先遣队的资格。无论是秘术水平,心理素质,还是和夜魇交战的经验,他明明都远胜过其他的申请者。 塔主非常平静,并没有因为他擅闯研习室而发怒。他对不见寒说:“我知道你想进入夜潮,是为了什么。把苍行衣找回来,对吗?” 不见寒:“他的秘术天赋对夜塔来说很重要。” 塔主:“不,你不用解释你为什么想救他,没有任何一位秘术师对夜塔来说是不重要的……我们的重点是,假设他还活着……” 不见寒:“他肯定还活着。” 塔主:“……好的,他还活着。我们想要找到活着的他,就必须利用他留存在夜塔档案中的黑龙之血,用黑龙之血对本体的感应来确定他的位置。没错吧?” 不见寒:“对,所以呢?” “问题就出在这里——你是龙眷者。”塔主指出道,“黑龙之血同样会对你产生感应。” “假如你在先遣者的队伍中,你离黑龙之血太近了,黑龙之血就只会对你产生感应,无法感应到苍行衣的位置。这样一来,它就失去了它原本的作用和意义。” 塔主说的是对的,这番话让不见寒怔在原地。 夜塔中任何一个秘术师,都可以加入先遣队,去寻找苍行衣,唯独他不见寒不行。 他曾经为之窃喜的,在世上与苍行衣独一无二的联结和羁绊,在这一刻竟然变成他的绊脚石,让他成为了唯一一个没有资格去寻找苍行衣的人。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黑龙之血的数量,也是十分有限的。这些留存的龙血,原本是打算用来做秘术研究的,每一滴都是价值千金的珍贵材料。我不可能无节制地将它们消耗在寻人上,更何况能将他找回来的希望如此渺茫。”塔主摊了摊手,“除非——” 不见寒:“除非什么?” “像黑龙之血这样珍贵的资源,全夜塔只有一个人,有资格调度。”塔主说道,“那就是首席。” “除非你成为夜塔的首席,率领夜塔的秘术师们抵抗夜潮,维护夜塔的安宁,你就有资格申请调度所有的黑龙之血。到时候你无论是拿它进行研究也好,寻人也好,哪怕是用来煲汤,都没有一个人能说个不字。” 下定这个决心,花了不见寒很长时间。 一来他最讨厌不属于自己的责任和各种琐碎的事物,二来他极度厌烦与人社交。首席这个位置,将他所有讨厌的东西,全都占尽了。 唯一支撑不见寒在这个位置上坚持下来的,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这是苍行衣曾经坐过的位置”。 亲身坐在那个位置上,才逐渐理解苍行衣曾经有多不容易。秘术师们天性高傲,同行相轻,想要统治他们,仅有卓绝的秘术天赋是不够的。他从一开始的无人服从,三天两头和其他秘术师发生争执,到将他们驯服,让他们完全听从自己的命令,付出了许多从前他根本想象不到的辛苦。 每当遇见麻烦的时候,他就会想:苍行衣也曾经面对这样的情形吗,他是怎么忍下来的? 如果此刻是苍行衣在这里,他会怎么做? 十年煎熬,彻底抹平了他年少时锋芒毕露的棱角。即便他因为龙眷者的特殊体质,在这十年间外貌没有丝毫变化,他的内心早已经从嶙峋诡谲的山谷,被打磨成一片死寂的荒原。 他走进书房,将自己手中的书放回书架上。这个位置对他来说有些高,必须踮起脚尖才能够到。他平时都是使用秘术将自己的东西归位,但现在他身体里残留着龙裔的东西,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秘术的发挥;可踮起脚尖的动作又牵扯到腰腹,带来一阵阵隐痛。 他皱起眉,捂住自己隐隐作痛的小腹。 龙裔的生殖活性很强,会产生一层特殊的秘术,保护自己的后裔,维持生命活力。如果没有外力干预,这层秘术要等到数日之后才会自行消散。 他感觉有一团果冻似的东西,抵在小腹那里,不时轻微蠕动,触感怪异至极。这让他生出轻微的烦躁感。 忽然之间,那团东西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变得活跃,疼痛尖锐起来。不见寒扶着书架,躬身捂住腰腹,同时听见身后传来开门的吱呀声。 苍行衣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袋食物,错愕地望着他。 不见寒按捺住阵痛,轻皱了一下眉:“你还没走?” 一种近似受伤的神色,从苍行衣脸上闪过。 但他很快看见不见寒苍白的脸色,以及微微颤抖的背脊。几乎瞬间,他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龙裔不能离开刚刚结束交尾的伴侣太久,否则对方会因为那团果冻的不安跳动,而遭受折磨。 他随手带上门,将袋子放在桌面上,快步走向不见寒。 不见寒厉声制止他:“别过来!” 苍行衣立刻停下脚步。 不见寒疼得后背渗出冷汗,但是他必须掩饰住自己的脆弱。 想占人家的便宜结果自讨苦吃,这已经很难看了,他不能再让苍行衣拆穿他的狼狈不堪:“谁让你把食物放在我研习台上的,弄脏秘术材料怎么办?离开夜塔十年,基本秘术常识都忘光了?” 苍行衣:“我会收拾干净的……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不见寒声音冷漠:“谢谢你的关心,但这与你无关。我会调整自己的状态。” “那是由我造成的,”苍行衣向前走了一步,“如果我靠近一点,或许会让你好受一些……” “所以呢?”不见寒反问,“你认为这是你造成的,你觉得自己有义务缓解这种痛苦?很抱歉,我并不需要。” 苍行衣无措地站在原地。 仅仅一天之前,不见寒还不是用这种态度对待他的。这种落差太大了,让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无论是救不救你,还是使用什么方式救你,都是我的选择,我会为自己的抉择承担后果。你不必因此产生任何心理负担。”不见寒的声音稍微缓和了些许,“我知道驯化期在持续影响你,让你产生关心我、爱护我、无法拒绝我要求的潜意识,但是那些都是错觉,等这个阶段过去,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到那时候……” 他说到一半,腹部又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 这次疼痛不同以往,剧烈的绞痛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甚至连胃部也被牵连抽搐,捂着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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