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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红,脸上带着微醺的笑意:“没办法,我没有合适的舞伴。” 不见寒说:“不是有很多人想邀请你吗?” “很多人想邀请我,就代表我每一个都不能接受。”苍行衣回答,“我对他们一视同仁,因此接受其中的任何一个,就代表着对其他人的不公。除非有一个独立于他们所有人之外的、能够与我相配的,而且对我来说是特别的人向我发出邀请,我才可以点头。” 他说得那么矜高,一瞬间几乎让不见寒萌生退意。 但不见寒从来不相信,世上能有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难题。他野心勃勃,从不缺乏毅力和耐心,但凡他所想要的,都终将被他纳入囊中。 “如果你现在刚好有空,而且愿意的话……”不见寒第一次说这种话,等待回应让他感觉自己在向对方示弱,不免有些别扭,“我的意思是,我是否能邀请你……” 这句话还没说完,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隆隆的响声。 他们同时朝塔下雪林的远处望去,夜雾涌动,黑影侵蚀了大半墨蓝色的夜空。夜潮不期而至,已临塞下。 绚烂的花火在黑夜中展开,形成秘术师集结的号令。苍行衣跃上高塔外围的护墙,矫健的龙翼在他背后展开,一向温润的碧色眼睛变成目光凌厉的竖瞳。 不见寒知道,他们必须走了。 抓紧最后一线时间,他冲到护墙边上,朝飞向空中的苍行衣大喊:“喂!等回来的时候——你愿不愿意——” 忽然降临的狂风,将不见寒未竟的话语吹散。苍行衣回头看着他,表情有些困惑和惊讶,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见寒顿时脸色煞白。片刻的沉默之后,他收拾好情绪,朝苍行衣行了一个秘术师的送行礼,然后利落地转身就走。 黑色的巨龙振翅摆尾,消失在阴翳云中。 同一刻,一束纯黑的玫瑰和少年有始无终的暗恋一起,从高高的城墙上坠落。深蓝色的丝带被风扯开,延伸成天幕,花瓣融化在夜风里,金色的叶子散落成满天星斗。 不见寒从遥远的梦境中惊醒。 他扶着额头,静默了很久。最终,他在叹息声中抬头,望向前方,却看见窗台下空空如也,只剩下半根被挣断的猫绳,在风里孤零零地飘荡。 苍行衣和被他摆在窝里的那束深渊玫瑰一起,不翼而飞了。 第475章 番外七·长夜拾鳞·三 不见寒动用了身为首席的特权,集结秘术师,对夜塔附近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除了身份特殊,苍行衣本身的杀伤力也是一大问题。在全盛时期,他能一人守住一座要塞;即便如今衰落至此,他想干掉几个挡路的人,也不在话下。放任他到处乱跑,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很快,秘术师们找到了苍行衣的踪迹。 他趴在夜塔外围的护墙墙角下,蜷成一团,前爪里揣着一束已经有点萎靡的深渊玫瑰。他看起来已经在这里窝了很久,身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皱巴巴的皮肤表面冻得通红。 不见寒走近他,想把他抱起来,他忽然翻身起来,背对着城墙,将玫瑰花护在身后,朝不见寒发出威胁的呜呜声。 “过来,不许凶我。”不见寒命令道,“如果你不过来的话,我就要过去了。” 听见不见寒靠近的步伐没有停止,苍行衣更加紧张了。他焦躁不安地踱了两步,叼起玫瑰花,忽然沿着墙角蹿出去。 不见寒动作比他更快,用一个音节唤起冰墙秘术。结实的冰墙拔地而起,挡在苍行衣面前,让失明的怪物重重撞在了墙上。 紧接着是一个束缚秘术,锁链凭空出现,一头拴着苍行衣的脖子,另一头握在不见寒手中。他往后一拽,苍行衣被他强制扯回来,四肢在雪地里乱刨。 两招便将小怪物制服,他把苍行衣按进怀里,苍行衣拼命挣扎,想从他臂弯中逃跑。他一个没按住,苍行衣就像滑不溜手的鱼一样,从胳膊的缝隙里飞出去了。 锁链还系在苍行衣颈上,苍行衣跑不了太远。可是他也没有逃跑,只是跑到冰墙下,不停地用光秃秃的爪子刨雪。 不见寒一开始没看懂他在做什么,盯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 刚才冰墙秘术使出来的时候,苍行衣一头撞在冰墙上,嘴里叼着的那束玫瑰花全撞散了。他现在正在努力地扒拉雪堆,试图把散落的花瓣扒出来,重新凑回一堆。不见寒甚至有种错觉,仿佛能听见他失去花朵的伤心的呜咽。 不见寒神情复杂,苍行衣真的很喜欢玫瑰。 盯着看了一会儿之后,嘱咐随行的其他秘术师:“去帮我买束深渊玫瑰来。” 秘术师很快为他带来了一束新鲜的深渊玫瑰。有了这束花,不见寒随手指了一个秘术,将旧的那束封冻在冰里。冰雪隔绝了花的香气,苍行衣敏锐的嗅觉将他引到不见寒那里,不见寒手上还有一束玫瑰。 不见寒用这束花逗弄他,引诱他往前走。向前遛了一段龙,苍行衣好像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到处乱嗅。 最终,他找到了不见寒的腿,贴着不见寒的小腿磨蹭起来。他一边蹭,一边挨着他的腿绕圈打转,不时停下动作抬起头,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不见寒握着花,怔在原地。 一个小时之后,不见寒出现在夜塔中,脸色发沉。 他快步走进秘术师先遣队负责人的研习室,在对方面前坐下。 将苍行衣送还他面前的秘术师朝他笑了笑:“首席,真是稀客。” “我要知道苍行衣在夜潮中都经历了什么,”不见寒双手交握在桌前,开门见山。 秘术师替他倒了杯茶:“夜潮异界论是您提出的,在夜塔学徒的毕业论文里,对吗?” 不见寒:“是的,所以?” “先遣队一直在致力于探索夜潮,我们十余年努力工作的结果证明,您当年被认为是异想天开的理论,其实是正确的。”秘术师说,“夜潮背后,是一个与我们存在的空间反向的异界,这点已经成为了大家的共识。” “夜潮每隔几年就会来袭一次,大量的夜魇跟随夜潮而来,袭击我们的驻地,导致秘术师大量死亡、失踪。但是我们秘术师也从未放弃过努力,不断抗击夜潮,抓捕夜魇,解剖并研究它们……” “现在问题来了。已知夜潮彼端是一个与我们对立的异界,而被我们抓捕的夜魇会遭到被解剖观察、当做秘术材料。那您不妨猜猜……在夜潮中消失的那么多秘术师,他们真的死了吗?如果没有,他们去了哪里,会遭受什么事情?” 不见寒是聪明人,瞬间就明白了秘术师的弦外之音,交握的双手中,指甲掐进掌心里。 “我们的先遣队,这次在夜潮来临时深入敌营,打探出了很多从前没有的消息。”秘术师将一叠羊皮纸推到不见寒面前,“包括苍行衣,也是他们在夜潮退潮时,花费了很大的代价才带回来的。这是刚刚整理出来的工作内容报告,您可以简单看一下。” 不见寒接过羊皮纸,一张张捻开,指尖在发抖。 羊皮纸上,详细地记载了先遣队在夜潮背面所看见的景象。 在夜潮战争中,作为俘虏被带回的秘术师,会被夜魇们集中关押起来,用特殊的禁制封锁秘术,进行严格而残酷的管理。 它们会首先对战俘进行分类,挑出没有战斗力或者破损严重、战斗力较弱的,这一部分会被当做食物拍卖出售,这是高级佳肴,往往能拍出令人咋舌的价格。比较鲜活的会当做奴隶,由夜魇贵族先挑选,剩下的被妓院或者工厂疯抢。至于那些实力顶尖的,最强大的秘术师,则是珍贵的实验材料。尤其是龙裔,更是千年难遇的珍宝。 除了苍行衣之外,先遣队还救出了另外几名被囚禁在夜雾中的秘术师。他们有的神智尚存,向先遣队描述了十年前苍行衣在这里的遭遇。 最开始,夜魇们都在欢呼,举行庆典,抓到一名在战场上屠杀了它们大量同类的龙裔,对他们来说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它们发出狂笑,争抢殴打他的机会,打断他的肋骨和手脚,剖开他的皮肉,让鲜血流进酒杯里,纵情发泄这位首席秘术师曾经带给它们的恐惧和愤怒。 夜魇秉性疯狂,同理心远低于人类,对苍行衣残杀他们同类的憎恨只持续了短短几夜,看向他的目光很快由愤怒变成了剔骨嗜血的贪婪。 龙裔,这可是好东西。 无论是龙角,龙鳞,龙血,还是别的什么,他身上的每一个部件,都是非常珍贵的材料,几乎可以在任何领域发挥奇效。它们用使龙裔发狂的药草刺激他,使他暴露出本体,然后拔掉他的牙齿和爪子,砍去角和翅膀,一片片剥落他的鳞。 龙裔的体魄具有极强的再生能力,只要用管子插在他颈侧和胸口的动脉上,它们就可以源源不断地得到龙血。有时候愈合的伤口会压扁汲血管,这时候就只能将管子抽出来,重新割开伤口,将新的汲血管插进去。 根据那些有幸逃回夜塔的秘术师复述,他们彻夜听见巨龙痛苦的咆哮,从震动整个俘虏营地的怒吼,逐渐变成气息微弱的呜咽。 龙裔虽然强悍,但体内蕴含的能量到底是有限的。在他的身体被耗空之后,夜魇们想到了新的取乐方式。 苍行衣的精神非常强韧,即使是足以将他身体摧垮的虐待,夜魇也没有一次,能让他向它们低下高傲的头。这激发了它们残忍的好奇心,它们想知道:究竟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能让这个傲慢的秘术师崩溃? 它们决定夺走他引以为傲的秘术能力,一寸寸敲烂他的手骨,用镊子将破碎的骨片从模糊血肉中挑出来,让这双施展秘术的手再也无法书写术式和咒文。它们割开他的喉咙,划烂他的声带,将发声的腔体从他喉腔中剜出,他从此不能再吟唱龙文咒语。 它们带来他昔日的战友,打断这些秘术师的腿,让他们像狗一样在地上爬行,彼此争抢食物。它们还怂恿这些秘术师去割取苍行衣的血肉,谁剐得多,谁切割精妙,谁撕下的血肉鲜嫩,都能获得食物和水作为奖赏。即便这没能击溃苍行衣,那些秘术师一边痛哭流涕着道歉,一边毫不留情下刀的模样,同样可以取悦它们。 虽然苍行衣会表现愤怒,会无力挫败,但他眼中始终仍然有信念的光芒在闪耀。无论是身体的残破还是感情上的背叛,都不能动摇他的精神支柱,使他彻底被摧垮。 夜魇们终于动用了最后的手段。 它们将俘虏营地周围清空,释放大丛的迷梦蝶,布置了一个任何人都无法从中逃脱的幻境。迷梦蝶能够给人编造最甜美温柔的梦境,但在受到刺激狂化之后,会翻出梦中人最恐惧、最不愿面对的一切,将它化为近乎现实的心灵地狱。 没有人知道,那天在大片的狂化迷梦蝶群里,苍行衣究竟看见了什么。 他们听见从浓雾深处,传来绝望的惨叫和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夜魇们如愿以偿,终于收获了这位坚不可摧的、高贵秘术师的崩溃。他变成了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被掏空棉絮的破烂玩偶,瘫软在牢笼的墙角中,掺着血丝的眼泪不停从指缝里渗出来,嘴里含糊不清,喃喃重复着一句话。 “杀了我吧。” “杀了我。” 夜魇们狂欢,将他肢解,得到他的尾巴、他的双眼、他的舌头,并剥夺了他的嗅觉和听觉。他完全失去了五感,意识彻底被囚禁在迷梦蝶所造的幻象中,永远无法接触外界,无法逃脱。 它们像丢弃一个被玩坏掉的旧玩具一样,将他扔掉了,没有谁在意他下落怎样,最后是死是活。 当先遣队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一辆准备开往屠宰场的笼车上,和一群雪鬣狗关在一起,用没有嗅觉的鼻尖在空空如也的饭槽里刨食。 第475章 番外七·长夜拾鳞·四 “……他和雪鬣狗们相互撕咬,争抢倒在笼子角落里的剩饭。当时他已经完全无法维持人类的体型,本体也缩水得只剩狩猫大小,我们都很惊讶,他竟然活下来了。” 秘术师这样向不见寒描述,他们当时看见的场景。 不见寒深深吸气,用力按了一下太阳穴:“……他还不如死了。” 秘术师露出有些不赞同的神色,但是他明白,不见寒说得也对。将一个曾经光芒万丈的天之骄子折辱到这种地步,如果让苍行衣自己选择,恐怕他也会认为,自己不如在夜潮来临的那刻沥血战死,这样至少能将荣耀和姓名永恒地刻在夜塔的城墙上。 “说了这么多沉重的事情,我再说个好消息缓和一下气氛吧。”秘术师说道,“苍行衣的龙瞳找到了。” “我们的秘术师在夜潮背面的拍卖场里,将这两件东西抢了回来。” 他从身后的列架上取下一个长条形的黑绒锦盒,在不见寒面前打开。里面放着一把长剑,和一枚戒指。 其中一枚龙瞳镶嵌在长剑的剑格上,因此剑格很厚。它将大半眼白包裹住,仿佛有一只翠绿色的眼睛长在了剑上。 另外一枚龙瞳用贵金属掐丝缠花,将眼球包裹住。血丝和银线交替,华美精致,是贵妇最青睐的、价值连城的首饰。 不见寒拿起那枚戒指的时候,两只龙瞳同时在金属的包裹中转动。它们似乎还活着,齐齐转向,凝视着他。 不见寒将戒指套在左手无名指上,试了一下,太沉重,指围太大,而且对他来说造型过于夸张了,会影响他做出施展秘术的手势。 他遗憾地将这枚戒指放回了黑绒锦盒里。 “你们的选择是正确的。想要重塑苍行衣,的确没有比我更适合的人选。”不见寒淡淡说道,“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对手,我是过去最了解他的人。我会竭我所能修复他,将一个完整的夜塔天才秘术师从历史中复刻出来,还给你们。” 不见寒带着新鲜的深渊玫瑰回到自己的塔里,第一件事,是在自己的支出列表中,加上了每天更换一次新鲜的深渊玫瑰这项。 所幸治疗苍行衣的事情被夜塔视为重要的研习项目之一,夜塔批准了他的研习申请,他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来完成驯服苍行衣这个艰巨的任务。夜塔甚至还给他调拨了秘术研习经费,他买花不用从自己腰包里掏钱。 他苦中作乐地想,虽然是单向的,但这能不能算作一种公费恋爱? 得到了龙瞳,他开始研究如何给苍行衣治愈他受伤的眼睛。 这是一项非常麻烦的工作。 他必须首先从金属的镶嵌中,将龙瞳完好无损地取出来。然后划开苍行衣创口已经长上愈合的眼窝,神经对神经、血管对血管地将两枚龙瞳装回去。这一步最重要的是仔细辨别左右,装反了可能会直接影响苍行衣康复后的视力。 在他考虑是用侵蚀秘术将长剑和戒指的金属部分腐蚀掉,还是用切割秘术将它们小心劈开的时候,苍行衣绕着他脚边兜圈子,不停地用头和脸蹭他的椅子腿。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苍行衣已经逐渐习惯了不见寒的气息存在。除非忽然发出巨响,或者不见寒弄痛他了,他一般不会做出太过激烈的反应。 当不见寒将手伸下去的时候,他还会主动用头去顶不见寒的手心。说实话,布满疤痕的触感并不好,不见寒要很努力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手,不去将苍行衣皮肤上正在愈合中的、凹凸不平的血痂抠下来。 不见寒忍不住将骚扰他工作的家伙拎起来,放在腿上:“乱蹭什么,你这是要长脑子了吗?” 苍行衣又开始挣扎,好像他的身体烫脚一样,从他怀里飞了出去。 虽然只有一刹那,但是不见寒看见,他头上的血痂已经开始脱落,细小的雏鳞重新长了出来。 虽然稀稀拉拉的,只有蛇鳞那么大,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但当它们缀连成片的时候,却有暗紫蓝色的美丽光晕,在鳞面上浮动。 不见寒计算术式、模拟秘术反应的稿纸写满了上百页,终于拟定了给苍行衣镶嵌双眼的方案。 这份方案,甚至详细到要不要给苍行衣割双眼皮,伤口愈创之后准备种几根睫毛,全都规划得清清楚楚。 手术持续了整整一天,不见寒终于将龙瞳嵌回苍行衣的眼窝中。为了让眼睛更好地恢复,他缝死了苍行衣的眼皮,准备等到愈创周期结束的时候再割开。 他还把苍行衣的爪子都绑了起来,让苍行衣不能到处乱跑乱刨,预防苍行衣自己弄伤还在恢复期中的脆弱的双眼。这让苍行衣对他恢复了一些生疏,会在听见他声音时不安地拍动只剩骨椎的尾巴。 一周以后,不见寒才替苍行衣拆开纱布,重新割开眼皮,并用秘术解决了这个微创。 苍行衣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幼龙的双眼像剔透的翡翠,一双大而明亮的碧绿虹膜上,浮动着金色的光星。双眼目光流转,便像精灵口口相传的童谣中,森林之心处静谧的生命湖水。 他太久没有看见过光,塔内昏暗的晶石柔光都能刺痛他的双眼,让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不见寒,不见寒伸出一根手指,竖在他面前,尝试吸引他的目光跟随自己的手指挪动。 但不见寒料错了,苍行衣看见他的第一瞬间,几乎是惊恐地从地上弹了起来。他的爪子还被绑着,没办法逃跑,只能拼命蠕动着,企图离不见寒远一点,更远一点。 见到苍行衣畏自己如蛇蝎的模样,不见寒有些茫然。 理性告诉不见寒,苍行衣失去视力太久了。让一个已经习惯黑暗的人乍然走入光明下,相当于是击碎了他熟悉的环境,将他从舒适圈中生拉硬拽出来。苍行衣会对此感动惊恐,这很正常。 可是他在第一眼重见光明的时候,分明没有这种反应。是看见了不见寒,才变成这样的。 不见寒多少有些难过。 他想,苍行衣从前只是不说罢了。从内心深处,从本能出发,苍行衣果然非常、非常讨厌他。 第477章 番外七·长夜拾鳞·五 让苍行衣适应不见寒的模样,这个过程比让苍行衣适应他的声音要艰难许多。 不见寒花了更长的时间,以及更多的耐心,才逐渐打消苍行衣的警惕感。如今苍行衣能够看见东西了,他不能再随意地对苍行衣施加惩戒,这会加深苍行衣对他的恐惧印象。 他解开了猫绳,并且将惩戒措施的释放主体,从自己身上转移到了其他物品上。他在家具、重要的材料、墙面甚至窗户上,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术式,构建出一层又一层的秘术嵌套。 比如说当苍行衣企图打开书柜时,柜门就会释放出小幅度的雷霆秘术,给他带来一点细微的刺痛,警告他这不是他可以扒拉的地方。如果苍行衣试图接近不见寒的坩埚或者炼金玻璃皿,研习台就会朝苍行衣的脸滋水,滋得他满头是雾,狼狈撤离。 与此同时,苍行衣的鳞片终于一天天长出来了。不见寒在秘术师集会上买到了龙裔专用的雏鳞油,替他擦拭保养,打磨掉多余的角质,用镊子矫正生长方向错误的鳞片。大约一个月后,黑曜石一样闪闪发光的鳞片覆盖满了苍行衣的身体,这让他看起来像一只威风凛凛的幼龙,而不是什么光秃秃的弃猫了。他变得越来越活泼,偶尔会叼来球和飞盘,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让不见寒丢出去,他再捡回来,并对这些活动乐此不疲。 在确定苍行衣的攻击频次已经下降到安全范围之后,不见寒替他修复了牙齿和爪子,以及他的龙尾。 关于断裂的尾刺是否要接上,这个问题不见寒犹豫了很久。最后他没有将尾刺接回苍行衣尾尖上,而是用黑曜石定做了一截大小适配的尾刺尖,用秘术衔接在苍行衣尾骨上。 血肉和筋络在白骨上滋生出来,黑色的鳞甲重新覆盖了健壮的尾骨。尾巴尖上的黑曜石被遮掩在鳞片和角质层下,除了不见寒之外,世上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个秘密。 在重获爪子和牙齿之后,苍行衣的确没有用它们攻击不见寒,但是他狠狠攻击了不见寒的家具。规范行为的惩戒秘术对他不起作用了,龙牙龙爪可以轻易撕裂秘术,在感受到攻击之后,他会恶狠狠地还击,结果就是不见寒家里被弄得一团糟。 现在不见寒已经不能打他,否则他会记仇。不能克扣他的食物,不然会影响他身体的恢复,而且叱骂和说教他都听不懂。不见寒竟然对他的拆家行为毫无办法,最终只能自暴自弃地在沙发上躺下,打开留影秘术晶石,将苍行衣在他家里撒疯的这一幕记下来,要求夜塔为他报销财物损失。 顺便留下一些苍行衣的黑历史,好在他恢复之后,拿来大肆嘲笑他。 至于究竟什么时候进行舌头和喉咙的修复,不见寒犹豫了很久。 要知道,一头不能使用秘术的龙,和一头能够使用秘术的龙,几乎不是同一个物种。龙天生便对秘术有着恐怖的掌控天赋,如果说现在的苍行衣是一颗炮弹,那么能够使用秘术的苍行衣,就是一座炮塔。 在不确定苍行衣是否拥有理智,是否能够完全服从他命令的时候,不见寒不敢冒这个风险。把自己家当做玩具给苍行衣拆已经很让他头痛了,如果苍行衣掀了整座夜塔,那就不是头痛一痛可以解决的问题了。 当不见寒做下这个艰难的决定时,他正躺在床上看书。苍行衣鬼鬼祟祟地爬上他的床,在他胸口上趴好,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揣好了自己的爪子。 很奇怪,苍行衣大多数时候很喜欢靠近他,却非常抗拒他的主动接近。假如他此时伸手抱住苍行衣,苍行衣一定会像一滩史莱姆一样,从他臂弯下流走。这样不见寒大多数时候都搞不清楚,自己养的到底是一只猫,还是一条龙。 他被压得有点喘不上气,倚着床头坐起来,苍行衣从他的胸口顺势滑落到大腿上,百无聊赖地晃动尾巴。 不见寒感觉裤子好像被濡湿了。苍行衣虽然有了牙齿,但是没有舌头,酸性的龙涎经常从嘴角溢出来,在不见寒的衣物上灼烧出窟窿。 不见寒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他替苍行衣擦去嘴角的涎水,端着这张龙脸,左右端详。 为了防止从这张曾经能吟诵禁咒的口中唤起秘术,苍行衣的全套发声器官,都被夜魇彻彻底底破坏过了。 他的喉咙处有不止一道,而是层叠累加的数道伤口。龙裔的自愈能力极强,往往需要成百上千次的伤害,才能在他们身上留下一道肉眼可见的伤痕。想要使他彻底丧失发声能力,动手的人必须割开他的咽喉,从里面掏出能够发声的那片腔体,将它剜出来。等到喉咙生长复原之后,再重复这一过程,直到他彻底静默为止。 当不见寒闭上眼睛,抚摩着苍行衣喉间凸起的伤疤时,总有种自己在抚摸苍行衣喉结的错觉。 还在夜塔当学徒的时候,他就经常注意到苍行衣悦耳的声音。这是龙裔的天赋,他们有比人类更加复杂的发声器官,能够进行多重吟唱。而在说话的时候,更宽广的音域、更清亮的音色,能够使他们拥有海妖塞壬一般,动听诱人的声音。 有时候他们或许只是在正常地交谈,却会给人一种从他口中吐露出来的字句,都是温柔情话的错觉。 不见寒用手指撬开苍行衣的嘴,抵着尖锐的龙牙伸进去,龙类粘稠的唾液很快在他手指上包裹出湿润晶亮的一层。他给自己的手指施加了秘术,可以避免酸性龙涎的腐蚀。 他夹住苍行衣舌头残破的根部逗弄,剩下的短短一截勉强能动,柔软而有韧性。他记得龙的舌头似乎很长,舌尖和人类的圆润不同,是尖而有力的。 他忽然不合时宜地想到,这样的舌头,接吻的时候应该能舔到很深的地方,让被吻住的对象窒息。快感会像烟花一样在知觉中爆炸,让人舒服得大脑一片空白。 继而又想到,如果他现在吻下去,他亲到的究竟是他爱慕的苍行衣,还是一具怪物空荡荡的躯壳呢? 苍行衣睁大眼睛,用水灵灵的龙瞳瞪着他。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让苍行衣感觉有点不舒服了,他开始左右晃头,想将自己的脸从不见寒手里挣脱出来。 不见寒低下头,在他眉心处轻轻吻了一下。 不接吻也没关系。 不见寒漫不经心地想,他只需要在喂食的时候,能得到苍行衣用头顶蹭蹭他的腿,舔舔他的掌心,他为此忍耐的一切,就都有所慰藉了。 修复发声部位的工作,比修复眼睛还要简单一些,恢复期也短。 不见寒提前给家里所有地方都写上了新的术式,将自己家打造成了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如果要问现在夜塔最安全的地方,那一定不是秘术禁地,而是他家。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这样。但是如果苍行衣意外失控,他会成为阻拦苍行衣的第一道关隘,同时也是夜塔最后的防线。如果连首席秘术师都束手无策,也没有其他人能够挡住一头发疯的龙了。 给苍行衣拆除颈间纱布之后,不见寒尝试教苍行衣发声。他握着苍行衣的爪子,抵在自己喉间,让苍行衣感受自己说话时是什么地方在震动。 同时他也做好了准备,假如苍行衣开口说出的第一个音节不是任何单纯的语言,而是龙语秘术的话,他会在第一时间阻止苍行衣。必要的话,甚至可以重新摧毁这套刚刚修复的发声器官。 “啊——来,跟我说,用这里发声。”不见寒耐心地重复道,“啊——” 苍行衣眨着眼睛,看着他,发出一串叽里咕噜的模糊声音。 不见寒只要确认这不是秘术,就不会阻止他发出声音,只是再次教导他:“啊——” 苍行衣又固执地重复了一遍,他刚才那段发音。 不见寒确信他应该是想表达什么,于是侧耳聆听。在经过三四次的重复之后,苍行衣的发音越来越清晰,他终于从这段含糊的音节中,辨认出了苍行衣想要表达的语义。 苍行衣说:“不见寒。” 不见寒呆呆地看着他:“欸。” 苍行衣又说了一遍:“不见寒。” 一开始,不见寒还以为苍行衣在叫自己的名字。苍行衣每一次说出这个词汇,他都会下意识地给出回应。但是重复数十遍之后,他发现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苍行衣叫“不见寒”,就像普通人练声时发出“啊”、“哦”、“呃”一样,只是一个单纯的发音,没有任何具体的含义。也可以理解为这只名为“苍行衣”的生物,他的基础叫声就是这样的,就像童话故事中的小猫喵喵叫,小狗汪汪叫,鸭子嘎嘎叫一样。 新生的发声器官配合还不是很协调,苍行衣说话的时候,总是有种说不清的别扭感。有时会发出重叠声,仿佛一龙之口吐露千人之声,有时又沙哑粗粝,好像一块被砂纸磨坏的玉石。 不见寒开始回想,学徒时期苍行衣是否曾叫过他的名字。他搜遍大脑的每个角落,好像都没有找到相关的记忆。 刚入塔的时候,苍行衣对他的称呼是“同学”,后来两人并列同届前茅,苍行衣就叫他“阁下”。苍行衣对外一直彬彬有礼,让人感到疏离,不见寒从来没有见他对谁突破过社交距离边界。那个年纪的少年喜欢给人取外号,勾肩搭背嬉笑打闹,但是苍行衣没有,从来没有。 可是从他把苍行衣领回来,洗干净养起来,到现在为止,他对苍行衣说过自己的名字吗?好像没有。即便有偶然来造访的客人,他们对不见寒的称呼也是对首席的尊称,“冕下”,而不是他的名字。 所以,苍行衣是从哪里得知他名字的呢? 不见寒出神了很久,久到苍行衣在他怀里扒拉他的衣襟,用后肢和尾巴支撑自己站立起来,舔了舔他的脸颊。他发现自己竟然哭了,苍行衣用舌尖帮他擦掉了脸侧的一颗泪珠。 这一次,他发出的声音轻柔悦耳,和不见寒记忆中的声音重叠起来。 苍行衣说:“不见寒。” 第478章 番外七·长夜拾鳞·六 随着身体逐渐被治愈,苍行衣变得粘人了很多。 不见寒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自从苍行衣放下对他的抗拒之后,他的恢复速度一日千里。此刻的他,像是正处在龙类的成长期,对语言和感情的知觉变得非常敏锐。 他能听懂不见寒的话,并且选择回应哪些、拒绝哪些了。能够自主选择,就意味着自我意识的恢复,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除此之外,苍行衣还学会了使用一些简短的句子,和不见寒进行对话,提出自己的诉求。他的表达能力在交流中突飞猛进,除了记忆仍然有些混乱,几乎和十几岁的少年没什么区别。 最让不见寒惊喜的还是,苍行衣终于能够变成人形了。 能够展现出人形姿态,这意味着苍行衣的感情和人性几乎完全复苏。但这件事情,同样让不见寒感到有一些迷惑—— 苍行衣幻化出的少年人形,和他长得非常相似。 非要说起来,相貌大约正好是介乎青年苍行衣,以及不见寒的容貌中间。 这件事情,倒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龙类化成人形的时候,会选择与其最为亲近的人,作为化形的模仿对象。据说苍行衣原本的相貌,和传承给他龙裔血脉的母亲如出一辙。 如今他重新化形了一次,相当于是再经历了一次成长期。不见寒是陪伴他度过这次成长期的人,他长相变得和不见寒相似,倒也正常。 让不见寒困扰的,还是他曾经有一次带苍行衣参加秘术师集会。几乎所有和他同辈的秘术师,都朝他和苍行衣投来震惊的目光。 苍行衣回归的事情是机密,没有对外公开。因此他们都用诡异的眼神看着不见寒,其中有一个特别活跃的,居然主动跑过来,问这是不是苍行衣和他生的儿子。是不是当年苍行衣在夜潮里失踪的时候,他们已经有了孩子,只是父子失散多年,如今才找回来。 不见寒简直哭笑不得。 别说他和苍行衣根本不是一对,他们俩谁也没这功能啊。 从那以后,不见寒就不再带苍行衣参与秘术师集市,而是独自前去。等他回来时,一打开家门,就看见苍行衣百无聊赖地窝在他床上。 苍行衣用不见寒的被子枕头在床上搭了个窝,或者可能是战壕,并从被子墙顶端冒出头来。他将不见寒的法杖架在上面,在不见寒推门而入的时候,发出“biu”的声音。 法杖顶端绽开金光,迸溅出无数闪耀的星星。不见寒被溅了满身金色的星光,秘术袍上、发梢上,都挂满了星星。 不见寒无奈道:“你幼不幼稚?” 苍行衣扔下手里的法杖,朝不见寒怀里扑去,伸脸往他脸上凑。 不见寒用食指抵着他眉心,将他推开,温柔地拒绝了他:“不行。” 苍行衣鼓起脸:“亲亲。” 不见寒:“没有亲亲。” 他把手里新买回来的材料放下,朝苍行衣招了招手。苍行衣自觉地脱掉了上衣,趴在床上,让他抚摸自己背脊上的翼骨。 他背上盘踞着一对龙翼,紧紧附在脊骨两侧。翅膀、角、尾巴,这些都是龙类触觉敏感的地方,不见寒每次检查的时候,他都要耗尽所有力气,才能忍住身体的战栗。 不见寒说:“恢复得差不多了。” 苍行衣锲而不舍地:“不见寒,亲亲。” “我说过很多遍了,没有亲亲。”不见寒再次拒绝,“这是只能和配偶做的事情。” 苍行衣:“你是我配偶。” 不见寒:“我不是。” 苍行衣:“你趁我睡着偷偷亲我,配偶才能亲。你是我配偶。” 不见寒:“……” 他难得语塞:“不是,你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你亲我尾巴了。”苍行衣眼睛弯起来,笑容狡黠,“你还偷偷亲过我的角,翅膀。你以为我睡着了。” 再次重申,角、翅膀、尾巴,都是龙类非常敏感的部位。 不见寒已经将动作放得很轻,他自以为苍行衣绝对不会被他惊动。实际上,只要他触碰到苍行衣,苍行衣就会立刻从梦中被惊醒。 苍行衣按住他的肩膀,翻身将他扑倒在床上。不见寒顿时陷进被子堆砌成的棉窝里,又轻又软,闭上双眼就像漂浮在云端。 苍行衣的翅膀展开,角和尾巴都伸了出来。龙翼将两人牢牢笼罩,灵巧的尾巴缠住不见寒的脚踝,让他无路可逃。 “你喜欢这个吗?”苍行衣抓住不见寒的手,让他将手放在自己的角上,“可以摸摸。你摸这里,我会很舒服。” 不见寒无声地倒吸一口冷气。 他抓住苍行衣的角,在少年的轻声痛呼中,将他的头拽下来,仰首亲吻他的嘴唇。苍行衣很快热烈地回应他,舌尖卷进他口中,纤薄有力的肌肉紧紧贴在他身上,难耐地磨蹭。 不见寒内心不可遏制地生出罪恶感。 他对着面前这个没有记忆的苍行衣,一个像白纸一样纯洁干净的少年,描摹他过去成熟高雅的剪影。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卑劣,可是他没办法制止自己这种近乎病态的越界。 他永远记得,他已经被苍行衣拒绝过了。如今和苍行衣的每一点亲密,都是他仗着苍行衣落魄偷来的。他答应过自己,也答应过苍行衣,会修复这副支离破碎的灵魂和躯壳,将一个完整的苍行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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