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的感情,这让他们感觉很有“兄弟义气”。 老寒从来不会参加这种活动。他不擅长运动,所以不去打球。家里对他的生活有一定的管制,他也没有手机,不会和同学们一起打游戏。至于周末的闲暇时光,比起重复的聚会,玩耍笑闹,他更喜欢去书城看书,或者去画室画画,临摹名家作品,或者自己摆放静物写生。 他整个人生只有唯一一件重要之事,那就是讲述故事。他脑海中天马行空,有很多奇思妙想亟待实现,将它们具象化为现实,传达给别人,是他觉得价值超越其他一切的事情。 他只喜欢画画,用画面将自己的心声传达给别人,这是他生命的中心。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是为这件事而服务的。 吃饭睡觉是为了维系这条用来讲故事的生命,看书和上课是为了学习将故事传达给别人的更好方法,他生有双手是为了将它们画出来,生有唇舌是为了把它们讲清楚。至于不能为这件事服务的其他事情,在他看来都是无聊,浪费时间,没有意义。 他也曾经试着和自己的新同学们沟通,向他们说明自己在这件事上的坚持和看法。但无一例外,他们都不太能理解他,对他所说的故事并不感兴趣,甚至觉得他想法幼稚,或者无趣。 渐渐地,老寒不再试图让别人理解自己。而在数次被老寒拒绝之后,同学们也不会主动去邀请他了。 直到这时,他和他的同学们之间,还维系着礼貌客气的正常往来。但是很快,随着其他同学彼此熟络起来,结成了三三两两的小团体,老寒的被孤立,就显得十分突出了。 那些成群结队的、彼此要好的学生们,正处在一个精力旺盛,却无从发泄的年纪里。他们喜欢恶作剧,欺压弱势的同学,并以此为乐。撵弱小的同学去帮他们买水或者零食,对着女同学刚刚发育的身体评头论足,说下流的话,甚至将她们书包里的卫生巾掏出来当雪花撒,看她们抱紧书包脸红哭泣,哈哈大笑。 他们觉得这一切都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被伤害了,也是你的错。是你太敏感,你太较真,你玩不起。 老寒以往就读的私立初中,入读的学生都是经过重重德育考验的。同学之间礼貌谦让,素质极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他见到这种低俗的行径,忍不住就会皱眉,露出不耐的表情。 班主任适时推门而入,大声质问这些学生们在干什么。 顽劣的男生们嬉皮笑脸,你推我我推你,说我们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被欺凌的学生抱着自己的书包,眼角发红含泪,对这种耻辱羞于启齿,又害怕事后被报复,不敢吱声。 只有老寒站起来,语气平静,漫不经心地说。 欺凌弱小,污言秽语。贵校的学生,就这点素质? 班主任勃然大怒,将那些男生带走。事后长达一个多小时的批评教育,罚写了检讨,又请了家长。记过之后,全校通报批评,并勒令他们周一升旗礼时在国旗下公开诵读自己的检讨,对自己的行为深刻反省。 这对这些年轻的高中生来说,无疑是被钉在耻辱柱上。 他们从此记恨上了老寒。几个人暗中商量,一定要报复他,狠狠地给他一点教训。 终于,他们找到了机会。 高中体能检测考试,其中有一项内容是长跑。女生跑八百米,男生跑一千米。先跑完的人可以先下课,提前回教室自习,或者去打篮球。老寒体能并不算好,在班里跑的比较慢,而且在跑完之后,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缓过气来,然后才慢慢走回课室。 几个被老寒得罪过的男生约好,拼尽全力早点跑完,然后一溜烟回到课室里。趁老寒还没有从操场回来,开始翻找老寒的私人物品。 他们在老寒的书包和抽屉里翻出了大叠已经画好或者还在绘制中的漫画原稿纸,兴高采烈地对他的画工评头论足。他们不知道什么叫透视,不了解漫画的夸张与形变,只顾挑刺说这里眼睛画小了,那里胳膊画粗了。 他们用他画好的稿纸折成纸飞机,在课室里飞着玩,撕成一条条扎在一起问像不像拖把。然后拿出油性笔在画了一半的稿纸上信笔涂鸦,然后大笑着把它们揉成一团。 老寒回到课室里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群魔乱舞的场景。 他呕心沥血,一页打过三四版分镜草稿,一笔一笔画了大半个学期的漫画。被人折纸揉团,撕成碎片,胡乱涂画。 他所有的课余时间、所有的周末和假期。每时每刻消耗的精力,对找到知音的期盼,和对故事被人欣赏的幻想。 全都碾碎在这里了。 他还有三四页就要画完了。 他已经报名参加全国最出名的杂志社举办的,今年的新人漫画赛,后天就是最后的截稿日期了。 他的好同学们见到他回来,哄堂大笑,推推搡搡,你一言我一语,他也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其中一个男生将自己手里揉成团的漫画原稿往背后藏,另一个扒拉住他的手臂,不让他藏起来,硬是将稿纸从他手心里抠了出来。 他大声笑着,将稿纸展开给老寒看,上面用粗黑的油性笔画满了乌龟和男女性的器官:“老寒你看!这是他帮你画的,你看是不是比你画的好多了?多有神韵啊!抽象派!” 说完,旁边的男生们还热烈地给他鼓掌,呼喊着“大画家”、“艺术家”、“梵高毕加索再世”之类的话。 老寒没有说话,也没有去捡那些已经散落在地上的漫画稿纸。 他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了他们一会儿。他们还在哄笑,笑得前仰后合,根本停不下来,好像遇到了天底下最令人快活的事情。 然后他们又说起了他漫画里的剧情,说他莫名其妙,满脑子都是神经质一般的想法。他们高声对他喊,你别画漫画啦,画得太烂了,人体比例好奇怪啊。不如改行画人像吧,给一人画一张肖像画送给我们怎么样?要是画得好,我们可以把亲戚朋友都推荐过来给你画,一块钱一张,你还能赚点零花钱! 他觉得自己应该非常愤怒,但是整个人忽然特别麻木,脑袋里耳边都嗡嗡作响,没有了任何感觉。 男生们叽叽喳喳的嘈杂声变成了一片白噪音,嗡——平稳地持续着,眼前的景象模糊发花,手脚和脸都发麻。 他们还在笑啊闹啊。 “哎呀,你看他气哭了。” “别哭啊,我们不就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嘛。” “你画画那么快,我们撕几张有什么关系?撕了你重新画就是了,反正很快就能画回来的嘛。” “诶不是,你们怎么还安慰起他来了,不是说好给他一个教训的吗?” “行了人家都气哭了……噗,撕几张纸就哭了,怎么这么娘们啊。算了,我们也都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这就算扯平了吧。” “你以后少管闲事。不然我们对你,可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他们似乎达成了目的,百无聊赖地丢下了手里的垃圾,朝他嬉笑。 他忽然也朝他们笑了笑,然后向他们走过去。 他笑起来,他们反而不笑了,表情困惑,面面相觑。 “他该不会气傻了吧?” “还笑什么笑,我看是教训没给够他吧!” “这狗娘养的……” 他的步速很快,还喘着气,肺叶因为刚才经历过长跑,一呼一吸间撕裂地疼。几步从高中生们之间穿过,他来到自己的座位前,将手伸进书包里,快速地掏弄了一下。 “……他想干什么?”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 满脸泪水的少年猛然转身,面带微笑,抓住刚刚在他漫画稿纸上涂画的男生的手,使了死劲按在桌面上。 在尖声惊叫中。 他高高举起用来削笔的裁纸刀,一刀扎穿了那只手。 第98章 剧本六·隐鬼·二十 “我终于明白,我和这些一般人类,始终是没有办法共处的。即使在同一屋檐下,我们也已经身处不同的世界中。他们的言行我不屑理解,我说的话,他们也一个字都懒得去懂。” 两行字,像刀刻一样,深深地被刻在日记本中。 过于用力的笔画,在纸上刻下了凹痕。这一页日记纸张几乎被划破,以至于接下来连续两三页纸,都印下了他写这两行独白时的痕迹。 “我不奢望赞美,但偶尔还是会想要被人认同。后来我觉得认同也很奢侈,可至少,得到一些尊重应该不难吧?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尊重在这个世界上,也是这么稀罕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就各过各的日子。我不会搭理你们,你们也别来烦我。” 高二男生用裁纸刀将同班同学手捅穿一事,在校内引起了剧烈的轰动,甚至于惊动了校外的媒体。 出于对未成年人的保护,老寒的个人信息没有被曝光,但是学校对他的处理,程度明显比之前对待那些校园霸凌的学生更重。 受伤学生的家长闹到学校来要说法,女人又哭又闹,男人言辞愤慨,叫嚣自己儿子受了委屈,不叫老寒家赔到倾家荡产绝不罢休。老寒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去,命令他给受伤学生的家长道歉。 他已经懒得朝这些人摆出好脸,不咸不淡地说:“是他活该。我不道歉又怎样,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噎得众人哑口无言。 班主任厉声责怪说再是这样的态度学校会让你退学,他也是一脸无所谓,说退吧,我很稀罕你们学校吗? 他油盐不进,发起狠来又吓人,也没人真的敢逼他什么。说要请他家长,他家长也联系不上。最后只能让他记大过,赔偿医药费,停课一周自己在家反省,这事就算是不了了之。 等老寒结束了停课反省期,重回校园时,很明显地能够感觉到,班上的气氛变了。 当他走进课室的一瞬间,所有人怪异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然后一瞬间,强行转移开。 然后该聊天的聊天,该赶作业的赶作业,该整理文具的整理文具。硬是装作一幅没看见他的样子。 他坐回自己的座位上,问同桌今天要交那些作业,同桌却只顾着和他前桌说话,完全不理会他。他耐心地又问了几遍,同桌都对此毫无反应,直到他听见有人在角落里憋不住地偷笑,然后又强行忍住,才意识到,这可能是怎么一回事。 他彻彻底底地,被孤立了。 同学们早就以为他过去种种不合群的言行举止,看他不顺眼,认为他和自己这些人不是一国的。一开始或许还有人想过给他贴纸条,课桌上画大便,或者趁他回答问题时抽走凳子什么的,用一些低级的恶趣味骚扰他。但在他捅伤同学手的事情传开之后,大家的态度变了。 风言风语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里流传。 “你知道那件事吗,就是隔壁班有个人,拿刀捅了别人。” “真的假的?太吓人了吧。为什么要捅人,他是不是有神经病啊?” “卧草,还好我不是他们班的,不然得有生命危险。” “我知道这种人,大家都小心一些,离他远点吧。不要和他说话,也别总是盯着他看。万一他受刺激了,说不定就会杀人。神经病杀人,是不犯法的!” 大家不喜欢他,听说到他曾经犯下的事,又害怕他,不敢招惹,于是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他们十分默契,齐心协力地约定好,都要把他当做透明人,像对空气一样对他。 他们装作没有看见他,听不见他说的话,不理会他的所有举动,完全忽视他。 但这对老寒来说,是一件好事。 他可以不用再费尽心力地考虑如何对同学们客气,怎样做不会让他们尴尬了。他省下了大笔用在无效交际上的时间,拿来画画、画画、画画。 课代表不会收他的作业本,因此他也不用再花课后的时间,去做那些他们本来就是靠抄答案完成的作业。他甚至开始翘课,最开始只是在自习课和午休的时候去美术活动室画自己的画,后来美术课、音乐课、体育课这样的辅课,他统统都不参加了。甚至早操和升旗礼也不再出席。 班主任找过他几次,都找不到他人在哪里。即使找到了,软硬兼施,也不能让他有分毫的改变。拿他没办法,于是只好彻底放弃他,随他去了。 老寒渐渐淡出了同学们的视线。 他的位置总是空着,桌面上甚至落了一层灰。他也从来不交作业,班主任把他的名字从花名册里划掉了,任课老师也不会点到他的名字。一开始大家是刻意地忽视他,但是半个多学年过去,他们逐渐真正地把他忘记了。当有人提起他的名字,他们露出困惑的表情,反问一句:“我们班有这个人吗?那个位置,不是一直空着的吗?” 他像一个幽灵,真正变成了一个不存在于班级中的人。 当众人将他遗忘时,他正在地下室最深处的美术社团活动室里,创作他自己的作品。 老寒这一届学生,只有他一个美术特长生。前一届的美术特长生都已经离校,开始参加封闭式的集训了,因此美术活动室成为了他一个人的地盘。老师将唯一一把可以开启美术活动室的钥匙交给了他,方便他自由进出活动室,做基础绘画练习。 但凡不在教室的时候,他都会去美术活动室待着。 偌大一个美术室,足足两三间课室那么宽敞。有明亮的灯光和宜凉宜暖的空调,各种品类各种牌子的颜料、画笔,以及应有尽有的静物道具。这一切都只属于老寒一个人,对他来说,这简直就是天堂。 他可以待在美术室从早画到晚,甚至不介意盖一块衬布在这里过夜。每当进入美术室,他就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另一个纯粹、美好、安全的,只属于他的,没有任何干扰的永无乡。 他和美术室外的世界彼此相安无事,一直到了学期末。 高一学年已经接近尾声了,暑假马上就要开始。学期最后一天散学之后,学校保安会将校内所有建筑的房门全部上锁,学校从此禁止任何人进入,直到新的学期开始为止。 临封校的最后一天,老寒将所有的静物全部收拾整理好,丢掉放了太久已经干瘪坏掉的苹果和梨,把石膏像全都摆放整齐。然后他把颜料一盒盒叠好,准备带回家去。水粉的颜料放置太久,会干裂乃至发霉,所以他假期要将它们带回家去用。 收拾完这一切,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他把东西放好,就躺在沙发上,准备小睡一会儿,等午觉睡醒就离开学校。 只是很短的一觉。他醒来的时候,钟表才刚刚走过一刻钟。 他将颜料盒都搬到门边,将钥匙插进门锁孔里,转手拧动。 ——门打不开了。 美术室的门锁很特别,只要关上,就会被锁死。无论是从里面还是从外面,都必须要用钥匙才能打开。钥匙可以在锁孔里转动,老寒也听见了锁扣打开的咔哒声,这说明门锁没有坏。 老寒用力地撞门,但是撞不开。把画架折起来用力砸门,门也纹丝不动。他找遍了整间美术室,可以用的工具都翻出来试了一遍,全都是做无用功。 美术室的门虽然漆成旧木板的颜色,实际上是不锈钢材质的。以老寒的力气,最多将它砸出一些凹坑,却绝无可能将它砸开或者砸破。 他以为所有人都会像忽视空气一样忽视他,像他无视他们一样将他遗忘,但其实并非如此。有人对他怀恨在心,嘴上说着不要理他,当他不存在,实际上心中一直记恨着,时刻准备向他复仇。 被他捅穿了手掌的男生一直心中愤愤,在学期的最后一天尾随他,看着他进了美术室。然后趁老寒午睡的时候,那个人用什么东西堵住了门,或者把门给焊死了。 也许他只是想做一场恶作剧而已,把老寒困在美术室里一段时间,让老寒感受一下惊慌和恐惧。毕竟等到晚上八点,学校封校的时候,保安会来检查所有的房门是否锁好,那时候老寒就可以被发现,然后放出去了。 但是他不知道,美术室是全校唯一一间,只有一把钥匙的活动室,而这把钥匙在老寒手里。 因此,这间活动室,也是唯一一间,不会被保安检查到的房间。 老寒醒来的时候是下午四点,他尝试了砸门、大声呼救、寻找通风管道或者其他出口,但是都没有成功。 晚上八点,保安开始巡逻,校园中年复一年的平静和安逸让他们松懈了检查,他们也很坚信急着回家享受假期的学生们不可能无故滞留在校园里。于是他们没有深入地下室检查,只是锁上了最外层的几间活动室的门,以及体育馆通向地下室的大门。 因此也错过了,地下室最深处的美术室里传来的求救声。 晚上十点,老寒靠在门板上,抱着膝盖喘气。 也不知道那个人是用什么办法将门堵死的,总之,他已经用尽了所有他能想到的方法,都没能将门打开。 现在巡逻的时间已经过了,保安不会再来。他家里人没有给他配备手机,因此他也无法和外界联络,通过电话或者网络传达求救的信息。他的同学、老师,全都视他为无物,不会有一个人想起他,也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他已经失踪了。 喉咙被过度使用,撕裂般地剧痛。浑身肌肉酸疼,难以动弹。 美术室里没有任何食物,仅有一个用来洗笔的洗手池。但是在学校封闭之后,水闸和电闸都被关闭了。 没有水和食物,任何人在密室里,都很难生存超过三天。 他逐渐平静下来,从柜子里找到了用来做写生静物的蜡烛和火柴,将蜡烛插在烛台上点燃。 他知道这样做会加剧氧气的消耗,但是他更需要光。 他拿出了自己的日记本。 “假如一个人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三天,应该把它们用来做什么事情?” “我的人生或许只剩下七十二个小时。我已经花了四个小时用来呼救,两个小时用来思考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剩下的全部六十六个小时……” “我还是想画画。我还想继续,讲自己没有说完的故事。” 第99章 剧本六·隐鬼·二十一 “今天是我被关在美术室里的第一天。我重新将美术室里的东西整理了一遍,确实没有找到任何可以吃的东西。手边还剩下两小桶赶在水闸关闭之前接蓄的自来水,不过比起饮用,我更愿意拿它们来洗笔。” “我开始后悔自己打扫卫生打扫得那么勤快了。假如我没有把那些快要放坏的静物水果丢掉,我应该还能吃上一口苹果或者梨。” “事不宜迟,我的时间非常紧迫,不能再浪费任何一秒。我要从现在开始画画了,今天至少要把草稿打完……我真的能画完这个故事吗?算了,不要紧了。能画多少是多少吧,至少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 担心画室里剩余的画纸不足以供他完成作品,老寒开始在墙上起稿。不见寒抬头望向四周时,看到美术室的四面墙壁,被人画满了密密麻麻的草稿。有人物动态的速写,有简单的配色尝试,也有一些大透视场景的概念图。 在这些线条流畅、寥寥几笔就能勾勒出情态的草稿中,不见寒辨认出了一些熟悉的东西。 比如说照着镜子一脸惊恐的人,吊着脚脖子悬在半空中用头敲窗的鬼,隔窗看花的少女,还有火灾现场、水鬼等等。 “这一次,要创造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故事要从哪里开始讲起好?” “其实我大概猜到是谁把门焊上了……要说多怨恨他,倒也没有,我甚至不记得他的名字。但是如果还能从这里出去,我肯定要想办法吓唬他一下。啊,我想到应该画些什么了!” “一个性格顽劣、喜欢寻找刺激的男生,组织了全班同学,去孤立班上一个不合群的怪胎。他们将怪胎当做透明人,对他进行恶作剧,把他锁在学校的地下室里。但是因为怪胎是‘透明人’,所以他们把他给忘记了。被遗忘在地下室里的怪胎数日之后,没有等到来解放他的人,孤独地在黑暗中死去。” “死去的怪胎是一个‘不存在的人’,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也没有人见过他长什么样子。因此,他成为这座校园里的一大灵异后,外号叫‘地下室的隐鬼’。” “隐鬼决心报复害死了自己的那个男生,于是它创造出了一种鬼怪……就叫这种东西镜鬼吧。当那个男生在房间里独处的时候,镜鬼就会出现,做出和他不一样的动作吓唬他。” “男生吓得上网求救,这时,隐鬼就像一个幽灵一样,出现在网络上,匿名回复那个男生。它说你要和镜鬼动作同步,才能使你的镜像恢复正常。男生听信隐鬼的话,真的这样做了。于是他被镜鬼困在了镜像世界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顶替自己,夺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生活。” “——故事就从这个地方开始吧。” 一个全心全意,沉醉在自己创作中的人,他没有愤怒,也不知道怨恨。他所遭遇的一切,爱也好、恨也好,喜悦和幸福,痛苦和悲伤,都无一例外,化作了他创作作品的素材。 “幸好美术室里还有时钟可以记录时间,不然我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今天是我被关在地下室里的第二天,已经早上七点了。我昨天晚上一夜没有睡,我现在少一秒是一秒,因此我不想,也不敢睡。我要把剩下所有的时间,全都用在创作上。” “昨天晚上我画完了草稿,现在开始正式在画纸上绘制。几乎一天没喝水,我感觉喉咙快要干裂开了……” “我想起来了!我的颜料里有一套马克笔,我可以用它们来上色!虽然我对这种画材掌握得不是很好,但是如果用它们上色的话,我就可以省下两桶洗笔的水用来喝了。太好了,我可以苟多两天了。” “分镜的草稿画完了,一整个白天也过去了,时间过得真快啊。我现在精神很亢奋,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困。除了有一点点饿之外,身体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继续加油,今晚应该能把线勾个大概。” “……今天是我被困在这里的第三天。思考了一夜,我决定把之前的起的画稿全部推翻重来。” “线性的平铺直叙太无聊了,别说给人看了,我自己都觉得没什么意思。我想到了一个新的主意,我可以把这个故事倒叙。比如说让失忆的隐鬼以为自己是一个普通学生,回到校园里,然后遭遇各种各样的灵异事件。他和小伙伴们一起冒险,历经九死一生,揭开层层真相,最后发现自己才是大boss……哈哈!这样安排剧情,感觉好玩多了!” “不过现在从头来过,时间还够吗?我来得及吗?” “但是一想到这是我人生的最后一部作品,我就无法容忍它带有瑕疵地留存于世。不过是从头再画一次,这有什么难的?我一定可以把它画完。” “好饿啊……可恶,既然把画室当成秘密基地,为什么我没有养成在这里屯点储备粮的好习惯。” “新版本的草稿起完了,但是我已经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时钟好像没电了,但是我竟然没有发现。它的指针已经停留在十二很久了,我也不知道现在是中午十二点,还是午夜零点。” “算了,忘了它吧。剩下的蜡烛不多了,在地下室里的氧气被消耗完之前,我可能就会失去照明。” “又或者在这之前,我就会被饿死?” “我开始困了……是因为缺氧吗?还是因为饥饿?” “该死,胃好痛。这样下去我会拿不住笔的,必须找点东西填一下它……吵死了,别叫了!没用的胃。人为什么一定要吃食物才能维持生存?这种结构太低级了。” “我把第一版画废的稿纸泡了点水,全吃掉了。说实话,感觉有点噎,好在胃不那么难受了。” “线稿勾完了,但是上色遇到了困难。我实在不太擅长用马克笔,无论怎么配色,感觉都不好看。要么太脏,要么太刺眼。混账,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卡瓶颈。” “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进展,我要做点其他的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我用红颜料在墙上写了几个字——‘你终于回来了!’这样,那个把我困在地下室里的浑蛋下学期回来的时候,看到我的尸体和这几个字,会不会吓一跳?甚至吓出精神问题来?哈哈,希望他别生气,毕竟我只是和他开个玩笑而已。谁让他要开玩笑,把我关在这里?” “我终于试出想要的色调了,感觉自己简直好像从头学了一遍画画!不过这套颜色是在蜡烛暖光下配出来的,到自然光下可能会有色差?无所谓了,反正这部漫画,本来就适合一个人在漆黑的暗室里,点一根蜡烛,安静地看。” “水已经喝完了,喉咙里很疼,好像呼吸都会感觉到痛。我感到自己现在身体很虚弱,浑身都使不上力气,很困,闭上眼睛就睁不开……” “该死,我竟然睡着了。要不是睡到一半蜡烛倒下来,烫伤了手臂,我是不是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万幸它只烧到了我,没有倒在我的稿子上。不然一切就完了,我真的死也不能瞑目。” “好困,胃好疼……想睡……”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不行……我还没有画完……还差最后一点……” “就差一点了……” “——让我画完它!!!” 第100章 剧本六·隐鬼·二十二 日记本这一页上,字迹变得狂乱起来。 纸页被折皱过,血星子飞溅在上面,边缘有几个凌乱的血指印。 不见寒在置物柜底下找到了染血的裁纸刀。刀片被推出来一半,锈蚀得不成样子了。 为了让自己保持最后的清醒,老寒用裁纸刀划伤了自己用不着的双腿,用疼痛刺激自己,不要昏睡过去。 “别死别死别死!画完它!” “我好困,我不行了……头好晕,好疼,我可能真的要死了……” “不能睡……继续画!” “手没有知觉了,它怎么回事……” “画啊!!!” “继续画啊……” 最后一张纸页几乎全部被黑红色的血迹浸透,后面是连续几页的空白。 “……奇怪,我好像感觉不到疼了。” “也没有感觉到困,身体忽然变得很轻松,我觉得自己现在特别有精神。” “这就是传说中人临死前最后的,回光返照吗?” “太好了!不知道这种状态能持续多久。我要赶紧继续,把故事画完。” 不见寒看到这里,翻页的手不由得停了下来。 他看着美术室里满地凌乱的稿纸,有的沾了血迹,有的边角皱褶,有的已经泛黄被虫豸蛀蚀。他已经在这间活动室里面巡过一圈,看到在杂乱的稿纸中间,还剩下好几张是只上了一半色彩的。 惨淡的留白,也不知道还在等待谁去填补空缺。 “我希望将来有一天,这间地下室重新被打开的时候,会有人能看到我留下的这些漫画。” “我希望他们忽视掉我难看的尸体,也别去留意地上肮脏的血迹。最好就是,发现这一切的人可以心无旁骛地捡起地上的漫画,看完它们然后感叹说……” “这真是一个有意思的故事啊!” 但是不会再有这一天了。 执笔去创作这些漫画的人,他画得沉醉着魔,忘记了一切。他一直在创作,画到忘记了吃饭,忘记了困倦,忘记了疼痛。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已经死去,尸体就在这间狭小黑暗的美术室里腐烂,也忘记了这部作品已经永远不可能被完结。 被困在地下室里不知道几天几夜的老寒,死在了创作人生中最后一部作品的途中。但他早已经在创作中忘记了生和死,只剩下一股执念。 我要把这个故事讲完。 被遗忘的执笔者,真正成为了地下室中的隐鬼。他对创作的执念坚不可摧,最后从中滋生出了一整个世界。与白天截然不同的四中校园,一个个身怀故事的灵异,在这个漫长的夏天里接踵诞生,游荡于无人知晓的夜间。 被上锁的地下室永远停留在了这个深夜。但大门以外,地面以上,白昼和夜晚仍在不休地交替轮转,两个月的时光一晃而过。 旧一届的新生升为学姐和学长,懵懂的新生踏入陌生的校园。被锁闭的学校重新开启了大门,迎来这些可爱的孩子们。 考虑到美术活动室已经被闲置很久,学校这一届新生特意招来了很多美术特长生,足有十几二十来个。等他们安顿好文化课的事宜之后,美术老师带着他们去地下室的美术社团活动室画画,却发现美术室的门被人封死了,钥匙也不翼而飞。 没有办法,他只能安排学生们在最临近美术活动室的装饰画社团活动室写生。这时南方还处在夏日,气候闷热,学生们都有些坐不住。直到午后,一场倾盆暴雨,才让天气凉快下来。 封闭了两个月,学校设施太久没有进行维护,排水系统出现了故障。无法顺着下水道被排走的雨水,灌进了地下室里,很快浸没了学生们的小腿。 “哇,我觉得这里很快就要被淹掉了,要不要上去啊?” “走吧,我感觉好像有一股臭味反上来了……草,听说教学楼那边下水管道堵了,该不会是奥利给飘过来了吧?” “卧草你快闭嘴,我刚刚拿这个水涮笔啊!” “再等等啦,说不定老师一会儿就回来了呢?” 他们很快无心画图,玩闹了起来。在将近及膝的雨水里洗笔和颜料盘,互相泼溅对方。接近饭点了,他们派了一个代表去食堂打饭,让对方拎着一个大塑料桶去食堂装好他们的晚餐,然后放在水上漂着,一沉一浮地推进来。 “这桶是不是还是太浅了,我感觉雨水好像都漫进去了……” “哎呀,一点点,不怕啦。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呕,臭味怎么越来越重了。我感觉自己好像在吃奥利给。” “矫情!你这么介意拿上面的好了,我拿下面的。我看看,是进了点水,但也没浸到盒饭里面去嘛。” “那你吃那你吃。大家快来看,有人吃奥利给啦——” “滚!” 短短片刻,忽然拿到最底下那盒盒饭的人忽然尖叫起来。 “有蛆!盒饭上面有蛆!” “草,不会真的是奥利给吧?!” “不可能,我打饭过来的时候没有问题啊?” “这边也有!我看到了,不是盒饭里的,是从水里漂出来的!” “我的妈耶,这都是从哪里来的啊?……好像是美术室那边?你看那个门缝!一直有白色的东西漂出来!” “快走快走!该不会是上一届有人走的时候没把静物清理干净,在里面烂掉了吧。” “妈的,好呕啊。我心理阴影了,不想去那里面画画了。” “啊,老师来了!” 美术老师回来的恰是时候,同学们围上去,七嘴八舌地向老师抱怨上一届的学生多么没有素质,竟然在公用的活动室里留下了垃圾。美术老师一边听一边皱眉,他努力回想上一届是谁这么没有公德心,走之前居然不打扫好卫生。 但是想不起来了。在他印象里,上一届好像根本没有一个学画画的学生。 他安抚好学生们,给他们下课,让他们自己回寝室或者课室去画,然后联系了学校管理处来处理这件事情。 等到第二天,雨停了,维修工人将地下室里的积水抽干,带着工具强行撬开了美术室的门。 所有学生都不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很快,那扇门又被下令重新封上了,甚至用水泥把它砌死抹平,和一面墙一样,再也找不到痕迹。学校在教学楼顶楼重新安排了一件美术教室,从此以后所有美术生都去那里上课,再也没有什么美术活动室。 听说后来四中偶尔有夜晚在校园里逗留太久的学生失踪,但是他们很快都被找了回来。只是他们被找回来之后,都不约而同地开始坚持同一种说法——那就是四中校园的夜里,真实存在着七大不可思议。 湖中有浮尸,女厕会流血,焦尸会堵门,台阶会自己变高,有人在四楼敲窗,镜像有自己的想法。 以及,那个不能被提起,也没有人见到过的,神秘的幽灵。 传说世界上有一种鬼怪,被称作“说书灵”。 这种鬼怪生前最爱讲故事,但总是无人听他讲述。于是他死后,会化作怨气深重的恶灵,只在午夜出现,抓住每一个过路之人,强迫对方听自己把故事讲完。 那个暴雨倾盆的下午,年轻而且朝气蓬勃的学生们无忧无虑,在水中笑着闹着。 他们并不知道,仅仅一墙之隔,有无名的尸体泡在肮脏的雨水中,腐烂生蛆;更不会知道,仅仅一墙之隔,有偏执枉死的灵魂呕心沥血,在坚持不懈地,日复一日,向冷漠的世界倾述无人听应的故事。 第101章 幕间三·同程之约·一 不见寒抱着膝盖蹲在电脑前发呆。愣了好久,他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已经回到复苏市了。 《第七不思议》的剧本带入感太强,强到他几乎快要忘记,那只是一个故事而已。 比起上一个情节剧本来,《第七不思议》对作者老寒的形象映射更为直观。这个剧本的故事背景设立在校园里,从设定上就更加贴近生活,更容易反映作者的生活环境和经历。剧本中的许多细节都真实细腻,不见寒有充分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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