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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来,不见寒率先起身,走到他面前,拽着他的衣领提起来,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这一掌毫不留情,把苍行衣打懵了。他微微侧着脸,目光怔怔停留在不见寒身上。 “我要怎么称呼你?”不见寒用沙哑的声音问他,“宝贝,老婆,苍行衣?还是应该叫你不见寒,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苍行衣不知所措:“你……全都知道了?” 不见寒松开手,用深呼吸来压制自己急促的心跳,以及双手的颤抖。 苍行衣楚楚可怜地望着他,满脸都是等待被审判的惊惶和绝望。他气得抬起手,想再扇他一耳光,可是手僵在半空中,怎么都打不下去。 “我总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一点东西都不肯跟我透露了……” 不见寒缓缓放下手,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缓解头痛,感觉自己要被苍行衣气昏过去。 但是从理智上来说,他又非常清楚,苍行衣的选择是对的。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苍行衣是谁,知道苍行衣是曾经放弃了理想的他,很有可能会毫不犹豫,想尽一切办法杀了苍行衣。因为这是他和苍行衣的共识,一个放弃理想的不见寒还不如死了,不应该活在这世界上。 可他们这一路相遇和相知都阴差阳错,一切发生得太过恰到好处了,巧合得简直不可思议。 首先,是长开后的苍行衣相貌和不见寒不太一样,不仅眼睛是绿色的,身高还高出了一大截。因此在《病院深处》剧本中初遇时,不见寒没能第一眼认出他来。 他们在这个剧本里相处的时间太短,不见寒又被遇到知音的喜悦冲昏头脑,完全没有发现端倪。而从病院剧本离开时,不见寒已经重伤昏迷,苏醒之后更是直接失忆,更不可能猜出苍行衣的真实身份了。 那时候不见寒被苍行衣用《复苏者》里的四个故事溜得晕头转向,又得知苍行衣付出巨大代价救了自己的性命,完全将苍行衣当做救命恩人,对苍行衣完全是言听计从。再加上苍行衣本身演技一流,要轻佻有轻佻、要从容有从容,言行习惯和不见寒俨然两模两样,这一套连招下来简直无懈可击。 就算不见寒在妄想天国覆盖复苏市之后,拾回了自己的所有记忆,苍行衣给他的印象也已经根深蒂固,很难再去撼动了。 的确有人怀疑过,他们有时候看起来很有既视感。但他们俩差别实在是太大了,于是所有人都以“夫夫相”为由,把自己说服了过去。 在这个过程中,不见寒也不是没有对苍行衣表现出的对他超乎寻常的熟悉而感到疑惑。可是以不见寒自己的逻辑去思考,理想和乐园对他来说比一切都更重要,他根本想象不到自己居然也会有放弃理想的可能性。这个真相完全处于他的思维盲区,让他自己猜一辈子,都不可能猜到。 如果不是他执着地想要找回苍行衣,最终从无穷无尽世界线中,找到了被深深埋藏的、属于苍行衣的那一条,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苍行衣最大的秘密,居然是这件事情。 “为什么要救我?”苍行衣怔怔地望着他,“我不值得你救。” 不见寒:“……你再说一遍?” “你不应该回来救我。”苍行衣低着头,小声说道,“你如今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根本没有救我的理由。是我自己选择了放弃,就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落得今天这个下场是我罪有应得,我愿赌服输,无怨无悔。” “你知道我是复苏市的创立者,知道整个复苏市就是以复苏市论坛为原型衍生出的战争剧本。只有心怀孤愿的创作者会来到这里,所有人能在这里进入自己的世界,这些设定都是我写下来的。” “复苏市是我为你准备的舞台,永无休止的暴雨是我为你准备的筛选机制,它将把所有心存杂念的凡人层层洗刷掉,只留下同时拥有惊艳天赋和决绝意志的最后一人。” 苍行衣说到这里,终于抬起脸,水光盈盈的绿色眼睛殷切地望着面前的少年。 “所有普通人都会死去,只有你可以,也只有你应该在那场暴雨中存活下来。” “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不见寒。” 他动人的双眸中,闪烁着近乎偏执的热切。 他从未在不见寒构筑的幻梦之境中回答过自己是否爱他,因为他对不见寒的感情,早已超越了爱情的界限。 这种感情,凌驾于友谊、知己、亲情、敬仰,甚至是爱,一切社会关系所能衍生的感情总和。 他爱他。是如同飞蛾追逐火光,信徒祭拜神明,疯狂决绝的殉道者追逐毕生理想。 “我和所有庸俗的凡人别无二般,甚至不能称得上是一个人。没有了你和你的理想,我还能算什么呢?”苍行衣说,“这不过是一具用千篇一律的虚伪言笑、社会常识和人际关系缝合起来的皮囊罢了。” “我是你的影子,你失败的一面,应该被割舍的那一部分。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告诉过你,你不会爱我这种东西,也不该对我动心——” 不见寒:“——因为只有舍弃你,继续前行,我才能变得完美无瑕,是这样吗?” 苍行衣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从他抬眼抿唇的认真神态看来,他显然认为不见寒给出了他心目中的正确回答。 “……我真是受够你了。” 不见寒低骂了一声。 苍行衣:“所以你……” “既然你也认为不见寒应该是永不言弃、无所不能的,那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无法面对你抛给我的抉择,没有能力解决已经阻挡在我面前的困难?”不见寒一字一句,眼眶发红地质问苍行衣,“你凭什么认为,我会遇到阻碍就舍弃自己的一部分独自前行,而不是有勇气连同自己所有美好的、不堪的一切全都带上,最终一起抵达我们渴望的终点?” “你不相信我能救你吗?不相信我可以弥补你缺失的部分,带你一起去往我们想要的乐园吗?不相信我能把不渡平、苍择星他们从你身上夺走的,他们无法还给你的东西都还给你,让你重新变回当初那个自信高傲的样子吗?” 苍行衣愣住了。 “说什么向往我,说什么不值得!既然你明知道这样是错的,明明无法控制自己望向我,那就给我捡起手里的笔,从地上爬起来,走向我啊!!!” 不见寒流着泪,拽起苍行衣的领子吼道。 “没有取回不见寒这个名字,获得你应得的一切,你难道就甘心了吗?你曾经叫我不要放弃你,可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你敢不敢,不要放弃‘不见寒’啊?!” 第585章 幕间十一·洪流·二 苍行衣茫然地仰着脸。 不见寒的泪水离开眼眶,在重力失常的空间中飞落在他眼角,沿着他的脸颊留下一道透明的泪痕。 他们在静默中对峙,许久之后,不见寒终于缓缓松开了手。 他跪在苍行衣面前,双手握起苍行衣伤痕累累的右手,低下头,眉心抵住苍行衣手背。 “还疼吗?” 苍行衣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已经不疼了。” “你让我不要救你……”不见寒声音哽咽,“可我知道你所经历过的一切,见过你曾做出的选择。你替我走了我没有走过的人生,吃了我没吃过的苦,忍受过那么多的煎熬和折磨……我怎么能不救你?” 在他亲眼看见苍行衣灰暗压抑的一生之前,他从未真正明白过,苍行衣对他所说的“理想的化身”,这个短短五个字的重量。 即使苍行衣反复强调自己是一个“卑鄙的背叛者”,他对苍行衣恶性想象的极限,也无非是苍行衣在轮回的时间线中曾有某一次杀死过他,曾篡夺、破坏他的乐园,或者利用他的感情夺取《世间》的最终胜利。 他从未猜到过,苍行衣对他的愧悔,竟然是源自如此沉重的放弃。 他原本以为,作为“不见寒”,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也不应该原谅一个曾经放弃理想的自己。可如今他发现,过去“放弃理想”只是存在于他脑海中的一个概念,他对这件事的想象,实在是太单薄了。 它不是某一天他忽然就改变心意,觉得画画索然无味;也不是一下子顿悟,认为创造世界的想法幼稚可笑,追求理想毫无意义了。 是暴风雨般接踵而至的打击,是日复一日麻木的蹉跎,以及漫长到看不见尽头的后悔与折磨。 他在那段灰暗的记忆中,曾亲眼看见他的右手被打断。 无力挣扎的惊恐与绝望尚且可以用意志力去抗衡,可他又能怎么说服自己释怀,一夜发生的事情让自己错过的人生? 他距离改变自己的命运,只差了那一个晚上。可他最终死在了日出前的黑夜里。 他曾看见他惶惶不可终日,险些失去对绘画而言最重要的双眼和右手。 他不知道做出放弃“不见寒”的名字、以“苍行衣”这个身份活下去的决定,对他来说到底有多艰难。或许真的只有将自己当做已死之人的觉悟,才能让他搁置手中的笔,睁开沉睡在绚烂幻梦中的双眼,去和冰冷秽浊现实对视。 此后的每一天早上睁开眼,面对镜子中陌生的面孔,他没有一刻不是活在麻木与后悔中。每一场觥筹交错、每一次推杯换盏,倒映在窗中的影子,都是行尸走肉在谈笑风生。 他像一团还没来得及燃烧就被扑灭的余烬。当烟花璀璨的花火升腾盛放时,他将向下坠落,被冷风吹散在涌动的人潮中。 对现世的沉默与随波逐流不是因为他认同,而是因为在被看见之前,他早已在抗争中燃烧殆尽了。 坚持是一种勇敢,要战胜的是全世界;放弃何尝不是一种勇敢,要战胜的是他自己。 不见寒甚至感觉,苍行衣像是代替他,经历过了一次他无法直面的人生。他替他遭遇过了失去双眼和右手的绝望打击,替他面对过世俗眼光、金钱和名誉之海的鲸吞蚕食,也替他承担过被摧毁人格再的不幸命运。 是因为在平行世界中有苍行衣存在,曾替他分担了所有苦难,他才有幸得以在浊世的洪流中保持清醒独立的自我,不断与摧折他的命运抗争。 无论他是否能够对苍行衣做出的选择释怀,都必须为苍行衣人生中的一切不幸负责。 “无论过去你经历过什么,做出过什么抉择……我都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不会对你选择放弃。”不见寒向苍行衣承诺,“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向我伸手,我都一定会拉住你;只要你叫我的名字,我就会看向你,给你回应。” “从今往后,所有人不相信你的我来相信,其他人给不了你的我来给你。假如有人敢质疑你,轻视你,说你任何地方做错了,我会通通替你挡回去。” 如果坚持独立人格和自由理想是错误的,如果选择与世俗价值观认可的道路相背离是一种罪过,那他是苍行衣的共谋共罪者。 他有拯救苍行衣的义务,也一定会选择救赎自己。 “我会保护你、认可你、谅解你,接纳你的一切,也将我的所有共享给你,耐心等待你,直到你重拾与我同等的自信和高傲为止。” “我对你没有其他任何要求,只有一件事,那就是……” “求你别再放弃我,也别再放弃你自己。” 苍行衣紧紧抓着不见寒的指尖,不知所措。 他过往习得的一切知识,他所拥有的高超交际能力,他的冷静自持、舌灿莲花,全都在他无比渴望的另一个自己面前溃不成军。泪水蓦然从眼眶里掉下来,他无力再掩饰自己真实的模样,脆弱无措,像一盏遍布裂痕的玻璃。 “好吗,宝贝?”不见寒追问道,“可以答应我吗?” “那……乐园呢?”苍行衣声音微弱地问道,“选择了我,你一直念念不忘,想要回去的乐园该怎么办?” “你要放弃你的乐园吗?” 不见寒放开苍行衣的手,紧紧抱住他,将他用力按进自己怀里。苍行衣的下巴搁在他颈窝里,他能感觉到无声的泪水流下来时冰凉的痕迹,濡湿了他的皮肤,让他心尖都为之战栗。 “你太小看我了,宝贝。”他说话声同样哽咽,却带着笑意,“我怎么能抛下你,独自离开呢?那样的不见寒可不是完整的不见寒,乐园也不是完整的乐园啊。” “我是乐园的造物主,是乐园在人间的投影,我存在,即是乐园存在。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无论是现世还是梦乡,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能提笔造世,把乐园描绘出来给你看。” “你只需要相信我,等我带着这一切回到你面前来。好不好?” 苍行衣紧紧抓住他的衣角,泣不成声。 许久,他才用颤抖的哭腔答应道:“……好。” 回答落下,时间终于重新开始流动,他们仍然身在半空。 高速的坠落中,不见寒紧紧抓住苍行衣的手臂,扯起自己身后血红色的命运线,用力拽出,系在苍行衣左手无名指上,打了一个死结。 疯狂的举动,牵引了他身后无数世界之线结成的巨网。像列车冲出轨道,齿轮的咬合错位,两根互不相干的平行线忽然交叉,并死死纠缠在了一起——无数本应该发生的事偏离了预定的轨迹,无数种可能性湮灭,又有无数新的机遇诞生。 一个全新的未来,正在命运的碰撞中被创造出来。 “苍行衣!”他在猎猎风声里大喊,声音在风中破碎,灌入耳中却又无比清晰,“我发过誓的,要找到最好的宝物,拿来做我们的定情戒指!” “我现在把它给你——” 他收下了他偏执的爱和信仰,为此将回赠给他不可思议的一切。 他曾遗失的名字与骄傲。 他念念不忘的理想。 他们得以相遇的奇迹。 以及一个为他而生的妄想天国。 世界线如洪流,呼啸着,奔向未知的远方。在这场疯狂的游戏中,所有的平凡、尘埃、碌碌无为都被鲜血洗退,只留下一颗充满梦想的种子,像火彩耀眼的钻石,在无垠虚空中,绽放成全新的世界。 不是他们救赎了彼此。 是狂妄的幻想,终将拯救平庸的现世。 第519章 幕落·原初与终焉·一 不见寒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天亮了。 阳光从电脑屏幕后的窗中洒下来,刺得他眼睛酸涩,几乎睁不开双眼。 就在昨天,他才给不渡平扫墓回来。晚上下了火车,刚到家里,就听编辑说了杂志停刊、连载腰斩的消息。 他哭到半夜,累得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趴在电脑前睡过去的。现在醒来整个人仍旧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 突然间,一个名字从他脑海里蹦出来。 苍行衣呢? 苍行衣现在在哪里?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苍行衣”是谁,猛地从电脑桌前站起来。 他记得自己最后将自己的世界线系在了苍行衣身上,把他们两个人的世界线打了个死结。他们的世界线交汇碰撞,拧成一股,最终融合在了一起。 现在他回到现实中了,那苍行衣呢? 发生在《世间》里的一切,是他亲身经历过的,而不仅仅只是一场梦境吧? 苍行衣这个人,也应该是真实存在的吧? 激烈的动作唤醒了睡眠状态的电脑,不见寒骤然想起,他应该有办法求证苍行衣的存在。以苍行衣的成就和社会地位,如果他们两边世界线真的融合,那么他创立的复苏集团、复苏市论坛都应该也在这个世界上出现了。复苏集团的存在感那么强,只要它在那里,他就有办法找到苍行衣。 他立刻再次坐下,打开网页,尝试搜索和“复苏市”有关的消息。网速太慢了,缓冲的圆圈转了半天,多等一秒都心急如焚。 他拿起手机,准备用手机检索,发现手机也没了网络信号。 下一秒,电话铃响起。他本来就烦躁不安了,直接挂断。谁知他刚挂掉,电话又坚持不懈地打来了。 他只能接起这个电话:“谁?” “老师,我是菜籽!”年轻的编辑压低了声音,声音压抑着兴奋,仿佛买彩票中了一个亿,又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惊天大秘密,“咱们杂志社不用停刊了!” 不见寒:“哦,恭喜。还有事吗?” “是这样的,你听我说。凌晨忽然有个大金主找到我们,说考虑给我们投资继续经营,唯一的条件,是要拿下你那篇漫画《甜梦镇》的版权……但是我知道老师对自己作品的版权非常重视,所以想联系你本人,一起商量一下这件事情……” 菜籽激动不已,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 “老师你猜猜看,准备投资的金主大佬是谁?” 不见寒霍然起身,隐约有所预感,但是不敢置信:“谁?” “是复苏集团的董事长!!!” 菜籽用压抑的声音呐喊,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他说很欣赏你的作品,想提名你的作品为复苏市‘暴雨’的优胜者……我凌晨四点听到这个消息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想联系你,但是给你发消息你没回,电话也不接。他说想直接亲自拜访你,这样比较有诚意。” “老师你现在在家吗?我们已经在去你家的路上,马上就要到了!你赶紧准备一下!” 不见寒彻底愣住了。 三秒的空白之后,他放下手机,冲向洗手间,掬起冷水将脸潦草地洗了一遍。 房间已经来不及收拾了,所幸屋里并不算太杂乱。他匆匆挑选出一身整洁的新衣服,刚刚换上,就听见门铃响了。 他深呼吸,竟然感觉有些近乡情怯,鼓起勇气,拉开房门。 西装革履的俊美青年,正站在门口。 他低垂着睫毛,碧色的双眼含着笑意。身型修长,站姿优雅笔挺,从发丝到袖口都打理得一丝不苟,宛如一件被人呕心沥血雕琢的艺术品,从画像上走进了现实里。 他朝他抬起眼,露出完美迷人的微笑。简直像看见一朵玫瑰,从带露的花蕾到含羞绽放的全部过程,不见寒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只能听见自己没用的心脏骤然收紧,怦然而动的声音。 “老师你好!”与青年同行而来的菜籽朝他打招呼,热情而又紧张地向他介绍道,“这位是——” “等一下。”不见寒打断她。 菜籽愣了一下,不见寒低下头,用手机给她发了个红包,对她说:“楼下小区门口有糖水店,你去那里坐一坐,喝杯糖水等一下可以吗?我想单独和他聊两句。” 菜籽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啊?你们二位认识?” 苍行衣:“我们……” 不见寒:“他是我前男友。” 苍行衣:“……” 菜籽:“……?” 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好、好,你们二位先聊,我就不打扰了。”菜籽盯着他们的眼神充满求知欲,简直好奇得要死,但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聊完有需要再找我啊!” 她三步并做两步,冲进电梯间里,最后朝他们挥了挥手就消失了。 短暂的沉默。空气安静得针尖落地可闻。 不见寒抓住苍行衣的手腕,将他一把拉进家里,顺手带上了门。 下一瞬,他回身将苍行衣用力按在门上,吻向苍行衣。苍行衣同时低头和他双唇交贴,舌尖绞缠在一起,发出黏腻热情的水声。 他们一边喘息一边接吻,炽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从苍行衣身上逸出的玫瑰香将他们笼罩,无酒自醉人。 苍行衣一边回应他的吻,一边委屈地含糊质问她:“前男友?” “死都死过一回了,还不算前任?”不见寒搂着苍行衣过分劲瘦的腰身,报复性地掐了一把,捏得苍行衣浑身轻颤,“难道说你想听我在别人面前,叫你……死鬼?” “老公?哥哥?还是……” 不见寒踮起脚尖,咬住他的耳垂。 “见寒?” 这个久违的称谓,让苍行衣瞬间红透了脸颊。 其他任何人这样叫他,都不会有不见寒这样的杀伤力。羞耻感在他心脏里爆炸,他猛地将脸埋在不见寒颈窝里,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弯腰揽住不见寒的大腿,让他坐在自己单边手臂上,整个人直接抱起来。 不见寒:“等、等一下!要摔下去——” 苍行衣:“别动,不会放开的。” 他把不见寒抱进客厅里,放在沙发上,扣住不见寒的后脑继续吻他。不见寒从来没见过苍行衣用这么激烈失控的吻法,近乎蛮横,侵占和掠夺他的呼吸,让他缺氧眩晕,只能紧紧抓住苍行衣的衣襟。 他扯松了苍行衣的领带,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也被他拽得绷开。喉结下颈侧的位置留下两道不轻不重的挠痕,随着苍行衣吞咽唾液的动作、喉结的滚动,在白皙的皮肤上起伏,异常性感。 他太美丽了。 在窒息中,不见寒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念头。 他真想把苍行衣揣在心尖上,锁进保险箱里珍藏起来。不让他接触到外面危险的空气,不使他遭受风吹雨淋。他天生就是应该被呵护在掌心里的玫瑰花,惹人怜爱,只需要端庄优雅地盛开就可以了。 可他的玫瑰早已在与他相悖的道路上被磨砺,长成黯淡的荆棘。对外人支起剧毒的尖刺,企图保护他,却也刺伤了自己。 他怎么会不爱他呢? 不见寒在恍惚的热意中,发出轻微笑声。 他们应该是、也必然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他是他真正的半身,他存在于平行时空的镜影。 他们拥有同一段过去,同样的起点和执念,就算走上彼此背向的歧路,依旧同样对初心念念不忘。 领带滑落沙发底下,衬衫扣子一枚接着一枚被解开。不见寒紧紧抓住苍行衣的肩胛骨,将汗湿的额头抵在他肩上,发出断续的哽咽。 “你没忘吧……”他几乎是用气音问苍行衣,“在现实里,还是第一次……” 苍行衣托起他的腰,在他颈窝里落下细碎的吻,让他放松:“当然。” 不见寒的腰猛地绷直,倒抽冷气,浑身都在战栗。他闭上眼睛,用力咽下已经涌到咽喉处的惊喘声。 苍行衣腾出手,捏起他的下巴,吻去他眼角的泪痕。他仰着脸,忽然抬手,捂住苍行衣的嘴推开,问道:“还记得你欠我一句话吗?” 苍行衣给了他一点撒娇似的鼻音:“……嗯?” 不见寒:“别人转述的都不算数,我要听你亲口说。” 苍行衣拿开不见寒的手,垂眼低头。 他俯首亲吻不见寒心脏的位置,终于对不见寒久远之前的质问,给予最虔诚的回应。 “我也爱你。” 第520章 幕落·原初与终焉·二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苍行衣睁开眼,不见寒就枕在他手臂上,睡颜离他极近。两边眼角泛红,睫毛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不见寒看起来累极了,沉睡时呼吸很浅,轻轻掠过他胸口。像蒲公英的绒毛在他心尖上轻轻挠了一下,又暖和又酥痒。 苍行衣忍不住抬起手,轻轻碰了一下不见寒的脸颊,又滑又软。 他睡在不见寒家里,而不见寒就躺在他手边。 像做梦一样。 他上一次产生如此虚幻的感觉,还是在刚刚进入《世间》的时候。 明明在他的记忆里,他刚从27楼一跃而下,他理应死了才对。可是他不仅没死,还被囚禁在一间漆黑的暗室里,这情形岂是能用诡异来形容。 说来荒谬,他当时的第一反应是:难道他的愿望真的实现了? 他这一跳不仅没有死,还回溯了时间,让自己真的回到了还是不见寒的时候? 但他一番检查之后,发现自己的身体、衣着都和他跳楼的时候一模一样,他没有回溯时间,更不可能变回年少时的自己。 正当他失望至极,想要放弃的时候,忽然听见隔壁传来熟悉的声音:“喂?……有人在吗?” 他动作忽地僵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时隔壁声音又传来:“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那是他想象过无数遍,却只能在幻觉中听见的,不见寒的声音。 他急于求证这个可能性,将自己的拇指掰到脱臼,用最快的速度从束缚中挣脱,来到对方的房门前。短短一系列动作,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他脑海中已经闪过无数念头。 这里是某个允许平行世界交汇的空间,还是他濒死之际产生的幻觉?如果对方真的是不见寒……这里除了他们两个不见寒之外,还有其他的不见寒吗? 一会儿门开了,他要怎么向对方介绍自己? 你好,不见寒,我是另一个不见寒? 他几乎被想象中滑稽的场面逗笑。 残存的理智让他扔掉了自己的手机,摈弃一切光源。他害怕着,也不能让对方识破自己真正的身份。否则在被拆穿的第一瞬间,他就会收获对方致命的敌意。 所幸病房里的光线够暗,而他遇到的这个不见寒,又足够温和单纯,竟然没有对他产生任何疑心。 不见寒比他想象的更加正直,更加坚韧勇敢,也更加开朗温柔。就算他为了求证自己的猜想过于迫不及待,擅自动了不见寒的手机,不见寒也没有发怒,反而热情地向他解说自己画面中的内容,和他交流自己对创作与理想的看法。 那一刻,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尖都在颤抖。 他委屈求全、忍受煎熬这么多年,一直在等待的,就是命运眷顾他的这一刻。 “……就醒了,几点钟了?” 不见寒被他抚摸脸颊的动作弄醒了,模模糊糊地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掌心,声音还有些沙哑。 “快六点了。”苍行衣回答,“你这样,晚上还能睡吗?” “哪个睡?” 苍行衣:“……” 不见寒笑了一声,终于睁开眼。 他翻了个身,跨坐在苍行衣身上,俯身捏着他的下巴抬起来,仔细端详。 苍行衣顺从地仰起头,问他:“你在看什么?” “看你这张脸……” 早上苍行衣进门的时候,不见寒光顾着和他温存去了,没有认真看。现在闲下来,他终于有时间慢慢观察苍行衣这张脸了。 他的指尖从苍行衣的眉峰、鼻梁和唇角依次划过,勾勒出青年五官精致美丽的轮廓。苍行衣的俊美毋庸置疑,他像志怪故事中狐狸成的精,随着他的动作眼波流转,眼尾泛红,嘴角噙笑,酝酿着诱人的风情。 不见寒按住他的嘴角,扯平:“别笑。” 苍行衣:“嗯?” 不见寒一本正经道:“笑起来,就不像了。” 苍行衣:“……” 像谁? 边仇吗? 苍行衣确实瞬间笑不出来了,不见寒反倒笑了起来。 他双手捧着苍行衣的脸,亲吻苍行衣的侧脸:“仔细看看,眉眼之间还是有点像我的。但是我笑不了你那么勾人,公狐狸精似的……” “真神奇啊。明明咱们俩是同岁,可是看着你的脸,我却莫名有一种‘我长大之后应该就长这样’的感觉。” 苍行衣:“你嫌我显老了。” 不见寒:“成熟自有成熟的风韵。昨天晚上被我叫哥哥的时候,你不是很兴奋吗?是不是啊,见寒?” 那个名字一出口,苍行衣顿时身体一僵,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又恼又羞地别过脸去:“你别这样,我真的不习惯……” 不见寒笑得前仰后合。 他又捧起苍行衣的脸,掰正回来,细细看苍行衣羞赧泛红的双眼,认真打量这双漂亮的绿眼睛。 他没能在一开始认出苍行衣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双异色的眼睛。仔细看去,虹膜并不是浑然一体的碧绿,而是一圈琥珀色和一圈病变造成的灰蓝色相叠,远看时才交融成了清澈的碧绿色。 “我记得你视力应该没问题了……色觉怎么样?现在还会有红绿色盲的情况出现吗?” 苍行衣说:“早已经恢复了。” 不见寒:“诶,我一直想问你,你色弱的那段时间,过马路是怎么看红绿灯的啊?” “我为什么要过马路?”苍行衣把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摘下来。 不见寒:“啊?” 苍行衣说:“我几乎不出门,要出门也是会坐车的。出门上车到点下车,看什么红绿灯?” 不见寒愣住:“那你不是还开车吗?开车也要看红绿灯啊?” 苍行衣关爱地看了他一眼:“有司机。” 不见寒:“……” 该死的有钱人。 不见寒终于放过了苍行衣,伸手去床头摸索。被子落到他腰间,从后颈到背脊,流畅的曲线展露无遗,红痕一路星星点点地往下缀。 拿到手机之后,他又缩回苍行衣怀里,枕着苍行衣的胳膊开始看消息。 第521章 幕落·原初与终焉·三 不见寒打开手机,就看见了菜籽给他发的消息。 她一早就自觉地离开了,临走之前给不见寒留了话,说她先回去了,让他和苍行衣和平共处。她知道不见寒性格倔强,虽然不清楚他们之间有什么陈仇旧怨,但是就算对方用金钱侮辱他也要尽量忍住,千万别打起来。 对方身价太贵,把他们全卖了都赔不起。 不见寒哭笑不得,真不知道她都脑补了些什么爱恨情仇。 “你在看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苍行衣伸手挡住不见寒的手机屏幕,像一只不满主人的注意力被其他东西吸引的猫咪一样。 不见寒于是放下手机,也像对待宠物猫那样捧起他的脸,从眉心亲到鼻尖。 “没什么。我在想你比我高好多,家里没有准备你能穿的衣服。”不见寒一边亲,一边含糊地说,“怎么办好呢,你先穿着睡衣在家里等我,我趁商场没关门,出去给你买一身?” 苍行衣问:“你有力气下床逛商场?” 不见寒:“这么累这是谁的错?你还嘚瑟起来了。” 苍行衣:“不想和你分开。” 不见寒乐道:“那你要穿睡衣和我一起去商场吗,社交礼仪模范苍总?” 苍行衣把自己的手机塞给他:“你知道解锁密码。联系人里挑一个顺眼的打,让我看看谁会是负责解决这个问题的幸运儿。” “这么一说,我才想起,咱们俩手机用的是同一个锁屏密码,都是自己的生日……”不见寒若有所思道,“也太没创意了。” 苍行衣:“你想换一个吗?” 不见寒:“换成520301,怎么样?” 苍行衣:“……” 以他丰富的社会交往经验和高超的情商,一时间竟然判断不出,不见寒是在说土味情话,还是在讲谐音冷笑话。 不见寒打开手机,联系人列表往下一拉,还真见到几个眼熟的名字。 他想了想,打通了苍择星的电话。 电话铃响三声之后,苍择星接通了:“亲爱的,有什么事?” 不见寒:“你儿子在我手里。一个小时之内送一套他能穿的衣服过来,不然你知道后果。” 挂了。 苍行衣:“……” 苍行衣:“你就不怕她把你当成绑匪报警吗?” “开玩笑。”不见寒丢下手机,翻了个身,把苍行衣抱进怀里,搓揉他又细又软的发丝,“要是连我的声音都认不出来,她这个妈当得也太失败了。” 苍行衣:“……喔。” 他这才想起来,他的母亲的确也同时是不见寒的母亲。他还没有完全习惯和别人共享亲妈这件事,即使这个“别人”就是另一个他自己。 不过这提醒了他,让他想起了某件令他困惑的事情:“我觉得好像有哪里很奇怪。” 不见寒:“什么奇怪?” “世界线的融合。照理来说,我们俩是同一个人,是不能同时出现在同一时空中的。”苍行衣说,“可是现在我们同时出现了,这样要怎么向周围的人解释我们的存在?” “你让我回忆一下……” 不见寒闭上眼睛,开始努力追忆他在世界线融合的过程中,接收到的信息。 “现在设定是这样的。在这个世界线里,我们是被苍择星和不渡平领养的一对孩子。你是从苍择星的远亲那边过继来的,我是从不渡平的远亲那边过继来的。”不见寒解释道,“你小时候跟着不渡平长大,而我小时候跟着苍择星长大。在各自遭遇少年时期最受打击的事件后,我们交换了人生轨迹,你去了苍择星家,而我跟着不渡平走……” “因为不渡平没有属于自己的孩子,所以老家那边的人催他再婚,之后又生了不见秋,大概是这么个情况。” 苍行衣:“听起来好复杂。为什么不能直接是孪生兄弟?” 不见寒:“听说原本设定是孪生兄弟的。但是在网站那边亲兄弟不能过审,所以只能曲线救国,迂回前进……嗯?” 他的目光中掠过一丝迷茫,似乎不太明白自己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网站?什么网站什么设定,要过什么审?” 违和感一闪而过,不见寒感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了某种边界。但是,这个念头飞快地从他脑中消失了,他将这件事抛之脑后,没有再细究。 没等多久,门铃响起来了。 不见寒从苍行衣怀里钻出来,穿上衣服,前去开门迎接。 来的人是苍家的管家,客客气气地送来了苍行衣的衣服,一套正装,一套常服。甚至还给他们带了晚饭,简直贴心之至。 除了这些东西之外,对方还带来了一件出乎不见寒意料的礼物。 那是一组装裱精美的画作。他读大学期间创作的、以海皇幻为主题的两幅画。 为了和当时签约的漫画平台解约并要回自己作品的版权,他不得已将这两幅画卖给了一个年轻的女收藏家,并承诺对方不再创作相关题材的作品。而现在,这两幅被他忍痛割舍的画作,终于又回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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