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间都有些发愣。 顾念当即跟那些金吾卫回了趟武侯铺,找了几个‘资历’比较久的金吾卫打听状况。 据那些人回忆,当时武侯铺有三人返乡未归,正是缺人的时候,便贴了告示招募人手。这个胡人过来应招,当时的卫官看他人高马大的,身手可以,汉话也算流利,便将人留了下来。 没想到,那人上任当值的第一个晚上就遇到了一场数年难遇的大火,武侯铺的人抱着水囊奔波往返,疲于奔命,全都被累惨了。 等到接近午时,大火才全被扑灭。 金吾卫们收整队伍,这才发现除了受伤的三人之外,还少了一个人,那个新来的胡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众人以为他可能在大火里也受了伤,比如被塌倒的屋梁砸在哪里了,又拖着疲惫的身躯冲进火场各个宅子坍塌的屋子里找了一遍,却没找到半个人影。 他们不死心,又去抬出来的尸体那边看了一遍,那些焦尸虽然面目难辨,但看身材就知道,那个新来的胡人并不在其中。 金吾卫们接连打听了几天,甚至还去秦染的药肆问过,有没有收诊过一个受伤的金吾卫,得到的全是否定的答复。 最后大家都怀疑那胡人是被大火的架势吓到,累得直接跑路了。 说到这里,众人都有些目光躲闪,支支吾吾的。 不用顾念开口,卫官都察觉到了那些人的不对劲儿,再细问之下才知道,当时的卫官为了贪没抚恤的银两,便给胡人‘南孜’报了个救火亡故,将此事轻飘飘地揭了过去。 顾念&卫官:………… 最后,顾念请卫官帮忙翻找出了南孜当初填写的那张‘资料表’,当作物证借了回去。 “这就是科昂?”第二天早晨,大理寺众人围在顾念的桌案前,看看那张眼神凶狠的画像,又看看南孜的‘资料表’,听着顾念的讲述,一时都有些混乱。 “我理一下啊,”叶九思拍了拍额头,从顾念的桌前转身,踱向年深这边,“科昂想要私下追寻狼牙令的下落,把目标锁定在义宁坊,正巧金吾卫在招人,他便用假身份混了进去。可惜运气不好,阴差阳错,当值的第一个晚上就在大火里被烧死了。尸体被张家夫妇拿去讹诈药肆,最后又丢弃在城外的乱葬岗,是这个意思吗?” “目前看来是。” “那就行了,结案了。”叶九思双掌一拍,复又轻快地摊开。 “但是现在有个问题,”年深轻叩桌案,冷静地提醒他,“根据贾仵作的查验结果,科昂是被毒死的。” 从科昂进入胡商家里,到他中毒身亡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并没有人知道,理论上来说,也存在着有人逼迫科昂服毒的可能。 叶九思:………… “师父不是说那毒药本就藏在科昂齿间吗?说不定就是他被倒塌的房梁砸到的时候不小心咬破了药囊,然后……” 年深皱了皱眉,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以目前的状况来看,没有人能证明是他自己服毒的。多巴如果不接受,我们恐怕就得继续查下去。” 萧云铠啧了一声,“所以现在变成了毒杀康安国副使案?凶手是谁?那座宅子的主人克哈?” 顾念眸色微动,抬眼看向年深,“我怎么突然觉得咱们是被坑了呢?” 年深垂下眼皮,目光在桌案上平扫而过,“恐怕就是被坑了。” “等等,什么意思?咱们被坑什么了?”叶九思站到桌案前方,两只手掌各按住两人桌案的一角,不解地看着他们。 杜泠叹了口气,“科昂来义宁坊明显是计划过的事情,他的目标,恐怕就是那个叫克哈的胡商。” “就算他们怀疑那个克哈是大王子……”叶九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根据大梁的律法,胡人与汉人冲突的案件,依旧大梁律法查办,胡人与胡人间有所冲突的案件,则以胡人的律法查办。 依照目前的状况,假设克哈真的是康安国失踪的那位大王子,他就得因为科昂之死跟随多巴回康安国受审。到时候,如果他不交出狼牙令,三王子也就是现任康安国国主,自然有的是方法等着他! “也就是说,多巴如果身怀追寻狼牙令的任务,既然科昂已死,他很可能会利用这桩命案逼大王子回国?”叶九思震惊地深吸口气。 “这么看的话,多巴和科昂应该是一伙儿的?他带兰珠出去玩一个月,是不是就为了在明面上撇清关系……” “科昂该不会本来就是个死士,就打算直接用自己的命给克哈挖坑吧?”萧云铠也被惊住了,假设这是康安国的人事先计划好的,未免也太毒了! 杜泠摇头道,“应该不是,否则他根本没必要进义宁坊的武侯铺,直接找个机会当众跟克哈起冲突然后陷害对方就可以了,而且二十五日那晚发生的事情,他不可能提前预料得到。” “或者说用自己的命逼大王子回国是他最后的打算,”年深淡淡地开口,“他毕竟在齿间藏了毒药。” 杜泠皱眉,“那他还去武侯铺做什么?” 顾念用笔头戳了戳自己桌案上的‘资料卡’,“从他对那些同行的人的说辞来看,他给自己留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我猜他们或许原本对克哈的身份还没有最后确定,科昂想利用金吾卫的身份再近距离调查一下?” 叶九思提议,“不如我们先将那个胡商叫过来问问,确认一下他是不是康安国的大王子?” 年深点了点头,萧云铠立刻起身,他要走出去之前,年深又加了一句,“问问他家火灾当晚都有谁在场,都带回来。” 萧云铠走后,众人正讨论得入神,门外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吏突然大声咳嗽了下,几人一抬头,就见陆昊带着多巴和译语官,已经神色匆匆地出现在大约三十步开外的地方。 多巴手上捏着的,正是昨天顾念他们从张家夫妇那里搜出来的装着金饰的布帕。 众人面色不禁一肃,年深整了整衣衫,起身带着几人前去殿门口迎接。 近日因为康安国的事情频繁奔波相见,年深与陆昊两人已能算做是熟识,陆昊也不再那么客套,虚行了个礼,便直奔正题,“年少卿,多巴已经确定,这几样饰物都是科昂随身之物,请问是从何处所得?” “顾司直找到的。”年深侧身将身后的顾念让了出来。 “准确来说,就是从你们昨天看的那具焦尸上拿到的。” 众人走到殿内落座,顾念便把自己昨天追查到张家夫妇的状况跟陆昊和多巴说了一遍。 别说陆昊,就连那个在中间负责翻译的译语官,都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事都能拿去写个话本了吧? 就如同年深和顾念预料的那样,多巴听闻科昂才大火中‘惨死’在义宁坊一处宅院里,‘悲愤’不已,激动的要求大梁务必协助他缉拿凶手。 年深俊眉微抬,就像不知道对方意图似的,一本正经地道,“根据目前的调查所得,科昂应该是自杀。” 听完翻译,多巴‘激动’地站起来,唧哩咕噜地说了一通。都不用译语官翻译,众人都能猜出他不接受‘自杀’这个结论。 果不其然,多巴咬定科昂不会无缘无故去那座宅院的,定是被宅院主人所害。 “他不是无缘无故去的,他是谋划良久,扮作金吾卫去的。”叶九思冷哼了声,起身拿起顾念案上那份‘南孜’的‘资料表’和素描像甩在多巴手边的桌案上。 陆昊看到那份科昂的画像,不禁怔住了。 多巴却仗着语言不通开始耍无赖,直言就算科昂‘无意中’进入别人的宅子,那人也不能随意杀人。 年深看向多巴,“贵使可知,按照大梁律法,胡人与汉人发生冲突,按大梁律法查办?” 多巴唧哩咕噜一堆,译语官翻译道,“可是,大梁这条律法还有下半条,胡人之间发生冲突的话,应依照我们胡人的律法查办。” 他果然知道那是胡商的宅子!年深跟顾念对视了一眼,他们刚才刻意只提住址,没有提及宅子主人的身份。 “科昂不可能自杀,一定是被人害的,恳请大梁一定要为我们康安国的使节申冤。”译语官又将多巴剩下的话译了出来。 “怎么不可能,没自杀打算的话,好好的谁会在自己牙齿里放毒药?”叶九思立刻反问。想借他们的手逼出狼牙令,算盘打得倒挺好,没那么容易! 多巴听完译语官的翻译,就像听不明白似的,完全不接叶九思的话,只是一口咬定科昂不会自杀,要大梁为来访却不幸惨死的使节申冤。 叶九思气得不行,奈何油盐不进又语言不通。 陆昊夹在中间,一时不禁有些为难。 恰巧此时有人给顾念送来了一份文书。顾念低头一看,正是他昨天让坊正整理的胡商克哈的资料。 根据上面所示,克哈的确是在二十七年来的长安,但他不是康安国人,而是另一个西域小国,塔塔国。 克哈还有个同胞兄弟,两人当时是一起来到大梁的,只不过没过多久,他弟弟就病逝了。 克哈没有孩子,目前他的宅子里除了一堆奴仆之外,就只有他自己和两个美貌的侍妾以及几个护卫和一名管事。 这样的话,克哈就不用跟他回康安了吧?顾念眸色微动,将那份文书递给了年深。 年深接过来,迅速扫了几眼。 与此同时,萧云铠也带着两名胡人和两名貌美胡姬出现在门口。 年深俊眉微展,“既然贵使不放心,那我们就来查证一下当晚的情况。” 多巴一看到那两名胡人,目光就紧紧地粘了过去,听译语官翻译完年深的话,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 走进履雪殿,克哈和身边几人依旧有些发懵,不太明白大理寺少卿为什么会突然要过问他们家一个多月前失火的事情。 最先带进来的是克哈,他在长安浸淫多年,汉话已经非常流利。顾念问,他答,很快就理清了当天几人的活动路线。 克哈做的是犀角象牙之类的奢侈摆器和羊毛长绒地毯的生意。当天他正好有两批货同时到达,管家便雇了不少车把式帮忙运货。 不料家里当天买的鱼出了问题,奴仆全都拉肚子了。管事最后只能额外出钱请了几个车把式帮忙卸货,一直忙到丑初才睡。 克哈回家的时候,管事已经把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克哈便没再操心,让厨房重新准备了桌夜宵,跟两个侍妾边吃边调情,差不多到丑正,三人才睡下。 寅正的时候,管事的来拍门,外面已经起了大火,三人急忙穿了衣服,和管事的一起逃了出去。因为担心昨天刚到的两批货,克哈、管事和那两个胡姬还有几个邻居又冲进去,自此一直站在仓库前指挥奴仆们救火,寸步未移,直到辰初,最后嗓子都哑了,许多人都可以作证。 之后顾念又询问了管事和那两名姬妾,几人的说法都大致相同,还有张家夫妇的供词可以互相印证。 顾念遇到科昂的时候,已经接近卯初,那个时间克哈已经在救火,张家夫妇坐下休息跟克哈离开仓库差不多是同一时间段,当时科昂已经死了。 也就是说,克哈和管事等人根本没有时间去杀科昂。他都不需要再去现场翻灰堆了。 听说有人那天烧死在他们的宅院,克哈明显吃了一惊。 “不,他们在说谎!”多巴听完译语官的翻译,立刻表示不相信,“胡人杀害胡人,按照大梁的律法,应该遵循我们胡人的律法处置,恳请大梁协助我收押此人,带回康安审理。” 狐狸尾巴果然露出来了!叶九思嗤之以鼻。 年深气定神闲地看着多巴,“胡人杀害胡人,按照大梁的律法,的确应该遵循胡人的律法,但如果你们两人所属国家的律法不同呢?” 多巴怔了怔,不同? “贵使是康安国的使节,而克哈却是塔塔国人。” 克哈耸了耸肩,嘟囔道,“要是按照塔塔国的律法,任何人在没有主人允许的情况下闯进对方的房屋,主人都有权将对方击杀。你们说的那个人偷偷闯进我的房屋在先,按照我塔塔国的律法,退一步来说,就算我杀了他也是无罪的。” 多巴:!!!!! “不可能,他不可能是塔塔国人。” 年深将坊正传来的那份文书递给陆昊,“克哈的身份在当初的入关文牒、长安县衙以及坊正处都有明确的标示,一查便知。” “我不信!他肩头肯定有狼头刺青!”多巴霍然起身,伸手就要去扯克哈的衣服。 距离最近的陆昊立刻起身拦住了他,面色严肃地道,“贵使请注意言行分寸,这里是大理寺,大梁上到皇亲国戚,下到满朝文武,进了此处皆要低头。如若逾矩,在下也无法救你。” 多巴看看对面眼神不善的萧云铠和杜泠,深吸口气,最终还是没有再往前走。 金光微动,瞥见年深悬在膝盖上的右手微微放松,顾念也悄悄松了口气,刚才要动手的可不只是萧云铠和杜泠,多巴再往前踏半步,很可能就会被年深一脚踢到履雪殿外面去。 多巴语调略微放缓,“我不信他是塔塔国人,除非让我看看他的肩头。” 克哈刚才见多巴要冲过来也吓了一跳,听译语官翻译完多巴的话,立刻跟年深表示,他肩头并无刺青,也愿意给多巴查验一下,省得日后徒增事端。 就这样,克哈大方地解开衣袍,向众人展示了他白胖的肩膀,那上面就如他所言,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刺青。 克哈根本就不是康安国人。 多巴见状,顿时面如死灰,颓然地坐了下去。 尘埃落定,陆昊带多巴领走科昂的尸体后,萧云铠终于忍不住拍着大腿笑出声来,“这些胡人,机关算尽,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们看到那家伙刚才的表情没有?太好笑了!” “谁叫他给我们挖坑!”叶九思‘唰’地展开手上的玉骨扇,姿态招摇地扇了两下,“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 “小世子这是又买新扇子了?” “可不,宝月阁新到的顶尖货色,全城就这一把。” 满殿嘈杂中,年深已经面色淡定地从案头高高的那摞文书上取下一本认真翻看起来,近日都在忙康安国的事情,他这边的文书早已堆积如山。 “不过我还是有件事挺好奇的,既然他们的情报有误,克哈并不是大王子,那真正的大王子是谁啊?” “管他是谁,只要那个多巴老实参加完登基大典,别再作妖就行了。” “看现在这个架势,他们找不到狼牙令恐怕是不会消停的吧?” 顾念悠闲地半托着下巴,一边装模作样的参与讨论,一边偷偷打量着身边忙碌的老板。 年深眉骨到山根鼻梁的线条极为优越,再加上认真的神色,愈发英气逼人。 啧,不愧是男主,长得可真是太帅了。他边看边在心里感叹,这么好看的脸,这么好的身材,也不知道以后便宜谁了~ 就在这时,原本埋首在卷宗里的年深突然抬眼看了过来。 顾念心头突的一跳,糟糕,该不会是偷看被发现了吧? 年深捏着手里那份卷宗,俊眉微沉,低声道,“明天你先写一封辞表吧。” 顾念的笑意僵在了脸上,辞表?这是让他离开大理寺的意思吗? 作者有话说: 顾念:不是吧,偷看老板两眼就要劝退吗? 备注:1、唐朝《唐律疏议·名例律》卷 5 第 48 条规定,“诸化外人,同类自相犯者,各依本俗法;异类相犯者,以法律论。 按照文内的情况,假设在唐代,其实也是要遵循大唐的律法的,因为科昂和克哈不是同国人,所以属‘异类’的范畴。 第75章 “你不要误会,这只是权宜之计。”年深见他神色突变,急忙解释。 “什么权宜之计?”你倒是说清楚啊,哪有突然来这么一句吓人的?顾念桃花眼微圆,委屈巴巴地‘瞪’着年深。 “你看看。”年深将手上那份卷宗递给顾念。 顾念展开一看,正是先前叶九思帮他整理的那份天香楼凶案的卷宗。 案情都是按照他们那天审问葛十二的细节整理的,后面还附了他以及张寺丞、赵评事三人当时分别在现场做的笔录,足以证明年深是被葛十二故意诬陷的。 顾念略略翻过一遍,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再仔细看看。”年深直接让他看后面的笔录,“我的事情弄清楚了,现在有问题的是你。” 顾念:………… 三份笔录的最后一段,都记录了葛十二指认顾念为内应,要年深他们回去查证的部分。 但是后来他们在清凉山审讯岳湎的时候,葛十二就在牢里被毒死了,他们也因此失去了再拿到后续证词的机会。 这样的话,葛十二关于顾念的指认就变得死无对证了。 所以年深才让顾念写封辞表,自陈清白。他跟马巍到时候再以上司的身份驳回辞表,这个过场就算走完了,日后真有人提起此事,也不会再有任何问题。 “那我要不要把赌债的事情一并写上‘反省’?”顾念想起原主在赌场接受侍郎管家‘贿赂’的那件事,既然萧云铠查得到,日后要是有人有心去查,肯定也查得到吧? 年深皱了皱眉,“也好,一并处理了,以绝后患。不过按律你要将贪没的银钱交出来,再扣你四个月的俸禄。” 收两万五,里外里要交五万文出去,顾念一算账,觉得自己简直亏大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过要不要就这么真的辞职算了。 但再转念一想,不行,甭管那个道士当初说的是真是假,近来紧跟在年深身边之后,日子确实平顺安稳了不少,也能好好的留一些心思在赚钱上,不但没再遇见什么倒霉事,甚至还发了几笔小财。 万一自己辞职之后又像刚开始那段时间似的,霉运遍地开花,一个接一个地砸过来,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五万文就五万文吧,反正之前卖龙泉印泥的方子赚了不少钱,就当破财免灾了。 于是,当天接下来的时间里,顾念就咬着笔头冥思苦想绞尽脑汁地写了一封‘愧疚自责’的‘辞职信’。 年深把辞表交给马巍,两人一商量,又在辞表后面回了两份批录,总之大意就是顾司直近来工作勤勉,能力甚佳,乃大理寺不可多得之人才,且彻查之下,葛十二其人在之前与顾念从未有过接触,‘内应’一说实乃被顾念抓捕后怀恨在心的攀咬诬陷。为此事请辞实乃大理寺与朝堂之损失,不予应准。 但在赌场私下接受钱财一事,实属大忌,念在顾司直年纪尚轻,当时初入大理寺,不识甄辨,实属初犯,意识到此举不妥后又主动交代,依大理寺律例惩处有三:一、当初贪没的两万五千文交到林主簿处充公;二、罚扣顾念接下来四个月的俸禄,三,要求顾念‘停职’,回家自省六日。 前两条本来就在意料之中,顾念也没什么反应,听到最后一条,他甚至忍不住开心地笑了出来,回家自省六日,五日后正好是中浣,那岂不就是连休七天的意思? 还有这种好事? 年深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温柔又无奈地把那沓文书轻轻拍在他的头顶,严肃点,这可是惩处。 知道了知道了,我送到林主簿那边的时候,会努力表现出‘郁闷感’的。顾念吐了吐舌头,接过那份文书,单脚一勾滑板,就欢快地滑了出去,到门口还来了个帅气的豚跳,直接越过了门槛。 年深看着他衣袂带风的背影摇了摇头,眼底却忍不住也浮起一丝笑意。 天降七天大假,顾念自是不能辜负。 早上睡到自然醒,然后在院子里锻炼小半个时辰。为了胸肌,他还给自己自制了两个简易的哑铃,又让春梅帮着缝制了一些沙土袋,带在手脚上,增加配重,练得不亦乐乎。 用过午膳,下午神清气爽地开始静心绘制回回炮的图纸。 其实准确来说,应该叫回回‘砲’,它的本质是一种利用杠杆原理的巨型的配重抛石机,据说是由两名回回炮匠研发出来的。 根据资料的记载,回回炮‘声如雷霆’,‘所击无不摧陷,入地七尺’ ,炮石重量更是可达一百五十公斤。 投石机早在战国时代就已经出现,但威力远不能与后来出现的回回炮相比,元军当初围困襄阳城长达五年,却始终未果,最后就是靠此炮扭转战局轰开了襄阳城的城门。 因为好奇,顾念当初在博物馆里见过这种石炮的模型后又上网查过许多资料,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能派得上用场。 所谓的回回炮,简单来说就是在杠杆一侧放置重石,另一侧的炮柱用活勾勾住,放置炮石,打开活勾后,重石因为重力作用落下,将另一侧的炮石击发出去。 顾念根据记忆,首先将之前画到半途的第一版石炮完善成型。然后又根据自己的想法,在炮座底部卷动下压炮柱的部分增加了一些齿轮和几组滑轮,将它改良为更省力和更容易操作的模式,画出了第二版石炮。 整整五天,他几乎空余的时间全在画图,画炮卡住的时候,就转去画墨青家的图纸换脑子,等到旬休那天,他终于把回回炮的图纸赶了出来。 于是,顾念便兴冲冲地带着图纸赶去了墨家。 马车才走到开化坊,顾念就看到外面已经有人在用滑板车了,不过那人用的滑板车跟井生用的那款已经略有不同,顾念设计滑板车的时候,已经根据自己用滑板的体验将轮子和车身改宽了一些,现在这版,轮子更宽了。 顾念原本还想根据井生的使用效果再给墨青提些意见的,没想到墨青的动作比他快了一步,已然提前根据第一批样品的问题进行了改良。看来管事那两个小厮也不是白玩的,还有在认真做‘产品测试’。 等走进宣阳坊,踏着滑板车的人就更多了,虽然速度远没有在水泥路上快,但对于不知道水泥路为何物的长安人来说,比起他们走路可是快多了,更何况还占了个‘新奇’的乐趣。 看起来,这东西的接受度还是非常高的。 见面地点依旧是在那个东侧跨院的房间,墨青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两个小厮一如既往地给他按摩着手臂。 等他看完了这次的图纸,顾念又把装着回回炮图纸的竹筒拎了起来,“我有件东西想送给朋友做生辰礼物,但这件东西尺寸非常大,而且做工和用料要求都非常高,不知道墨家主有没有兴趣?” 墨青丹凤眼微挑,斜睨了顾念一眼,用食指敲了敲桌面,一副‘别废话,快拿出来看看’的模样。 顾念笑眯眯地把手上的竹筒递了过去。 展开图纸才扫了几眼,墨青脸色突然一变,立刻重新卷好那几张图纸放回了竹筒。 顾念正在奇怪,墨青已经抬手挥退那两名小厮,管事见状,立刻将人带出屋子,反手带上了房门。 等所有的门窗全部关好,墨青站起身来,走到东边放满迷你模型的那个架子边,在其中一个架格上用力一推,北面的一个柜子就整个朝后退去,悄无声息地露出墙上的一个暗门。 顾念:??? 这间屋子里有暗室? 墨青拎起盏灯笼,朝顾念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跟自己进去。 两人沿着狭长的步道走了大约三四十步,来到一间开阔的书房,四面都挂着通透的羊皮灯笼,光线还算明亮。 单论面积,这个房间大约比刚才那间大了一倍,而且三面都是通高到顶的书架,堆满许多从竹简到卷轴装再到蝴蝶装的书,卷帙浩繁,颇有些私人图书馆的架势。 更让顾念意外的是桌案上放着的那份黑色封面的图纸,那东西他前些日子还亲手翻过,即便封面上一个字都没有也能轻易认出来,分明就是叶九思从暗市赢回来的那份千步神□□。 不过想想也是,叶九思身边最懂这些的人肯定是墨青,拿给他来研究再正常不过。 见顾念盯着那份图纸,墨青若无其事的把它拿起来要放回书架,“只是朋友拿过来的一份图样。” 顾念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那你可要好好看看,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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