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作龙泉印泥需要的材料详细列了张单子给他,其余的东西还好,最麻烦的就是那个六年蓖麻油和藕丝。现在才四月,正好可以在松涛别院种上一片莲花,等到八月左右就能摘到合适的藕丝做印泥了。 马车将三人分别送回居所,顾念睡眼惺忪地进门,见顾夫人坐在柜台里面,旁边也没什么外人,便直接摘下腰间塞得鼓鼓的锦袋塞到了顾夫人怀里,打算回房趴一会儿。 他们约好了各自回家洗漱,一个时辰之后直接在春浅楼集合,一起跟陆昊吃顿午膳。一方面说下他们在暗市得到的消息,另一方面,也是想问问陆昊关于狼牙令的事情。义宁坊离春浅楼不远,他至少还能睡一个小时。 顾夫人接住那个袋子怔了怔,打开一看,惊得差点跳起来,一把拽住顾念,“阿满,你哪来这么多钱?” “卖了一个龙泉印泥的方子赚的。”顾念揉着眼睛道。逛公士市之前,叶九思给了他五十两‘零花钱’,拿到那一百八十两之后,他又还了叶九思五十,再加上口袋里花剩下的,一共是一百六十两金子。 顾夫人:………… 什么印泥方子能值这么多钱? 长安城的另一边,有人正坐在凉亭内临水抚琴。 风动帘纱,竹影摇绿,半园春花颜色如画。 一个青衣文士走到亭前,躬身作礼。 亭子内曲音未停,轻轻传出两个字,“有事?” “禀公子,昨夜那边有人出了道‘奇题’。” 琴音潺潺不绝,“怎么个奇法?” “依我之见,天下鲜有人能破此题。” “觉得合适的话,就按照以前的规矩,去招揽过来便是。” 亭外的人踌躇了下,“可是,这人不是那些寻常高官富贾带去的门客。” “那是何人?” “是大理寺的司直,跟叶九思和年深一起去的。” 琴声猛的一顿,亭子内的人咳嗽了两声,“年深和叶九思去了那里?” “嗯。他们是去寻找最近失踪的那个康安国副使节的。” “那就算了,年深身边的人,不要随便碰。” “可惜,白白损失了几百金。” “谭公目光莫要如此短浅,” 流水般的琴音重新响起,“一道天下几乎无人能破的题,放到暗市文斗里能起多大的作用还用说么?这样的题,花个几百金也是值得的。” 文士恍然大悟,垂首施礼,“公子大慧,在下不及。” 午正时分,顾念、年深、叶九思、陆昊四人又坐在了春浅楼那间名为‘白叠’的房间。 除了一桌好菜,自然也少不了四杯云霞饮。 见到顾念,陆昊便彬彬有礼地先为口罩的事情跟他道了个谢。搞得小世子一脸警觉,听明白是为口罩才松了口气。 从各地目前传回到鸿胪寺的消息来看,好消息是符合他们筛选条件的胡人比预计的要少很多,坏消息是目前都是疑似,还需要继续追查,科昂依旧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年深也将他们在暗市探得的情况告知了陆昊,“陆少卿可知道康安国之前使节所找的狼牙令是何物?” 陆昊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云霞饮,“之前未曾听过,不过我可以回鸿胪寺查阅一下典籍资料,一有消息就告诉你们。” “那就拜托陆少卿了,这狼牙令,或许与科昂失踪有什么关联。” “年少卿客气。提起‘狼’,我也有消息要跟各位说。多巴今天一大早来找过我,说是你们上次问话的时候,他忘了件事。”陆昊从怀里掏出张纸,展开之后,只见上面画着个狼头的图案。 “多巴说科昂肩膀的这个位置,有同样图案的刺青。”陆昊对着自己右肩的肩头比划了一下。 叶九思不解,“这么重要的事情也能忘?” “多巴说,这个刺青,他们族内所有的男子肩头都有,所以当时才没想起来。” 顾念拿过那张纸仔细端详了下,狼牙令,狼头刺青,看来康安国崇拜的动物图腾是狼? 等几人就着午餐谈完公事,也差不多快到了散衙的时间。 昨天折腾了大半夜,顾念和叶九思都累得要命,送走陆昊,年深见他们两个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只得无奈妥协,“今天都早点回去休息吧。” 两天坐了四五个小时的马车,顾念觉得全身那两百多块骨头每块都在疯狂喊痛,身体僵硬得已经不像自己的,急需好好放松一下,不禁想起了桃花新府的温泉。 “不然我请大家去桃花新府泡个温泉?”顾念揉着酸疼的脖颈提议。 “好。”叶九思立刻响应。 “国公府不是有温泉么,你回家去泡就行。”年深试图赶叶九思回家。 “那怎么能一样?”叶九思揽住顾念的肩膀,振振有词地道,“顾司直第一次请我泡温泉,却之不恭。” “让他去吧,反正那边也是单独院落。”顾念以为年深是怕把叶九思‘带坏’,才有顾虑,但他们本来就是单纯的泡个温泉放松而已,不带叶九思的话,反而会让他多想些有的没的。 年深:………… 一行三人赶到桃花新府,恰好城外运温泉水进来的马车刚到。 琉璃俨然已经变成桃花新府的半个主事,这次把他们带到了另一个略微大些的院落。 院内繁花朵朵,桃杏争色,枝头春意热闹,花林之中,还设有秋千和投壶的场地,玩乐的气息比上次的院落浓厚了许多。 琉璃转头看向几人,“现在只有这个院子的水放满了,不知几位小郎君可合眼缘?还是说再稍微等等?” “没事,就这里吧。”顾念迫不及待地道。院子里有什么他不在乎,反正他就是来泡温泉的,水好就行。 “几位小郎君还是要自己宽衣吗?”几个侍女端上四盘水果小食,琉璃半是打趣半是认真地看了眼顾念和年深,“需不需要我给各位介绍……” “不需要,完全不需要。”顾念连忙打断她的话,生怕她说什么要安排两个美艳的姑娘过来,让小世子误会的话。 看着他窘迫的模样,琉璃一卷手上的帕子,‘噗嗤’笑出声来,“咱们后厨上了两样新点心,我只是想问需要给几位介绍下不。” 顾念:………… 这个小丫头是真的学坏了。 “像上次一样就可以,安排三份,三刻之后送过来就可以。”年深及时出声,给耳根涨红的顾念解围。 他掏出块碎金付给琉璃,却被推了回来,“柔娘说了,少卿和司直过来,费用都算咱们桃花阁的。” 年深自是不肯。顾念明显很喜欢泡温泉,一次是个心意也就算了,如果他们一直过来,哪能次次不付? 叶九思托着下巴,慢条斯理的往嘴里塞了块蜜瓜,“你要是不收,他下次肯定不会来了。” 琉璃:…… 僵持片刻后,琉璃只得收了,下去给他们安排吃食。 等等,不是说好我付账的吗?等耳朵的热度降下来,顾念才后知后觉被抢单了。 “就当感谢你帮我拿到那份地图。”年深朝屋内扬了扬下巴,示意顾念和叶九思过去换衣服。 这倒也可以,顾念点了点头。 “那不行,地图两百五十金呢,就请次温泉太便宜你了。”叶九思替顾念‘打抱不平’。 “好,以后每次泡温泉都我买单。”年深大方承诺。 “说定了,以后累到我们的时候,你就要请客泡温泉。”叶九思又往嘴巴里塞了块蜜瓜,‘努力’敲定了福利。 冲洗完毕,顾念裹着浴巾刚进水池,叶九思就迎了过来,对着他一抬手臂,秀出自己漂亮的肱二头肌线条,“师父,你这胳膊也太单薄了,我都比你厉害。” 大约是运动量比较足的缘故,叶九思明明比顾念小,手臂和胸膛的肌肉线条却比他清晰,甚至隐隐可以看到腹肌和人鱼线。 单看身材,顾念仿佛才是年纪最小的那个,清瘦白皙,带着少年特有的那种没长开的青涩感。 “你有能耐跟少卿比。”顾念把他的胳膊往旁边一推,磨了磨牙,你等着,明天哥哥就开始健身。 “那可比不了。”叶九思颇有自知之明,凑在顾念身边坐了下来。 年深是最后冲洗完毕的,出来就看到另外两人泡在池边,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 “干嘛?”年深低头看了眼,没发现身上有什么异常。 “没啥,就是羡慕一下。”顾念的眼睛依旧黏在他的身上。 “嫉妒一下。”叶九思也跟着接了一句。 年深:………… 我看你们需要清醒一下。 温热的水没过肩膀,暖流轻轻裹住四肢,通体舒泰。大约一炷香过后,顾念终于感觉自己僵硬的四肢又活了回来。 琉璃也适时的安排人送来了桃花酥山和几样可口小点。 年深把头两盘让给了顾念和叶九思,顾念挖了一大口桃花酥山,满足的送进口内,“总算又活过来了。” “小郎君这是又熬夜去办案了?”隔着屏风正在帮他们递吃食的琉璃随口问道。 “可不,累死了。” 屏风后的琉璃安静了会儿,像是在犹豫着什么,半晌才道,“琉璃有件事,不知能否请顾司直和年少卿帮忙。” “你说?” “我跟柔娘想去探监,看看十一郎,可是去了几次,无论塞多少银钱,都被挡了回来,只说没有少卿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见。” 孙狱头现在每天自己都提心吊胆的,为了保住乌纱帽跑去积福寺求神拜佛,哪敢再放你进去。这事,确实得少卿答应,顾念抬眼看向年深。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明亮清澈,眼底带着温泉水沁出的一抹淡粉,年深跟他对视了半秒便急急移开了目光。 年深喉结微动,清了清嗓子,“明天我写张条子,你们申时过去就行。” “琉璃代楚娘谢过少卿。”屏风的身影恭敬地跪伏在地,给年深行了个大礼。 听到楚娘的名字,年深却是心思一动, “2月的时候,可有什么出手阔绰的胡人去过桃花阁?” 多巴当初就是在平康坊被兰珠迷倒,然后带人出去玩了一个月的。楚娘当时可是三大都知之首,多巴会不会也去过桃花阁?以他那种张扬的个性,或许也会带科昂去‘开开眼界’? “胡人?”琉璃直起身体认真回想了一会儿,“好像是有几个,其中一个还说是什么国的使节来着。” 顾念连忙把嘴里的半口酥山咽了下去,“康安国?” “对,就是这个名字。”琉璃嫌弃地一撇嘴,“那个领头的胡人叫什么巴的,看谁都一副色迷迷的样子,那个副使叫什么昂的倒还好,就是话少了点。不过他说了我也听不懂,都得靠那个译语的翻译。” “你见过科昂?”叶九思连忙追问,“他长什么样子?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胡人嘛,不就都是那种样子,”琉璃努力回忆了下,“鼻子尖,眼睛颜色怪,戴一堆金耳环大戒指的。啊,我想起来了,他的耳环和戒指上都有一条小鱼的图案,还挺特别的。” “什么样的小鱼图案?”叶九思一时心急,直接就要站起来,站到一半才想起自己半身赤裸,又急忙坐了回去。 他的动作溅起半池水花,直直砸向旁边离得最近的顾念。 年深眼疾手快地展开手上的毛巾挡在了顾念脸前。 哗啦啦,顾念的脸虽然被年深的毛巾挡住,幸免遇难,盘子里那大半份酥山却被淋成了汤盘。 举着勺子的顾念看着滴滴答答的汤盘叹了口气,“他那边有什么鱼不知道,我肯定是条被殃及的池鱼。” 顾念委屈巴巴地模样让年深眸底滑过丝笑意。 “我马上再请大家吃一份。”罪魁祸首立刻心虚地表态。 意外听到有科昂的消息,几人自然没了再继续泡温泉的心思,立刻穿好衣服,拿来纸笔,请琉璃帮忙画下那个看到的图案。 琉璃画出的图案很简单,就像两个上下交叉的半括号。 “这哪里像鱼?”叶九思皱眉。 “很像呀,”琉璃指着前面交叉伸出较短的地方,“这里是鱼须,” 随后她的手指又移向后面交叉伸出较长的位置,“这里是鱼尾,中间就是鱼身。” 叶九思:………… 这么一说的话,好像还真有点像。 顾念却对着那个图案深深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年深发觉他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儿。 “奇怪,”顾念半歪着头打量着纸上的图案,“我好像也在哪里见过这个图案。” 作者有话说: 年深:以后立个规矩,泡温泉要穿袍子! 备注:1、床弩:北宋的《武经总要》载有多种多弓床弩,其中最为强劲的三弓床弩又称“八牛弩”,需百余人绞轴张弦,箭矢“木干铁翎”世称“一枪三剑箭”,大概状如标枪,三片铁翎就像三把剑一样。床弩也可发射“踏橛箭”,成排成行地钉在城墙上。攻城兵士藉以攀缘而上。北宋开宝年间(公元958-805年),魏丕曾对床弩作了改进,射程又大为提高。《宋史·魏丕传》记:“旧床子弩射止七百步,令丕增造至千步。”宋代一步合1.535米,千步有1535米,这是古代射远武器所达到的射程最高纪录之一。 第72章 “你也见过?”年深有些惊讶,想了想道,“难道是赌坊?” 顾念摇摇头,他‘来’之后,再也没有去过赌坊,除非是原主之前的记忆,但原主的记忆通常都需要自己去‘翻’,根本不会主动跳出来。 叶九思提供了另一个答案,“揽月楼?” 要说最近顾念身边胡人出没最多的地方,那自然是揽月楼。 “不知道。”顾念努力回想着在揽月楼见过的那些面孔。 鸿胪寺和金吾卫当初第一批调查的就是那些胡人酒肆,并没有什么结果。毕竟科昂如果只是过去喝过几杯酒,根据模糊的样貌描述,又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很难调查出什么结果。 “没关系,我们可以拿过去给何鞍书和那些胡姬认认。” 年深将琉璃画的那张图收进怀里,三人跟琉璃匆匆道别,赶往揽月楼。 何鞍书不在,但店面掌柜和胡姬们都跟顾念熟悉得很,又得了云霞饮推销的奖励,自然极为配合,可是当年深拿出那张图,众人看过之后却都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印象。 希望落空,顾念当晚也回想了许久,却一直没有结果。 第二天快到放衙的时候,陆昊派人送了封书信过来。 他上午在鸿胪寺的书库中查找一番,的确找到了狼牙令的一些信息。根据资料记载,狼牙令是康安国国主代代相传的信物,在康安是类似于他们大梁传国玉玺般的存在。 因为这个,陆昊特意又去了一趟鸿胪客馆,他先找译官和侍卫问了一圈,最后才找到多巴,在他半哄半诈之中,多巴不得不交代了一下目前康安国的状况,结合陆昊几方询问,得到的消息最终整理在信内。 康安国前代国主曾有三子,大约二十七年前,大王子离开康安,远赴长安游历。 当时的大王子已是康安国储君,传说老国主让他随身带走了狼牙令,以便危急时刻用来证明身份自保。可是,自此之后,大王子便音讯全无,没有了半点消息。 三四年后,老国主思郁成疾,卧床不起,二王子成为康安国的实际掌权人。 七年前,二王子打猎时不幸身亡,康安国的大权又交到了三王子手上。 五年前老国主病逝,三王子正式继位后,也顺利拿到了大梁的册封,但因为没有狼牙令,国内始终有些人对他不满。 甚至还有流言蜚语说是他在打猎时害死了二王子。 近几年,传言更是甚嚣尘上,许多人蠢蠢欲动地想要来长安迎接‘真正的国主’大王子回去。 三王子,也就是现任的康安国国主便希望将狼牙令找回去,以昭示自己的‘正统’地位。这也是上任使节私下在长安寻找狼牙令的原因。 但多巴声称,上次没有找到狼牙令,他们国主就已经放弃了,作为番属之国,他手握大梁的册封便足以正名。自己这趟出使,并没有接到任何寻找狼牙令的任务。 陆昊在信函结尾表示并不相信多巴的说法,怀疑多巴和科昂同样身怀这个任务,只是身为使节不好当面承认而已。 年深将陆昊的信函递给顾念,顾念看完沉默下来,又递给了围过来的叶九思。 “你怎么看?”年深用食指轻轻叩击着桌上的信封,眸色晦暗不明。 顾念提起笔,在空白的纸张上写下了三个编号,“目前大致可以推测三点,第一,康安国的人似乎都觉得狼牙令就在长安。换句话来说,他们认为大王子就在长安。 他们会这样推断,估计还是曾经探听到过一些大王子的消息,不过具体是什么,咱们暂时还不知道。 第二,狼牙令是康安国现任国主的一块心病,没有此物,他的位子坐得始终名不正言不顺,我认同陆昊的观点,多巴和科昂此次出使,应该也是带了这个秘密任务的。 第三,我们之前都不明白科昂假借出游之名到底去做什么了,现在看来,应该就是找狼牙令。” 叶九思无聊地折弄着那封信函,“也就是说,他其实很可能就是在长安失踪的?” “我认为有七成以上可能。”顾念想得入神,指尖微动,习惯性地转动手上的毛笔。 早在他指尖刚有动作的刹那,年深就发觉了不对劲儿,飞云掣电般地抓起面前的那沓纸挡在身前。 干嘛?叶九思瞪着最上面那张满是墨点的纸不明所以,下一秒,一排湿漉漉的新墨点就甩到了年深那张纸和他的手背上。 叶九思:??? 顾念:!!! “对不起对不起,我又忘了自己拿的笔上沾了墨。”顾念窘迫地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一叠声地道歉。 也算是小世子运气好,顾念今天笔上沾的墨不多,只甩到他手背上豆子大的几滴就没墨了。 “洗洗手就行了。”年深瞥了眼叶九思的手背,从容不迫地放下手上用来挡墨点的纸,无比自然的将最上面那张拎到桌案另一角晾干,显然是对类似的状况已经习以为常。 叶九思:………… 所以你到底被甩了多少回墨点才能做到现在这么熟练的? 叶九思洗了手回来,顾念跟年深还在讨论,“狼牙令在大王子手里,这么说来,我们想找科昂,恐怕就要先找出这位康安国大王子。” “这么多年没露面,肯定是故意躲起来了吧?康安国那些人自己都找不到,咱们又不知道大王子的长相和特征,没有半点线索,能去哪里找?”叶九思边擦手边插话。 “胡人,肩膀上有狼头的刺青。” 顾念用笔杆敲击着桌上的纸,总结着目前能知道的关于康安国大王子的所有信息,“另外,二十七年前来长安,那这位大王子现在至少也有四十多岁了,既然他没回康安国,肯定是久居与此,或许可以先从长安万年两县登记在册符合这个年纪的胡人查起,然后再排除那些有明确的非康安国胡人的证明的。” 年深正要吩咐门口的小吏找人去通知两县,叶九思却摆了摆手,示意两个护卫跟上自己,义正言辞地道,“事关重大,我立刻去找人通知长安万年两县。” 眼见着叶九思迈出履雪殿的门槛越走越远,顾念转头看了年深一眼,小世子今天怎么这么积极? “他这是今晚约了人,正好得了借口提前开溜呢。”年深一眼就看穿了叶九思的心思,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门外三五步的某人听见。 叶九思一个趔趄,差点扑倒,两个侍卫急忙上前扶住他。 顾念:………… 萧云铠和杜泠一大早就出去了,叶九思跑了,履雪殿顿时就只剩下了顾念和年深两人。 已经到了放衙的时间,见往常踩点下班的某人今天一反常态的还坐在原地,年深不禁有些讶异,“怎么还不走?” “那个放柔娘他们进去的条子,我帮你送过去吧。”顾念眉眼微扬,自告奋勇要过去跑腿。之前一直没得空,他想着正好趁这次机会把楚娘的素描画像给岳湎送去。 瞥见他雀跃的表情,年深便知道他肯定有什么事情,“你想起在哪儿见过那个图案了?” “没有。”顾念顿时蔫了,提起这个他就气,亏他自认为记性还不错,努力想了一天一夜,居然还是没结果。 见他这个样子,年深便知道自己猜错了,只得将话题转回来,“难道你也想见岳湎?” “嗯。”顾念从桌子底下拿出个竹筒,神秘兮兮地晃了晃,“这是仙叶葵汁的谢礼。” 年深唰唰几笔写好了条子,又盖上自己的印鉴,交给他时随口道,“你待会儿别跟着柔娘她们一块儿哭鼻子就好。” 顾念:??? 想什么呢?好端端地他为什么会哭。 今天恰好又是牛二当值,有了年深的条子,又有顾念在,狱卒们检查过顾念的竹筒以及柔娘和琉璃他们精心准备的吃食后,终于把人放了进去。 即使现在还是大白天,监狱里依旧黑得如同暗夜。 牛二提了盏小灯在前面带路,顾念提醒着柔娘和琉璃注意地上湿滑的青苔,一路把人带到了岳湎的牢房前。 岳湎憔悴了不少,盯着墙角发呆,面如死灰,乍然见到柔娘和琉璃,眼神才微微泛起点活色。 “十一郎,我们代楚娘来看看你。”柔娘站在门口,眼眶立刻红了。 岳湎长叹一声,喉音哽咽,“是我拖累了你们。” 顾念心里酸酸的,抱着自己的竹筒避开几步,留了点时间给几人说话。 牛二似乎也还没对这种画面免疫,见顾念走开,便也跟了过来,只留岳湎门口那两个专门守着他的兵卒。 两人随便闲聊几句,牛二感叹着最近的日子不好过,顾念也说自己整天熬夜查案,累得不行。 “少卿是不是还在记恨咱们几个?”牛二有些不确定地看着顾念。他们当初刑讯的时候,下手可着实不轻。 顾念本想替年深解释几句,但转念一想,牛二他们维持现在这种状态也不错,最起码工作明显用心了许多,便含糊其辞地道,“谁知道呢,反正我每天在履雪殿都提心吊胆的。” “那你是比我们艰难多了,毕竟我们还能躲躲,你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牛二叹口气,同情地拍了拍顾念的肩膀。 他跟萧云铠同样属于手劲儿大的,拍得顾念直皱眉。 约莫着柔娘她们和岳湎聊得差不多了,顾念又抱着竹筒走了过去。 牢房里,柔娘倒酒,琉璃布菜,如果不看三人红红的眼眶,倒也算是其乐融融。 “顾司直可是找我有事?”岳湎早就看到顾念手上的竹筒了,以为里面放着什么难解的毒物需要他帮忙辨识一二。 “是有点小事。”顾念将那个竹筒递给岳湎,“上次多亏你帮忙,这个,就算是我给你的谢礼了。” 谢礼?岳湎露出错愕的神色,他怅然一笑,将那个竹筒推了回去,“事已至此,岳某已然无所求,顾司直不必破费。” “你确定不看看?”顾念晃了晃手里的竹筒,牢房里黯淡的光线完全掩不住他眸子里那种宝石样清澈明亮的光芒。 “顾司直一番心意,你好歹也看看再说。”柔娘也劝了岳湎一句。 岳湎犹豫了下,只得接过竹筒,打开了盖子。 见到里面是张卷成圆筒的纸,岳湎愈发疑惑,展开之后,他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中似的,愕然瞪大了双眼。 “当啷”,柔娘在旁边瞥到纸面,手上的鎏金酒杯直直摔落到地上。 “纸上有什么?”琉璃见两人都动也不动的,便探头过去看了一眼,立刻也跟着怔住了,回过神之后立刻用双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泫然欲泣。 纸上自然就是顾念用炭笔描绘的楚娘画像。 上面的楚娘梳着双鬟望仙髻,画着妩媚的酒晕妆,额心妆点金箔花钿,杏眼桃腮,美目流连,顾盼含情,栩栩如生。 顾念以前常被老妈说想象力不够,在追求写实的素描方面却还是有些天赋的,虽然不能跟后世那些能把画面勾勒得比照片还逼真的超写实派比较,但在眼下的大梁,他笔下的素描画像,绝对是不啻于黑白照片般震撼人心的存在。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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