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很多事情。 那就是即使江衔把沧澜剑镇入封印之中,哪怕他不再为感染煞气的人渡走煞气,一样每时每刻都在被煞气侵蚀。 扶饮抬起泛红的双眸直直看着江衔,难过地说道:“你有没有亲眼见过你的神魂碎片,还会因为煞气侵蚀沧澜剑的原因而逐渐黯淡成苍白透明的样子?” “……”江衔深深闭上眼睛,肩线紧绷到颤抖。 是了。扶饮怎么可能会就随随便便就想出要用剖骨血换沧澜剑这件事情。 他静了半晌,忽地轻轻拢着扶饮的肩,将浑身不自知地发抖的小徒弟拥入了怀中,像是有很多话要说,最终千言万语却只是成了苍白简短的一句话:“……抱歉。” 扶饮窝在江衔的肩头,咬住齿唇模糊地看着眼泪无声滴落在师尊鲛绡制成的银白外衣上。 你没有见过。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你已经为了封印煞气付出了魂飞魄散的代价,还要在死后连一块破碎得几乎捧不起来的神魂碎片都要忍受煞气阴魂不散的侵蚀? 扶饮从来没有这么恨过自己,恨过所有人。 恨自己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唯一在乎的人去死。 恨那些一切在背后捅刀子背刺的人。 恨随便献祭一位横空出世的大能就能安稳千余年的正道。 恨那些不相信他能镇压封印,还要阻拦他换走沧澜剑的人。 他有时候扪心自问,确实也无法骗自己没有恨过师尊这么毫不犹豫地选择为了天下而魂飞魄散。 可是一切怨天尤人的背后,扶饮几乎都清清楚楚,江衔最初想要的也一定不是这样的局面。 师尊身不由己。 从封印完全落成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找到了能够栖身的归宿,煞气源头被镇在了极影裂缝之地之下,正道们有了休养生息的机会,被煞气感染的人能够甚至能够借着煞气修炼,独独只有他,什么都没有了。 可明明他想留住的只有一个人而已。 只有一个人……而已。很难吗? 很难吗。 不知过了多久,扶饮终于平静了一点,他下意识动了动,才发现拥住他的怀抱紧得无以复加,稍微动一下都十分艰难。 扶饮闷闷地埋在师尊怀里,就这么搭在江衔的肩头上,轻声说道:“……是你说的,我要什么都可以跟你开口的。” “我只是想要一把剑而已。”扶饮迅速眨了眨湿润的眼眸,语调终于正常一点了,说道:“我问过你了,你没回,所以我当你答应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他当初在师尊魂飞魄散后也已经入了魔,所谓剑骨不过也就是一截什么都没用的骨头而已,有时候夜半三更甚至还要因为和魔血冲突折腾他整宿。 烦不胜烦。不如剖了还能换个清净。 江衔缓缓松了手,就这么看了他半晌,抬手,极轻极轻地碰了一下扶饮泛红的眼尾。 在扶饮怔愣的那一瞬间,江衔几不可闻道:“可我不同意。” 随后江衔攥住小徒弟的手腕便大步流星地向外走。 “???”扶饮懵然地被拽着走,等走了一半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江衔话里的意思:“诶诶不是,师尊……师尊!” 他不会现在想着要去把封印里的剑骨拿出来吧?! 扶饮尝试拽住江衔却失败后,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干脆直接从身后扑上去环住江衔整个人,道:“师尊师尊……你讲点理,讲点理!你想干什么?” 过大的动作幅度成功把人拉了个急刹车,然而扶饮环在江衔身前的手却毫无征兆地被什么液体烫了一下。 扶饮剩下的话遽然卡在了喉咙里。 江衔背对着小徒弟没回头,沉默了半晌。 半晌,江衔只是哑声笑了笑。他垂了眼眸看着扶饮的手背,指腹轻轻抹去那里的痕迹,自言自语道:“我之前有一段时间总在想,有时候,你真不应该把你封师叔说过的话当作耳旁风。” 扶饮紧紧圈住人不敢松手,干巴巴地道:“什、什么话?” 江衔重生至今,一直温养在这具身体里,从前只堪堪到扶饮胸口的少年身躯似乎是随着破碎神魂的居住而开始了生长,曾经扶饮能够轻轻松松地把阿木抱回去,如今他从后面抱住人,却惊觉眼前人的肩膀宽阔了不少,身量颀长,流云广袖下的肌体紧致有力,形状线条无一不是顺滑流畅。 江衔轻轻捏着扶饮其中一只手腕,动作温柔地在他的手背上面勾画着什么,闻言停顿片刻,轻声道:“你想一想。你记得的。” 不知道江衔究竟在做什么,扶饮只觉得手背上传来微痒的触感,他整只手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随后就被扶自己强行压住了。 他不自在地咽了咽喉咙,脑子里所有的注意力全部不由自主跟着江衔的指尖走,一时之间什么也想不起来:“我……” 这个时候,江衔终于勾勒完了,一道淡蓝色的符文闪烁着没入扶饮手背的肌肤,随即消失不见。 随后江衔转过身来,轻轻捏开扶饮的手心,在上面地放了几颗透明的冰滴。 滴滴晶莹剔透,像是泪凝成的。 那是江衔方才用灵力无声接住的。 总共十一颗细小透明的冰滴,形状有些细微的差别,每一颗里面却都凝着一片完美的霜花。 江衔面上已然看不出什么异样了。他神情依旧温和,带着扶饮的手点在冰滴上,一颗一颗地将其震碎成簌簌冰粒,直到将所有冰滴震碎后,再一点点拂去小徒弟手心里的细碎冰粒,说道:“十一滴。我知道不止这些。” “但是不会再有了,”江衔看着那双剔透漂亮的异瞳,轻声道,“我会让他们百倍奉还,不够再加。” 扶饮瞳孔轻轻一缩。 第38章 [VIP] 福气给你 明渊刚来青阳宗的时候, 除了把明渊带进来的老宗主之外,没有人敢上前跟他搭话。 彼时青阳宗还只是个刚建起来不久的小小宗门,全靠一群半老不老的老家伙们掏空家底才能建起来, 可谓是家徒四壁, 要啥没啥, 连门下弟子都只有寥寥几个, 都是宗主和长老们喝大了看顺眼捡回来的小毛孩,这回终于往他们这小地方里领回来一个少年,全宗上下十几个人一时新鲜得不得了。 这里没有明渊高的一概手欠得很, 不时凑过来撩拨一下,有伸手要碰一碰明渊的剑的, 有要跟明渊嬉皮笑脸地勾肩搭背的, 无一不被负剑的白衣少年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实在躲不开的,明渊就装作不经意地拔出了半寸的沧澜剑, 剑身寒光凛凛,那是真正劈山斩海的神剑,可不是他们平常拿来互抽的粗糙木剑。 明渊一拔出沧澜剑,那群小孩们就自动自觉地后撤了三四步, 齐刷刷噤声。 明渊看着一时之间陷入沉寂的场面, 以及方才把他带回来的老宗主回头惊讶的视线, 无辜地眨了眨眼。 然而比明渊高的都为老不尊,一个个的不是笑眯眯地问他出身哪里,年岁几何, 剑是哪儿的, 要不就是暗搓搓想给他定娃娃亲的, 简直难缠,明渊干脆就抱剑听着他们叭叭, 等他们都问了一圈后,明渊这才温声道:“问完了吗?” “问完了。怎么说?” 明渊点了点头,抱剑转身就走,愣是连一个问题都没回答,把一干老家伙都愣在了当场,只有老宗主哈哈大笑起来。 老宗主意味深长道:“别看这小子只有丁点高,你们加起来都不一定打得过他。” 明渊可能是混在剑灵堆里太久了,一时之间实在无法适应这样乱糟糟的人堆一样,随便找了个清净的角落一躲,终于松了口气,随即开始反思起自己为什么要跟着老宗主回来。 当初就应该给他介绍多几把剑还这个人情,而不是答应老宗主跟他回来。 起因是老宗主因为卜算天机,算得命中机缘只在剑冢,于是进入了剑冢。 然后老宗主好巧不巧发现了偏僻山壁上的神剑沧澜,还费劲巴拉地把剑拔了出来。 恰巧明渊被困在剑身里数百年,只有灵形没有实体,有朝一日从黑黢黢的剑冢石壁中脱身,终于落地化作了人形。 修仙之人讲究机缘,老宗主卜卦天机,算得自己在剑冢之中将有一个大机缘。 来到剑冢之后,当他第一眼看见深深契入石壁上的沧澜剑时便心有所感,那就是他此行所要寻找的机缘。 然而终究是有缘无份。沧澜剑任他拔出,却并未认主,反而是落地显化人形。这样的事情,老宗主还是第一次见,史书上从未有过记载,不免颇为新鲜。 沧澜剑不认主,既然是有缘无份,老宗主自然也就没有强求。 明渊仍然有些过意不去。他听说修真界许多人都有一眼定情的说法,有些剑修对于剑也是一样的挑剔,老宗主这样一看就是除了他栖身这把剑之外,不想要其他剑了。 先不说老宗主无意之举让他得了自由身,明渊大概知道修道者都讲究因果循环,命里得失,若是自己这一横插进来,扰乱了旁人命里因果,那确实是罪过了。 若是自己随便进了一把其他的剑,说不定还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然而老宗主拒绝了他帮忙介绍其他好剑的好心。但是老宗主话锋一转,说道:“老夫出身小门小派,门下尚有几位顽徒,宗门刚处于起步阶段,正急缺长老一职。若是小友当真过意不去,可否请你来当个镇宗门派的长老?” 说到这,老宗主郑重道:“我宗虽然只是起步不久,但是建宗地址却刚好在一条小灵脉之上,灵气富裕利于修炼,只要小友能来,老夫便可以宗主的身份承诺,你为我青阳宗唯一的镇宗长老,来去自由,得享资源,宗门俗务皆不扰。” 神剑沧澜! 这要真的能请回去当镇宗长老,岂不是赚翻! 明渊没多想就答应了。他本来也就只是还人情,对于什么待遇什么长老地位不感兴趣。正好也找个地方落脚,等着那什么灾厄降临。 他被困在剑身里呆了几百年,把整个剑冢都逛了一遍,就是无法离开沧澜剑和剑冢太远,和每个剑灵熟到能够在它们吐槽前任剑主前流利地将它们要吐槽的内容一字不差地提前说出来,然后在剑灵们如遇知音的欣赏目光中又被另外一只剑灵拉过去碎碎念。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局面,是因为把他拉入这个位面的天道新手得不能再新,在明渊答应帮忙消灭这个位面里即将出现的一个重大灾厄后,天道直接一个操作,把他送到了灾厄出现节点的几千年前。 尚未出世的一把神剑里。 这把剑卡在一处极其陡峭孤僻的地方,一般人压根连看都看不到,而明渊自己成了剑中的灵体,压根碰不到剑,更遑论自己把剑拔出来了。 这个位面的天道不仅新手,甚至还会哇哇大哭跟他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明渊还能说什么好呢?只好把剑灵们拽着他碎碎念的各种奇葩剑主故事全都在天道耳边复述了一遍。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到后面天道怕他无聊,甚至还给他指了一处剑冢里的“藏宝阁”,美其名曰好地方,明渊久违地感到了新鲜感,寻到了那处地方,却发现里面藏满了各种各样流传的失传的古今中外的剑法典籍。 明渊还在暗暗后悔着,身旁就忽然凑过来了一个人。 他刚想用老方法把人吓走,就见凑到他身边的半大少年老气横秋地拍了拍他的肩,稚声稚气道:“我师父说了,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叫师兄,从今以后师兄罩你。” 明渊:“……” 明渊:“?” 他转头,面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自称师兄的人,说道:“确定吗?我可比你大。” 封停桑用手比划了一下,却发现明渊当真比他高了一点,啧了一声,说道:“能比我大多少,我们都是按照入门时间来算的,我可是先入门的,快叫师兄!” 明渊面色古怪,半晌问道:“你们宗门,是不是很注重辈分?见了需要问好的那种?” 封停桑理所当然地道:“那当然啊,叫个师兄而已!快点快点,师兄带你下山吃好吃的。” “……”明渊轻咳了一声,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委屈自己,道:“那你问吧。” 封停桑:“?” 封停桑这回听不懂了:“啊?” “这样吧,”明渊八方不动地抱剑倚在墙上,冲他示意了一下远处的老宗主,温声道:“你看看,那是你师父么?是不是都没关系,你现在走过去,问他我是什么。” 封停桑神情疑惑:“你不是我们新入门的师弟吗?” 明渊不答,只是微微扬了扬下巴,意味深长道:“去问。” 明渊就这么看着封停桑收了脚步声走过去,还想揪老宗主的一缕头发,却被反手拍了一下脑袋。 老宗主哼了一声,回头笑眯眯地对他最小的徒弟说了什么。 封停桑哽住了。 封停桑不动了。 封停桑失魂落魄、一步一步地挪回来了。 明渊高低还有几分同情,好整以暇道:“要不然,叫师兄也行?” 封停桑:“……” * 明渊终于从剑冢里脱身了,只不过,出来后的生活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他从前以为自己会十分向往这种异世界的生活。随心所欲,来去自如,天上飞水里游,在蓝星做不了的事情这边都能做个遍,一开始还很新奇,次数多了,渐渐觉得也就那样了。 明渊一开始被拉进这个位面,只是因为要帮慌得不行的新手天道解决一下棘手难题。天道无法直接干预掌管位面,又是第一次遇见位面中将会出现足以摧毁整个位面的灾厄,只好向外求助。 至于帮忙的报酬,天道问他想要什么,是想回到原来的位面呢,还是选一个想去的世界,荣华富贵安稳到老,还是其他什么,都可以。 然而明渊只是沉默良久。 他原来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什么牵挂了,现在……大概也没有。 最终明渊轻轻道:“再说吧。” 虽然青阳宗现在还是一个小宗罢了,但是镇宗长老这个职位无论在哪都是一个十分特殊的位置。镇宗长老不受任何人管束,地位却不比宗主低多少,总而言之看起来像个位高权重的吉祥物。 不知道是不是初见的时候受到的刺激太强烈了,封停桑怎么的也没法把眼前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当成他们宗门的镇宗长老。 然而直到青阳宗因为发展势头不错,被别的竞争对手找上门挑衅打压的时候,封停桑才发现,这位平常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吉祥物,竟然能轻轻松松一剑就把找茬的全部打出去。 全宗对于这位吉祥物的态度瞬间转变,并将私底下对明渊的称呼由摆着好看的门面吉祥物更正为能打的吉祥物。 从那以后起,青阳宗那几根欠欠的独苗苗们以封停桑为首,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去找明渊,把他从冰天雪地的雪峰里拉下来切磋。 虽然每回都是呲牙咧嘴,瘸着回去见各自师父的,但是好处就是回去能挨师父夸。 不得不说,能打的吉祥物当真是有点东西的。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少年人的鸡飞狗跳似乎只是弹指一瞬,青阳宗逐渐从当初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逐渐到寒门贵族都愿意送上拜帖的一方大宗。 门派的藏书阁也一点点建了起来,明渊第一件事就是翻了藏书阁。然而可惜的是,他没有找到太多自己想要的典籍。 彼时封停桑同他一起翻遍了藏书阁,成千上万册玉简书籍,翻到他想死。最后封停桑累得随便找了个角落的墙靠着,习惯性抬手要去搭明渊的肩,却不妨扑了个空。 封停桑愣了。 他的手直接从明渊的肩膀处穿了过去。 明渊却对此见怪不怪,他从袖中取出一瓶丹药,自顾自咽了一颗,边缘有些虚幻发淡的身影这才稍微凝实了一些。 他是沧澜剑灵这件事情除了老宗主外,就只有封停桑知道。封停桑平日看起来风流浪荡,但一到关键事情上还是靠得住的,该保密的嘴一点缝都不会张开。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明渊这具身体有时会忽然虚化,若是处于这样的状态,明渊便会像异世漂浮的魂灵一般无法与任何东西交互。 明渊触碰不到任何东西,旁人也无法触碰到他。 严格意义上来说,明渊并不算是真正从沧澜剑中脱身的剑灵,然而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来看,他无疑就是剑灵化形。 古往今来似乎并没有这样的先例,门派的藏书阁也暂时还没收录太多古籍,明渊找不到太多关于古剑剑灵化形的记载。 这样的问题究竟为何产生,如何解决,后期到底会如何,是会逐渐虚化透明?还是消散彻底? 一头雾水。 封停桑很快就回过神来,在明渊看不见的地方勉强笑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地锤了明渊肩膀一下,道:“别说,还挺好玩的。” 明渊笑了,“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封停桑:“……那还是不必了。” 虽然名义上封停桑每次见了明渊还是得问好,然而明渊本身也不在乎这些东西,这些年来两人也早就打熟了,干脆就不管这些弯弯绕绕的虚礼了。 虽然这小子平日看起来冷淡不已,但是有事是真的上,平日找他切磋也不吝啬纠正。 其实更像好友。封停桑想。 每回把他拉下山体会人间烟火,一开始都还是挺感兴趣的,后面越来越敷衍,只不过看似认真罢了,别当他不知道。 明渊性子冷,面上表情从来冷淡,有一回封停桑突发奇想,艺高人胆大地把明渊领到了怡红院,人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莺莺燕燕一同凑了上来后,封停桑手忙脚乱钻出了人群,拍着身上的香粉躲在远处看明渊变了脸色,笑到原地打鸣。 然后下一刻就被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的明渊一路拎着扔下了护城河。 明渊一边把外面的长衣脱了烧掉,一边几次把试图爬上来的封停桑掀了回去。 虽然下一次组团找明渊切磋完后,就只有封停桑半天都没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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