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这里,不是顾玉这个半道杀来的首领就能劝动的。 无奈之余,顾玉只能让人在这里立了一个石碑,上面用西戎和大禹两种语言,写上了“库坨部落”四字。 君泽摇摇头:“既然要刻字,就要刻全。” 顾玉道:“还刻什么?” 君泽道:“首领顾玉,大禹朝一品镇国公。” 顾玉乐不可支:“我算什么首领?当两天玩玩而已。” 君泽道:“那不行,当一天也是当,两天也是当,这是改不掉的。” 君泽接过刻刀,在“库坨部落”下方刻出这行小字。 刻完,君泽满意极了,大军这才上路。 可是还没行多远,君泽又道:“我的匕首好像丢在路上了,我去找。” 顾玉道:“一个匕首罢了,不必再折返回去了。” 君泽却已经调转马头:“那不行,这个匕首我很喜欢,你们先走,我等下就追上来。” 说完,他一个人又赶回库坨部落,到了石碑之前,他取出刻刀,又在“首领顾玉,大禹朝一品镇国公”之后,添了几个字: “天下第一伟女子也。” 君泽正要站起来,忽而听到身后勒马声传来,正是顾玉。 君泽不是丢三落四之人,怎么会因为小小匕首脱离大军,顾玉好奇之下,追了过来,自然也看到了这几个字。 顾玉笑道:“我怎么就是天下第一伟女子?这名号也太大了。” 君泽也跟着顾玉笑,得意地仰着头,似乎因自己是天下第一伟女子的爱人而自豪。 “我说是就是,你在我心里,就是天下第一。” 字都刻上了,顾玉总不能让他毁了,心想反正库坨部落的人也认不得这些字,便随他去了。 “你说是就是吧,走,咱们回去。” 君泽骑上马,跟她一同离开。 这块儿石碑始终立在这里,百年,千年,成为库坨一地最早的文字记载。 时间飞逝,一路艰辛。 等顾玉和君泽从西戎返回大禹边关时,边关已经绿意盎然,夏意正浓。 女帝早已封赏了乌丹王爵,将大量资源往西戎倾斜。 按照顾玉的设想,在边关开设了庞大的贸易市场,自由贸易,不受拘束。 为免有人行欺诈之事,大禹和西戎共同在此处设立了官府,里面皆是会两国语言的官员,力求处理事务不偏不倚。 来往商人无数,个个赚得盆满钵满,吸引了更多人来。 从前只有戍边将士的边关军镇,迅速繁荣起来,甚至有一些西戎人来此定居,大禹给其发放了户籍。 在乌丹跟着顾玉和君泽四处收服部落时,文秀主动接下了两国交往的重任。 大军凯旋之日,文秀便带领一众鸿胪寺官员前来迎接。 只是让文秀没想到的是,乌丹竟然也出现在大禹朝的队伍里。 第822章 猝不及防的相见,让二人都有些手足无措。 一年多未见,两人变化很大。 在两国各项事宜商洽的过程中,文秀建功显著,边关军镇里的人甚至给她建了庙,立了像,女帝将她从金城县主,晋升为金城郡主。 但文秀还是满身书香,除了头上一支乌木簪,身上再无其他装饰,一袭青衣低调朴素。 她明显胖了些,分别时消瘦的脸如今圆润许多,表情也多了些许平和。 顾玉知道,这是因为文秀当了母亲。 但乌丹不知。 乌丹也有所变化,历经一年多的征讨厮杀,让他眉宇间多了肃杀感。 只这一眼,文秀就知道,他到底是尊贵的西戎可汗,不是遭人嫌弃,唯有自己陪伴在侧的乌丹王子了。 文秀率先反应过来,对乌丹行了一礼:“文秀见过西戎可汗。” 乌丹眼中似有泪意,说出来的话公事公办,却带着几分颤抖:“你近来可好。” 此时一阵风吹过,文秀一缕头发被吹到眼前,她抬起手,将这缕头发别到耳后,温和一笑。 乌丹的眼睛也随着她的手而动,这才注意到文秀在西戎生出的白发又养了回来。 虽谈不上乌黑浓密,但的确比在西戎时干枯毛躁的样子好上许多。 文秀道:“多谢可汗关心,文秀很好很好。” 她连说了两声很好,可见还是故土的风水养人。 乌丹忍不住心头泛酸,这股酸直逼眼睛鼻子,嘴巴也不怎么听使唤了,一句话都说不出。 还是文秀倾尽地主之谊,对乌丹道:“官衙内备了上好的酒席,给诸位接风洗尘。” 顾玉接下文秀的话茬:“正好,奔波一年多,我早就馋家乡的饭菜了。” 大家伙一同进去,为表对乌丹的敬重,君泽和乌丹并坐在主位,其余人根据品阶大小落座。 知道几位功臣的不易,饭菜备得极为丰盛,且都是京都风味。 君泽倒满了酒,对乌丹道:“都是自家人,可汗千万不要客气。” 乌丹端酒与他相碰,连道:“自然。” 面前的酒菜都是上好的,顾玉、君泽、君显、李平都吃得津津有味。 乌丹拿起筷子,夹了道菜放进嘴里。 的确美味至极,味蕾都在为此狂欢。 这是西戎做不出来的珍馐,可乌丹喉头发紧,怎么也咽不下去,心里沉甸甸的。 一口咀嚼许久,终于咽下去后,他便忍不住把目光投向文秀了。 文秀从来不是什么美人,甚至因为年龄和打扮摆在这里,面容称得上寡淡。 但乌丹忘不了他们在草原上相互依偎的日子,哪怕一开始,二人不过是在互相利用。 顾玉忽然端起酒杯,对文秀道:“我还未恭喜金城郡主晋升,敬你一杯。” 文秀双手端着酒杯,道:“还要多谢镇国公向女帝进言,文秀才能施展抱负,这杯该是我敬您的。” 她们二人对饮,脸上都带着笑。 她在大禹,在自己的故乡,有自己的抱负,自己的事业,自己一路向上的人生。 再也没有回去的理由。 乌丹不得已把视线收回来,终于接受了文秀不会再回到他身边的现实。 那天乌丹喝了许多酒,喝得醉意醺醺,也没把想说的话说出口。 顾玉在边关稍微歇息两日,便又跟君泽、乌丹一起白龙鱼服,前往边关集市。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大禹和西戎交恶时,就有走私贩子来往两地,倒卖马匹茶叶,现在朝廷专门给开了集市,除了盐铁,其余交易不再设限,更是吸引了一大波吃螃蟹的人。 三人穿梭其中,其中交易的最多的依然是马匹和茶叶,其次是玉料和丝绸,另外还有兽骨、印章、棉麻布匹等东西。 利益当前,本来语言不通的两地百姓,也能无师自通。 一些新来的比比划划,肢体动作也能勉强交易,机灵点儿的已经学会了对方的语言,只是并不熟练,听着有些逗人。 忽而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争吵,顾玉和君泽也过去凑热闹。 原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女子,不小心撞掉了一个西戎人手里的玉料,这西戎人拉着女子不让走呢。 这女子大概也是常出没于集市之人,一口西戎话虽不标准,倒也流利,直说:“你这玉料里面糙似石灰,里外两副面孔,张口就敢要五两银子,分明是讹诈!” 西戎商人故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拉着女子,大有不赔钱就不让走的架势。 拉扯之中,女子怀里抱着的婴儿哇哇直哭,她也急出了汗。 五两银子是万万拿不出来的,就算能拿出来,就这块儿分明是坑人的假玉石也不值当。 见那西戎人蛮横不讲理,女子索性道:“我是金城郡主身边侍女,这个孩子就是金城郡主的孩子,你若再纠缠不休,我便把你带到金城郡主跟前!让你再也不能在这里做生意!” 听到这话,顾玉暗道不好,赶紧走上前去,亮出身份呵斥道:“好好的生意,非要闹得这般难看,成何体统!” 那女人似有怨言要说,可是看到顾玉清冷的面容,不怒自威的气场,便缩了脖子。 而那个西戎人自知理亏,此时讷讷不敢言。 乌丹满脑子都是“这个孩子就是金城郡主的孩子”,此时紧紧盯着女人怀中的孩子,有些失神。 不到一周岁的婴儿,却是能看出些父母模样。 这孩子跟文秀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偏偏一双眼睛不像。 像谁呢? 乌丹觉得像自己,但又不敢说。 他用大禹话对女人问道:“孩子多大了?” 应当是文秀之前吩咐过什么,那女人现在看到乌丹,自然也猜到了他的身份,此时明显害怕极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顾玉轻笑一声:“乌丹可汗,这个女人借着金城郡主之名,给自己壮声势而已,您不会当真了吧。” 说完这句,也不等乌丹反应,就对女人道:“以后走路小心些,不要碍了金城郡主的名声。” 女人连连道是,顾玉一摆手,她就抱着孩子,肩膀内扣,就要逃走。 可是乌丹挡在女人面前,冷声道:“不能走,你们之间有官司,跟我到官衙处理。” 第823章 顾玉知道乌丹这是生了疑,就连旁边的君泽,也察觉到了不对,在孩子和乌丹之间来回看。 好在君泽嘴上不饶人,却不会乱说话。 无奈之下,顾玉道:“你们两个,去官衙一趟,谁对谁错自有评判。” 那个西戎人本就是来讹诈的,手上的玉石也是假货,此时连连告饶,说不要赔偿了。 女人则是抱着孩子,战战兢兢,不敢抬头,连话都说不出来。 乌丹道:“让我抱一抱孩子。” 女人更是吓得瘫坐在地,把孩子抱得更紧了些,一点儿肌肤都没漏出来。 见大家伙的注意力都在女人和孩子身上,那西戎商贩拔腿就跑。 乌丹还需要他,一脚飞踹,就把商贩踹倒在地。 “就算你是西戎人,行讹诈之举,我也不会姑息!” 乌丹态度强硬,带着那个西戎人,一同去了官衙。 此时文秀不在,顾玉便对衙役道:“请金城郡主过来,有个抱孩子的女子,攀扯郡主的名号。” 说完这话,乌丹警惕地看了顾玉一眼。 顾玉倒是不心虚,任由他看。 此时女子怀中孩子哇哇大哭起来,女子温声哄着,乌丹便被吸引了视线。 “孩子为什么哭?” 女子磕磕绊绊道:“可能是饿,饿了。” 乌丹道:“那你给孩子喂奶。” 乌丹紧盯着女子,顾玉道:“来人,带这个女子前去喂奶。” 那女子只是文秀身边新来的侍女,也不是奶娘,哪里会喂奶? 但是顾玉发话,她只能硬着头皮下去。 孩子是哭着抱进去的,乌丹等人守在门外,就没听见孩子哭声停过。 好不容易文秀来了,乌丹上来便道:“那是你的孩子!” 语气肯定,不容置疑。 文秀丝毫不慌张,直视乌丹,坦言道:“是我的孩子。” 乌丹的手颤抖起来:“孩子父亲是谁?” 是他吗? 文秀面露怜悯:“我也不知,这孩子是我在军镇捡来的,我见她可怜,便养在了身边,是个女孩儿,娇气得很,一点儿不如意,就要哭。” 大家都是聪明人,话说出来,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就算再像乌丹,但是文秀不承认,乌丹便没有立场把孩子带走。 西戎视女子为牛羊,就连西戎王室的公主,也不过是更珍贵的货物罢了。 哪怕现在乌丹上位,跟大禹一起试着改变这种现状,可根深蒂固的思想,哪儿那么容易改变。 到时无论乌丹怎么宠溺女儿,在这个大环境里,还是难以健康快乐成长。 所以文秀这么说,只透露了一个意思——不愿意。 听到文秀在外说话,抱孩子的侍女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抱着孩子走了出去。 文秀从侍女怀里把孩子接过,轻声哄着,或许是母女连心,孩子逐渐不哭了,只是眼睛红红的,不停抽噎。 乌丹怔怔道:“她叫什么?” 文秀依然是那副平淡的样子,回答了乌丹:“取了一个娴字,庄重柔和之意。” 顾玉在一旁插嘴道:“文娴,是个好名字。” 说着,顾玉便伸手逗弄小孩子,文娴的眼睛随着顾玉的手指转来转去,渐渐止住抽噎。 文秀对乌丹很是冷淡,但看向顾玉时,却是带着微笑,此时看她们互动,满眼温柔。 “这孩子与镇国公倒是亲和,文秀有个不情之请。” 顾玉大概猜到她要做什么,便道:“但说无妨。” 文秀道:“文娴被我捡回来时十分孱弱,曾一度活不下来,幸好西北名医多,这才从一次次病中活下来。西北有认亲的说法,若是认到有福之人膝下,便可保她一世安乐无忧。” 顾玉看着小孩子也觉心喜,当即道:“好啊,我虽满府妻妾,奈何膝下寂寞,若能认个干女儿,倒是一件大喜事。” 一唱一和间,顾玉就成了文娴的“义父”。 听得君泽心梗,乌丹心痛。 而文娴认了顾玉这么一个义父,就不是乌丹能够轻易抢夺走的。 君泽不好插嘴,乌丹道:“我身强体壮,也可以让文娴认在我名下,叫我一声...义父。” 文秀抱着孩子道:“您乃西戎可汗,文娴哪里敢高攀?” 话说的客气,可拒绝的意思也明显得很。 乌丹是文娴的亲爹,却连一声“义父”都听不得,此时肝肠寸断,心如刀割。 文娴嘴里含含糊糊喊着娘,乌丹道:“我能抱一抱她吗?” 见文秀似有犹豫之色,乌丹轻声道:“文秀,只是抱一下而已。” 文秀沉默几息,还是将文娴递了出去。 乌丹没有抱过孩子,此时小小的婴孩儿在怀里,一点儿都不重,但让他浑身僵硬,心中爱怜泛滥,不可收拾。 可大概是乌丹抱孩子的姿势不太对,好不容易止住哭声的文娴,又哇哇哭了起来。 乌丹一时心急,不舍得把孩子交出去,又不舍得让她继续哭,情急之下,嘴里用大禹和西戎话穿插,来哄孩子。 甚至哼出了几句西戎的陌生歌谣,短短几息,他穷尽手段,还是没能将文娴哄好。 文秀便伸出手,想要把孩子抱回来。 乌丹却不愿意,抱着文娴,像是抱着稀世珍宝,场面一时冷落下来,只有文娴委屈的啼哭声。 文秀收了笑,平淡而又残忍道:“孩子怕生。” 文秀比乌丹年龄大些,二人相处那么久,她最懂怎么击垮乌丹的内心。 趁着乌丹愣神的功夫,文秀便把女儿抱进怀里,温声呵护。 “这孩子哭得实在难缠,我先带她走了,可汗、将军、镇国公,你们慢聊。” 文秀走时,顺便把侍女带走了。 那个故意讹诈的西戎人则是打了十几个板子,没收了交易文牒,不得再踏足集市。 离开官衙,上了马车后,刚刚还淡定自若的文秀眼泪哗啦一下流了出来。 怀中的女儿感知到母亲的情绪,哭声更大了些。 文秀埋首在女儿的襁褓间,感觉到胸前咯着东西,那是乌丹送给她的狼牙。 第824章 手摸到颈间的狼牙,她有一瞬的失神。 可文娴的哭声很快将她拉回现实,轻轻拍打着孩子,嘴里哼唱着歌谣。 哼了好几句才反应过来,是西戎的调子,在西戎时,乌丹曾对文秀唱过。 她一直没放在心上,却在这个时候不自觉哼了出来。 乌丹对她的影响,比她想象中深得多。 想到乌丹的断臂,文秀心口也是揪着发疼。 回到家后,侍女自知犯了错,跪在文秀身边,请求文秀原谅。 文秀没有自己的郡主府,集市初建之时,事情繁多,她便在集市附近买了一个二进的院子,来往方便。 今天文秀事忙,便把文娴托付给侍女和奶娘,恰好侍女今日要去当铺取一个票据,就在距离府邸不远的地方。 侍女想着这么近的距离该不会有什么事,从前也不是没带文娴出去过,所以今天也抱着文娴出了门,没想到被那个西戎人讹诈。 情急之下,搬出了文秀,想要吓退西戎人,却没想到遇见乌丹一行。 这事儿到底是侍女轻狂,妄想倚仗主子的威势,没想到给文秀带来了天大的麻烦。 文秀冷冷道:“以后你不必在我身边伺候了。” 侍女哭着求饶,想让文秀网开一面。 文秀脾气随和,平易近人,没有一点儿郡主架子,但这次却实实在在被惹恼了,一点儿情面没留,就将人赶走了。 文秀回想起来还冷汗涔涔,还好这次镇国公和平南将军在场,能够压制住乌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文秀不想以最坏的心思去揣测乌丹,但女儿是万万不能跟乌丹去西戎的。 大禹朝男尊女卑风气严重,但随着女帝登基,已经在慢慢改善了。 可是西戎那已经不叫做男尊女卑了,而是把女人当牛羊,当货物。 文秀见过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仅仅用两头羊就换走了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儿,给自己当妻子。 也见过老可汗的亲生女儿,像物什一样被赏赐给部落里的勇士,那个勇士把公主打死,也没有受到什么惩罚。 最可怕的不是这些,而是那些女子也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反而会因自己会被某个长辈断定,值几头羊而洋洋得意。 文秀在西戎三年,凭一己之力改变了许多,可这种思想,是她耗尽心血,也未能撼动分毫的。 去西戎前,她孑然一身,怀揣着视死如归的大义,怀揣着家族覆灭的恨意,想要倾尽所有,为大禹朝换取西戎的情报,助大禹一统西戎。 等到大禹的军队进入西戎后,她总算得偿所愿,便再也没有心力留在西戎,也没有心力为自己的仇人们耗费心血。 而今她有了女儿,也从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先生,成为大禹朝郡主,身担要务,沟通两地,受人敬仰。 就更加没有回到乌丹身边的念头了。 文秀轻声哄着文娴,看着女儿恬静的面容,她便什么都满足了。 另一边的乌丹失魂落魄,脑海中不断回想女儿的样子,却又因自己断了一臂,连女儿都抱不好,自卑至极。 顾玉状似不经意对君泽道:“文秀把这个文娴照顾得真不错,白白胖胖的,不过确实娇,看不到文秀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乌丹知道顾玉这是在点他,他若真的是自私之人,当初就不会放文秀离开。 迫于顾玉和君泽的压力是一回事,但他不想让文秀在西戎饱受思念故土和灭族仇恨的反复折磨,又是另外一回事。 乌丹只是不断在脑海里回想女儿的样子,希望往后女儿能在大禹健康快乐长大。 乌丹道:“往后文秀和文娴在大禹,若是有什么需要,尽可向我开口。” 顾玉道:“这是自然。” 出了这么一回事儿,三人也没有继续逛下去的想法了。 回去的一路上,君泽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嘟囔道:“满府妻妾还未处理,这又来了一个女儿。” 顾玉心虚道:“权宜之策,权宜之策!” 君泽道:“文娴就是文秀和乌丹的女儿吧。” 顾玉会防备女帝,倒是不会防备君泽,说了声“是”。 君泽摇着头道:“不好办。” 现在西戎刚稳定下来,乌丹人也在大禹境内,不会轻举妄动。 可若乌丹回去西戎后,过个几年,又忽然想念女儿,再想把孩子要回去,就成了两地之间的政治问题。 在上位者看来,若能用一个平民郡主的女儿,换得两地深度交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设身处地去想,如果顾玉没有力保文秀和文娴,君泽也乐意这么干。 更别说女帝了。 顾玉笑道:“不好办也得办,文秀可是我们统一西戎的大功臣,她们母女二人我是保定了。” 君泽也知这个道理,顾玉嘴巴严得很,若非今天正好遇见,她估计连他都会继续瞒着。 君泽幽幽叹道:“只能暂且瞒着我娘了,以后乌丹若真要讨要,再想办法。” 顾玉虽是和文娴第一次见面,但既然认到自己膝下,她就得负责。 得了君泽的承诺,顾玉也就安了心,甚至有些开心道:“我以后也是有女儿的人了。” 君泽下意识想说“那我们也生一个”,可一想到顾玉的身体,便把话咽了下去。 再开口时,他的话已经变成不经意的插科打诨:“你是文娴的义父,那我是什么?” 顾玉道:“那你就当干娘吧,既然当了干娘,可要好好为女儿考虑。” 顾玉好歹女扮男装,被叫一声“义父”倒也不突兀,但君泽成了干娘,就不伦不类了。 不过君泽根本没在意,揽着顾玉的肩膀,情意缱绻道:“夫君啊,今晚可别让妾身独守空闺了。” 一副没皮没脸的样子,但顾玉就是喜欢得很。 到了四下无人之地,垫着脚与他拥吻。 第825章 边关的一切有条不紊建设,两国联系日益紧密,剩下的事情就要徐徐图之了。 君泽和顾玉总算熬到了回去的时候。 但是在大军离开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顾玉带着所有顾家军,来到落日关。 落日关一改从前荒芜的样子,此时百草丰茂,两地商人来往频繁,硬生生踩出了一条路。 面对顾家军的到来,一些路过的人下意识避开,又是在好奇这是要做什么,便站在原地观看。 不仅是百姓,顾家军们也不明所以。 他们眼看着顾玉穿着赤色官服,身后竖着一面顾家军赤红火眼的旗帜,手里拿着一柄铁锹,一下下往下挖。 直挖得那张玉质金相的脸流满了汗,沾上了脏兮兮的黄土,整个人狼狈不堪,地下的情景才露出一些端倪。 一具具重叠交织的尸骨,看得人头皮发麻,身上的衣料已经被土壤腐蚀了干净,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盔甲,穿插其中。 顾家军很快将其认出来,是自家的盔甲。 这一幕让所有人冷汗直冒,不能让顾玉一个人挖,其他人也纷纷动手。 天地间很快裸露出一个尸坑,无数具尸骨在漫长的岁月中,终于等到了重见天日的一天。 有顾家军来问顾玉,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顾玉只道:“先挖吧,注意把顾家军和西戎人分开。” 此言一出,更加令人惊悚。 顾家军为何会跟西戎人的尸骨埋在一处? 顾玉还是道:“先挖吧,别让他们等太久。” 所有人开始闷声挖掘。 可是时间太过久远,早已分不清是谁的胳膊,谁的脑袋,大家努力去拼凑,依然一片狼藉。 君泽和乌丹也在。 君泽默默陪在顾玉身边,帮她一起挖掘尸骨,小心拼凑,脸色肃穆,没有说话。 乌丹则是带着自己的亲信前来帮忙。 这么多尸体,除了那些残破的盔甲,根本分不清谁是顾家军,谁是西戎人。 他们从早上整理到晚上,顾玉累得瘫坐在地,君泽拿出水壶,在一边给顾玉喂水。 这是一个大工程,今天是弄不完的,顾玉喝完水,打算让大家回去歇息,明天继续。 然后她听到不远处,一个西戎人抱怨道:“分不出来了,就是分出来那些,也不一定就真的分清,还不如一把火烧了。” 在西戎东征西讨一年多,耳濡目染下,顾玉对西戎话也学会了一些,因此也能听出他在说什么,顾玉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离顾玉不远的乌丹自然也听到了,当即用西戎语把那人痛骂一顿,让他自去领罚。 而后乌丹用仅剩的左手提着铁锹,来给顾玉赔罪。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顾玉不奢求旁人懂顾家的恨,只是这个西戎人以不耐烦的口吻抱怨,还是让顾玉心怀不满。 此时脸上不喜不悲,最后一点暮色消失在她身后,黑夜降临,她整个人阴恻恻,冷清清的。 乌丹在心里叹口气,知道这句话在顾玉这里不会轻易过去了。 大禹人讲究入土为安,多少人往自己头上插上草标,就为了给自己的亡父亡母换来一副棺椁。 就这么把活人埋了,还跟仇人埋在一起,残忍得令人发指。 而那个西戎人说一把火烧了,岂不是将两方人彻彻底底混杂在一起,也是把这位大禹朝一等一的权臣得罪了个透。 乌丹便道:“是我御下无方,镇国公恕罪。” 顾玉执拗道:“分不出来也要分!” 乌丹忙道:“这是自然!虽然困难,但事在人为。” 大禹朝人身上的盔甲能够作为凭证,一些被腐蚀掉的令牌也可以,还有刻字的玉牌、刀剑。 总有办法的。 顾玉脸色依然不见好转,乌丹道:“镇国公放心,我亦会配合您,将当年西戎和大禹在落日关一役的真相昭告天下。” 夕阳已经彻底沉入西边。 顾玉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清清冷冷留下一句:“不必。” 尸骨太多,一日是整理不完的,顾家军在这里安营扎寨,顾玉也守在这里。 落日关的夜里很凉,顾玉怎么也睡不着,从营帐里走出来。 不远处就是埋了无数尸骨的巨坑,但都是自家人,并不会让顾玉害怕。 君泽来到顾玉身边,给她披上一件外衣,说了一句:“能回去就好。” 夜色深沉,落日关的天幕似乎很低,月光暗淡,星子明亮。 顾玉道:“我看过史官笔下的落日关一役,寥寥数百字,书尽了顾家军的壮烈,我父亲的骁勇。” 君泽道:“老镇国公是英雄,这点儿永远不会变。” 顾玉道:“落日关一役。顾家军冤,我父亲冤。” “但我不想千百年后,后人提及这场战役,只剩下对落日关冤屈的惋惜。” 君泽低声道:“所以你不想将落日关的真相昭告天下。” 顾玉低垂眼帘,沉默半晌,才道:“真相太痛。” 身为将领,若不能功成名就,解甲归田,便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她的父亲没有走上第一条路,便只能走第二条路。 为了保家卫国,死在敌人手里,会令人肃然起敬。 可是为了保家卫国,死在自己守护之人手里,则会令人叹惋。 史书写好的内容,一个在百姓心中无比崇高的人物,不该再次颠覆,只在人们心中留下一声叹息。 既然现实中他的父亲没有完成的战死沙场的使命,在史书里完成,也算是另一种圆满。 君泽道:“那便不改,真相如何任由他人评说,你不要承认便好。” 即便顾玉想说出真相,君泽也会想办法阻止。 他有自己的考量。 一旦当年的真相暴露出来,天下人知道老镇国公死于剌帝和绍无极之手,那么顾玉之前的种种举动,难免也会被人勘破真相。 毕竟剌帝临死前,顾玉是唯一一个待在剌帝身边的臣子,绍无极也死于顾玉之手。 这样一来,顾玉便会从在宫变中守护皇宫的功臣,变成替父报仇,以下犯上的乱臣贼子。 天下对顾家军叹惋的同时,亦会将顾玉钉在“弑君”的柱子上鞭笞。 毕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君可杀臣,臣却不能弑君。 往事不可追,但顾玉未来的路还有很长。 君泽不能眼睁睁看着顾玉沦为乱臣贼子。 第826章 万人坑的整理足足持续了半个月。 顾家军的尸骨被整整齐齐摆放在一起,远远看上去还算完整,可一旦凑近,就会发现不是缺了胳膊,就是缺了腿,甚至有很多人找不到脑袋。 更别说确认他们的身份了。 实在是没办法,时间太久远,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值得一提的是,顾玉找到了她父亲的玉牌。 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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