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结成一缕一缕的,表情似乎还带着愤怒不甘。 民间传说中,吃人骨髓的恶煞也不过如此。 顾玉道:“臣真的要好好谢他,若不是他,臣根本拿不下王丞相,更勿论站在这里跟圣上说话了。” “圣上也要谢谢他,毕竟若是您落在王丞相手里,现在怕是已经没命了,哪儿还能在这里跟臣哀嚎?” “绍无极是守护宫门的功臣啊,您不应该这般恐惧。” “啊啊啊啊——” 圣上嗓子里发出可怕的声音,紧闭双眼,不敢去看。 顾玉知道他半疯半癫,其实什么都懂,继续道:“绍无极可是临死前,眼睛都望着您的寝宫,您说要是让他知道,您这么害怕他,他得多伤心啊。” 顾玉一步步靠近圣上,手帕之下,那抹笑逐渐放肆。 “说不定今晚,就得跑到您的梦里问问您,为何对他避之不及。” 圣上疯了一样叫喊起来,道:“拿走,快拿走!朕不要看!不要看!” 圣上说着,身子就猛烈抽搐起来,可因为中风,面部肌肉十分僵硬,比起绍无极的死人脸,好看不到哪儿去。 他紧紧闭着眼,让顾玉觉得无趣。 于是顾玉试着搬起盒子。 盒子还是有一定重量的,顾玉的右手和左肩隐隐作痛,不过既然要玩,这点儿痛也算不了什么。 她像是做恶作剧的孩子,还没走两步,就不小心把人头扔了出去。 那颗人头认主,恰好就落在圣上怀里。 闭着眼睛的圣上感受到怀中忽然沉甸甸的,睁开眼一看,惊恐大叫起来。 这是他最信任的武将,是与他相伴成长,最忠心的臣子。 他疑心甚重,唯对绍无极全心交付。 圣上知道他不该害怕,可故人的头颅以这种方式落在他怀里,那种分量感,和若有若无的恶臭,都让他魂飞胆散。 他只有一条胳膊能勉强动动,那颗人头怎么也甩不下去,在他身上滚来滚去。 他嗓子里喊着:“无极!无极!你救救朕,不,你放过朕!” 顾玉看着他,忽然笑出了声,又因为不小心牵动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但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减。 她右手捂着左肩上的伤口,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道:“你求我啊,像狗一样求我。” 圣上一开始强撑着,用浓厚的恨意瞪着顾玉,怎么也不肯求她,只是嘴里不断嘟囔着“杀”、“你该死”、“逆臣”之类的话。 可渐渐的,大概是他身上的丹毒发作,他整个人在床上扭曲起来,哀嚎不止。 他浑身的经脉似乎被蚂蚁啃噬殆尽,五脏六腑似被烈火灼烧,骨头也宛若一寸寸断裂,眼泪口水不受控制流了下来。 顾玉觉得他太丑,可心里十分痛快,怎么也移不开眼。 “求你。” “杀了朕,快杀了朕!” 顾玉走上前去,手中亮出一把匕首,道:“继续!” 圣上经过景棠和顾玉一轮又一轮的折磨,神志逐渐混沌起来。 他渐渐记不清自己是谁,记不清自己在哪里,记不清自己的年龄。 他的思绪混乱纷杂,像是打乱的棋盘,所有过往都支离破碎。 他从记忆里捡起一粒棋子,恍似回到了年幼,在宫中孤立无援的日子。 皇兄皇姐相伴玩耍,他永远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一个。 别人有母亲疼爱,他只能跟奶娘和奶兄弟报团取暖。 宫人们看人下菜碟,那些鄙薄轻视、流言蜚语,都像是无形的刀子,一刀刀扎在他的心上。 “求求你,求求你。” 顾玉居高临下道:“大声点!臣听不见!” “求求你,求求你。” 圣上一边抖着,一边大声哀求。 他似乎已经失去意识,只是看着顾玉手里的匕首,知道那是他渴求之物。 事已至此,但求一死。 顾玉看他逐渐失神,尊严被自己碾为齑粉,心中的漏洞被一点点填平。 她握紧了匕首,用手背擦去眼角的泪痕,咬牙切齿道:“我父亲,顾家军,在天寒地冻,饥馁难耐之时,也未曾像你一样软了脊梁,放弃抵抗西戎!” “你受的苦,不及他们万分之一。而他们用生命维护的天下,却被你这么个畜生掌控着。” “天下值得,你不值得!” 说着,顾玉心头一狠,握着匕首朝他的眼睛刺去。 “啊啊啊啊——” 圣上吓得大叫出声,瞳孔发散开来。 可那个刀尖距离圣上的眼球只有一寸的距离,却迟迟没有落下去。 一股温热难闻的气味从圣上身下发散开来。 他失禁了。 圣上的记忆再次混乱起来。 他想到宫变之时,密密麻麻的叛军杀入皇宫,一个犹如天神降世的男人来到他面前,把他护在披风之下。 可是在厮杀的过程中,他被一个叛军的刀剑吓破了胆,当着那人的面便溺了。 他还记得那人回头看他时诧异的目光,虽然他收敛得很快,可年少的景宣还是从中看出了一分鄙薄。 后来他荣登大宝,受万民朝拜,偏偏放不下那一个眼神。 他是一国之帝,怎么能有人看到他被小小兵卒吓得失禁? 那人跪在地上高呼万岁时,是否在心里唾弃他的懦弱? 不为人知的背后,那人有没有跟亲朋好友戏谈他的失态? 他可是九五之尊,怎能有此污点! 更何况,那人还统领千军,受万民敬仰,武功盖世,功高盖主。 圣上视线渐渐清晰起来,他眨眨眼,在一片混沌中看到了那人的样貌。 然后,他指着顾玉道:“顾钧益!你该死!你该死啊!” 第755章 无数次搅扰他彻夜难安的梦魇,真实上演了。 顾钧益的脸愈发清晰,不似从前威武霸气,却另有一番摄人心魂的狠厉。 顾玉、顾钧益,父子二人的脸融合又分离,分离又融合。 圣上甚至都说不清自己究竟怕顾钧益多一些,还是怕顾玉多一些。 不止是他们二人,还有无数冤魂前来索命。 数万大军,个个身上挂着冰雪,面目狰狞,向他撕咬过来。 顾玉这张脸不断变幻,他见过的,没见过的面孔,如走马灯一样,光怪陆离。 “该死之人是你!” 一声暴喝在圣上耳边传来,将他踏入黄泉的一只脚拉了出来。 可是一抹寒光之后,顾玉手中的匕首却刺入柔软的被褥。 顾玉大笑出声:“想激我杀你?” “做梦!” 圣上瞳孔微缩,心思被识破,希望落空,他彻底绝望了,再不挣扎,仰躺在床上。 报应。 这都是他的报应啊。 顾玉微微喘息,直起身来,把匕首收回鞘中,继续用手帕捂住口鼻。 她轻蔑地看着圣上,对他的想法了如指掌。 若是景棠不在,其他宫人除了给圣上清理床上的污秽,都不敢在他身边多待。 圣上若真的想死,独自在宫殿里,哪怕只剩下一条胳膊,也能想办法弄死自己。 可是他躺在床上苟延残喘这么多日,连咬舌自尽都没尝试过。 一方面,他和六皇子一样,胆小懦弱,忍受不了现状,却没有勇气真的面对死亡。 而另一方面,顾玉眯起眼。 圣上是想激她下手。 倘若刚刚顾玉真的被圣上刺激到,一刀捅下去,或者为了报复,将他千刀万剐。 那么圣上出殡之时,保不齐有人发现端倪,继而揪住这点不放,质疑新皇,甚至顺藤摸瓜,发现是她下的手。 顾玉轻声道:“我想让你死,有一千种,一万种法子,并不需要脏了我自己的手。” 圣上本已心如死灰,听到这话,莫名恐惧加深。 顾玉搬来一个椅子,坐在圣上面前,轻声道:“臣早就知道,圣上最要脸面了。” 圣上转动眼球,看向顾玉。 顾玉依然用帕子捂着口鼻,声音如冬末的泉水叮咚,清澈又带着冷意。 “圣上想要作为明君,被记上史册,流芳百世?” 圣上以为他已经经受过人间最惨痛的折磨,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撼动他的内心。 可听到这话时,灵魂依然战栗不止。 他震惊地看向顾玉,牙齿都在发抖。 顾玉道:“让臣想想,到时该怎么让史官来记载您。” “生母淫秽,龙脉存疑。” “妄自尊大,无视边关安危,命绍贼拖延支援,坑杀忠良。” “在政期间,刚愎自用,国库空虚,百官噤声,万民战栗。” “举子哗然,江南兵变,西北贪腐,京都叛乱,西戎叩边。” “麻木不仁,坑杀江南叛军二万余,天怒人怨,降下红雨。” “成立内卫处,视人命为草芥,屠戮灭门,惨无人道。” “疑心甚重,杀妻杀子,不堪为人夫人父。” “偏信妖道,耽于修仙问药,不理朝政,荒淫无道,颓废无能,不堪为人君!” “这桩桩件件,可有哪一件冤枉了你?” 圣上大口喘息起来,像是即将渴死的鱼,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不!朕没有!朕不是!” 顾玉讽刺道:“是与不是,您说了可不算。” 圣上眼中流出血泪:“不——” 顾玉道:“天理公道,自在史官的笔,百姓的心!” 圣上开始七窍流血,不断抽搐,看向顾玉的眼神中有仇恨,有愤怒,有不甘,还有深深的恐惧。 顾玉何其狠毒! 她袭爵入朝后,走的每一步,都是她精心设计的。 跪雪请审云嫔旧案,是为了博取圣上信任。 主持寒门科举,是为了笼络人心,培养势力。 设立文翰司是为了窥探圣意,架空皇权。 推行均田制是为了赢得天下民心。 推荐绍无极成立内卫处,是为了激化皇权与世家的矛盾。 前往西北,是为了打探西北势力,与王丞相勾结,构陷绍无极。 乃至王丞相举兵谋反,都是顾玉在背后做推手。 顾玉以天下为局,以文武百官、大小世家、两大将军、几位皇子、长公主、端亲王、逍遥王、太后、王丞相、圣上,乃至各路兵马,千千万万黎民百姓为棋子。 无论棋局如何风云变动,她都能见招拆招。 无论对手是谁,棋子落下的那一刻,对手或许会赢,但她一定不会输。 想明白了这些,圣上已经无力挣扎,只能任由死亡蔓延全身。 他用尽力气,对顾玉说了这样一句话: “顾钧益,怎么会生出你这样一个儿子!” 顾玉讽刺一笑,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隐怒还是痛快。 “又是这句话?” “这句话我听过太多太多遍。” “今天是我第一次替自己辩解。” “我不是我父亲的儿子。” 圣上瞪大了眼睛,不太明白顾玉话里的意思。 顾玉轻飘飘道:“我是我父亲的女儿。” 圣上微微摇头,不敢相信。 顾玉把手中的帕子放下,郑重道:“我不如我父亲忠义,不如我父亲英勇,不如我父亲铁骨铮铮,不如我父亲功高盖世。” “我自私,我卑劣,我狠毒,我心怀不轨,我引数不尽的无辜之人入局,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我罪该万死。” “但是我告诉你!” “我活在了这个时代,顺势而为,推动历史车轮提速向前。” “我改变了这个时代,逆流而上,剜除数不尽的旧病沉疴。” “无论史官记我是忠臣良相,还是奸佞逆贼,我都不在乎。” “无论朝堂之上,还是草野之中,我都敢说一句问心无愧!” “拿我跟我父亲比?” “好啊。” “倘若我父亲在天有灵,他必将以我为荣!” “至于你?” 顾玉冷笑一声,看向濒临死亡的圣上。 圣上的身子一寸寸僵硬起来,呼吸逐渐放缓,没人知道他临死前,听到这番话的心境如何。 顾玉也不想知道。 她以言语杀人,不沾血腥,未碰脏污。 只是在圣上即将停止呼吸时,她高唱一声: “臣恭祝圣上龙驭宾天,遗臭万年。” 第756章 顾玉站得笔直,冷眼看着圣上的生命迹象一点点消失。 从愤恨挣扎,到痛苦哀求,再到绝望诛心。 顾玉踩着他的底线,一步步送他上黄泉。 圣上死后,顾玉一个人在寝宫里站了许久,屋外的光影透过窗棂照在顾玉面前,温暖来得猝不及防。 空气中的尘埃飞舞,顾玉有一瞬的迷茫。 一直坚定要做的事终于完成,心中的大山轰然倒塌,反而涌起一股空落落的不真实感。 鼻尖隐隐约约传来一股恶臭,倒是让顾玉的灵魂从阳光中踩在了地上。 她暗自嘲笑自己,求解脱,得解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是了,她还有许多事要做。 顾玉拿起手帕,捂住自己的口鼻,不顾圣上眼睛半开半合,和绍无极一样死不瞑目的死相,从寝宫里走了出去。 新鲜的空气刹那传来,直击内心深处的灵魂。 碧空如洗,一望无际,红墙金瓦,在阳光下显得那般矮小。 顾玉无数次从这里走过,却是第一次留心,原来丹壁之上是这样的风景。 福海是第一个迎上来了,他手持拂尘,把腰弯得很低,小声唤道:“镇国公。” 顾玉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无波:“福海公公,辛苦了,有空到府里吃茶。” 福海忙道:“不敢不敢。” 顾玉道:“公公不必妄自菲薄,我顾玉能走到今天,多亏了您。” 顾玉说的真心,福海的心也落了落。 “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 寒暄过后,福海悄悄看了一眼顾玉身后的寝宫,不听一丝动静,他似乎猜到了什么。 顾玉将手中的帕子放下,收入袖口,如玉的面庞露出哀恸的表情。 “圣上龙驭宾天。” 福海连忙大惊失色,跪在地上,痛呼:“圣上龙驭宾天——” 从丹壁站着的宫人守卫,到各宫各院的妃嫔主子,声音穿过宫门,路过无数大街小巷、勾栏瓦舍,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无一不闻。 一声声悲痛的高呼此起彼伏,或真或假,响彻云霄。 圣上在宫中养的鹰,一个个躁动不安,盘旋上天。 刚恢复热闹没几天的京都再次陷入寂寞。 各家各户摘冠缨、服素缟,一切鲜艳的颜色都悄悄收了起来。 所有欢欣愉悦暂且终止,人人面露哀恸。 太子从噩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在东宫宫人的催促下,他缓缓起身,木偶一般,被人服侍着穿上丧服。 要走出去时,太子才恍然问道:“玄清道长何在?” 宫人道:“不知去向。” 太子整了整衣领,嗤了一声:“妖道。” 京都某个深巷,玄清回头时,送他出宫之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揭下胡子,连同身上的道袍一起投入火中,然后带着整个包袱的银票,投入茫茫人海。 静默哀恸的人群中,隐隐约约传来一声大笑:“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皇觉寺中,一个和尚匆匆赶到大殿,对正在敲木鱼的景尚道:“释行法师,龙驭宾天了。” 木鱼声戛然而止,半晌,他才道:“阿弥陀佛。” 和尚小心看了景尚一眼,道:“寺外有礼部官员请您入宫,为圣上送葬,您可要?” 景尚摇摇头,道:“让他们回去吧,贫僧尘缘已了,不便前往。” 和尚应了一声,正要退下,景尚叫住他,道:“龙驭宾天,皇觉寺需鸣钟三万杵,寺中可安排好了?” 和尚道:“正要去安排。” 景尚站了起来,脸上无悲无喜,道:“这钟,我亲自去敲。” 京都大小寺庙齐齐鸣钟,庄严肃穆。 慈宁宫中,麦子拿着风筝线紧紧勒着花锦城的脖子,花锦城无法呼吸,狰狞的脸愈发可怖。 他看着对面慢条斯理摆弄指甲的太后,嗓子艰难地发出声音,却是笑着骂她:“太后娘娘,您这是要卸磨杀驴啊。” 太后轻抬了一下手,示意麦子别让花锦城死得太快。 然后她语气冷淡道:“花锦城,哀家不过一会儿没看住你,你就敢把京都内乱的消息传给西戎。” 花锦城的脖子开始往外溢出鲜血,他脸上的笑却愈发放肆。 “这皇位,就是给了长公主,她能坐得稳吗?” 太后道:“哀家容你毁了云嫔的儿子,可玉蝉儿是哀家的女儿。” 花锦城这才放弃挣扎,不知是真的认命了,还是知道自己躲无可躲。 太后睥睨着他:“你再瞧不起女人,现在掌握你生死的,不还是女人?” 她放下手,麦子再一次勒紧了花锦城的脖子,鲜血弥漫开来。 太后转身出去,看着满宫盛放的玉兰花,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麦子跟在后面道:“太后,可要奴才为您摘花?” 太后道:“不必了,玉兰花,就该留在高贵不可攀的枝头。” 清风拂过,玉兰花的花瓣在阳光下流转着洁白的光泽。 长公主的驾辇恰好行至京都城门,听到城内的动静,长公主的脸色有一瞬凄怆。 她在心里感谢顾玉,替她了却一个姐弟相见的难题。 哪怕她对圣上恨极怨极,也无法面对圣上的死亡无动于衷。 驾辇缓缓驶入京都,伴着绵延不绝的钟鸣,她的眼角落下一滴眼泪,隐没在庄重素雅的衣襟,算是以此泪全了多年的姐弟情分。 景秀宫中,皇贵妃愣了一下,半晌才算是回过神来。 她对茯苓道:“给家里传个信,就说我和玉儿一切安好。”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刚入宫时,青春华茂的样子。 不过想到顾玉,她又露出了一抹笑容,年华已逝,可以后的岁月,会越来越好。 镇国公府中,老夫人推着顾飞柏,身后跟着顾琼和苏姨娘,几人一起来到顾家祠堂。 顾飞柏瘫在轮椅上动弹不得,但脸上始终带着一抹笑。 苏姨娘和顾琼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老夫人一起,对着顾钧益的牌位,对着赤红火眼的顾家军旗,恭恭敬敬拜了下去。 一缕风从门缝中溜了进来,顾飞柏指着牌位旁的一排烛火,磕磕绊绊道:“好像,从未这么亮过。” 老夫人眼含热泪,道:“夫君,大仇得报,您可安心去了。” 第757章 圣上的葬礼十分复杂,大体分为“小殓、大殓、服丧、入葬”,每一个步骤,又有无数流程要走。 这对所有人都是一种巨大的折磨。 京都内乱刚刚平息,数十世家衰落、数百官员被擒。 现存的朝臣一边准备圣上的凶礼,一边还要准备太子的登基大典。 各个官衙人手紧缺,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顾玉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跟丁孝吉一起泡在文翰司,联合各方心腹,将寒门官员安排到各个职位。 似乎在一夜之间,朝堂局势发生了逆转,寒门从此崛起。 丁孝吉喜笑颜开,又惊觉正处国丧期间,连忙收敛笑容,对顾玉道:“镇国公,等局势稳定下来,需要再开科举。” 顾玉“嗯”了一声,看着一旁堆积如山的政务,暗自叹息。 “让三司过来一趟。” 丁孝吉问道:“是,不过现在大行皇帝的凶礼,太子的登基大典最为要紧,三司若是对王贼按罪论法,是否早了点儿?” 顾玉道:“皇权交接,逆贼伏法,西戎入侵...需要做的事太多,朝堂上能用的人太少,那些被抓的世家官员,不能一概斩杀。” 丁孝吉很是诧异,道:“国公爷!世家官员好不容易才摁下去,而且他们犯的是谋逆之罪,当诛九族,就这么继续启用,那我们之前的努力岂不...” 顾玉打断他道:“现在朝堂青黄不接,寒门崛起太快,大事的处理上经验不足。世家固然刚愎自用,但百年根基不是说说的。无论如何,你们都需要有人带路。” 丁孝吉面露失望道:“下官是怕他们出来,还会像从前那般。” 顾玉摇摇头,道:“世家的辉煌已经过去了。经此一战,他们元气大伤不说,还会战战兢兢。” “再者,若真是按律定罪,株连九族,半个朝堂都得血流成河。现在皇权更迭,边关动乱,朝政可不能乱。” “当然,就算他们重新被启用,也不会让他们官复原职。要根据其从前的政绩,此次叛乱的参与程度来安排职位。若有人愿主动奉献家财,便将功抵过。” 丁孝吉钦佩道:“国公爷考虑周到。” 顾玉拍了拍丁孝吉的肩膀,道:“朝堂之上,凡事不能操之过急。寒门还有好多东西要学,好长的路要走。” 丁孝吉道:“多谢国公爷指点,下官谨记在心。” 顾玉坐在椅子上,脸上露出疲态。 丁孝吉道:“国公爷,若是身子不适,可以先歇息一下。” 顾玉道:“无妨。” 西戎打着趁你病要你命的想法,不知从哪儿知道京都内乱,以迅雷之势起兵。 二十多年的蛰伏,西戎比大禹想象中做的准备还要充足,乌赤王子也异常勇猛。 君泽当初带兵离开京都前,带走的兵马并不算多,直面西戎,惊险万分。 所以顾玉要将朝廷尽快稳定下来,再派兵前往边关支援。 再者,她大概是天生的劳碌命,一旦闲下来,就克制不住思念君泽。 虽然天各一方,但都为了彼此的平安操劳,顾玉并不觉得累。 她喝了一口浓茶提神,问道:“大行皇帝的谥号,礼部可拟好了?” 不等丁孝吉回答,一个宫人就跨进门来,对顾玉道:“禀镇国公,太子召您过去商议大行皇帝的谥号。” 顾玉道:“这就来。” 东宫虽然一片丧白之色,但十分热闹。 顾玉到的时候,几个礼部官员候在一旁,每人手里都托着一个玉牌,顾玉猜到那是礼部给大行皇帝准备的谥号,以供太子挑选。 景棠坐在椅子上,神情恹恹,看到顾玉进来,才勉强坐直了身子。 顾玉正要对景棠行礼,景棠知她身上有伤,便让她免了。 “小舅舅,这是礼部给大行皇帝草拟的几个谥号。”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景棠依然在朝臣面前唤顾玉为小舅舅,是在表示自己对顾玉宠信。 经过这么多事,也的确没人敢轻视这个年轻人,太子发完话,几个礼部官员就轮番走到顾玉面前,让顾玉看到上面的谥号。 谥号分为三种,赞美的上谥,表平庸或同情的中谥,表批评谴责的下谥。 圣上在位期间,虽有动乱发生,可除却近几年,从前勤政殿用掉的烛火,足以证明他的勤政。 但勤政不代表海晏河清,便如顾玉在圣上临死前列举出的罪行,都是抹不掉的。 尤其最近两年,皇权与世家的斗争日益激烈,朝中风声鹤唳,掀起一阵阵血雨腥风。 礼部官员在噩梦一样的局势里艰难求生,对大行皇帝的好感自然有减无增。 再加上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太子对圣上的怨怼,若非大行皇帝要太子试药,太子现在的身子也不会垮成这样。 所以礼部在选谥号时格外小心,主动避开了上谥,美谥。 顾玉看到了一个“僖”字,是个中谥。 礼部官员道:“刚克曰僖,有过曰僖。” 顾玉只道:“慈惠爱亲亦曰僖。” 太子道:“不妥。” 那官员便后退一步。 顾玉又看到一个“愍”字。 礼部官员道:“在国遭忧、逢艰曰愍。” 顾玉没有说话,径直看向下一个字“悼”。 礼部官员解释道:“肆行劳祀曰悼,恐惧从处曰悼。” 顾玉亦没有开口,又看向最后一个“慎”字。 礼部官员解释道:“夙夜敬畏,小心克勤曰慎。” 除了第一个,顾玉都没发声,几个礼部官员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太子略带烦忧道:“都下去。” 顾玉有心点拨他们几句,便随他们一起出来。 一个礼部官员小心翼翼对顾玉问道:“国公爷,太子这是什么意思啊?” 顾玉淡淡看了他们一眼:“若太子觉得满意,何必再召我过来?” 这几个谥号皆为中谥,平谥,顾玉都不满意,太子自然也不满意。 礼部官员大概明白了,又对顾玉道:“太子孝顺仁厚,不惜自身,为圣上试药,若贸然选用下谥,会不会惹得太子伤心?” 顾玉道:“太子会不会伤心,你先选出来不就知道了。” 礼部官员心里有了数,对顾玉自然千恩万谢。 只是顾玉这边才从东宫出来,就有宫人告诉她太后在文翰司等她。 第758章 顾玉到文翰司的时候,里面跪了一大帮子人,太后的脸色难看得很,长公主也在旁边站着。 顾玉心中紧张了一下,连忙请罪道:“不知他们哪里做得不好,惹太后娘娘动怒。” 包括丁孝吉在内的几个文翰学士都紧张不已,一个字都不敢说。 太后看了顾玉一眼,语气里带着隐怒:“目无尊上,还不当罚!” 这罪名可太大了! 顾玉诧异极了。 文翰学士出身寒门,没有半分世家子的习气,平日里看见谁都是恭谨有礼的,究竟做了什么,一下子惹怒了太后。 顾玉连忙道:“是臣御下无方,还望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看着顾玉,道:“你是御下无方,哀家等会儿再跟你算账!” 顾玉也不知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不过去了东宫一趟,回来就挨了骂,心里不禁委屈。 顾玉小心道:“臣一时离职疏忽,还望太后娘娘降罪。” 太后冷哼一声:“哀家先说他们的罪过。” 文翰学士纷纷把头缩了起来,顾玉竖着耳朵听。 太后道:“明知你们上官身上有伤,却不知体恤,明知她夜以继日操劳,却不知规劝,若是她累倒了,你们又有谁能顶她的事?” 太后语气严厉,十分骇人。 文翰学士纷纷道:“臣等知罪!” 显然在顾玉来之前,这些人已经被训过了。 顾玉脑袋有一瞬的发蒙,抬头接触到太后谴责的目光,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太后来跟她算的是这笔账。 顾玉不觉辛苦,但被人这般大张旗鼓关心着,还是让顾玉悄悄红了耳朵。 太后道:“既然知罪,那哀家就直接罚了。” 顾玉道:“太后见谅,他们劝过多次,是臣执拗不听,还请太后饶恕他们一回。” 太后看着顾玉道:“你先别急,还没轮到你呢。” 顾玉一时讷讷。 太后看着这些文翰学士道:“哀家便罚你们这段期间日夜驻守文翰司,处理各方事务。” 顾玉为什么操劳?还是因为手下的人不够。 既然不够,一方面要从世家中添人,另一方面,就压榨原来的人。 这罚不算重,就是累了点儿,但顾玉带着伤都能加班,他们有什么不能? 文翰学士都心甘情愿领罚。 至于顾玉,太后直接把人带走。 “你阿姐、御医,都告诫你多少次了,说你不能操劳,你全当成耳旁风,是不是非要哀家下个懿旨,你才肯听?” 要是专程为了让她养伤下个懿旨,就太小题大做了,顾玉低着头听训,一副听话乖巧的模样。 太后道:“危险已经过去,虽然人手不足,但什么事儿都有条不紊进行着,难道说离开了你,大行皇帝就下不了葬,太子就登不了基了吗?” 顾玉摸了摸鼻子道:“其实臣也没做什么事,不过是坐在椅子上,发号施令罢了,没什么累的。” 太后嗔怪地看她一眼,道:“动脑子不比动手轻松,你现在就好好回家休息着。” 顾玉张张嘴,想说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但看到太后的脸色,识趣地把话咽了下去。 长公主悄悄把顾玉拉到一边,小声道:“你别嫌太后说话严厉,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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