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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他走了进去,让理发师别说话,蹲在江与绵面前捏他脸。 江与绵被他捏醒了,一头药水也不敢动,瞪秦衡:“又是你。” “你在这儿干什么?”秦衡好脾气地问他,“吃饭了吗?” 江与绵错开了眼神,不跟他说话。 理发师插嘴:“他老师带他来的,让他把头发染黑,还要烫直。” 秦衡明了地笑了起来,江与绵装作没听见,拿出手机玩起了游戏。 “他还要呆多久?”秦衡站了起来,问理发师。 “至少四个小时吧,先做软化,烫直了再染,”理发师过去拉了拉江与绵的头发,“可以把药水洗掉了。” 江与绵就被洗发小弟带起来去洗头了,走到一半,回身告诉秦衡:“我想吃鸡排饭,何记的。” “我说要帮你带饭了吗?”秦衡逗他。 “再加一份金枪鱼色拉。”江与绵又说。 秦衡想拍他的头无从下手,就转而把他脖子里的那圈东西扶了扶正,走出门找他同学去了。 秦衡过了两个小时才回来,江与绵等得脖子都长了。 他盯着每个从落地窗前经过的路人看。便利店就在不远处,但他记挂着何记鸡排饭,坚持着拒绝了洗发小弟给他买快餐的提议。 秦衡正好在何记边上吃饭,同学们天南海北聊,大中午的还喝起酒来,一顿午饭吃到了下午一点。秦衡收到了江与绵七八条“饿死了”的信息,只好起身说有事先走,给江与绵打包了他的午饭送去。 江与绵开始染发了,头上包着东西,显得脸更小。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秦衡推门进来,对秦衡说:“饿死了。” 理发店老板给江与绵拿了个板凳来,把盒饭放在上面,江与绵手不大够得着,闻着香味吃不到,急的冒烟。 秦衡叹了口气,端着碗喂他吃饭。 江与绵总算吃到了心爱的鸡排饭,他咽下一口肉,告诉秦衡:“给你加薪。” 掏出钱包数了一千块给秦衡。 他的手看着就从未干过活,连字都没写过几个,骨节匀长,皮肤干净白皙,指甲修得圆润,拿着一小叠钞票都不让人觉得有铜臭味。 江与绵递钱给他,他眼里什么也没有,看着秦衡,就好像看一个侍应生。 秦衡一愣,脸上看不出表情地和他对视了几秒,转身走出了门。 江与绵觉得秦衡是生气了,但他不知道秦衡为什么要生气,于是他问了理发师。 理发师看江与绵的眼神也复杂了起来,犹豫了一下才说:“小弟弟,你这不是侮辱人吗?” “我没有。”江与绵颤巍巍夹了块鸡排,送到嘴边刁住,秦衡又不宽裕,他给他钱,秦衡为什么不感恩拜谢他,反而要走? 理发师看他这么断言,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这天晚上,秦衡没来江与绵家,江与绵也不在意,因为隔了两天,秦衡就来了。这在江与绵意料之中,秦衡收了钱的,那他不能不来。 江与绵一给秦衡开门,就告诉他:“你少上了一节课。” 秦衡点头:“我找个周末给你补上。” 江与绵其实也不是要他补课时,他快烦死做题了,但他不想让秦衡讨了好去,因为秦衡对他生气。 秦衡绕过了他,拎着书包进去,叫江与绵把上次布置的物理作业拿出来看,江与绵拿出了作业本给他,秦衡认真地批起来。 江与绵在一旁呆的无聊,支着脑袋问秦衡:“你前天为什么要生气?” 他头发染黑还烫直了,看上去很乖巧,让人没法讨厌起来,他是真心实意想要求解的,可秦衡也不知该怎么和他说。 恰好秦衡发现了一个错题,便避开了江与绵的问题,给他纠正起错误来。 说完了一题,秦衡的电话响了,是他学生会的同学打电话给他,问他明天接待U大学生会参观人员的事项,秦衡简单说了些,就挂了电话。 江与绵很好奇大学生活,便问秦衡:“上大学是不是很好玩?跟高中有什么区别?” 秦衡道:“还可以,比高中自由一点,会交到不少朋友。” 江与绵摇头:“我现在就很自由了,我也不需要朋友。” 秦衡看了江与绵一眼,他脸上没有情绪,很冷感,就像那天掏钱给他时那样,叫人不由得要想,江与绵到底是有没有心的。 秦衡教了江与绵半个月,江与绵的父母从来没有出现过。 而林桂香的老公突生急病,她晚上得去医院陪床,空旷的房子里只有江与绵一个人了。他一个人给秦衡开门,屋里一片漆黑,他又纡尊降贵给秦衡倒了一杯水,一个人踏着拖鞋走上楼梯,摸索着开灯。 江与绵有时候说句话气死人,但说“不需要朋友”时,听起来又有点可怜。 然而,半小时后,江与绵又听题听到睡着时,秦衡就觉得一点可怜他的必要也没有。 秦衡正给他讲电子属性呢,江与绵头又掉下去了,趴在了桌子上,睫毛长长地盖住眼睑,嘴张着呼吸,满脸写着天真无邪,仿佛秦衡辛勤的劳动是他的安眠药。 秦衡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别动怒,看看表也快九点了,就推醒了江与绵,叫江与绵回房里睡,他要走了。 江与绵睡眼朦胧地揉着眼睛,脸还靠在肘弯里,说话字黏着字:“你要走啦?” “你晚上又是一个人?”秦衡站起来,礼节性地问他一句。 江与绵点点头,跟他再见。他包在一套浅色的睡衣里,穿着布拖鞋,黑头发柔顺地贴着额头,明明待在一间大房子里,却像个无家可归的人,半睁着眼睨他。 秦衡没多说什么,他拎起包,走出了江与绵家的门。 4. 时间过得飞快,十一月过半,江与绵期中考的那个礼拜,S大学生会换届选举也走了个过场。 秦衡依旧是高票数当选学生会主席。选举结束以后,几个副主席和部长闹着要秦衡请夜宵,秦衡就带着他们去常去的烧烤店。吃完烧烤已经是近一点钟,十来个人喝得差不多了,互相搀扶着去唱歌。 秦衡买了单跟上去,抄近路穿过一条巷子,发现有几个小混混在巷子的转角上堵着一个人。秦衡并没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情操,他走过去,一个混混后退一步,正好挡到他的路,他礼貌地说:“请让一让。” 他身材高大,混混见他没管闲事的意思,就让一边去了。秦衡对他点点头,正要过去,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小声道:“我只有这么多钱了,要不然我带你们去取。” 秦衡的脚步顿住了,心中天人交战来回三次,回过了身:“江与绵?” “秦衡……”江与绵的声音有点软,几个小混混围着他,路灯昏暗,秦衡也看不到他,他比几个混混高了半个头,快步走过去几人不敢挡着,便让了开去。 江与绵看秦衡过来,跨一步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恨不得贴在他身上,小声跟他说:“快点带我走!” 秦衡算是领教了江与绵的胆子了,他拍拍江与绵的肩膀,问为首那个戴金链子的混混:“你要多少钱?” 几个小混混也是凑巧,深更半夜从迪厅出来,碰着个男孩儿一个人走在前面,不知哪个的起头,把江与绵堵在巷子里勒索了一通,本来只想弄个几百块出来,没想到这个人一出手就是一万现钞。 一看撞到只肥羊,几个人哪里还肯放他走,逼着他再拿出来。不过,情势又变了,这个叫秦衡的看起来不那么好惹。 为首的混混掂了掂手里的钱,试探道:“再来一样的一叠吧,这么点儿兄弟们也不够分。” 秦衡听到笑话似的问他:“不够分?” 小混混语塞了。 “我小区……”江与绵开口,想说自己家小区门口有个取款机,被秦衡按了一下就不出声了,蹭在他身上不敢动。 “别怕,”秦衡安抚江与绵,又转头跟小混混商量,“我看不如这样,大家各退一步,他给了你们的不用还了,但要再多,我们也不会给。” 另一个小混混想骂一句什么,被为首的混混阻止了,他想了一想,说行,带着几人走了。 见混混们离开,江与绵松了一口气,从秦衡身上离开一点,小声说谢谢。秦衡叹了口气,带着江与绵走出小巷,问他大半夜的在外面瞎晃什么。 “我想去网吧。”江与绵说。 秦衡不理解江与绵的脑回路:“你家电脑坏了?” 江与绵低个头不说话,秦衡也懒得问他,带着他往他家的方向走,那小巷离江与绵家不远,走十分钟就能到。 走到小区门口,秦衡说不送江与绵进去了,江与绵巴着他不放:“那些人会不会跟着我们?” 秦衡低头看他一眼,本想问他当小区物业是吃干饭的不成,但江与绵脸色苍白,看着像是被吓坏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我送你上楼吧。” 江与绵这才放心,挨着他走路,秦衡觉得他胆小得好笑,揉揉他的脑袋:“胆子这么小还敢走夜路啊?” 江与绵被他揉着走了几步,才说:“我今天满十八岁了。” 秦衡停了手。江与绵像打开了话匣子似的,说了比平时多几倍的话:“马蔚也忘了,没人记得。” 他的手绞在一起,看起来有些焦虑,也很不开心:“我昨天在网上看到,一个人在十八岁那天去网吧,网吧老板给他登记身份证,祝他生日快乐。我就也想去,可是还没找到网吧就碰到那几个人。” 秦衡沉默地听着他说。他们很快就走到了江与绵家楼下。 江与绵微微抬头对秦衡说:“给你看笑话了,再见。” “生日快乐。”秦衡叫住他。 江与绵有些受宠若惊,呆站了一会儿,才说:“谢谢。我以为你很讨厌我。” “我没那么斤斤计较,”秦衡拍了拍他的肩。 再坏的人,也有听人恭喜生日快乐的权利,何况江与绵只是个刚满十八脾气不好的高中生。 “现在太晚了,不然可以给你买一个蛋糕。”秦衡说。 江与绵说不用了,又说再见,掏出刷门禁卡开门,往门里走。 秦衡也准备去KTV了,他手机一直在震,都是是同学左等右等他不去,催他的电话。 就在要转身时,他眼尖地看见江与绵的左手指滴下了一滴血来,他心一紧,下意识地喊江与绵的名字。 江与绵回过头来,隔着玻璃门问他怎么了。 “你开门。”秦衡用手指扣扣玻璃,指了指上面的感应器。 江与绵走过来,门就开了,秦衡进去,就着门厅的灯拉江与绵左手起来看,才发现他手上有一大片擦伤,正在流血。 “你手伤了怎么不说?”秦衡拉着他往里走,“家里有没有医药箱?” “不知道。”江与绵被他拖进电梯上楼。 最近这一段时间,马蔚都没回S市,江与绵沉默寡言,林桂香老公身体迟迟不好,她干脆消极怠工,隔几天才来打扫一次卫生。 秦衡进了江与绵家,先回了他同学的电话,说碰到急事,让他们先玩着,然后在江与绵家翻箱倒柜找医药箱,终于在鞋柜上面的抽屉里找到了酒精棉和创可贴。 江与绵摊开手让秦衡伺候他,看着秦衡,有些不自在,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 秦衡认真地帮他清理了擦伤上的脏污,贴上几个创可贴。 江与绵被几个混混从后头推倒了,左手按在砂石地上,就伤得厉害,其实他腿也疼,浑身骨头酸,坐在沙发上,还有些头晕目眩。秦衡见他脸色不太对,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江与绵烧起来了,烧得脸都红了。看秦衡摸他额头,他自己也伸手碰了一下,沉思片刻,自言自语道:“我有点热。” 秦衡就没见过这么娇气的人,他无奈地告诉江与绵:“你发烧了。” 江与绵迟缓地点头:“这怎么办呀?” 手捂在自己的脸上降温,见秦衡看着他,又问:“你还不走啊?” 秦衡被他哽住了,告诉自己几十次,这是个在过生日的病人,才道:“我去给你买药吧。” “我房里有退烧药,”江与绵往楼上走,走了两步,又跟秦衡说,“你不买药,去给我买饭好吗?我饿死了。” 江与绵的生活好像除了吃就是睡。 秦衡没给他买饭,他翻了翻江与绵家里的冰箱,给他煮了一碗面。 江与绵对着一碗阳春面,问秦衡这是不是长寿面,就是过生日要吃的那种。秦衡告诉他是,他就高兴地快快吃起来,还夸秦衡厨艺好。 秦衡在面底下给他卧了个蛋,江与绵戳到了蛋,很是惊喜:“还有一个荷包蛋。” 他咬了一口,问秦衡:“这有什么喻意吗?” 秦衡就是随便放的,但看着江与绵闪闪发亮的眼睛,他就说这是长寿面里都有的,要生日的寿星圆圆满满地过完这一年。 江与绵把秦衡做给他的面吃的干干净净,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房里空调打得热,他额头上一层薄汗,满足地摸着肚子,使唤秦衡去给他拿退烧药。秦衡端了水和药过来,江与绵乖乖吃了药,郑重地对秦衡道了谢。 秦衡见他没什么大问题,便走了。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钟,室外不到十度,夜幕色调很深,能看见几颗不亮的星星。 S市的街头总是有熙攘人群,车辆川流不息,也只有这个钟点,才能从长街的这头望到那头,单见昏黄的路灯和高架柱子投下来的阴影,不见车流和人潮。 秦衡在十字路口等过了一个红灯,看手机上同学发来的包厢号,走向了属于他的热闹里去。 5. 自从吃了秦衡给煮的长寿面,江与绵突然间一心向学了起来。 没过几天,秦衡正盯着江与绵写作业,江与绵突然提出来要加课。秦衡差点以为他被下降头了,问他怎么想起来加课的。 “我就是想学,好不好嘛。”江与绵咬着笔问秦衡。他就是看着乖,秦衡抽出他的作业一看,全是错的。 秦衡是觉得基础知识这回事儿得靠自己感悟,家教多来几趟,也翻不出什么新花样,再说他并没那么多时间,便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先不加课,给江与绵布置写平常日子的作业,等江与绵下次月考有进步了再说。 江与绵乖巧地点头,一脸期盼的模样,咬定自己一定努力学习,又提出要给秦衡加钱,被秦衡冷冷地看了一眼,不敢说话了。 秦衡不知道怎么对待这种缺爱的少年,才不会造成他的误解。他拿马蔚给的工资拿的底气不足,因为他并没有教江与绵做什么,现在江与绵肯学,倒让他心里舒坦一些。 虽然他觉得江与绵最大的问题,不是学习不好,而是生活方式和价值观不正常。但这些东西,是轮不到他管的。 江与绵低着头翻书,秦衡在看他,心里隐隐猜测江与绵只是缺人陪着,真要他学,他也没什么长性,没想到江与绵还真的认认真真学起来了。他基础实在很差,经常在秦衡意想不到的地方卡住;思考习惯也不好,做着题就天马行空开始发呆,缺乏时间意识,还喜欢开着电视机做题,他既然想学,这些都是得改掉的。 秦衡把电视机关了,江与绵的笔也停了,闹着要开电视机,他说自己受不了没有声音的环境。 “那就改了。”秦衡按着遥控器不给江与绵拿。 江与绵心烦意乱地看着习题集上自己都不会解的题,怀疑自己选理科时脑子进了水。 秦衡观察了江与绵一段时间之后,发现江与绵作息也很紊乱,不是困到极点都睡不着,晚上睡得晚,白天就不能集中精神,整一个生物钟都是错的。秦衡就给他定下了规矩,叫江与绵每天自己掐表,从七点开始定时两小时做一份模拟卷,晚上十一点前必须睡觉。 一天晚上,秦衡十点多打电话问江与绵上床了没有,江与绵那头背景的电影配音开的震天响,还说自己做完卷子准备去睡。 秦衡拆穿他:“你在看电影?” 江与绵赶紧否认,还把电影静音了:“没有。” “我在楼下。”秦衡不跟江与绵废话,让他开门。 这天下午秦衡一个叫祁阳的学长约他出来谈事情,碰巧就在江与绵家附近,两人待到了很晚,秦衡也没答应祁阳合伙的提议。秦衡走上马路,刚要回学校,想起了他那个晚上不好好睡觉的学生,干脆拐了个弯去突击检查。 等了五分钟,江与绵才开门,嘴硬:“你来干什么?我都上床了。” 秦衡直接走进去,到影音室摸了摸播放器,热的,他抱着手臂转头看江与绵:“几点开始看的?” 江与绵不说话,盯着自己的拖鞋,露一个发旋给秦衡看。 “晚上的考卷呢?”秦衡问他,他想起什么,低头找了找,在座椅边找到了两支笔,“不错啊江与绵,都会在影音室做题了。” 江与绵说:“可能是阿姨打扫卫生的时候掉在这里的。” 秦衡对他伸手:“试卷?” 江与绵扭捏了很久,才蹲下去,拉开了两个座椅间的抽屉,拿出一张皱巴巴的试卷,递给秦衡。 秦衡正反翻了翻,江与绵做着题就开始乱划,一看就是写着写着被屏幕上的剧情吸引了,手都不知在写什么。 在秦衡要求下,江与绵耷拉着脑袋交出了影音室的钥匙,秦衡当着他的面把门锁上了。江与绵嘴也快撅出来了,还依依不舍地伸手摸了摸门把。 秦衡把钥匙放进自己口袋里,江与绵吞了口口水:“周末能给我吗?” 秦衡无情地拒绝了:“寒假给你。” 十二月底的一个周六中午,江与绵最后一次月考卷子发下来,秦衡到他家里,见他盯着试卷发呆,拿过来一看,从七十分到九十分不等。 这就是江与绵自己答卷的水平,还是秦衡给他突击之后的成果。 “我这样是不是上不了大学呀?”江与绵忧郁地问秦衡,“你说高考答案有地方买吗?” “上不了,”秦衡毫不留情地打击他,“没有。” 江与绵“哦”了一声,不说话了,垂着眼睛看试卷上一片血红的叉。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啊?” 秦衡看着江与绵这一本正经发愁的样子就想笑,把试卷从他手里拉出来,捏他的脸叫他抬起头来:“真想学好?” “想的,”江与绵说,他看着秦衡说,“我也想上S大。” 秦衡愣了愣,忍不住笑出声来。 江与绵有点不高兴:“你笑什么?” 秦衡竭力收了笑,夸奖他:“年轻人有梦是好事儿。” 江与绵气鼓鼓地把考卷抢回来用书压着不给秦衡看了。 秦衡板起脸让他拿出来,讲完错题,准备迎接期末考,江与绵把考卷拿出来,磨磨蹭蹭地说:“那你别笑我。” “不笑你,”秦衡哄他,“祝你考上S大,做我的学弟。” 讲着题,江与绵突然呼唤秦衡的名字:“秦衡?” 秦衡问他怎么了。 “如果期末我都考上了一百分,你能不能带我出去玩?”江与绵问他。 天冷了,江与绵畏寒,家里开着地暖和空调,又换上了厚厚的珊瑚绒居家服,以前烫直了的头发又卷了起来,包着又小又尖的一张脸。 江与绵自己都不觉得,秦衡是很有些同情他的,用句不太好听的话形容江与绵,他穷的只剩钱了。不过,江与绵每门都上一百分太异想天开,而秦衡假期里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儿,他便说:“你考不上我也带你去。你想去哪儿?” “哪里都行,”江与绵说,“去你家做客也可以,你家住在什么地方?” 秦衡没有家的,他出来了几年,以前住的老平房早已年久失修,说不定都塌了。但江与绵压根不知道他家情况,还以为秦衡是S市人。 “我家就不去了,”秦衡也不细说,“那么到时候再说。” 江与绵见秦衡答应他,眉眼都柔和了一些,听秦衡给他订正错题,翻书把知识点找出来复习,又突然问:“你去过河滨公园吗?” 秦衡感觉自己不是教个学生,是养个祖宗,他扣上了书:“江与绵。” “嗯?”江与绵微微偏头看他,他的长睫毛在黄调的灯下显得毛茸茸的,眼睛像琉璃一样水光盈盈,好像全天下就只有秦衡一个人能让他有表情似的,全心全意地信任着秦衡。 秦衡被他看的心里一痒,也忘了自己要教训江与绵什么了,只叫他专心听讲。 这一年的春节来得早,江与绵和秦衡的期末考都在一月中旬,秦衡自己也得复习,就拿了书来江与绵家。 马蔚回来那天,正是江与绵考试的前一天。 他做完了一份物理卷,交给秦衡批改,自己先去洗澡。 秦衡坐在客厅的餐桌上,门锁突然转了一下,门开了。 一个打扮的入时的女子摇摇晃晃走进来,酒气夹着香水味,浓得秦衡隔着老远都能闻见。 她和秦衡对视,都愣了愣。 “你是谁?怎么在我家?”马蔚问他。 秦衡猜她是江与绵的母亲,便向她问好,说自己是江与绵的家教。 马蔚在海上玩了两个礼拜,就去日本往脸上动刀子去了,修整了两个月才回来。她的狐朋狗友知道她回归,闹着要给她开party,她一回国就做了造型去酒店,玩了几天才回来。 她头晕地支着门,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自己是给儿子找了个家教。没想到香姐自己农村妇女形象,介绍来的家教倒很帅。 她露出了一个很暧昧的笑容,高跟鞋也不脱,朝秦衡走过去:“你在S大上学呀?” 秦衡几不可见地皱眉,点头说是。 “S大好,我家绵绵以后也要考S大,都要靠你好好教他了,小老师。” 母子俩性格不像,考S大的梦想倒是一模一样的。 马蔚手扶着桌子,贴近秦衡,秦衡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 “小老师,别害羞呀。”马蔚捂着嘴笑,她脸上打了针,笑起来有些僵硬。酒精在她的血液里催热,看着这么阳光俊朗的大男孩,想起自己总要伺候的那个皮都快塌了的老男人,生出了真假掺半的调戏心思。 秦衡越是退,她就越是上前,把秦衡逼到了墙边,贴的他很近。 秦衡伸手不碰到马蔚,用手肘挡着她。 马蔚一把握住了秦衡的手:“小老师,你的手长得可真好看呀。” 秦衡终于忍受不了,捏住马蔚的手腕把她的手掰开:“阿姨,您自重。” “我不重,你要不要抱抱看?”马蔚往秦衡身上贴过去,年轻富有活力的男性身体让她把持不住自己。 “马蔚!”她后方的楼梯上传来一声压抑而愤怒的叫声。 江与绵洗完澡下楼,就看见他几个月没见的母亲挂在秦衡身上,秦衡一脸尴尬地掰着她的肩膀推拒她。 被江与绵一喊,马蔚的酒醒了一些,她松开了秦衡,转身看江与绵,冲他热情地张开手臂:“绵绵,妈妈回来了。” 江与绵气得发抖,直直盯着马蔚看着:“滚。” “怎么对妈妈说话的?”马蔚拧着眉头说,“太没有礼貌了。” 江与绵又说了一次:“滚。” 马蔚抓起桌子上的杯子往地上摔,玻璃杯撞在餐厅的大理石地砖上,发出“嘭”的一声响,碎片炸的到处都是,她咬着牙跟江与绵对峙着,跟一对死敌一样,两个人的眼底都是毫不掩饰的仇恨。 秦衡不想参与这场家庭纷争,对江与绵说:“我先走了。” 江与绵这才看他,脸色发白,像快要哭出来似的,秦衡有些不忍,道:“我到了打你电话。” “我送送你。”江与绵说。 秦衡说好,走过去拉着江与绵出门。 进了电梯,江与绵对秦衡说:“对不起。” “没事儿。”秦衡摸他头,电梯到了底楼,江与绵跟出来。他只穿了套薄绒的睡衣,秦衡怕他感冒,不让他出楼道,江与绵扯着他的包不放,秦衡心里也有些酸疼,还没有想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就伸手抱了抱他,告诉他:“没关系。” 江与绵矮他半个头,身上瘦骨嶙峋,没几两肉,秦衡抱着都硌手。江与绵把头顶在秦衡颈间,半干的头发带着湿气,秦衡也不知道江与绵有没有哭,他把手放在江与绵的肩上,说:“等你考完,我带你去散心。” 江与绵低着头走回了电梯里,按了楼层号。 秦衡等了一会儿才走,在路上给江与绵发消息,江与绵说马蔚会在S市留一段时间,他想要自己出来租房子住。 秦衡前几天就告诉江与绵,江与绵大考那两天晚上他也有实验考试,叫江与绵自己好好复习,别瞎折腾,又答应他,等他也考完了,就陪着江与绵去找房子,让他先好好在家待着。 江与绵嘴上答应的好,转头就收拾了行李,大半夜跑到学校边上的酒店里开了房间,也没告诉秦衡。 江与绵满十六岁之后,他的生父就绕过马蔚,直接把钱划到他的储蓄卡上了。从前马蔚的钱不够花,还会来和江与绵要,现在两个人闹僵了,江与绵反倒省心,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在酒店过的如鱼得水。 等秦衡忙完他的考试,问江与绵在哪儿的时候,江与绵都在酒店住了一个礼拜了。中午他刚睡醒,接到秦衡电话让他下楼,他才如梦初醒地给秦衡发酒店地址。 江与绵一放假,就恢复了夜猫作息,下午一点睡意正浓,秦衡按他的门铃,他穿着酒店的浴袍,萎靡不振地去开门,房间里东西乱丢,一幅把酒店当家的少爷派头。 “随便坐。”江与绵招呼秦衡,蹲下去打开小冰箱,问秦衡要喝什么。 秦衡拿了瓶水喝,不赞许地看着江与绵,问他多久没出门了。 江与绵掰掰指头:“五天六天。” 他吃饭都叫酒店送餐,酒店六个餐厅,到现在才吃了两轮。 “我明天就带你去找房子。”秦衡道,顺手把江与绵扔在洗衣篮旁的衣服放进洗衣篮里。 江与绵摇手指:“你明天要带我去玩。” 秦衡坐在江与绵床上看他:“说吧,想去哪儿?” 这可把江与绵考倒了,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不知道去哪儿就去找房,”秦衡残忍地说,“你再住下去就废了。” 正说着,江与绵手机响了,是他们班班长打过来的,问他为什么不来拿成绩单。秦衡一听江与绵回答,就知道这人过的日子都忘了。 江与绵急急忙忙换了衣服出来,看秦衡好整以暇在外面等他:“我陪你去拿成绩单。” 见江与绵还扭扭捏捏想拒绝,秦衡补充道:“拿完成绩单带你去郊区新开的游乐场。” 江与绵立刻振奋了,点头说好,拉着秦衡往外走。 A中即使是放假期间,门禁也卡的严,秦衡没校牌进不去,在校门口等江与绵,江与绵背着书包一路小跑出来,呼出一团一团的白气。 “这么期待啊?”秦衡在江与绵边上走,突然抓着他的书包带子,拉开拉链翻成绩单。 江与绵脸一红,回过身跟他抢,秦衡已经把成绩单拿出来了,举高过头,江与绵踮脚也够不着。 秦衡抬头照着念:“语文,九十八,进步很大啊,绵绵。” “你别叫我绵绵。”江与绵拉着秦衡的手臂想跳起来抢,秦衡单手就把他压制了。 “数学,一百零三,破百了,绵绵很棒。”秦衡夸张地吹捧江与绵,江与绵耳朵都烫了。 秦衡把他的成绩全都播报了一遍,才把单子还给他。 江与绵愤愤抓回来,塞进书包里,跟秦衡一起站在公交站台等车,不想跟秦衡再多交流了。S市的冷冬妖风大,江与绵裹了条很厚的围巾,恨不得把头都包进去,一阵风吹来,他整个人都被刮透了,冻得发抖。 秦衡看江与绵缩成一团,都没提要打车,便总觉得自己哪里亏待了江与绵似的,伸手招了部的士,把江与绵推了进去。 车里温暖,隔音好,江与绵牙关还打着颤,发出咯咯咯咯的声音。 秦衡听得好笑,侧过身,左手按在江与绵右腮上,感受他的颤抖,问他:“怎么会这么怕冷?” 江与绵微微张开嘴,上下牙齿就碰不到了,但嘴唇还有些抽搐,话也说不清楚:“就四冷。” 他的脸也是冰冷的,秦衡手烫,他就克制不住地贴上去,用冰手按着秦衡的手,不给他动,命令秦衡:“帮我捂一下。” 秦衡失笑:“左边要不要?” “要,”江与绵感恩地看着秦衡另一只手,“谢谢。” 秦衡只好两只手捧着江与绵的脸,江与绵的脸比他想象中还小,两手一罩就没了。秦衡问他:“你这样怎么去室外游乐场。” “跑跑就热了。”江与绵乐观地说。 两个钟头后,他们还在第一个游玩项目,跳楼机外面排队,目测还要排半个小时。 他们来的时间不对,周六下午近四点,正是人最多的时候,所有的热门项目都拍着长长的队,江与绵看到跳楼机上的人尖叫,觉得很好玩,拉着秦衡要玩这个,两人就站到了队尾。 江与绵起先还倔强的独自站着,抖了二十分钟以后,跟秦衡越挨越近,最后不顾忌世俗眼光,抱住了秦衡的手臂。 秦衡低头看了他一眼,问他:“很冷?” 江与绵点头,嘴唇都发紫了。 秦衡把江与绵拉过来,圈到怀里来,后面一片小姑娘窃窃私语他就当作没听见。 “你不是说跑跑就热了吗?”秦衡附在江与绵耳边笑他,江与绵穿的多,就没那么硌手了,但是隔着厚衣服跟抱了个毛团似的没着力点。 江与绵还嫌不够热,拉着秦衡的手臂在身前交叉,恨不能跟秦衡肉贴肉取暖,嘴里还说:“不行,乱跑很不文明。” 在江与绵终于被秦衡捂热了一点的时候,他们排到队了,坐上去扣了安全带上升,江与绵开始紧张了。 他盯着脚下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大地,胆小的去拉秦衡的手。 秦衡安抚地按按他的手背,叫他别怕,江与绵刚想说点什么,他们到了最高处,铁盘停住了,紧接着,失重的感觉袭击了江与绵,安全扣死死扣着江与绵的肩膀往下拉,拉着他急速下坠。 走下跳楼机的时候,江与绵仿佛要晕倒了,一脸呆滞被秦衡拖下来。 跳楼机出口有相片卖,玩家在跳楼机上的照片会在屏幕上试阅。江与绵不想看,秦衡却拉着他等照片,当江与绵吓到快哭出来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时,他羞愤欲死,丢下秦衡往前冲。秦衡怕江与绵丢了,照片都来不及买,跑上去追他。 “绵绵,你别跑啊。”秦衡没几步就追到他,戏弄地拉着江与绵的书包,跟拉小狗似的拉着不放。 江与绵总算恢复了力气,也拉起自己的书包,坚决与秦衡这股恶势力作斗争。 两人拉扯着走,路过一家周边商店,一股暖气从店里涌出来,江与绵的脚步变缓了,不由自主走了进去。 店里卖的都是毛绒公仔一类的东西,小姑娘喜欢,两个男孩就对这些兴趣缺缺了。江与绵逛了一圈,什么也没看中,刚想出去,秦衡叫他一声,他回过头去看,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套上了他的头。 他转过去照镜子,秦衡给他套上了个鲨鱼头套,卡在他头上,像要把他吃了一样。 “啊,”江与绵从镜子里看着秦衡,玩心顿起,向他露出惊吓的表情,“被鲨鱼吃掉了。” 秦衡愣了愣,伸手把江与绵头上的帽子拉下来一点,遮住了江与绵的眼睛:“别动。” 江与绵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站着不动,问他:“干嘛?” 秦衡拿出手机,偷偷拍了一张照片,拍完收好了,才说:“这帽子挺衬你的。” “那你也戴戴看。”江与绵立刻说,他摘下了帽子,往秦衡头上套,被秦衡暴力镇压。 秦衡抓着帽子去付款:“我就算了。” 江与绵跟在秦衡后面不放弃地劝说:“试试看嘛。” 秦衡买了单,拎着袋子出来,一看表,都六点了。他问江与绵想吃什么,江与绵也不知道,他带着江与绵往饮食区走,还把帽子拆了套在江与绵头上,说这样热一点。 江与绵人傻又自我,也不觉得这样滑稽,被秦衡一唬,还真觉得这样怪暖和的,就抓着帽子戴正了,贴着秦衡走路。 “主席!” 突然有几个人叫住了他们,秦衡回头看,是他学生会的学弟学妹。 江与绵靠着他的手臂,看着他们和秦衡打招呼。 几人见秦衡身边站着的江与绵头上带个小鲨鱼,天色昏暗也看不清脸,只看的到个下巴,以为他年纪很小,都好奇地问秦衡:“主席,这是你弟弟吗?” 秦衡看江与绵没反对的意思,便点了点头。 “从沥城来的吗?”一个和秦衡同省的学弟问。 “沥城?”江与绵轻声问了一句。 秦衡没和他说过这些,也不想江与绵和他的学弟学妹多交流,便岔开了话题随便扯了几句,说弟弟还没吃饭。 几个学弟学妹买的夜场票进来玩,时间紧张,也和秦衡说了拜拜,急急忙忙排队去了。 “你是沥城人啊?”江与绵问他。 他是很想知道秦衡的事情的,但秦衡在他面前从来不提这些。从秦衡朋友嘴里听到秦衡是沥城人,江与绵便起了话题。 秦衡点了点头,没有顺着他的话说,单问他想吃什么 江与绵便不再问了,他停下了脚步,看着一个安在路边的餐厅招牌单,抬手翻了翻菜单:“吃这个吧。” 这是一家法国菜,江与绵手很壮,一挑就挑了游乐场里人最少的一家餐厅,两人走进去,正巧还有一个靠窗的两人座,就坐了下来。 点了餐,江与绵看了会儿窗外,见秦衡还是沉默,犹豫了一下,问他:“那你考完了,是不是要回家了啊?” 他把围巾摘了放在椅背上,一只手放在餐盘边,摩挲着金属叉具,神情犹犹豫豫的,不再像以前那么死气沉沉,变得有些天真。 秦衡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会陪你找房子的。” “哦,”江与绵明明是松了口气,还不承认,“我一个人也可以去找。” “这怎么行,我怕你又被人按在暗巷子里讹钱。”秦衡调侃他。 江与绵喝起了汤,并不说话,喝了几口,又问他:“那你什么时候回家?” 不知道为什么,秦衡的舅舅今年没给他打电话要他回家过年,所以秦衡没准备回沥城。不过这些不关江与绵的事,秦衡就说:“过几天,等你找到房子。” 吃了饭,江与绵在游乐场绕圈,看到摩天轮底下排着长队,又跃跃欲试走过去。有工作人员在队尾维持秩序,说要排三个小时,劝大家换一个项目。 秦衡问他:“排吗?” 江与绵缩在他身上,没什么生气的思考了三分钟,才说:“算了。” “咱们下次再来。”秦衡道,他其实也不想排,就随口提了一句。 江与绵跟他晃晃悠悠往大门走,走了一会儿,才说:“等我考上S大——哎呀,你别笑。” 这次秦衡真的没笑,他哪里来得及笑,他震惊还来不及。 “到时候你就陪我来玩这个,好吗?”江与绵想坐摩天轮,纯粹是因为他喜欢凑热闹,摩天轮排队的人最多,而且看着没跳楼机那么吓人。 “行,”秦衡忍笑,“你考不上S大,我也陪你来。” 江与绵叫他别乌鸦嘴,突然往大门口跑去,率先跑到了出口处,回头喊秦衡快点。 “跑一跑果然会热。”江与绵握着拳头跟秦衡分享,他表情不强烈,但眼里的情感是坦白而温热的。 江与绵的事情都很小很小,让人只要一不盯紧,都不知道他究竟在高兴些什么,他太容易被打动——如果以游戏做比喻,攻略江与绵,必然是easy模式。 但秦衡看着不远处冲着他傻笑的那个戴鲨鱼帽子的江与绵,仍旧想要留住这刻。 在往后没有江与绵的时间里,他总是很庆幸,在来游乐场的这个夜里,他把江与绵留在了手机相册中,叫他还有些痕迹能怀念,在办公室累得睡死过去又被电话惊醒时,或是为了一纸批文陪官员吃饭,在酒桌上低声下气的时候,想着江与绵,他就觉得自己是不是还能再坚持几天。 然后再坚持几天。 6. 秦衡把江与绵送回酒店里,天很晚了。 江与绵把鲨鱼帽子摘下来,塞回纸袋子里,在行李箱找了个地方放着,问秦衡明天什么时候过来,要不要住下。 秦衡学校在郊区,离市区比较远,过来确实不太方便。江与绵订的房间里虽然就一张床,但很大,秦衡看看时间,是有些晚了,便答应下来。 江与绵听他一答应,脸上还看不出什么,动作迅速地抱了套浴袍出来塞给秦衡。 “你怎么像个小孩儿似的,”秦衡接过浴袍,“小朋友才爱叫同学留宿。” 江与绵抿着嘴看他,秦衡不太吃得消江与绵跟他装乖,捏了捏江与绵的脸就洗澡去了。 两个人都洗完澡,快十二点了,秦衡就把灯关上,说睡吧。 江与绵回了他一句晚安,躺到床上去,翻过来又翻过去,嘴里小声念叨些不着边际的话。秦衡起先累得差一点睡着,被江与绵胡乱搅合一通,也没了睡意,干脆重新开了床头灯跟他聊天。 “秦衡,”江与绵突然翻了个身,趴在秦衡边上贴他很近,他的头发又长了点,睡得乱七八糟得翘起来,像个好奇宝宝一样问他,“你们散打中心过年放假吗?” 秦衡差点被口水呛到,他早就忘记这茬了,没想到江与绵还记着,他顿了会儿,才厚着脸皮道:“我吓唬你的,哪有散打馆招大学生教练的。” 江与绵不说话了,瞪着秦衡,秦衡就抬着手掐他的下巴:“谁想到你这么好骗。” “我是信任你,”江与绵打掉秦衡的手,坐起来,用目光谴责秦衡,“你怎么能骗人呢?” 江与绵穿了条大T恤当睡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表情再肃穆也让人没法当回事儿。秦衡一条手臂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探上江与绵的背把他压回来,江与绵重心不稳地趴到秦衡胸口上去,听秦衡假模假样地在他耳边哄小猫似的说:“绵绵别生气啊,我以后不骗你了。” 秦衡的声音离江与绵太近,热烫的气息裹住了他,江与绵顿时红了脸,推着秦衡的胸膛爬起来,缩到了床的另一边,背对着秦衡说困了。 秦衡打了个呵欠,重新跟他说了晚安。 这天夜里,江与绵没睡好。他身边从没躺过人,秦衡呼吸一重他就会受到惊吓,到了快凌晨才睡死过去。结果早上九点不到,秦衡就开始晃他。 “江与绵,起来吃早饭。”秦衡都出去晨跑一圈回来了,他给江与绵买了些早点,等了二十分钟,江与绵却半点要醒的意思也没。 秦衡帮江与绵约了房产中介,十点在中介见面,江与绵再不起就迟了,早点也快凉了,秦衡就走过去喊他。 江与绵大半张脸捂在被子里,睡得正香,秦衡叫了他几声,他把头整个埋进了被子里,白色的被子隆起一团,把他整个包了起来。 秦衡拉着被子的边往外抽,跟江与绵角力,江与绵身体下面垫了被子,半梦半醒,被秦衡一拉,顺着被子轱辘一下滚到地上去了。秦衡看着趴在被子的江与绵,刚想扶他起来,没想到江与绵嘟哝了句什么,又睡了过去。 这么能睡的人,秦衡也是第一次见。 江与绵的T恤被他的动作翻起来,大半个背露在外面,秦衡看着都觉得冷,半跪下去想把他裹回被子里去,江与绵打了一个喷嚏,自己被冻醒过来。 “我怎么在地上?”江与绵刚醒,发现自己躺着的地方不对,不明状况地问秦衡。 始作俑者脸不变色心不跳地回答他:“你自己掉下来了。” 江与绵扶着桌子站起来,“哦”了一声,去洗漱了。 吃了早饭,江与绵精神缓过来,开始跟秦衡讨论要把房子租到哪里去。 秦衡拉着他往外走:“租你学校对面。” “那你过来好远。”江与绵抱怨,他去过一次郊区,睡了一觉醒过来,还没到,就觉得那是特别远的地方。 秦衡低头看了江与绵一眼,没有说话,带着他过了马路,往地铁站走。 过年上来,秦衡就不想再干这份家教的活了。 一是他下个学期要开始准备语言考试,一周来教江与绵四次,对他来说太浪费时间了,加上祁阳给他介绍了一单编程的生意,足够支付他申请学校的前期费用;二也是秦衡的物质要求不高,向来觉得钱够用就行,对未来也有自己的规划,毕竟,秦衡孤身一人,走到哪里都不算远。 不过他还没和江与绵提,看着江与绵拖着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对房子的要求,秦衡的这些理由就全都说不出口了。 因为他也想和江与绵待在一起,至少在过年前,他想要江与绵高高兴兴无忧无虑的。 秦衡找了家连锁房产中介,约在本区总部的店里,地铁站出来就是,五家店面,窗明几净,看着很专业。接待他们的是个叫小光的男孩儿,干这行不久,充满热情。秦衡和江与绵卡着点进去,小光已经等在里面了。 江与绵一坐下来,就对小光说了自己的要求:二号线附近,靠近市郊,要大一点儿。 小光之前跟秦衡沟通的时候,秦衡跟他说的却是要靠近江与绵学校,越近越好,小区高档些,安全、方便。两人说的完全南辕北辙,小光就摸不着头脑了,手上原来准备好几个房源都对不上了。 秦衡对小光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轻描淡写地否定了江与绵:“还是租个在你学校附近的吧,你晚上一个人敢穿上大半个市区吗?” 江与绵语塞了,捧着一次性杯子不答话,他是不敢的。 “到时候还要我来接你,这不是多此一举吗?”秦衡又加了一句,便很轻易地说服了江与绵。 小光又把备好的房子拿出来给两人挑选,看了两三套,江与绵和秦衡同时选中了江与绵高中隔壁小区的一套loft,当场定了下来。 小光说这房子即刻可以入住,秦衡就带江与绵去酒店整理行李搬家。 好在江与绵东西实在是不多的,大都是课本衣物,不一会儿就全塞进了箱子里。他还很小心的让坚硬物体避开秦衡送他的鲨鱼帽子,怕给划伤刺破了。 秦衡手机一直在响,见江与绵自己能整理,就接电话去了,因而错过了那一幕。 打秦衡电话的是他的室友刘周骐,听秦衡终于接电话,在那头捏着嗓子问:“秦老大,昨晚干什么去了?” 秦衡被刘周骐的嗓音恶心的皱眉:“好好说话。” “快说,”刘周骐恢复了正常,“我赌了全身家当,回家能不能升舱就看你这句话了。” “哦?”秦衡听到一声响动,回过头,江与绵被箱子绊了一下,正看着自己,便伸出食指,隔空点点他的头,叫他小心,又回头刘周骐扯淡,“你赌的什么?” “我赌你睡妹子去了,”刘周骐小心猜测,“英语系系花,是不是!” “不是。”秦衡冷漠地说。 刘周骐在那头“操”了一声,又说其他几个猜他被妹子睡了,被秦衡损了一顿,挂了电话。 江与绵看他把手机收起来,才说:“你的朋友好多。” “损友。”秦衡简单地定义了室友们的属性。 江与绵隔了几秒,才问他:“那我呢?” “你什么?”秦衡挑眉。 “我是什么朋友?”江与绵问,他手里还拎着两条衣服,头微微偏向秦衡,像是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可又竖着耳朵听。 秦衡被他问的一愣。 江与绵算是什么人,秦衡倒真的没有好好想过,非得形容,或许是个付费制造麻烦的……高中生,又或许不止这些。秦衡不是什么老实人,他世故圆滑、自私自利,最不喜欢的就是沾上麻烦,偶有的道德观和慈善心全捐献给江与绵了。 “你……”秦衡审视着江与绵,最终也定不了他的性,便笑眯眯地走过去,摸了摸江与绵毛茸茸的脑袋,避重就轻道,“你是小朋友。” 江与绵还想要说什么,秦衡接过他手里的衣服,替他叠了起来。 帮江与绵搬完了家,秦衡就回了学校,他寝室里三个兄弟齐齐等着他带外卖回去。 除了刘周骐凌晨的飞机,其他两个都是第二天离校。 见秦衡进门,刘周骐率先出声:“老大身上有一股清香扑来,是系花。” 秦衡就差把带给他的炒饭糊他脸上了,懒得跟他们废话,先洗澡去了。洗完澡出来,那三人吃完了外卖,开了啤酒在聊天。 秦衡也拿了一罐,刘周骐扔了根烟给他,他从桌上拿了个打火机,叼着烟点上了。这两天带着江与绵,一根烟都没抽。 “老大,说说呗,”年纪最小的李崇对他招手,“干啥去了?” 秦衡开了酒,喝了一口,说自己就是陪他家教那小孩儿去了。 几人面面相觑,问他这小孩到底有什么通天魔力,把秦衡迷的学校也不回了。 秦衡摇头,请他们别他妈瞎说。 时间不早,刘周骐又扯了几句就着行李箱去机场了,江与绵的电话打过来了。 秦衡看了另外那两个热心八卦群众一眼,走到阳台上接电话。 江与绵在那头问他在干什么,他的声音从手机里听起来更细一些,跟他的人一样胆小。 秦衡说没干什么,又问他有什么事儿。 “家里没有洗衣粉。”江与绵说的没头没脑,秦衡却知道他是不敢出门买,那次小巷被堵给江与绵带来的心理阴影还没消散。 “那么明天买。”秦衡耐着性子告诉江与绵。 “哦,”江与绵一答应,秦衡刚想挂电话,对面有问,“你什么时候回沥城呀?” “就这几天。”秦衡隔着玻璃门看里边两个人兴致勃勃盯着他看,没心情跟江与绵多说。 “我能去送你吗?”江与绵软绵绵地问他,像小猫爪子似的在秦衡心上挠了一下。秦衡的语气也软了下来,告诉他:“不必了,好好在家待着,记得做题。” 江与绵很是失望,但还是懂事地祝秦衡一路顺风。 放假到春节两个礼拜,秦衡都在寝室编程,偶尔和在S市朋友出去喝个酒,江与绵不常找他,他自然不会主动去找江与绵。 年三十这天,S市该走的人都走了,该过年的人都在家中,真真成了一座空城。秦衡晚饭也是随便糊弄的,他习惯了这些,铁石心肠,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到了晚上八点,拜年的电话和短信陆陆续续地来了,学生会的朋友,班里同学,甚至有那么几个不熟的小学妹,秦衡四两拨千斤地糊弄了过去,十二点时,江与绵的电话卡了进来。 秦衡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几秒,才接起来。 “新年好。”江与绵在那头跟他说话,背景是奇怪的音乐声。 秦衡也祝他新年快乐,问他在干什么。 “我在看一部新的恐怖片,”江与绵说,“挺好看的。” 秦衡心一紧,问:“一个人?” “嗯,”江与绵眼睛不舍得离开电影,说话的声音随着剧情的发展忽快忽慢,“马蔚……问过我要不要跟他们去海岛过年,我说不去。” 秦衡心情复杂,和江与绵没说几句,又有电话进来,他就和江与绵说了再见。 到了十二点半,秦衡在屋里来回转了几圈,最终还是出了门。 江与绵看完电影,已经是一点多钟了,他却没有睡意,脑子里全是鬼影,把家里的灯全开了。 他租的公寓很小,但江与绵胆子更小,躺在床上总觉得楼下有人。在不大的空间里上上下下摸索了好几回,突然之间,门被人敲响了。 江与绵吓了一大跳,放在桌上的手机也震了起来。 秦衡在门外给他打电话,让他开门。 “你怎么来了?”他看着一身寒气的秦衡,惊喜又诧异。 秦衡走进门里,脱了大衣丢在沙发上,手里还提了一袋便利店买的零食。 凛冽的西北风也没能刮熄他见见江与绵的冲动,他就觉得江与绵大概比自己假设的重要一点:“来看看你是不是一个人在家里哭。” 江与绵打开塑料袋,翻着秦衡买的吃的,还找到包烟。 “我不会哭的,”江与绵说,“马蔚说我从小就没哭过。” “那就是心里在哭,”秦衡看着温暖灯光底下毛茸茸的江与绵,进门前心里荒凉空缺的那块心头的肉被这位小朋友严丝密缝地给补了回去,他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似的,松了一口气。 江与绵一无所知地翻来覆去看他买的烟,秦衡见了,坏心眼地问他,“你想抽烟?” 江与绵跟张白纸一般任人涂抹,他并不否认,他问秦衡:“烟什么味道?” 秦衡拿过烟拆出一根,掏出打火机点着,把烟凑江与绵嘴边去,怂恿他:“试试?” 江与绵用细长的手指夹着烟,小心翼翼用两片殷红的嘴唇碰着秦衡碰过的地方,轻轻吸了一口,不知道要怎么把烟吸进肺里,又原样给吐了出来。 秦衡笑着把烟夺回来,教他:“你要这么吸。” 烟上有着属于江与绵的湿润的味道,让秦衡心头一动,他深吸一口烟,贴近江与绵,在江与绵以为秦衡要碰上他的时候,秦衡把烟气吹到他脸上去,江与绵差点呛到,听得烟雾那头秦衡道:“小朋友还是别学坏了。” 江与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跳突然比平时快了不少,手脚也不像是自己的了,只讷讷道:“喔。” 秦衡离开他,靠在沙发上,抽完了一根烟,没再点了。江与绵看着他,他就老觉得自己要教坏小孩儿。 “你怎么没回沥城呢?”江与绵问秦衡。 秦衡想了想,三言两语把自己的情况说了说。 江与绵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告诉秦衡:“我是江博远的私生子。马蔚是他的情妇。” 江博远的名字,秦衡只在新闻里见过,全国排得上号的富商,金融论坛的常客,孙子都和江与绵差不多大了。 “马蔚二十岁跟着他的时候,他就六十多了,”江与绵平淡地说,“我每年能见他两三回吧。马蔚以前想着要上位,拼死把我生下来,现在就只想着能捞多少是多少了。” “对了,”江与绵突然站起来,去玄关拎了个小袋子给秦衡,“我给你买了新年礼物。” 秦衡拿过来一看,是一支钢笔,包装十分精致,一看就价格不菲。 他合上盖子,道:“可我没给你准备,怎么办?” 江与绵说没关系,他像是困了,把眼睛揉的红通通的,看着秦衡问他:“几点啦?” “两点半。”秦衡看看表,告诉江与绵。 江与绵站起来:“我要睡了。” 床在楼上,客厅的电视机还开着,重播新年联欢晚会。 小品里女演员正撒泼打滚的要让男演员背她上楼。 江与绵眼睛一转,也忽然往前,从后面抱着秦衡的脖子要往他身上爬,学那女演员说话:“你背我上去嘛。” “江与绵,不许胡闹。”秦衡转身把江与绵按在沙发上挠,严肃警告他。 江与绵边躲边笑,他笑起来可爱极了,露出一颗虎牙和两个酒窝,秦衡看得一怔,接着一使力,把江与绵打横抱了起来,走上楼去。 楼梯狭窄,江与绵缩着不动,秦衡抱他抱的很稳,就是把他丢上床的力气太大,他险些从床上滚下去。 秦衡身上的寒气被空调捂干了,现在有使不完的力气,他装模作样问江与绵:“我今晚睡在哪里?” 江与绵坐起来,拍拍自己边上的空位:“这里。” 秦衡感恩戴德地谢他,江与绵还来劲了,喊秦衡大名:“秦衡。” “怎么?”秦衡坐到他旁边去。 “新年好,”江与绵抱着被子说,他今晚笑得多,眼睛里冒星光,叫秦衡怎么也移不开眼,“我们都大一岁了。” “新年好,”秦衡心里涨的满,他靠过去搂着江与绵,右手臂压着江与绵瘦弱的肩,“绵绵十九岁了。” 江与绵学他说话:“秦衡二十好几了。” 不出意料被秦衡按在床上一顿挠,江与绵怕痒,眼泪都快被他挠出来了,一下跳下床,举手停战。 秦衡看他光脚站在地板上,皱了皱眉头,招手叫他上床来:“不是想睡了吗,站着怎么睡?” “还不是你。”江与绵小声说着,让秦衡保证了不再跟他闹,才又爬回床上,秦衡抓他手,都冰凉了,就拿被子兜着他,抱进怀里捂着。 江与绵头支在秦衡胸口,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两人晚上闹得晚,秦衡把手机关了,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秦衡一睁眼就见到一颗头发卷卷的头贴在他胸口,脸蹭着他的皮肤,呼吸清浅地拂过他的皮肤。 秦衡把江与绵的头抬起来,放到枕头上,看他睡得很香,忍不住要逗弄他。秦衡用食指拨弄着江与绵的唇瓣,看江与绵眉头不高兴地拧起来,然后睁开了眼,不悦道:“做什么?” 秦衡收回了手:“不做什么。” 江与绵翻身坐起来,四处找钟:“几点啦?” 秦衡拿起倒扣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全是未接来电和信息,他告诉江与绵:“十一点了。” 秦衡懒得回电,只把手机的声音开了,看看拜年短信。 江与绵凑过来和他一起看,见到一整排的未读,感叹:“你认识好多人。” 秦衡看他一眼,手侧着不让江与绵看显示屏,快速地打了几个字,江与绵沉寂多时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江与绵背过身拿起手机一看,是秦衡亲自打的“新年快乐”四个字。 “我也认识你。”秦衡笑着看他,江与绵一阵脸热,逃下床洗漱去了。 磨蹭一阵,到十二点了,江与绵就说要去觅食。 “大过年的上哪儿去找吃的?”秦衡没在S市过过年,对江与绵的提议有点怀疑。 江与绵不屑跟他说,拿钱包塞进秦衡的口袋里,拖他出门。 不论外头刮风下雨,过节默哀,商场总是敞着大门的。这些年过年的年味儿淡了,大年初一出门玩的人却变多了,好在外来人口多数回家去了,S市大抵还是座空城。 他们打了辆的士,中午十二点半盘上高架去,宽敞的车道上没几辆车,天也透着蓝,只是气温太低,江与绵就没精神。 到了商场里,江与绵不说要吃什么,秦衡随便带他进了五楼的一家粤菜馆。谁料江与绵吃虾饺上瘾,叫了三笼还不够,又拿着菜单要叫服务生,被秦衡拿了回去:“你就不能吃点别的吗?” “我就想吃虾饺。”江与绵十分委屈。 秦衡很无奈,江与绵耍起横来跟个小孩儿似的,可他又拿他没办法:“你都吃了八个了。” 江与绵抗争:“最后一份。” “随你吧。”秦衡替他叫了服务生,又点了一份,江与绵才作罢。 虾饺上来,江与绵吃了一个就吃不下了,最后还是秦衡给他扫的尾。 到了买单的时候,江与绵刚把钱包从秦衡口袋里抽出来,被秦衡按回去:“我来。” 江与绵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被秦衡的眼神吓住不敢出声,出门才小声说:“可是你又没有钱。” 在他看来,餐厅服务员、路边发传单的、小巷里打劫的、还有家教都是一个性质的缺钱,但他不缺,所以他买单理所当然。而他身边的所有人也都是这么做的。 但跟秦衡出门,他基本上没有拿过钱,这让他忧心秦衡的经济状况来。 秦衡低头看看他:“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江与绵穿的多,商场里热,他把围巾帽子大衣都摘了,抱了一满怀,硬拉着秦衡去底楼买衣服。 秦衡没怎么进过底楼的店铺,寸土寸金外滩边上的商场底层,不是他会消费的场所。但江与绵不愿意,他逼着秦衡试衣服,又自作主张趁秦衡换衣服把他觉得好看的全买了。 秦衡换了自己的衣服出来,江与绵正在签字,他略一皱眉,没有表态,柜台小姐帮他包好了衣服,将几个大购物纸袋递给他。秦衡接过来,一言不发地带江与绵走出去。 到了商场门口,秦衡把袋子放地上,给江与绵戴围巾,在他脖子上绕了一圈,低头问他:“您这是想包养我啊?” 秦衡的表情甚至有些冷淡,和外边的寒气一道扑到江与绵脸上。 江与绵没他会说漂亮话,他摇摇头,解释:“你穿好看。” 秦衡看了他几秒,提起袋子,牵他走出商场的玻璃门。 7. 有一就有二,秦衡寒假里没少去江与绵家过夜。 他帮祁阳做的程序收尾了,在调试,空闲也多了。 江与绵喊他去的理由千奇百怪,叫他每次都忍不住去看看江与绵到底搞的什么鬼,至于要不要继续教江与绵的问题,也被秦衡抛到脑后去了,不就是带个小孩儿学学基础知识吗,用不了什么时间。 开学前一天下午,江与绵发秦衡消息:晚上陪我吃饭。 他用词总是很简略,祈使语气,秦衡一开始看不顺眼,久而久之也习惯了,要是江与绵突然开始给他用颜文字撒娇,他才要受不了。 秦衡晚上和祁阳有约了,就给江与绵去了个电话,说今晚没空,让他自己乖乖吃饭。 江与绵在那头嗯嗯啊啊地不愿意挂电话,他最近越发的缠人,知道秦衡对他狠不下心,就总爱磨他,磨一磨秦衡最后总能答应他。 但今天不行,今天秦衡有正事,而且他约的是祁阳。祁阳这人嘴上没门把,不适合带纯洁的江与绵一道去。 秦衡狠下心来,把电话挂了,捞了外套要走。 临近开学,李崇要补考,先回了学校,窝在桌子前打游戏,见秦衡准备出门,赶紧叫住他,问:“老大!哪儿去,管带饭吗?” 秦衡头都没回,说不带,请他自行解决,刚关上门,江与绵又把电话打过来了,说:“可是我在你们楼下了。” 这都堵到学校里来了。秦衡走下楼去,果然见到江与绵被宿管大爷拦在外头,向里边探头探脑的张望着。 秦衡走过去领人,大手在江与绵头上揉了几下,问他跑来S大干什么。 “我路过,”江与绵提着一袋子书,“我去买参考书。” “参考书?”秦衡好笑地扯过江与绵手里的袋子,拿了本出来看,一见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真要对江与绵另眼相看了,“这书你自己挑的?” 江与绵摇摇头:“我同学帮我选的。” “同学?”秦衡眉头皱了皱又舒展开,努力忽略心里不舒服的感觉,打趣江与绵,“我们绵绵都交新朋友了。” 江与绵把书抓回来放好,闷头走路不说话。 “哪个同学,我认识吗?”秦衡贴近江与绵,帮他拎着书,问他。 秦衡这是明知故问,他从没见江与绵和除了他之外的人联系过。江与绵的生活只有电影和秦衡,现在突然多了个能给他推荐参考书的朋友,他当然得问清楚。 江与绵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实话告诉秦衡:“你不认识的。” 和江与绵一起去书店的人叫做范易迟,是江与绵他们班的班长,在校时算是跟江与绵说话最多的同学。前几天,范易迟找江与绵,问他作业完成了没有,江与绵说做完了,范易迟夸了他几句,江与绵就飘飘然了,加上和秦衡相处了一阵,人变得开朗了些,也想要交朋友的,就答应了范易迟出来逛书店的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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