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时候,也给爸爸买了一个文具盒。 “爸爸,我们买的这个文具盒,花了弟弟的零花钱,图案是我挑选的,选了好久呢!”狄嘀嘀做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说,“爸爸,你去学校的时候,带着我们送你的文具盒,一定要好好学习呀!” 盯着手中这只带有花仙子图案的粉色软包文具盒,狄思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彻底沉默了…… 第197章 于童放慢车速, 缓缓将车停在了公交站台附近。 “距离学校大门有点远,要不我再往前停一点吧?” “没事,送到这里就行。”狄思科提上自己的行李, 推门下车。 “爸爸, 你今天晚上还能回家吗?”狄嘀嗒趴在车窗上问。 狄思科放下行李, 在儿子脑袋上揉了一把,“恐怕不行。” 通知上要求平日住校, 周末才能自由活动。 虽然家就在北京, 但狄思科也不打算搞特殊,铺盖卷和吃饭的家什都带齐了,已经做好了长期住校的准备。 本科毕业以后,他就再没住过集体宿舍了,还挺期待集体生活呢! “那明天呢?”狄嘀嘀也探出脑袋问, “明天能回家吗?” “爸爸周末再回家。” 即将迎来住校生活,狄思科还挺舍不得老婆孩子的。 他想再叮嘱两个小的几句,却见小屁孩们在自己面前相互击了一下掌。 狄嘀嘀在车座上扭了扭屁股,欢呼道:“太好了, 我可以跟妈妈一起睡啦!” 狄嘀嗒也乐不可支道:“还可以两个人吃一碗卤煮火烧!” 再也不用被爸爸抢了! 狄思科:“……” 丝毫感受不到来自家庭的温暖。 “再不走就迟到了。”于童望向双手提着行李, 表情扭曲的二狗子,忍不住笑道, “要不我把车给你留下吧,平时还能应个急。” “不用,校外车进入校园还得办出入证,咱还是低调点吧。” 于童目送他提着行李走到党校门口,在传达室里做了登记, 出示各种证件,磨蹭了半分钟才被放进校门。 她扭头跟后座的孩子说:“爸爸去上学了, 咱们回家吧?” “我们能不能参观爸爸的学校呀?”狄嘀嗒问,“比四伯的学校好吗?” “两所学校都很好,不过爸爸的学校不让外人进。” 以前党校是保密单位,既没有地图标识,也查不到电话号码,于童长这么大也是头一回来中央党校。 她估量了一下独自带俩娃的风险,犹豫着说:“这会儿时间还早,要不我带你们去旁边的颐和园转转?那里的风景跟学校里差不多。” 可以跟妈妈单独出去玩,双胞胎当然乐意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答应。 “那你们不许乱跑啊!”于童叮嘱了一句,就将车开去了距离不远的颐和园。 母子三人去逛园子了,这边的狄思科也顺利找到了新生报到处。 国企干部进修班的一百名学员,被分成了两个班。 学员们要先在两个班的名单上找到自己的名字,然后去相应的支部办公室报道。 名单是按拼音首字母排序的,狄思科很快就在“国企干部进修班一支部”的名单上找到了自己的大名。 一支部办公室里,迎接新生的是一男一女两位老师。 女老师叫郭溪柳,国企班一支部的组织员。 男老师叫谭博,副组织员。 组织员和副组织员的职务,有点类似于普通学校里的班主任和副班主任,负责学员在校期间的学习、生活和业余活动。 狄思科在来党校学习之前,就着意打听过党校的情况。 组织员和副组织员的级别,基本都是正处和副处,有的省部班还高配正厅和副厅。 所以,他心里已经合计好了,在校期间尽量低调,抓紧时间好好学习。 不过,他这份想要低调的决心没能保持多久,在第一天就被打破了。 郭溪柳将学员卡、图书卡、游泳票、饭票和课程表,一一交给他以后,又笑着说:“狄思科同志,你是咱们一支部的文体委员,以后大家的体育锻炼和文娱活动,你多组织组织。” 狄思科愣了一下,笑问:“直接就让我当文体委员吗?” 都不用组织个支部会议,竞选一下吗? “对,咱们国企班的培训期只有两个月,尽量简化流程,让大家尽快投入学习。”郭溪柳笑问,“我看你在文体方面的特长还挺突出的,当文体委员没问题吧?” 她知道狄思科当过歌星,还出过唱片。 但那并不是她选择狄思科担任支部文体委员的原因。 狄思科当歌星的经历并没有体现在他的档案上,可是每个干部档案上都有获奖情况的介绍。 其他人在这方面,要么只有一两项,要么都是跟职务相关的。 到了狄思科这里可倒好,除了在正经工作上获得的奖项,人家参加文体活动获得的奖项也特别壮观。 小到单位内部的,大到区级、市级,甚至全国级的比赛,歌手大赛、歌咏比赛、金手指大赛、书法比赛、篮球比赛、羽毛球比赛、游泳比赛等等等等,人家都参加过,并且还得奖了! 获奖状况那一栏的空白处已经足够大了,但那点地方对人家来说根本不够用,竟然还另外附加了一张附页! 这份档案放在党校里也是相当炸裂的,被他们办公室的同事们传阅个遍。 用他们主任的话说,这份档案堪称前无古人了,后续恐怕也很难有能够超越的来者。 除了文体口的专业人士,他们还从没见过获奖记录这么长,文体特长如此突出的干部。 但你要说人家参加文体活动太多,有不务正业之嫌吧,人家本职工作还干得挺好的,甚至还被拍成了纪录片。 这就没什么可指摘的了。 所以,郭溪柳觉得,根本不用竞选,文体委员这个职位,就是为狄思科这朵奇葩量身定制的! 狄思科并不知道,他还没来学校报道,就已经在小范围内成了名人,好多人都想一睹奇葩真容。 他现在只觉得天上掉馅饼,文体委员的职务竟然落在了自己头上? 从管歧珍那里得知自己是全班职级最低的人以后,他就没想过当班干部的事。 竞选班干部的话,大家八成会给大佬面子,从职务最高的几个人中选择,所以,他老老实实地等着被领导就好了。 可是机会放到了面前,没有不要的道理,再说,他觉得自己除了级别低了点,当文体委员还挺合适的。 他在每个单位都是大家公认的文艺尖子呢,这个职务舍他其谁啊! 于是,他就这样不客气地接受了任命,“既然组织信任我,那我一定当好这个文体委员,做好服务工作!” 郭溪柳早料到他不会拒绝当班干部,笑着将一张注意事项递过去说:“咱们党校的管理比较严格,周一到周五要求住校,宿舍会在晚上11点关门,所以,要是有事外出,尽量赶在11点前回来。” 这些国企干部都有工作在身,她没奢望过学员们能乖乖呆在学校里读书。 偶尔有急事要离开学校,她也是能放行的。 “另外,党校会‘查两堂、刹两风’,抽查上课出勤率和食堂就餐率。你们如果没什么特殊的事情,最好能保证出勤率,这些都会记录到你们的档案里。” 狄思科快速扫了一眼注意事项上的内容,发现上面只写了检查出勤率和就餐率,并没有解释“查两堂、刹两风”,心知这是组织员有意提点自己,于是他很诚恳地与两位组织员道了谢。 跟组织员聊到下一位学员来报到,他才带着行李离开了。 * 国企班开课时间在暑假,但此时的校园里依然热闹,这一届的省部班和中青班还没有结业,学校的林荫道上,来来往往的都是夹着课本,行色匆匆的学员。 狄思科一路打听着,找到了国企班的宿舍楼。 走到212宿舍门前,他先敲了敲门,隔了几秒,听到一声“请进”,才用钥匙开了门。 宿舍是四人间,但是考虑到居住的舒适度,后勤只给每个宿舍安排了三名学员。 狄思科进门时,他的两名室友已经到了,一个在用扫帚扫地,另一个在用抹布擦窗台。 “你是狄思科吧?”其中一个寸头中年人笑着问。 不等狄思科答话,另一个稍显年轻的矮胖男人说:“这还用问,电视上天天见的,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狄思科放下行李,有点尴尬了,纪录片播出以后,他经常遇到这种状况,人家能喊出他的名字,但他不认识对方呀! 好在1.0的裸眼视力救了他! 进出党校大门、食堂和图书馆都需要通行证,所以学员们通常会把学员卡别在衣服上。 狄思科的好视力,让他准确叫出了对面二人的姓名。 寸头的叫邹舟,矮胖的叫张茂年。 二人相继介绍了自己的情况。 邹舟是一家军贸公司的老总,搞航空工业进出口的,也是北京的。 张茂年是江西建工的副总,今天上午下了火车就来报到了。 “我手上有灰,就不跟小狄握手了,”张茂年晃了晃手上的抹布说,“小狄现在是我们那边的名人,哈哈,没想到能在党校见到电视里的人!” 狄思科比室友小了十来岁,叫他一声小狄,在场三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瞧着水盆里的水已经黑了,狄思科端起水盆去卫生间换了一盆清水,笑着问:“您在江西还关注着我们腾飞的发展呢?” “哈哈,那肯定得关注呀!我们省里要求全省所有国有企业领导干部,集体观看学习《绝处逢生》这部纪录片!你跟马援朝,还有一个女同志,叫翁什么来着,忘了是翁佩霞还是翁佩云了,在我们当地可是名人!” 狄思科:“……” 艾玛,他还有这份殊荣呢? 当初他们拍摄纪录片的初衷是给腾飞的产品做广告。 因着没能赶上他媳妇投资的那部五个一工程奖电视剧,才退而求其次,选择拍纪录片的。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他们只求给腾飞多博得一点关注。 然而,理想和现实总是存在着巨大差距。 《绝处逢生》这部纪录片,是第一部 真实记录国企改革过程和细节的纪录片。 每周在中央台播出一集,总共五期节目,就播了一个多月。 纪录片播出以后,尤其是从第三期播出以后,好几家国字头大报都根据纪录片中的内容,发表了评论员文章,腾飞领导层的某些操作,也在经济界引起了一番讨论。 腾飞成立四十年,有过高光时刻,也经历过险些破产的窘境,当纪录片的最后一集播出,狄思科代表腾飞公司出席签字仪式,正式并购人合软件公司的时候,收视率达到了节目开播以来的最高峰。 这种绝地反击的情节本就激动人心,再加上纪录片后期配的煽情音乐,连狄思科这个当事人都跟着鼻头发酸,猛男落泪了。 现实里,腾飞还要面对很多问题,改革仍在继续,但纪录片里的腾飞已经凤凰涅槃,绝处逢生了! 在国企改革频频遭遇瓶颈的当口,这样一部纪录片无疑会给国企改革打上一剂强心针! 所以,首播结束以后,电视台又在其他时间段安排了重播,甚至还发行了VCD版本。 狄思科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由在内心吐槽,除了腾飞的自己人,谁会买这种VCD碟片啊,在电视上看看就差不离了。 听了张茂年的话,狄思科才恍然,这VCD的目标客户是全国的企事业单位领导干部。 换做是他的话,如果知道有一部国企改革成功的纪录片发行了VCD影碟,八成也会帮忙冲销量,买一份回来学习学习。 三位第一次见面的室友,虽然年龄上有些差距,但狄思科平时接触的同事都是他们这个年龄段的,加入谈话毫无违和感。 狄思科偶尔也会想,要不是家里还有两只状况百出的小崽,他的心态恐怕早早就进入中年了。 邹舟报到的时间比较早,打听到的消息也比他们多,闲聊的时候便透露:“每个支部都要划分几个小组,组织员说咱们一支部大概会分六个小组,每个小组8-9人。可以自己组队,也可以等待支部分配,不过,我建议咱们最好自己找人组队。” “这个小组主要是做什么的?有小组作业么,还是别的什么?”狄思科问。 张茂年以前来党校学习过,算是有经验的学员,颔首说:“咱们每节课后都有小组讨论,有小组课题报告,小组成员还要轮流代表小组,在全支部的讨论上发言。所以,咱们最好能自己挑选组员,组员里需要笔杆子硬的,嘴皮子利索的,还有资料检索能力强的。” 要是摊上那种惯于空谈的组员,对其他成员来说,简直是噩梦。 他觉得邹舟和狄思科的水平还不错,而且他们住在一起,组成小组以后,讨论小组作业也比较方便。 再找五个人,他们就可以组成一个支部小组了。 当天来报到的学员还不多,他们没能找到其他组员。 第二天早上,狄思科在一食堂吃早饭的时候,被三位据说是同班同学的女同志喊了过去一起吃早餐。 “小狄同志,你加入课题小组了吗?”老大姐满春华问。 “我们同宿舍的三位同志打算组成一个小组,不过,人员还不太齐。” “那你们三位要不要加入我的小组?我们这边也是三个人。” 狄思科不能替另两人做决定,只耿直地说:“满大姐,我属于临场发挥型选手,资料检索能力还行,但笔杆子并不算是强项,我的另两位组员,跟我的情况差不多。您的组里要是有笔杆子特别强的,咱们可以强强联合,否则就还是另外寻找其他成员吧。我听说党校每天都要留小组作业,要是小组里没有文字功底强的人,大家的学习生活都不会轻松。” 他提出的条件是比较理性的,满春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为他介绍了隔壁的女同志,“这是曾琴,北大中文系毕业的,以前在政研室工作过。” 狄思科当即露出笑脸,立马换了口风,“满大姐,咱们组才六个人,其余两位成员,由您找,还是我们在男同志这边寻找啊?” 满春华被他的变脸逗得一乐,“班里的女同志不算多,还得给其他组留一些,你们从男同志那边找吧。” 于是,吃了顿早饭的工夫,狄思科就找到了组织。 提着两份早饭回宿舍的时候,他向两位室友宣布了这个喜讯。 “你说咱们的组长是谁?”邹舟问。 “满春华,满大姐。” 邹舟在寸头上划拉一把说:“挺好的,满大姐是咱们支部的书记,这回咱们算是真的找到组织了!” 张茂年叼着一只包子,给狄思科竖了一个大拇指。 一觉醒来,就被告知抱上了大佬的大腿,这体验真不错。 当天下午,全班同学去礼堂参加了国企培训班的开学典礼,学习生活就算正式开始了。 国企培训班的课程不算多,每天只有两节课。 但每节课要上两个多小时,课后还会组织学员进行“两带来”交流。 所谓的两带来,就是每位学员都要为老师和同学带来一个热点问题,再抛出一个难点问题,让大家一起帮忙思考解决。 学员们最初上讲台的时候,还比较收着。 不过,党校的治学环境比较包容,有一个“讨论无禁忌”的传统,所以两三天过后,学员们的胆子变大了,讨论的话题也就越来越放得开。 这天,当代世界经济的课程结束以后,轮到一位名叫严励的学员上台发言。 严同学要跟大家讲的是国有企业产权改革的问题。 这个话题不算新鲜,前两天有一位女同学也在讲台上输出了自己的观点。 可是,这位严同学的特别之处在于,他对国有企业产权改革的看法,几乎是一面倒地大加抨击。 严同学认为,引入外来资本、私营经济,来购买稀释国有股份,已经造成了国有资产的大量流失,国退民进的过程,会造成国有资产被高价低估、企业干部暗箱操作、中饱私囊。 “以前的国企是‘大家拿’,很多职工家里缺什么了,就去单位拿点,反正大家都拿嘛。后来企业通过各种改革,减少了这种风气,又冒出了好多国企干部中饱私囊,‘大家拿’变成了‘拿大家’。他们拿的东西,远不止是扫帚墩布,针头线脑。国有资产的价值被低估,损失的金额单位是以百万计的!” 截止到这里,狄思科对他的观点还是比较认可的,改革的过程中确实存在这样的问题。 但是,对于严同学接下来的话,他就不敢苟同了。 严励认为,为了避免国有资产的大量流失,应该从企业内部寻找突破口,尽量保留国资占股,停止某些地方卖企业的行为,放缓产权改革的步子。 严励在讲台上口若悬河,讲了半个多钟头,他这次是放开了讲的,把很多人讳莫如深的问题,摊开在阳光下。 讲到精彩之处时,台下同学频频献上掌声。 今天正好有副校长来他们班旁听,所以,严同学不但在同学面前露了脸,也因为词锋犀利,在副校长那里留下了深刻印象。 上讲台的活动每天都要进行,而且是每天两个人。 严励讲完的第二天上午就轮到了狄思科上讲台。 他原本准备的热点问题是“企业并购,强强联合”,这也是腾飞公司比较有特色的改革内容。 不过,前一天听完了严励的演讲以后,狄思科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简直不吐不快。 所以,他思量再三,放弃了之前写好的发言稿,又连夜草拟了一份演讲提纲。 邹舟半夜醒来,发现他还在奋笔疾书,忍不住奇道:“你不是已经写好了发言稿么?怎么又写?” “嗯,我对严励下午的发言有些不同看法,明天上午就是我去发言,我想借着大家还有印象,谈谈我对产权改革的看法。” 邹舟颔首说:“那你就说说吧,大家对这个问题看法不太一致,有些同学确实比较赞成严励的观点。” 在很多人看来,只要抨击国有资产流失,就是某种正确。 邹舟怕他太年轻,掌握不好分寸,遂提点道:“这个问题可大可小,你可得斟酌着来,别被人误以为你也是中饱私囊那一伙儿的。” 狄思科感激地冲他笑笑,算是谢过他的提醒。 学员要讲的议题都要提前一天告知组织员,如果学校里有老师教授对这个议题感兴趣,就会在演讲这天来班级旁听。 狄思科前一天就跟组织员说了,他要更改演讲内容,也讲讲对国有企业产权改革的看法,而且他明确表示,自己有不同看法。 所以,今天下课以后,来国企班一支部旁听演讲的老师比昨天多很多。 大家最喜欢这种不同观点的碰撞了! 狄思科径直走上讲台,在大家的掌声停止后,就笑着说:“我今天要讲的内容也是国有企业产权改革的问题。昨天,严励同学的演讲非常精彩,很多同学都赞成严同学的观点,我对严同学的观点也是部分认同的,为什么是部分认同呢?因为我并不认为担心国资流失就要叫停产权改革,这其实是一种因噎废食的表现!” “原本我准备的演讲内容并不是产权改革,但是我太想跟大家探讨一下这个问题了,所以就放弃了之前的演讲稿。”狄思科将自己的讲稿放到讲台上,笑着说,“我随便讲一讲我的观点,也欢迎大家一起交流,批评指正!” 有很多不赞成严励观点的学员,在台下啪啪鼓掌。 即使狄思科不说,他们也要准备反驳严励了。 狄思科继续道:“我昨天简单了解了一下严同学的工作履历,只能说,严同学的工作能力非常强,而且也足够幸福,并没有经历过企业破产危机,也没体会过走投无路的滋味。” 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几乎落针可闻。 狄思科面向大家说:“我想再跟大家做一次自我介绍,我叫狄思科,今年三十岁,参加工作以来,大多数时间都在国有企业工作,接近十年的时间里,见证了三家国有企业的改革,并且亲自主持了两家大中型国企的改革。很不幸的,在我接手之前,这两家企业的情况都不怎么样,第一家因为经营不善,职工三天两头到市里上访。第二家更糟糕,当时市里已经在考虑让它破产了……”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看了腾飞的纪录片,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同学们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坐在最后一排的进修部主任,听到同学们的笑声,便询问身边的老师:“这位小同志是哪个单位的?大家都笑什么呢?” 被问到的老师低声笑道:“这位狄思科同学是位大明星,还挺厉害的,您一会儿就知道了……” 第198章 只听严励演讲十几分钟, 狄思科就可以断定,这是一位接受过系统教育和培训,从顺境中成长起来的干部。 俗称, 掉进了福窝里。 按照严励的观点, 以防国有资产继续大量流失, 企业应该从内部寻找解决办法,堵住转让、并购和减持国企股的口子。 而在狄思科看来, 这种想法过于理想化了。 他在教室里环视片刻, 笑着问:“在座的老师和同学中,有谁是经历过企业破产危机的吗?哪位同学要是有过相关经验,请举手向我示意一下。” 闻言,学员们都下意识回头张望,寻找那些举手的同学。 这间教室里的学员都是重点国企的领导干部, 即使企业有经营问题,也少有会干到破产的。 五十多人中,只有一位女同志举了手。 狄思科这几天已经把49名同学的名字都记熟了,此时便准确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郎巧红同学举手了, 看来只有郎同学能理解我的心情。” 处于顺境中的人, 根本无法与他们共情,也无法换位思考。 坐在中排位置的郎巧红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狄思科继续道:“面对这种经营不善、即将破产的企业, 我们是一种什么心情呢?我只能说,心里非常急切,心情非常焦虑。电话不敢接,客人不敢见,现在看来有些可笑, 但这就是事实。” “我去北方日化厂上任的第一天,刚慷慨激昂地发表了任职演讲, 就被债主堵在了办公室里。当时厂里三角债的问题十分严重,我躲在屋里当缩头乌龟,听着门外的秘书跟债主说我不在,那个窘迫劲儿呀,这辈子不想回忆了!” 在座的老师和学员们刚为他感到心酸,就被他那副龇牙咧嘴的表情逗乐了。 “昨天,严励同学着重强调了产权改革过程中,出现大量国有资产流失的情况。这一点我是认同的,而且这已经是社会上的普遍认知了。不过,我还要补充说明一点,国有资产的流失,并不只是在产权改革过程中流失的,只要企业不盈利,国有资产其实每天都在流失!” “企业资金周转不灵,背负巨额债务,银行贷款虽然还不上,但每天都在计息,多拖一天,欠债的雪球就会滚大一圈,这是明摆着的流失。” “员工工资发不出来,但该记的账还得记,这也是亏损流失。” “此外,固定资产折旧和设备的空置损毁也每天都在进行着。”狄思科叹了口气说,“很多亏损企业都有一个通病,就是积压大量库存。企业领导明知库存很多,仍让工人继续生产积压产品,这一点让很多人费解,社会上还有人说这类领导不作为,没有市场眼光。大家也听说过这种情况吧?” 在座的都是企业领导,有人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都配合地点头。 “我刚去北方日化厂的时候,产品在仓库里堆成了小山。我心想,明明卖不出去,还非得坚持生产,这不是大傻帽儿吗?后来我知道了,我才是那个大傻帽儿!” 哈哈哈,学员们发出一阵哄笑。 组织员郭溪柳笑望向台上的狄思科,这位奇葩学员还挺风趣的。 “我当时找到了厂里的生产副厂长,我说,积压产品太多了,咱可不能继续生产了啊!赶紧停车吧!而那位同志是怎么回答我的呢?”狄思科摊手说,“我们是一家化工企业,那些管道设备不怕你用,就怕你不用,一旦将设备闲置下来,不出半年,这些价值不菲的设备就会变成一堆破铜烂铁。如果继续生产产品,还有转圜的余地,可是一旦设备废了,那可真是半点希望也没有了!” 大家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 局外人很多时候都是雾里看花,此时被内行人点出了门道,大家总算有了些理解。 同样在困难企业工作过的郎巧红在此时举了手,表示要发言。 得到狄思科的首肯后,便起身说:“对于狄思科提到的这几点,我特别有感触,他经历的这些,我也全都经历过。困难企业之难,不是报纸杂志上的文字,也不是口中随便说说的,这是我们亲身经历过的!” “狄同学说得很好,企业只要不赚钱,哪怕静止不动,它也是亏损的。这两年国企之间的三角债是很突出的问题,我们欠别人的,别人也欠我们的。当初我们厂想通过解决三角债缓解资金压力。然而,债没要来,亏损反而更大了。” “以前都是在销售过程中顺便清理欠款,现在产品卖不出去,就只能专门派人跑一趟,那么多人散出去,吃喝拉撒交通费全都要钱。而债能要得回来吗?要不回来!欠债的是爷爷,人家一看两边已经不太可能合作了,那索性就赖账,能拖一天是一天,哪怕去法院告他也没用,人家就一句话,没钱!” “有些理论界学者,一些空想家,将一套套的经济学理论套用在这些困难企业身上,还要指导我们从企业内部寻找突破口,那绝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那么能耐,你怎么不亲自去一家即将破产的企业试试?” 郎巧红这番话说得相当不客气,就差点名道姓说严励是空想家了。 如果严励是一名经济学学者还罢了,毕竟理论和实践有一定差距。 可是严励自己就是一名企业领导,竟然还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郎巧红觉得,这个严励要么是在单位的日子太好过,要么就是哗众取宠。 无论是哪一种原因,她都很不喜欢。 大家来党校学习,一方面是理论武装,锤炼党性,另一方面也能拓展自己的人脉关系,相互之间都比较和气。 但是观点不同,有思想上的碰撞是难免的,党校也不想大家在这方面一团和气。 所以,郎巧红索性就有什么说什么。 狄思科认真地听郎巧红发表完看法,确定她结束了发言,才总结道:“就像郎同学说的这样,面对一家经营不善的企业,厂长经理们的焦虑并不是无的放矢的。” “银行的利息、罚息、职工工资、固定资产折旧、因讨要客户欠款而贴进去的费用、因还不上供应商欠款而产生的利息,上交给市里的统筹……” “我们腾飞公司曾经做过一项统计,只要企业不赚钱,那么每年的亏损会高达总资产的25%!只需要四年时间,企业就亏没了。” 有个戴眼镜的男老师打断问:“你们这份统计数据科学吗?” “这是我们腾飞的总会计师翁佩云同志,根据腾飞的情况作出的统计,是否适用其他企业尚未可知,不过对腾飞而言,这个数据是非常准确科学的。” 男老师点点头,在笔记本上记了几笔,就不再说什么了。 狄思科继续道:“昨天严励同学拿我们腾飞公司的情况做了举例,我们曾经面临破产,经过公司内部改革以后,重新焕发了生机,而且没有引入外来资本,现在仍是一家国有独资企业。” 座位上的邹舟和张茂年对视一眼,又很快将目光错开。 严励把最近很火的腾飞提溜出来大加称赞,扬言只要企业领导有方,深化改革,即使不稀释国有股份,也能像腾飞一样,为企业找到一条出路。 而今天,作为腾飞公司的总经理,亲自操刀过腾飞改革的人,狄思科却第一个站出来,对严励的言论表示了反对。 这件事怎么看都有点讽刺。 “首先,我得先感谢严励同学对腾飞改革成果的肯定,另外,我还得感谢中央电视台,给了腾飞一个参与纪录片拍摄的机会。这个纪录片让我们腾飞火了一把,听说很多省市还把这部纪录片作为教学片,组织企业领导干部集体观看学习。这对腾飞公司和腾飞的领导班子,可以说是无上荣耀了!” “但我今天还想跟大家讲一讲纪录片中没有展示出来的内容。当初中央台一共挑选了三家全面崩盘,即将破产的企业进行跟踪拍摄,腾飞只是其中的一家,拍摄时间是八个月。” “最开始取材的几个月里,我们腾飞这边只有一个摄像小哥常驻,摄制组的其他成员,包括导演,都跑去另两家企业跟拍了。” “可是这种状况只维持了小半年吧,摄像小哥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后来变成三个人,扛着摄像机在厂内厂外到处拍,八个月以后,连导演都加入了腾飞这一组的拍摄。从纪录片的内容上,大家应该也能看得出来,五期的纪录片,最后两期的内容,尤其是产品和厂区画面,要比前面三期丰富很多。” 闻言,学员和老师们都有些明悟,看来另外两家企业没什么可拍的了。 只听狄思科接着说:“公司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我当然要关心一下嘛。就单独找彭导询问是啥情况。这一问才知道,另两家企业都拍不下去了。” “东北的大型机械厂破产了,卖掉地皮和设备以后,买断职工工龄,大批工人下岗了。西北的造纸厂也转产无望,承包给了个人。我们腾飞是最后一家拍摄对象,如果腾飞也完蛋了,那纪录片摄制组这一年多的时间就算白忙了。” “好在腾飞还算争气,没让摄制组一年多的心血打了水漂,纪录片还是如期播出了。但是,作为腾飞的总经理,我不得不说一句,请大家理性看待腾飞的改革成果,不要把它抬得太高,也不要把它神化了。” 狄思科现在很担心上面把腾飞树立成改革的典型,在“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这样的口号后面,加上一句“改革学腾飞”。 那对腾飞来说,负担就太重了。 “在童话故事里,结局通常是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至于他们结婚以后什么样,读者无从知晓。镜头下的腾飞公司亦是如此,纪录片在腾飞并购人合公司后戛然而止,观众并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腾飞的改革成功了。” “在这里,我可以简单跟大家说说,并购成功后的这半年时间里,我们腾飞又经历了什么。”狄思科扔出一个重磅炸弹,“我们曾经打算搞股份制改革,在海外挂牌上市!” 哗—— 这倒是很多人都没想到的。 不挂牌上市,腾飞还是国有独资企业。 一旦上市,就变成国有控股了。 倒不是说挂牌上市不好,毕竟很多企业家都盼着带出一家上市公司。 但从狄思科的履历、经营风格,以及腾飞给大家留下的固有印象来看,他们似乎比较执着于国有独资,谁也没想到腾飞会挂牌上市,引入海外资本。 狄思科任由教室里嗡嗡了一阵,随后才说:“我们有过挂牌上市的意向,但是考虑到腾飞公司是一家科技企业,技术投入过高,当下并不太适合上市,所以只能暂时搁浅了。” “既然提到了科技,那我不得不再次强调一点,腾飞的成功有必然性也有偶然性,这套改革方案并不适合所有企业。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腾飞是一家电子科技企业,搞高科技的!” “都说破船还有三斤钉,腾飞快要破产了,但我们还有技术,有人马,找准目标以后,马上转产传呼机和VCD影碟机,并且跟VW公司合资生产车载收音机,这几项都属于朝阳产业,我们的发展其实是吃到了时代的红利。” “而那些夕阳产业在这种情况下要怎么办呢?我们市里有一家搪瓷厂,也是几十年的老厂了,头十年,还是全国名牌。可是现在的年轻人不用搪瓷缸子、搪瓷盆,嫌弃样式老气。这家工厂的产品连年滞销,已经半死不活好几年了,厂领导为此愁白了头,也尝试着从企业内部寻找原因,邀请年轻设计师设计新产品,统统无济于事。” “发不出职工工资,市里也拿它没办法,想转产都不好转,引入外资更是没戏,外商一个个都精得很,人家只要地皮,工厂和人员都不要。要是现在有一个私营老板站出来承包下这家工厂,保证规定年限内不将职工包袱推向社会。大家说,该不该同意?” 学员和老师们各自在心里衡量着,一时没人给出答案。 “不知大家是如何考虑的,反正在我这里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如果腾飞当初没有找准转产的方向,那么,面对生活拮据,被常年拖欠工资的职工,面对高达两米的医疗报销单,面对闲置的厂房和破败的厂区,我们也会毫不迟疑地走上产权改革的路子!” “甭管是私营资本还是海外资本,我得先让职工吃饱饭。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我们别无选择!饿到极致的人,喝一口凉水,吃一口窝头都能满足,谁还有心情嫌弃眼前的饭菜不是满汉全席呢?” 狄思科缓了一会儿,又换上轻松的神态说:“腾飞改革的纪录片能火起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大多数企业改革都在摸着石头过河,没有一个参考依据,没有一个全国公开的信息,没有让大家了解的途径。” “国企改革,经常是大家私下联系,哦,你改得挺好,我去你那里取取经,回来以后在自家搞一搞。要是哪种办法被上面批评了,那大家就按兵不动,再想别的办法。” “很多企业领导呼吁国家出台一个统一的改革标准,我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就在等这个标准,可是等了快十年,始终没见到影子。”狄思科无奈摊手。 “各家企业的情况不同,各有各的难处,这让国家怎么给统一标准呢?国企改革了这么多年,始终没有一刀切,一直是因地制宜的。那么到了产权改革这里,为什么就要搞一刀切呢?” 狄思科再次强调:“严励同学的观点我部分认同,国资流失的情况不容忽视,暗箱操作、中饱私囊,也应该想办法解决。” “但是,针对这些,我们可以制定约束国企领导的法律责任制度,增加归责和追究程序。国家作为出资人,可以定期对企业进行考察,也对企业领导进行考察。而不是因噎废食,不顾企业死活,粗暴地叫停产权改革!” 被他多次点名的严励,全程安静倾听,这会儿终于找到了狄思科的漏洞。 不由高高举起了手臂。 他要发言! 狄思科早就说过了,欢迎大家一起交流,批评指正,自然不能堵住严励的嘴,不让他发声。 他点点头,做了一个请讲的手势。 严励站起身,清了清嗓子,不疾不徐道:“狄同学提到的,约束国企领导,对国企定期考察的观点,我也是部分认同的。这个出发点很好,但是全国的国有企业数以千计,光是中央直接领导的企业就有一百七八十家,这么多企业和企业领导,要如何考察?用什么标准考察?一次性考察这么多家企业,消耗的人力物力就不说了,真正实施起来,还很容易变成走过场。” 支持严励观点的人都默默颔首。 好好的经,念着念着就念歪了。 而且他们本身都是国企干部,搞个干部考察,无疑是自己给自己上了一道枷锁。 狄思科拿起被他放在讲台上的那份讲稿,笑着晃了晃说:“这个问题在我之前准备的内容中有所提及。我今天原本要讲的是‘企业并购,强强联合’。就像严励同学说的,光是央企就有将近两百家,这两百家企业要怎么管?怎么考察?” “现在大多数央企都是多头管理的,组织部管人事,财政口管资产,国家经贸委管经营,计委管投资,社保部管职工福利保障。”狄思科伸出右拳,每说一点就伸出一根手指,最后亮出手掌说,“五个部门负责管这些央企,被很多人戏称为五龙治水。” “计划经济取消了,这些企业没什么计划指标,也没什么部门能真正管到他们,毕竟是五龙治水嘛,大家都能管,也可能大家都不管。我也不知道国家为什么没有一个专门的机构来管这些央企,这不是今天讨论的重点,我就不多谈了。” 还想再多听听的进修部主任:“……” 时间有的是,你可以多谈谈。 “但是根据我个人的拙见,这么多央企确实有点太多了,不利于管理。我觉得领导们也许可以考虑抓大放小,就像我们腾飞,生产的产品种类其实非常多,产品名录中有十几种产品,可我们主抓的业务只有最赚钱的传呼机、VCD影碟机,以及车载收音机。” “央企的规模也是参差不齐的,有的是上万人的大企业,有的只是几百人的设计院。面对这么多企业,要如何管理和考察?不如让大企业强强联合,形成超大规模企业,由中央直管……” 其他企业既然管不过来,那就交给地方算了。 不过,后面的话他没说。 这间教室里好多人都是央企领导,他要是真的把话说出来,那就将人得罪了。 而且这种层次的问题,也不是他这种小干部该管的,他简单介绍一下自己的观点就得了。 不该他说的,别乱放炮。 狄思科看了一眼教室里的挂钟,他已经讲了半个钟头了。 “今天占用了大家太多时间,我就先讲到这里吧,要是同学们还有不同意见,咱们可以私下切磋交流。” 瞥向还想反驳他的严励,狄思科玩笑似的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我听说省部班的学员有机会去各地考察,不知咱们国企班有没有这个机会?在座很多同学所在的单位都是改革标兵,我很想去实地考察学习一下,同时也想邀请大家来我们腾飞公司看看,请各位专家大拿帮我们把把脉。” 他其实更想说,让大家去那些快倒闭的企业看看,省得某些人叫嚣着将产权改革一刀切。 不过,大家毕竟是同学,人家的级别还比他高,面子还是要顾的。 然而,即便如此,严励也被他气得不轻。 他那话是啥意思? 说他纸上谈兵吗? 狄思科看不透他的内心,如果能看透的话,一定会点头说,“您理解得太对了!” 他这会儿已经结束演讲,在热烈的掌声中走下了讲台。 副组织员谭博随着大家一起鼓掌,低声跟身旁的郭溪柳说:“这小狄同学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对国企改革的问题确实有几分见地,而且人家那些文体活动可不是白参加的!” 郭溪柳感慨,狄思科不愧是当过明星的人,跟其他男同志确实不太一样,好像身上有光。 她在心里随便想想就从座位上起身,走向了狄思科。 “文体委员,把你之前准备的那份演讲稿给我看看行吗?” “行啊,我一会儿给您送办公室去。” 郭溪柳指指他手上的那几张纸,“这不就是现成的吗?” “嘿嘿,”狄思科将空白稿纸亮给她,“这是我上场前临时准备的道具,之前写的讲稿我放宿舍了。” 郭溪柳:“……” 这位狄总,台上台下怎么还两幅面孔呢? 刚才在台上的时候还挺沉稳的,确实有五千人国企总经理的气派。 可是,下了讲台以后,好像有点跳脱呢? 到底还是年轻人呀! “那你好好准备一份吧,下周一交给我就行。”郭溪柳提点道,“进修部主任想了解关于企业强强联合的看法,你认真准备一下。” “啊,”狄思科忙问,“有什么侧重点吗?” 领导主要想了解哪方面啊? “不确定,按照你原来的思路准备就行。” 郭溪柳只听说上面准备让几家大型纺织公司强强联合,组成纺织集团,但具体是什么情况,她也说不好。 * 狄思科和严励的这场关于产权改革的争论,并没有结束。 后来又有好几位同学临时更改了主题,上讲台的时候讲了对产权改革的看法。 有人站严励,也有人站狄思科。 产权改革是热点问题,很快就在国企进修班的两个支部间,引起了一场大辩论。 他们这边吵得激烈,有些中干班和省部班的学员听到风声以后,也会跑来国企班旁听讨论。 大有在全校引起讨论风潮的意思。 这天是周末,狄思科早起吃过早饭以后,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看看老妈和老婆孩子。 “你这周又要回家啊?”邹舟问。 他也是北京本地的,但他回家并不勤,学校里的事情不算少,还经常有文体活动,他比较珍惜在党校跟大家交流的机会。 不像狄思科似的,每个周末都往家里跑。 狄思科当然不能说自己想老婆孩子呀,他只好故作无奈道:“哎,我家大闺女看她姐姐和幼儿园里的好几个小朋友都要上小学了,也在家嚷嚷着上小学,我媳妇管不住她,让我回去看看!” 事实上,他们家也就于总能管住狄嘀嘀,他回去也没什么用。 只能加油助威,看看热闹。 邹舟问:“你家孩子几岁啊?怎么才上小学?” 平时感觉不出同学之间的年龄差,可是他儿子已经上大学了,小狄的女儿还没上小学呢! 狄思科把自己钱包里的全家福拿出来,跟同学显摆,“这就是我闺女儿子,龙凤胎,今年六岁,好看吧?” “嗯,真俊!”邹舟凑近了看。 狄思科想着大家一起过了这么久的集体生活,他自己又是本地的,其实应该邀请同学们去自己家做客的。 正好张茂年在此时推门进来,狄思科便邀请道:“你们今天有没有活动啊?没事的话,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吃烧烤,顺便看看我家大闺女?我闺女在电视台当少儿节目主持人,在幼儿园可受欢迎了!” 张茂年摆摆手说:“先不急着回家,刚才我碰见支书了,有个事咱们得一起合计合计。” “嗯?”两人一起望向他。 “咱们国企班的课程安排是,第一个月在教室里进行,第二个月要完成结业报告,主要是以小组的形式去地方上考察。满大姐让咱们一起商量一下,看看咱们这组去哪里考察比较好?” “校领导采纳我的意见啦?竟然真的让咱们像省部班似的,去地方上考察?”狄思科毫不谦虚地说,“那你们能一起出门考察,得感谢我的金点子呀!” 张茂年:“这是党校早就安排好的学习计划,你少自作多情了!” 第199章 张茂年从没想过, 自己来北京学习两个月,居然还有机会光顾当地的菜市场! 工作忙起来以后,他连自家门口的菜市场都好几年没去过了, 更遑论首都的菜场呢。 瞟一眼在菜摊前熟练挑菜的狄思科和满大姐, 张茂年觉得自己上了个假学。 “怎么样, 我们这边的菜市场不比南方的差吧?”见他露出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邹舟不由笑着开口询问。 张茂年随意点点头, 又瞄他两眼说:“我看你不像常逛菜市场的, 比人家小狄可差远了。” “这个菜场我以前常来,后来我儿子上大学了,我们两口子不常开火,也就不用买菜了。人家小狄的孩子还没上小学呢,常来菜场不是正常的嘛。” 菜摊前的满春华接过一袋子玉米后, 也在问狄思科:“看你跟老板挺熟的,你家由你负责买菜?” “哈哈,工作那么忙,咱哪有时间负责买菜?我每个月能来买一两次就不错了。”狄思科将菜钱递给菜摊老板说, “我跟张大娘有点生意上的往来。” 满春华:“……” 你一个科技公司的经理, 跟菜摊老板能有啥生意往来? 狄思科提上自己买的菜,带着几人去相熟的肉铺, 边走边解释说:“我来腾飞任职前,在我们区经济合作办公室工作过一段时间。当时我们经合办开办了一家农贸公司,我还兼任了几个月的农贸公司总经理呢!那会儿我们公司是全市第一个批发净菜的公司,张大娘就是我们的第一批客户。” 张大娘的菜摊收拾得规整,而且这老太太怪大方的, 会给顾客送点添头。 不拘小葱还是香菜,反正每次都能送点配菜。 狄思科也就习惯来张大娘的摊位买菜了。 闻言, 满春华诧异挑眉,“你这履历可是够丰富的,连农贸公司都干过!” “嘿嘿,不是我跟您吹啊!当时我们那个农贸公司还在草创阶段,就凭借全市第一家蔬菜配送服务中心的项目,参加了全国菜篮子工程成果观摩会。” 狄思科故作遗憾道:“咱们要是早点决定吃烧烤,今天连菜场都不用来。农贸公司提供送菜上门/服务,需要什么菜品,前一天晚上订货,第二天上午就送到家了。” 闻言,张茂年接话说:“这种送菜公司在我们那边也有,不过都干不长,一年能倒闭好几家。” “这种公司如果只靠个人送菜业务盈利,那倒闭是很正常的。北京也有好几家公司提供送菜服务,但这些年真正能坚持下来的只有两家。一家是市蔬菜公司的配送中心,另一家就是我们的星火农贸服务公司。” “我们在北京有自己的蔬菜种植基地,还有大宗蔬果批发市场,搞的是产地直销模式。蔬菜价格比菜场还便宜,在价格上比一些私营小公司有优势。个人送菜服务在发展新客户阶段,盈利非常有限,如果没有其他业务支撑,小公司可能等不到收获期就黄了。” 送菜上门在北京还没有大范围普及,对很多首都老百姓来说,也是个新鲜事。 放在其他城市就更新鲜了。 大家都是搞企业的,对这种新兴行业都很感兴趣,去老狄家的一路上,都在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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