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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惯表演就好了,不用学人家。” 于童立在门口旁观了一会儿面试过程,这几个孩子的表演风格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估计之前都在学校被老师专门培训过。 双手交扣的站姿有点像礼仪小姐,说话时带着朗诵腔,风格接近十多年前的歌舞团报幕员。 如果节目组一上午面试的都是这种风格的,选不出合适的主持人实属正常。 一家人又在走廊里等了一个钟头,连郭美凤都有点等得不耐烦时,有个工作人员走出来通知,接下来面试幼儿园的小朋友,只面试女孩,男孩们可以先行离开了。 带着自家男孩来面试的家长们立即表示反对。 节目组要是面试过孩子,再以不合适为由将人刷掉,家长们都能平静接受。 但是大家都等了好几个小时,孩子还没正式面试呢,就被刷下去,那多打击孩子的自信心啊! 郭美凤也跟着大家一起抗议,她家狄嘀嗒等了好久了,怎么能让孩子就这么回去呢! 工作人员没办法,只好说,那先让女孩面试,男孩的面试都放在后面。 紧接着就赶紧点名,让东轻幼儿园的几个小朋友准备面试。 东轻幼儿园来了六个孩子。 除了狄嘀嗒,还有一个男孩。 工作人员刚说了让男孩留在最后,两家的家长就有点犯难了。 于童将狄嘀嗒送进队伍里,对工作人员说:“我家的两个孩子是龙凤胎,准备的是同一个节目,需要一起表演。” “啊,那你们一起进去吧。” 于童又将另一个男孩也送进东轻幼儿园的队伍,“一会儿他们得一起坐车回幼儿园,这个孩子要是被留在最后,那我们全车人都得等他。让他们一起进去吧。” 看这个架势,男主持已经选好了,其他男孩都是陪跑的,那还苦等什么呀,赶紧走个过场就回家吧! 负责维持纪律的工作人员是个小年轻,觉得人家家长说得有道理。 那就一起进去吧。 于是,东轻幼儿园的六个小朋友还是一起进了办公室。 狄嘀嘀和狄嘀嗒被排在第四个,等到其他小朋友表演完诗朗诵和唱歌,才轮到他们俩上台。 三位面试老师的身边摆着两台摄像机。 狄嘀嗒走上台就问:“老师,我们看哪台摄像机呀?” 被问到的老师愣了一下,随手一指右边的摄像机说:“你们看一号机位吧。” 狄嘀嗒走近几步,发现摄像机身上并没有亮起妈妈说的红灯,就疑惑道:“老师,摄像机不打开拍我们呀?” “哈哈,行,小王,你把摄像机打开,拍一下这位,”老师往报名表上看了一眼说,“这位狄谨言小朋友。” “老师,我叫狄谨行。”狄嘀嗒站回去牵起姐姐的手说,“我姐姐是狄谨言,我是弟弟狄谨行。” “好的,狄谨言和狄谨行小朋友,你们今天准备了什么节目?可以开始表演了!” 这两台摄像机放在面试会场里,从头到尾都没被打开过,只是起到一个震慑作用。 有的小孩发现现场有摄像机就先露怯了,说话结结巴巴,忘词,眼神飘忽,这样的孩子显然不适合主持人的位置。 两台摄像机就能帮他们筛下去一半的面试者。 不过,他们已经面了一上午了,这个男孩还是第一个主动询问要看哪台摄像机的。 狄嘀嘀听到了提问,就负责答话,“我们今天要表演绕口令。” 一位女老师对这对龙凤胎还挺感兴趣的,笑着问:“其他小朋友都表演唱歌和诗朗诵,你们怎么表演绕口令呢?” 报名表上还写了,这小姑娘发行过儿歌录音带。 唱歌应该是很拿手的。 狄嘀嘀理所当然道:“我妈妈说,当小主持人不用唱歌,让我们好好表演说话。” “那行,你们先表演说话吧。” 老师们听了一上午的诗朗诵,也有点腻了,尤其孩子们朗诵的时候习惯拉长音,有的甚至还会破音,这面试体验真说不上有多好。 狄嘀嘀点点头,自己报幕说:“我们要说的绕口令名叫《前村有只白脖白鼻白绵羊》。” 然后两个小朋友没有看评委老师,而是一起看向了闪烁着红灯的一号机位。 姐姐:“前村有只白脖白鼻白绵羊。” 弟弟:“后村有只脖白鼻白绵白羊。” 姐姐:“前村说前村的白脖白鼻白绵羊比后村的脖白鼻白绵白羊白。” 弟弟:“后村说后村的脖白鼻白绵白羊比前村的白脖白鼻白绵羊白。” 姐弟一起:“不知到底是白脖白鼻白绵羊白,还是脖白鼻白绵白羊白?”[1] 又等了一会儿的老师们:“……” 这就结束了? 这么小的孩子能口齿清晰,一字不差地将绕口令顺下来,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每人只背三句绕口令,是不是太少了点? 三位老师相互交换着眼色。 其中一位女老师说:“这两个孩子算是今天的所有孩子中,最有镜头意识的。而且小姑娘长得真不错,口齿也挺伶俐,上镜的话会很讨喜。要不让她再表演个其他节目,咱们再看看?” 另两位老师点头表示同意。 这位女老师其实是《小神龙俱乐部》在内地的执行制片,对于主持人的人选有很大的话语权。 之前的那个十岁男孩,就是由她拍板定下来的。 现在还缺一位小女孩,他们主要面试的也是女孩。 “狄谨言小朋友,你还准备了其他节目吗?可以给大家表演一下吗?” 狄嘀嘀心想,妈妈说得果然没错! 跟弟弟一起说一个绕口令,内容太少了! “我准备了第二个绕口令《左眼右眼》!” “左眼上有左上眼皮儿,右眼上有右上眼皮儿,左上眼皮儿打不着右下眼皮儿,右上眼皮儿打不着左下眼皮儿。”[2] “好!”狄嘀嗒立马习惯性地给姐姐鼓掌叫好。 狄嘀嘀对自己能顺利完成绕口令也很得意,当着大家的面跟弟弟击掌庆祝了一下。 老师们:“……” 这孩子口条确实不错,而且看起来还挺自信的。 最初的那位男老师低声说:“只说绕口令可不行,我怕这孩子也会那样……” 他稍微挺起点胸膛,做了一个朗诵的动作。 今天来面试的孩子中,好几个都是聊天的时候表现自然,等到面对摄像机镜头时,就用上了朗诵化的方式。 不是说这种方式不好,但并不适合他们这个节目。 他们选出的这两个小主持人不是晚会主持人,而是类似于美国脱口秀的主持人,两人要在镜头前进行互动。 如果一开口就用朗诵腔,那还怎么跟搭档互动啊? 但是现在很多学校老师和培训机构,专门培训这种文艺晚会主持人,用诗朗诵的方式进行训练。 很多孩子养成了习惯,已经不好板正了。 “除了绕口令,还有其他节目吗?” 狄嘀嘀挠挠脸说:“要不我唱首歌,或者表演一段《白雪公主》的故事吧?” 她其实没准备别的节目,妈妈说选拔主持人主要看口才,是否会唱歌并不重要。 她前天刚跟弟弟一起看了他们在幼儿园表演的《白雪公主》的录像带,她演白雪公主,弟弟演小矮人。 她对剧情还有些印象。 “那你表演一个《白雪公主》吧。”女老师说。 于是,狄嘀嘀又拉着她弟弟给自己配戏,表演了《白雪公主》中的一小段内容。 等他们从办公室离开后,等在门口的郭美凤问:“你们那绕口令不用一分钟就能讲完了,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老师说我们的绕口令太短了,让我再表演一个别的,然后我就又说了一个绕口令。但是他们还说不行,”狄嘀嘀蒙头蒙脑地说,“然后我就跟弟弟表演了《白雪公主》。” “那到底能不能选中啊?”郭美凤问。 “肯定能!”狄嘀嘀自信得没边儿了。 “行了你,”于童在女儿脑袋上揉了一把,“你就吹吧,要是没被选中又得回家哭鼻子!” “我才不哭呢!”狄嘀嘀拉着郭美凤问,“奶,我有点饿了,咱们今天能吃啃得鸡儿不?” “行啊,今天奶奶请客!选拔的事就彻底撂下了,不选咱是他们没眼光,先带你俩吃一顿啃得鸡儿去!” 大家都以为主持人选拔不会很快出结果,兴许要等上几天。 可是,一家人吃了顿洋快餐回家,刚进家门,于童就接到了节目组打来的电话。 狄嘀嘀被选中为小主持人了! 明天去演播室跟另一位小主持人搭档一下。 如果两个孩子配合的没问题,就可以由家长出面跟节目签约了。 于童与对方敲定了时间,放下电话就在女儿的小黄毛上摸了摸。 狄嘀嘀视线还黏在电视里的动画片上,分神问:“怎么了妈妈?” “你被《小神龙俱乐部》选中当小主持人了!” 闻言,狄嘀嘀和狄嘀嗒立马跳上沙发,搂在一起疯狂扭屁股庆祝。 于童:“……” 等两个孩子发完疯,她才再次解释:“节目组只能从幼儿园中选一个女孩,男孩的话要从小学生中挑选。弟弟这次比较遗憾,因为年纪太小,没能被选中。” 狄嘀嗒在电视台的时候就听过大人的谈话,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虽然自己没能被选中,但他跟姐姐之间,只要有一个被挑去当主持人就行了。 想到这里,他连忙问:“我姐姐去录节目的时候,我能一起去吗?” “你想去吗?”于童有点心疼落选的儿子。 两个孩子一起去参加选拔,一个被选上,另一个落选。 落选的那个心里总会有些失落的。 就像她当年跟表姐一起去参加歌舞团的选拔,表姐第一年就选进去拉中提琴了,而她第一年落选,又等了一年才被选入歌舞团的舞蹈队。 虽然为表姐高兴,但心里的难受失落不是假的。 狄嘀嗒连连点头:“想去想去,我想跟姐姐一起去录节目!” “想去就一起去吧,正好能陪陪姐姐。” 于童正想说要不这周末带他们去康乐宫玩一天,抚慰一下他幼小的心灵。 狄嘀嘀和狄嘀嗒却再次抱在了一起,口中喔喔喔地欢呼着。 “你们作什么妖呢?”郭美凤从厨房跑出来,挥手说,“赶紧下来,小心把我的沙发跳塌了!” 狄嘀嗒却根本不管这些,哈哈笑着说:“奶奶,我姐姐当上了《小神龙俱乐部》的主持人,我们可以看一百集动画片啦!” “谁跟你说能看一百集动画片的?” 狄嘀嘀踢腾着小腿说:“小白老师说的,小主持人要带领小朋友们回顾前一天的动画片内容,而且要提前录好多好多期,那我们就可以提前看好多好多集动画片啦!” 于童:“……” 这俩小傻子! 她就说嘛,他们怎么对当主持人那么热衷呢! 狄嘀嘀热衷也就算了,连狄嘀嗒也跟打了鸡血似的。 原来是打着提前看动画片的主意! 可是,小主持人的主持工作,虽然是半即兴的,其实也是有文本的。 录节目就是录节目,哪有时间给你们看动画片啊? 于童一时也说不清,自家这两只小崽到底是精是傻。 * 狄嘀嗒陪着姐姐去电视台录了几次节目,刚发现不能提前看动画片的时候,他还不信邪,又跟着去了几次。 等到他终于确定,竟然真的不能提前观看动画片以后,为女明星姐姐当小助理的热情立马就退却了。 狄思科觉得自家闺女还挺适合当这个小主持人的。 不知是因为年纪太小,还没学会害怕,还是真的有这方面的天赋,狄嘀嘀在面对镜头时并不怯场。 在电视里的表现跟在家时差不多,看起来非常自然。 狄嘀嗒这个小助理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以后,狄思科接下了闺女的助理工作,跟媳妇轮流陪孩子去电视台录过几期节目。 不过,时间临近年关,狄思科的工作也忙了起来,市里部里的会议不断,他陪着孩子去了几次,就交给了郭美凤。 这天,狄思科和马援朝一起去部里开会,会议结束后,两人被李副部长单独留了下来。 他俩这次一起来开会,也是想问问部里对并购人合公司的提议到底是什么态度。 而且腾飞计划上马新业务,想跟部领导商量一下,把去年的利润留存一部分,少给部里上交一点。 马援朝进了办公室便笑着问:“李部长,人合的事,是不是有眉目了?” 李副部点点头,拿起茶杯灌了几口,就指指对面的椅子,示意他们先坐。 “由腾飞并购人合,部里原则上是支持的。不过,国企之间强强并购是一个新思路,国企改革办公室和咱们部里会组成一个工作组进驻腾飞,监督指导这次的并购工作,也是为以后的工作积累经验。” 狄思科颔首。 只要能同意两家并购,哪怕派来十个工作组,他们也不怕。 两个企业的并购,不只是人员和设备场地的合并,还有一系列的财务问题。 人合虽然规模不大,但银行欠债可不算少,腾飞既然要并购人家,当然也要接手他们的债务。 有了工作组监督指导,对腾飞不算是坏事。 马援朝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只要部里同意双方并购就行,细枝末节就别计较了。 他现在比较关心的,还是去年的利润如何分配。 之前他就来部里跟领导提过一次了,但领导当时没给答复。 这会儿只能硬着头皮,再次提醒:“李部长,我上次跟您提过的,去年利润分配的事……” “那个事,你们说得太晚了,这笔钱部里另有用处。” 马援朝在心里噼里啪啦口出狂言。 他提前一个月就给部里递话了,这还晚什么呀? 但面上还得恭敬地说:“领导,腾飞明年要再次扩大生产规模,少了这笔钱,我们恐怕玩不转。让马儿跑,也得给马儿吃草嘛!” “我正要跟你们说这个事呢。”李副部点了点桌子说,“国有企业资金紧缺不是你们腾飞一家的问题,除了向上伸手要钱,你们也得想想其他办法。” 马援朝和狄思科:“::::::” 那些钱就是我们刚赚的,在我们的账户里还热乎呢! 怎么就向上伸手要钱了? 李副部慢条斯理道:“最近证监会准备选择一批国有大中型企业,作为在境外上市的预选企业。” “部里想让腾飞上市?”狄思科问。 “在海外上市,利用从海外募集的资金,用于国企的发展,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李副部停顿片刻说,“现在国内已经有二十多家国有企业,在海外成功上市了,大多数选择在港岛上市,目前来看,发展得都很不错。” 狄思科轻蹙了下眉头,又很快笑道:“领导,我对股市研究不多,但最近港岛那边的国企股似乎表现并不好,十几家国企股全都跌破认购价了。” “那些都只是暂时的,上市准备时间不短,对企业管理制度和财务制度都要进行重新梳理,你们腾飞正好可以借着跟人合并购的机会,梳理一下企业内部的情况。” 狄思科这回没说话,领导这番话也不无道理。 “咱们内地的国企股虽然在港岛股市占比不高,但是对很多投资者来说,算得上是内地经济发展的晴雨表。国家想选择一些规模大,效益好,有发展前景的企业,在港岛上市,让投资者们对内地经济更有信心。” “目前在港岛上市的企业中,多数都是重工业企业,钢铁、造船、石化之类的,暂时还没有电子科技方面的国有企业。所以,这次的预选企业中,需要有一家电子科技企业在境外上市。你们回去商量一下吧,看看腾飞能否挑起这副重担……” 第191章 走出部委大门时, 狄思科和马援朝的眼神都有些飘忽。 马援朝抹了把脸说:“咱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他心里憋了一肚子话,等不到回单位就想跟狄思科商量一下。 狄思科比他好不到哪去,这会儿还没到饭口时间, 二人就近找了家茶馆便坐了进去。 “狄总, 你对领导的提议怎么看?”马援朝直言, “我对股票没什么研究,冷不丁地让腾飞上市, 还是在境外上市, 这可真是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他心里没着没落的。 让腾飞成为上市公司,对他来说,无异于天上掉馅饼了。 可是,国内的证券业发展并不完善,上市公司还是个新鲜词, 他总有种无处下口的感觉。 狄思科手指下意识转动着茶杯,“领导只是给咱们提供一个思路,并不是强制要求腾飞上市,咱们还有商谈的余地。” 沉默一阵后, 马援朝说:“最近银行开始取消给国企贷款的优惠利率了, 这时候在境外融资,正好能帮咱们扩大生产规模, 也算适逢其会。” 狄思科摇摇头,“筹备上市至少需要一年时间,VCD行业日新月异,腾飞不可能等那么久。” 95年全国VCD影碟机的销量在六十万台左右,据专家预测, 96年会达到五百万台以上。 所以,他们想在南方另外投建一个工厂, 专门生产VCD影碟机。 听话听音,马援朝不由问:“你不赞成让公司上市?” “咱们现在两眼一抹黑,掌握的消息太少了,我也说不好。”狄思科不无担忧地说,“我只担心一点。” “嗯?” “公司上市以后,每年都要接受审计,对外公布经营业绩。咱们如果只是一家整机组装企业,公布也就公布了。但腾飞还想研发解码板和集成电路,这两个项目需要的资金投入都不算小,不知何时才能出成果。投资者看的都是短期利益,咱们每年投进去那么多科研经费,一时半刻看不到回报,恐怕会影响股价。” 腾飞的好日子只过了一年多,所有人都没想过上市,自然也就没特意关注这方面的信息。 “不知道那些在港岛上市的企业,现在的经营情况怎么样?”马援朝问。 “经营情况不好说,但股价波动挺大的。” 在北方日化厂工作的时候,因着与港岛之间的出口业务很多,狄思科比较关注那边的情况。 青岛啤酒是第一家在港岛挂牌上市的国有企业,当时一下子在股市里筹资九亿港币,让他羡慕得眼睛都要绿了。 那会儿内地只选了九家国企在港岛上市,表现都很不错,好多海外基金都很追捧国企股。 不过,他这两年没怎么关注股市新闻,最近一次看到相关新闻还是去年底,腾飞准备并购人合公司的时候。 港岛恒生指数已经冲破1万点大关,牛的要命。 而国企股却莫名其妙地与大市背道而驰,一路跌落到700点以下。 不是一家两家企业表现差,而是所有国企股全部下跌。 如果不能弄清楚国企股脱离大盘的原因,哪怕有上级支持,腾飞也不敢冒然上市。 两个臭皮匠暂时商讨不出什么结果,在茶馆里聊了一会儿就散场了。 跟上市有关的问题,他们还得找专业人士咨询一下。 马援朝心宽得很,摆摆手说:“眼瞅着就要过年了,上市也不急在这一时,今年先过个好年再说。我家司令员还等着我带过节福利回去呢。” “哈哈,今年准备的过节福利不错,”狄思科笑道,“后勤科联系了肉联厂和食品厂,今天早上就有大卡车把采购的年货送进咱们厂区了。” 腾飞去年打了一场翻身仗,尽管还有很多需要用钱的地方,但该给职工们发的福利,单位是不会吝啬的。 今年过年,除了肉类、水产和水果,还给每人发了五百块的大华超市购物卡。 为了能拿到腾飞的这笔大宗采购订单,大华超市的业务经理往腾飞跑了好几趟,最终给出了七五折的优惠。 即便如此,狄思科仍是批了两百多万的过节费出去。 下班以后,将年货拉回家,又把五百块的购物卡交给了郭美凤。 如期听到“七二九厂福利就是好”的感慨后,狄思科溜溜达达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得想想让腾飞上市的事。 于童已经先一步躺在大床上了,仰面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狄思科脱了外衣,并排躺到她身边,琢磨着自己的心事。 两人各想各的,在床上放空了半个钟头,直到狄思科肚子发出咕噜声,于童探手摸摸他的肚子问:“你没吃晚饭啊?” “没呢,忙的顾不上吃饭了,”狄思科攥住她的手,“你刚才想什么呢?” “想我可能要发财了,但钱未必要得回来。” “……”狄思科漫不经心地问,“多少钱啊?” “预计能有两千多万吧。” “这么多?你买彩票了?”狄思科又补充说,“彩票好像也没有这么多。” 只听说有人中五百万彩票,还没听说中两千万的。 “不是彩票,”于童喃喃道,“是电影分成。” “你这两年不是没投电影么?” “前年投了一部港岛电影。”于童侧过身跟他说,“方菲要跟朋友合拍动作片,找不到人投资,我就投了两百万。当时想着就当还人情了,能保个本儿就行。方菲第一次出演动作片,也说尽量帮我保本儿,别让我陪了。” “然后呢,电影一上映就火了?” “还行,在港岛有两千多万的票房。”于童做梦似的说,“但去年在美国上映,收了四千多万美元的票房。” 狄思科:“……” “眼瞅着就要过年了,正常情况下,港岛那边应该在年前跟我清账的。但是,这都过了小年了,还没动静。我怀疑他们想赖账。” “这么多钱,不能吧?” “就是因为钱太多,才可能赖账。要是一两百万,兴许早就给了。”于童叹口气说,“港岛那边的资方,有点社团背景。” 她在港岛那边没什么根基,认识几个朋友,但也都不是大资本。 前年投那部电影的时候,完全就是帮朋友顺便还人情。 如今电影赚了钱,她没有不要的道理。 “要不我去一趟港岛吧?” “去什么港岛啊,大家只是习惯在年前清账,并不代表过了年,这笔钱就抵消了。”狄思科撇嘴说,“你只身去了港岛能找谁?万一人家把你留下当压寨夫人怎么办?过完年以后再说吧。” “可以花钱在那边找个中间人递话,哪怕只能要回一半呢!”于童将一条腿搭到他肚子上,嘟哝道,“以后我再也不投这种背景复杂的电影了。” 她这几年投资电视剧和唱片也没少赚钱,不差两千万。 但是,该是她的钱不给她,她心里就别别扭扭的,总觉得自己吃了大亏。 “我要是能把这两千万拿回来,就立马买个电影院。”于童下狠心说,“贵也买!买俩!” “嘁,于总混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是暴发户心理?” 于童哼道:“我本来就是暴发户!我们家祖上可是好几代贫农,在山里种橘子的。到了我爷爷那里才因为有点文艺特长有了出息。” 若不是造化弄人,二狗子现在就是资本家少爷了。 他俩还真凑不到一起。 即便现在不是资本家少爷,人家亲爹还想方设法给他零花钱呢。 想到那间王府井的门面房,于童问:“你现在的零花钱够不够用啊?要不我给你涨涨?” “够了,只要那俩小崽儿别总嚷嚷着去康乐宫,我的工资还是很充裕的。” 狄思科的零花钱就是他的工资加奖金。 每月有多少零花钱,全看他自己能赚多少。 老妈有退休金和片酬,不用他养。 媳妇有一摊子生意,也不用他养。 现在连闺女都能出去赚钱,养活她和她弟弟了。 想去康乐宫玩,人家可以自己掏钱。 所以,狄思科只要能养活自己就行,没有什么家庭负担。 媳妇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保持健康的体魄,他这小日子过得还挺美的。 “咱家狄嘀嘀和狄嘀嗒呢?”狄思科问。 以往这个时候,俩孩子都在隔壁练琴,今天倒是挺安静。 “被二嫂带走了,今晚跟嘟嘟一起睡,明天再一起去姥姥家集合。” “我还想带他们去机场接小姨呢!” 狄嘀嘀和狄嘀嗒平时在家叽叽喳喳挺讨人嫌的,但关键时刻还真少不了这俩工具人。 小姨从法国回来过春节,狄思科接下了接机的工作,想把自家娃带去活跃一下气氛。 “要不我陪你去接机?”于童也看得出小姨单独跟二狗子相处有点放不开。 “算了,你陪咱妈先去姥姥家等着吧。” * 次日是周末,狄思科掐着时间开车去机场。 在接机口站了没多久,就在汹涌的人群中找到了推着一只小箱子的小姨。 他冲那边挥挥手,喊了声小姨。 然而,他的视线无意间往旁边一扫,却意外发现了两张熟面孔。 一个是靳平,另一个是王铮安。 靳平出现在小姨身边不算奇怪,他就是狄思科之前替小姨介绍的法国侨领。 听小姨说,他们在法国见过几次面。 对方在这时候出现在北京机场,应该也是回国过年的。 但是,王铮安这会儿跑来干嘛? 狄思科脑袋里警铃大作,这人不会是想跟他们一起去姥姥家吧? 老太太要是见到了王铮安,兴许会用鞋底子抽他! 大过年的,还是别找不痛快了! 等到几人走进,狄思科先与靳平握了握手说:“靳叔,过年好啊!您也是提前回来过年的吧?” “哈哈哈,过年好过年好!”靳平双手握住他的,笑着说,“我也有两三年没在国内过年了,正好听说你小姨要回国,我俩搭伴一起回来,在路上有个照应。” “那多谢靳叔关照了。”狄思科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说,“我的车就在外面呢,咱一起走吧。” “不麻烦了,我侄子也来接机了。” 靳平与狄思科寒暄几句,又与郭美云约定了一起回法国的时间,就与他们告辞,走向了不远处的年轻人。 狄思科将带来的一束花送给小姨,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才望向王铮安,不轻不重地嘲讽一句:“王生,这都快过年了,您还来北京出差啊?” 没想到王铮安竟然还真的点了点头。 “中央政府邀请港岛六大商会来北京座谈,我是跟着访京团一起来的。” 哦,那还是他小人之心了,人家真是来北京出差的。 “官方应该派人来接您了吧?”狄思科问。 “我下了飞机就跟访京团分开走了。” 为了什么,就不用说了。 狄思科不是死要面子的人,他完全可以假装听不懂王铮安的意思,让他自己叫车离开。 但是,小姨跟他走在一起,不知这俩人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他还得看小姨本人的意思。 郭美云只解释说:“我在港岛机场转机的时候,跟王先生碰上的。” 巴黎到北京,每周只有一趟直达航班,那趟航班的时间不合适,她就买了巴黎飞港岛,再从港岛转机回北京的。 结果就在转机的时候,跟王铮安所在的商会代表团坐了同一趟航班。 同一趟飞机都坐了,她并不介意与对方乘坐同一辆车,于是扭头客气地问:“这边有人接你吗?用不用让胖胖送你去酒店?” 王铮安没说有没有人接他,只点点头笑道:“那就麻烦胖胖了。” 狄思科:“……” 小姨喊胖胖,他已经渐渐接受了,可是听到这两个字从王铮安口中吐出来,他手臂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受不了。 三人一起前往停车场,王铮安隐晦地冲不远处的司机摆摆手,就坐进了狄思科的那辆切诺基。 汽车启动,狄思科将车载收音机打开,让车厢里有点动静。 他现在有些后悔没把狄嘀嘀和狄嘀嗒一起带来,哪怕把他媳妇带来也好。 至少不用面对这种尴尬气氛。 他分别与王铮安和小姨单独相处的时候,都有话聊。 小姨和王铮安单独相处的时候,想必也能心平气和地聊上几句。 可是,当他们三人在一起时,氛围就略显微妙了。 事实上,这是三人第一次处在同一个空间里。 在王铮安心里,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一家团聚了。 他主动挑起一个话头,“最近工作怎么样?并购软件公司的事有眉目了吗?” “还行,过了年就正式合并了。”狄思科偏头瞅他一眼,转而问,“您最近关注股票市场了吗?听说港岛那边的大盘走势很好?” “嗯,这几个月整体走势都不错,股民随便买买就看涨。” “您关注过H股吗?我怎么听说H股这几个月跌得厉害?” 王铮安颔首说:“我手上有一部分广船国际和镇海炼化的股票,确实亏了不少。” “很多看好国企股的海外基金都沽出手里的存货了,您不打算调低国企股的持有比例吗?” 王铮安大量投资了内地B股和国企股,不过,这都不是他直接操作的。 他有投资顾问和基金经理。 如果是别人来问,他不会回答这种问题,可是换成自己儿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国企股近期表现确实不好,而且是普遍下跌,但是这次H股的大幅下跌,跟企业本身的经营状况没什么关系,主要还是跟内地政策有关。” 闻言,狄思科立即问:“您是说,因为内地马上要调低进口关税么?” 年底刚出台的政策,为了给复关作出让步,内地要在两年内降低六成进口关税。 尽管改革开放已经让大部分国企认清了市场经济,但是因为有高额进口关税,国企其实还是长期处于国家政策的保护之下的。 可是,一旦有了大幅关税减让,就会让大批进口商品涌入内地市场,给国企产品带来前所未有的挑战。 王铮安再次在心里遗憾不能认回这个儿子,轻轻点头说:“除了调低进口关税,内地政府还要在今年取消国企的进口设备关税优惠。” “哎,”狄思科叹气,“不但取消了进口设备关税优惠,贷款优惠利率也被取消了,而且国企出口退税也跟着降低了。” 腾飞的VCD影碟机大量出口,国家大幅度降低出口退税,对腾飞的影响其实也很大。 王铮安透过后视镜瞅了后座的美云一眼,又心不在焉地说:“所有的消息,没有一个是利好的,投资者对国企的竞争力没有信心,自然要抛售股票。” “那您怎么不抛?”狄思科问。 “我做的是长线投资,不在乎短期内的得失。而且去年内地的零售物价指数比前年低了10%,很可能会让银根渐渐松动,这对内地市场来说,是一个利好信号。” 国企股的跌市基本已经探底完毕了,即使短期内涨不起来,也不至于跌到退市。 只要内地的经济能进一步转好,国企股很快就能进入盘升轨道。 王铮安既然看好内地市场,就会给国企股一些恢复时间。 儿子难得向他讨教问题,又是在美云面前,王铮安将问题拆解得很细,恨不得把自己的老底都掏出来。 狄思科对港岛股市和国企股的求知欲,让王铮安猜测,腾飞也许有了在港岛挂牌上市的打算。 他内心觉得当下的环境,并不适合腾飞这种科技企业上市。 但他对内地国企的了解并不深,而且国企的发展总是有些政治考量的,所以他并没有冒然给出建议。 只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量客观地回答儿子的提问。 两人聊了一路,以至于他在酒店门口下车时,愣是没能跟美云说上一句话。 不过,美云对儿子的重视,明显高于与他旧情复燃。 一家人能这样坐在一起聊聊,这个体验对他来说也很不错了。 * 将小姨送回姥姥家以后,狄思科并没提起遇到王铮安的事。 只把这次见面当成了一次偶遇。 陪着老妈在农村住了一宿,他第二天就带着老婆孩子回城里,去了于爷爷那边。 老头老太太的年纪越来越大,采购年货和招待客人的事情,都得由小辈来做。 两位老人虽然已经退休很多年,但每年来拜年的亲戚朋友还不少。 自打进了小年,就有客人陆续上门了。 “今天来的客人是干什么的?”狄思科在路上就提前打听了客人的情况。 于童望着窗外漫天的大雪说:“我爷爷老家那边的亲戚,今天早上,我哥去火车站接来的。” “这都快过年了,老家的亲戚还出远门啊?”狄思科诧异问。 他记得于爷爷的祖籍好像是湖南湖北那一带的。 “可能是有什么事吧,”于童不确定道,“我小时候,老家来人比较勤,几乎每年都来拜年。后来打电话方便了,我爷爷不让他们带土特产上门拜年,打个电话就行了。所以这几年基本都是电话拜年的。今年突然来了北京,可能是老家那边有了什么事,所以,我爷爷把我们都喊了回去,要是老家亲戚有困难,我们能帮就帮一把。” 于爷爷是从山沟沟里走出来的,当年参加过革命,又有文艺特长。 退休的时候,在文化口的职位已经很高了。 老家的整个县里,他是混得最好,职位最高的,所以,甭管有事没事,老家的亲戚每年都风雨无阻地进京给他拜年。 不过,人家虽然年年来拜年,其实还真没开口求过什么。 爷爷怕老家的人破费,收了人家的特产,每年都要回一大堆的礼,再给人家把路费报了。 两边虽然离得远,常年见不到面,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依然维持着不错的关系。 “妈妈,一会儿见了客人,我得喊什么啊?”狄嘀嘀问。 每次要见到陌生客人,狄嘀嘀和狄嘀嗒都得在进门之前问清楚。 “这次来的是你太姥爷的侄子和侄孙。我要叫堂伯和堂哥,你们直接喊姥爷和舅舅就行了。” 于童说完,自己都快被这复杂的亲戚关系绕晕了。 好在狄嘀嘀和狄嘀嗒是从小身经百战的,见过的亲戚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 进门以后对着陌生亲戚准确喊人,顺带着拜年,轻轻松松就圆满完成了认亲任务。 于童发现爷爷的眼睛有点红,便拉着老太太小声问:“我爷怎么哭了?不会是见到亲侄子太激动了吧?” 这老爷子最近几年确实有点多愁善感。 “哎,”老太太抹了抹眼角,“你知道你堂伯他们为什么今年又跑来北京拜年了?” “是老家那边有什么事么?” 于童刚才仔细打量了,这个堂伯长得黑瘦,头发半白,瞧着也是六十多的人了。 这把年纪还要在过年前亲自往北京跑一趟,必然是有什么紧要的事。 “你爷爷老家那边,接到了通知,因为要修建长江三峡工程,今年全县都得移民。”老太太说着说着就哭了,“你爷爷亲人的坟都在那边呢,他爸妈,他大哥和妹妹,全葬在那里。要是整个村子都移民了,别说给他们扫墓上坟了,三峡正式放水以后,老家那些坟头全得被淹了。” 老头老太太都八十多了,越是这个年纪,越是听不得这些话。 老太太在这边哭,老爷子也在外面跟头发半白的侄子抱头痛哭。 狄嘀嘀不懂大人为什么要哭,但是看太姥爷哭得伤心,她情绪敏感,也陪着太姥爷哭了起来。 于童和狄思科被这满屋子老老少少,哭得头都大了。 于爷爷拍着侄子的手说:“你们做得对,三峡工程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响应政府号召,移民去新家园是对的,是对的……” 老爷子颤颤巍巍地拉着侄子说:“就是可惜了你爸和你爷爷他们,本来我都跟宝塔说好了,等我百年之后,也要把我送回老家的……” 话还没说完,老头又说不下去了。 于童怕他伤心过度,闹出毛病来,赶忙说:“爷爷,活人能移民,逝者也能移,您要是不放心,咱就把太爷他们移出来!” 想着爷爷这个年纪已经不适合远途旅行了,于童又建议:“反正我爸退休了,要不就让我爸替您走一趟。到时候我或者我哥,谁要是有空,就陪他一起回去一趟。” 坐在家里给外孙批改作业的于宝塔,一连打了六个喷嚏,他揉揉鼻子,自顾自嘟哝:“肯定是有人想我了!” 第192章 对老一辈人来说, 没什么事比祖坟更大,如果有,那就是迁祖坟。 像于晏和于童这种, 从未经历过丧亲之痛的年轻人, 根本无法体会爷爷和堂伯的心情。 满屋子的年轻人中, 真正能跟于爷爷共情的,只有感情格外充沛的狄嘀嘀, 以及少年丧父的狄思科。 在狄思科心里, 老狄就是他亲的不能再亲的亲爹,若是现在有人跟他说,要把亲爹的坟淹了,他肯定哭得比于爷爷还大声呢。 两个老头哭得不能自已,狄思科接到媳妇的眼神暗示, 帮忙打岔问:“大伯,咱老家那边有什么说法啊?乡亲们都是怎么想的?” 堂伯用粗糙的手背抹净眼角,吸了吸鼻子说:“大家当然想把祖坟迁走,咱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坐水牢!我们被移去别处以后, 村子很快就会被水淹了!” “爸, 咱们迁坟就迁坟,提什么坐水牢, 那都是封建迷信的说法。” 堂哥的情绪比老人稳定很多,他现在是于家村的村长,了解的情况也更多一些。 “上面说要保证以后三峡水库的水干干净净,没有污染,所以政府还是提倡将祖坟迁走的, 是谁家的亲人,就由谁负责迁走, 每个坟头给一百块的迁坟补偿费。” “给钱有什么用!我宁可不要那份钱!”堂伯望向于爷爷说,“叔,咱们老于家,你是辈分最高的长辈了,祖坟的事要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你给拿个主意吧!” 于爷爷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政府要把咱们于家村安排到哪里?在省内,还是去其他省?” “给了三个方案,一个是去广东,一个是留在咱们省里,还有一个是抽签。如果对前两个方案不满意就参加抽签,咱们村刚收到通知,还没确定呢,不过有的村抽中了上海,还有抽中去安徽的。” 故土难离,村里的大部分老人都想留在省里,离故乡近一些。 但年轻人与老人的想法相左,现在广东是改革开放的前沿,不少年轻人都去沿海打工了,要是能借着移民的机会,去广东重新发展,也算是改变了命运。 “家里老人多的,都想留在省里,年轻人多的,就想去广东定居。” 于爷爷问:“知道去广东的哪里吗?” “没具体说去哪里,”堂伯搓搓手说,“叔,人家说选择移民地就跟第二次投胎似的,要是选对了地方,以后子子孙孙都能跟着享福。” 他带着儿子千里迢迢跑来北京,就是为了跟亲叔叔讨个主意。 尽管老爷子早已不在于家村居住,但他是现存的老人中辈分最高的,又是个文化人。 村里讨论了几次,都没拿出个章程,他们就想让老爷子帮忙拿个主意。 白主任给老头子使眼色,警告他别胡乱给人出主意。 选择定居地可是关乎人家几代人发展的大事,他出了主意以后,乡亲们生活得好还罢了,一旦在新家园有什么不如意,这老头子就得被人拎出来骂一通。 何苦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于爷爷假装没看到老伴的眼色,老伴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无法理解他对故乡那个小山村,以及山下那条江的感情。 他稍稍沉吟片刻就带上老花镜,对照着通讯簿上的电话号码,拨出了一串数字。 与电话那边的人聊了一刻钟,才放下电话说:“咱们县里的移民安置地没有大城市,即使去了广东,也不会去广州深圳东莞那些地方,接收移民的还是山区。” “啊……” 堂伯父子对这个结果都有点惊讶。 年轻人想去广东,就是打着去沿海打工赚大钱的主意。 要是把他们安排在山区,想打工仍要向外走,那跟留在老家有什么区别? “如果留在省内的话,咱们于家村属于最早一波同意移民的,省里能给咱们划一块靠近大城市的地方,方便孩子进城上学。” 按照于爷爷的想法,乡亲们还是留在省内更好。 一是照顾那些难离故土的老人,让老人有个念想。 二是没有生活和语言障碍,广东说粤语,外地人去了要适应很长时间。 三就是给孩子提供一个好的学习环境。广东只是经济发展得好,但山区的教育水平,未必比他们本省的教育水平高。 如果家长想去沿海城市打工赚钱,无论在广东还是在湖北,孩子都是要留守的。 与其让孩子留在广东山区读书,不如留在省内的城里读书。 于爷爷将这些情况跟他们讲明,便摆手说:“你们在北京休整两天就赶紧回去,跟大家说清楚。迁移去哪里不是绝对的,如果有个别人家有不同意见,政府也可以单独安排。” 他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将事情安排好,就拍板道:“其他人去哪里我就不管了,咱家人的去处有了着落以后,给我打个电话,我亲自回去给你爷奶迁坟。” 堂伯也怕老爷子受不住舟车劳顿,连忙说:“您就别回去了,只要您同意迁坟,其他的事,我们都能办。” 于爷爷摇摇头,“就这么定了,我亲自回去。你爷奶的坟是分开的,正好借着这次迁坟的机会,让他们合葬了!” * 老爷子上一次回老家还是1980年,当时是为了回去给大哥奔丧。 时隔16年,于爷爷决定再次重返故土,无论家人如何相劝,他都不肯改变主意。 “以前总以为故乡一直在原地,我总有一天能回去,现在可不行喽,”于爷爷玩笑似的感慨,“大水进去以后,我就没有故乡啦!我得回去看看,这辈子的最后一次了。” 再说,他在老家还有一个94岁的老嫂子呢,父母和大哥都没了,家里就剩这么一个耳聋眼花的老嫂子。 他得替大哥将嫂子安顿好了再回来。 九十多岁了,嫂子还要跟着儿孙一起远离故土,那心里得多难受啊! 家人们劝不动他,只好出动大批人马跟着老爷子回老家。 于宝塔已经退休了,肯定要跟着亲爹回去,于晏和于童也要随行,孙辈里只有最小的孙子于暄因为面临研究生毕业分配,需要在医院实习,无法一起回去。 接到老家的电话后,一行人很快就坐上了南下的火车。 老家的房檐、牌匾、挑担的行人、窄小的巷道,以及江面上的渡船和号子,都是于童没见过的。 她牵着儿子的小手,走在爷爷和父亲的身后,试图将这里的景象永久地刻在记忆里。 这里处于海拔175米以下,很快就会淹没在三峡库底。 清明节这天,于家村全村162户,四百多口人,一起跪在于家祠堂前祭拜祖先。 于爷爷的辈分最高,由儿孙搀扶着跪在最前面,与自己的父母亲人,以及这个已经延续了三百年的祠堂,做最后的告别。 跪在他身后的是泣不成声,悲伤彷徨的乡亲们。 于爷爷知道,此时的任何安慰都是徒劳的,人的适应性很强,在新家园定居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由儿孙们搀扶着,率先前往祖坟,来到父亲的坟茔,按照三峡的习俗,在坟前燃放了一挂鞭炮,才将父亲请进一个一米长的简壳里,用红布裹好。 于家村的大多数人都决定留在本省,只有少数几户选择了去广东生活。 所以新坟址选在了海拔175米之上的风水宝地,距离老家并不远。 将父母、大哥、妹妹都安顿好以后,于爷爷坐在板凳上休息,想起什么又喊来侄孙问:“我记得咱们村里还有三个抗美援朝的烈士,他们三位的坟要怎么办?县里有什么说法吗?” “县领导都忙得找不到人,哪还顾得上这些。” “那他们三位的家里还有亲人吗?” “有两个还有侄子侄女在,另一个是独生子,父母去世以后,家里就没人了。” 于爷爷沉默望着哭泣的乡亲们,隔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去问问那两位烈士的亲属,是否愿意帮忙迁坟,他们要是空不出手来,咱就出面将三位烈士请出来,安置在你太爷太奶附近。这事还得跟县里报备一下,就说不能把烈士留在水底。” “哎,我这就去办。” 不待他走远,于爷爷又招手将人喊回来,从口袋里掏出两沓百元大钞。 “这是两万块钱,你们既然留在了省里,以后有时间就多回来看看。准备祭礼的时候,给他们三位也准备一份。” “嗐,不用您给钱,这点东西花不了多少钱。” 两万块钱都能在省城买楼房了,就是祭祖这点事,哪里能用这么多钱! “拿着吧,你这个村长当得不错,以后也多关注乡亲们的情况。”于爷爷摆摆手,“往返一次的路费不便宜,就当是我赞助给你的路费,拿着吧。” * 这次与长辈们回老家的经历,对狄谨行的影响相当深远。 那些沉重的,悲伤的,又带着点希望的画面,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因着姐姐没能跟他一起来,他将很多情景都用画笔和照相机记录了下来,打算回北京以后跟姐姐一起分享。 所以,亲身经历过三峡百万大移民的狄谨行,拥有很多珍贵的历史画面。 后来还复制了一份赠送给三峡博物馆,当然,这些已经是后话了。 此时的狄谨行,自打出生以后,第一次与姐姐分开这么久,每天晚上都要找机会给姐姐打电话,跟她介绍自己在妈妈老家的见闻。 狄嘀嘀放下电话,就噘着嘴说:“早知道老家这么好,我就跟妈妈和弟弟一起去了!” 狄思科笑着说:“你现在可是有工作的人,你看哪个上班族总请假?” “哎,上班一点也不好。” 狄嘀嘀当初为了抢先一步收看动画片,争取到了当主持人的机会。 可是,《小神龙俱乐部》是日播节目,为了当这个主持人,她每周都得去一趟电视台录下一周的节目。 这份工作算是将她栓在了北京,只能遗憾缺席家庭远途旅行。 狄嘀嘀兀自生了一会儿闷气,又重新振作起来,穿上鞋便想去胡同里找小伙伴一起玩耍。 郭美凤将人拦下说:“饭还没吃完呢,不许出去乱跑!” “今天的菜不好吃,我想去荣爷爷家吃!” “这不就是你点名要吃的‘群英荟萃’嘛,赶紧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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