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年货。”狄思科继续努力,“咱们周六晚上去,在我姥姥家住一天,第二天就能赶大集了。农村的大集特别好玩!去吧去吧!” 于童问:“你家都有谁要一起去啊?” “就我,”狄思科顿了顿,又加上一句,“还有我妹妹。” 第38章 凌晨五点, 街道上弥漫着淡淡的晨雾,整条胡同都在酣眠时,狄思慧已经迷迷糊糊地坐进了五哥驾驶的小面包。 “哥, 你下次再想巴结领导, 能不能选个男领导巴结?”狄思慧打着哈欠抱怨, “四哥最喜欢赶大集,让他来陪领导多好啊!” “你今天的开销都算我的, 还有什么不知足?”狄思科笑道, “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还没彬彬顶用。要不是占着性别优势,这种好事还真轮不到你!” 狄思慧抹了抹眼角挤出来的生理泪水,嘟囔道:“要是昨天下午出发就好了, 今早可以睡到自然醒再去赶大集。” 狄思科原本也打算在姥姥家住一宿。 不过,于大主任没答应。 她跟狄思科的家人都不熟悉,去家里留宿实在不合适。 所以就约了周日早上出发,九点以前抵达目的地即可。 凌晨的马路上基本没有汽车影子, 小面包一路畅通地抵达文化局家属楼时, 还不到五点半。 “哥,这地方有点眼熟呢。”狄思慧用手套将车玻璃上的霜花擦掉, 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说,“徐大爷家是不是住这儿呀?” “嗯。” “那咱们从姥姥家回来的时候,用不用给徐家带点年货啊?”狄思慧说,“万一咱们跟徐家人碰上了,什么也不送岂不是尴尬?” “哪来的那么多尴尬?要尴尬也是他们家尴尬。这都快过年了, 也不见他家有什么动静,一点礼数都没有。从没听说还需要女方上赶着送年货的!” 狄思科其实对徐大爷不太满意。 大领导工作忙, 顾不上这些虚礼,他能理解。 但他那个家里蹲的儿子,总该有空吧? 他要是真有心,哪怕交代儿子往狄家送块豆腐,也是那么个意思。 这都过完小年了,徐大局长那边还没半点动静,狄思科就觉得这未来后爹虽然官儿大,但照着他们亲爹可差远了。 老狄在世的时候,疼老婆孩子不说,往丈母娘家也跑得勤。 这徐大局长估计连未来丈母娘家的大门往哪边开都不知道。 狄思科趁机教育道:“你找对象的时候,可得把眼睛擦亮点,这种需要你主动送东西的男的,千万别谈,否则以后有的是委屈给你受。” “我那点零花钱,自己都不够花呢!”狄思慧在他肩上拍了拍说,“哥,那个单元门开了,出来的应该是你领导吧?后面怎么还跟着个孩子呀?” 狄思科闪了几下前车灯,推开车门说:“估计是把侄子带来了。” 于童身后跟着的小尾巴,确实是她侄子于小胖。 快要走到车前时,于童口中还在劝着:“你看外面多黑,天气又冷,你跟出来干嘛啊?” 昨晚听说她要出去玩,这小子就嚷嚷着想一起去吃好吃的。 她本以为随口应付两句,早上偷偷溜掉就好了。 结果她起床的时候,人家听到动静也跟着醒了,一直像个跟屁虫似的跟着她。 于小胖人小鬼大,被小姑劝退多次,仍然不忘初心,来到面包车跟前时,自己扒着门框就爬了上去。 “于晨一,你怎么起这么早啊?”狄思科刚一见面就逗孩子,“看来你马上就可以去上学了!六点钟以前起床的小朋友都要上小学,过完年你就得去学校喽!” 于小胖连托儿所都不愿意去,更别提学校了,闻言惊恐地跟小姑求证。 “小姑,我真的要去上学啦?” “嗯。谁让你起那么早的!”于童跟头一次见面的狄思慧打了招呼,无奈道,“这小子非要跟出来,今天得给你们添麻烦了。” 狄思慧原以为五哥口中的女领导,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女同志。 没料到对方竟然会是时髦漂亮的年轻姑娘。 跟她印象中的“主任”形象相去甚远啊。 但是,人已经走到跟前了,狄思慧还是礼貌地喊道:“于主任,您先上车来吧,外面太冷了。” “哈哈,别喊什么主任了,我比你大几岁,你还是叫我童姐吧。”小姑娘又不是单位同事,于童可不能让人家喊主任。 狄思慧笑眯眯地改口:“童姐!” 于童答应一声,坐进了小面包,将于小胖抱在怀里,戏谑道:“你比你哥听话多了,你哥从来不叫我姐。” 从来不叫姐的狄思科像是自动屏蔽了两位女同志的对话,将副驾驶座上的一条棉被扔给于童。 “早上挺冷的,你给于晨一同学盖上点吧,咱们这就出发。” 于童早就看到狄思慧怀里抱着一床棉被,此时得到了一模一样的,便也没推辞。 将姑侄二人裹在被子里,她提醒于小胖:“这被子是新的,你不许乱踢啊,要是弄脏了,就把你送去给人洗被子。” 于小胖听话地点头,又将脑袋伸出来,跟前排司机搭话:“狄教练,你还记得我呐?” “记得啊,”狄思科发动汽车说,“你都没忘了我,那我肯定也得记着你啊!” “那你后来怎么不去给我们上课啦?”于小胖小嘴叭叭道,“我们可想你啦,新来的狄教练没你好看,还长得可黑了,我小姑后来都不去学游泳了!” “……”于童在他肉乎乎的肚皮上拍了一下,“胡说什么呢,我不去学游泳是因为工作太忙了。” 而且不想跟一群小豆丁一个班。 于小胖扭了扭,“你周末又不上班。” 狄思科笑着说:“新的狄教练是我三哥,正规体校游泳队出来的,比我教得好。不过,你跟你小姑的眼光差不多,我确实比三哥长得精神点。” 狄思慧:“……” 总感觉氛围怪怪的。 但一时又说不上哪里奇怪,再看看吧。 姥姥家附近的这个大集,是全县规模最大的大集,可以从小年一直赶到年三十。 碎石子路上停满了拖拉机、马车、驴车和三轮车,各种特产百货的摊位一直绵延将近两公里。 于童很少下乡,五岁的于小胖更是连农村都没来过,平时光顾最多的就是家附近的菜市场。 何时见过这等壮观场面! 于小胖一下车,就想往人群里冲,奈何腿太短,跑了没两米就被小姑薅住了后脖领。 “你在家是怎么保证的?不是说好了不许乱跑吗?”于童牵上他的手说,“跟紧我,小心被人拍走了!” 于小胖骄傲道:“没事,我爸说我吃得多,拍花子的都不想要我。” 狄思慧觉得这小孩挺逗乐,牵住他的另一只手,随着人群进入大集。 几人还没吃早饭,狄思科先在一个还算干净的早点摊子上占了位置,把附近几个摊位的小吃每种买一点就能铺满一张桌子。 于小胖对着焦黄酥脆的咯吱盒流口水,狄思科问:“他肠胃怎么样?能吃油炸的东西么?” “铁胃,没有他不吃的东西。”于童捧着一碗面茶暖手,望着那些摊位说,“在这里买东西不用给票吧?” “给票会便宜点,不给票就得多花点钱。” “那还是多花点钱吧,今年上面查的严,严禁那些商店卖大号,歌舞团分的年货没有前几年多,我手头的票得省着用。” 所谓卖大号,就是商店把紧俏物资大宗地交易给单位。 每到年节,卖大号就是约定俗成的交易方式,今年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不让卖大号了。 职工得自己准备年货,全单位上下都怨声载道。 “那你在大集上买点豆腐和猪肉牛肉吧,鸡鸭之类的我姥姥家那边多得是,到时候从村里买活的,还能便宜点。” 虽然改革开放好几年了,但城里的米面粮油、豆腐、水产和肉类仍是凭票供应的。 过年期间,豆腐每人只供应半斤,海产品,尤其是黄鱼,也是每人只有半斤。 即便只有这些供应,菜市场也不是一直有货的,过年前这段时间,需要大清早去菜市场门口排队采购,才能抢到紧俏货。 所以,乍一瞧见农村大集上有这么多东西,可以敞开了买。 对于童来说,简直是老鼠掉进了米缸里。 吃过早饭,来到水产摊子前,她挥手就包圆了人家玻璃丝袋子里的大黄鱼。 狄思科劝她冷静:“你家才有几个人啊?买这么多能吃得完么?这里面少说得有二十条鱼了。” “我们全家都爱吃黄鱼,给我爸妈、大哥、大姑家各送几条,估计等不到过年就吃没了。” 狄思科只好接过袋子说:“那我先把这些送到车上去,前面有表演踩高跷和打花鼓的,你们带着孩子过去看看热闹,一会儿咱们在那边汇合。” 此时旭日初升,乡亲们吃过了早饭,正是大集上人流量的高峰。 狄思科提着一袋子黄鱼,还有他给家里买的半板豆腐和五十斤大米,艰难地在人群中挪动着。 等他将东西安顿好,重新找回来时,时间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 他与于童汇合得很顺利,离得很远就看到于童站在一张条凳上,手里举着市集管理员的大喇叭。 狄思科走近些,才听清喇叭里的内容,“请各位同志帮忙看看自己身边,我侄子穿着蓝色棉袄,有点胖,戴着黑色毛线帽子……” 狄思科脑子里突然就嗡了一下。 这于小胖不会是丢了吧? 大集上几乎每天都在丢孩子,这么多人挤在一起,有心人把孩子往大棉袄里一藏,别人根本就注意不到。 他跟旁边卖大白菜的车主招呼一声,手臂一撑就跳上了大卡车。 这里算是整个大集位置最高,视野最好的地方。 他在人群里搜索着,试图将于小胖从哪个形迹可疑的人贩子怀里找出来。 “哥们儿,你家孩子丢了?”大白菜车主问。 “对,一个五岁小男孩,穿着蓝色棉袄,大哥,您之前见过吗?” “那倒没有,”车主说,“你去那些买小动物的摊子前面找找。有些小孩容易被小猫小狗勾走,之前咱们这大集上就丢了一个小男孩,最后是在卖狗崽的摊位前找到的。” 如今的家长都知道教育孩子,别乱吃别人给的东西,小心拍花子的。 不过,小孩天生就喜欢毛茸茸的东西,用这些小东西引诱他们,真是一勾一个准儿。 狄思科听了对方的建议,便着重往大集两边带笼子的摊位上张望。 抻着脖子找了好半晌,他隐约在人群缝隙里,瞧见蓝色的一角,又不太确定是不是于小胖,便跳下车,不顾往来老乡的抱怨,拼命挤了过去。 “于晨一!”狄思科冲那小孩大喊,“你怎么自己跑到这儿来了?” 于小胖见到他便眉开眼笑道:“狄教练,你快来看小狗!” “看什么小狗!”狄思科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我看你就是小狗!你小姑找不到你,都快急哭了!你怎么跑过来的?” “那些大人总挤我,把我挤倒了!我找不到小姑,就在原地等着啦!”于小胖伸出一只光溜溜的胖手说,“我手套都丢啦!” “你还挺有理的!”狄思科把他抱起来,“我不跟你说了,一会儿让你小姑收拾你!” 于童果然不负所望,见到平安归来,还对她笑嘻嘻招手的侄子,就狠狠在他的胖手上拍了两下。 “我以后再也不带你出来玩了!” 万一真的弄丢了这臭小子,她以后的日子也不用过了。 想着他有可能被人卖到深山老林里去,于童口中教训着,却一点点红了眼眶。 刚才去看花鼓队表演的人群太过拥挤,狄思慧双手都被刚买的东西占着,于童抱不动这小子就只能单手牵着他。 他们身前有个大爷拎着一捆子刀鱼,她怕那鱼尾扎到孩子,就想牵着孩子挤去旁边的位置。 没料到,她顺利挤过来了,牵着的那只棉手套也过来了,只有于晨一那小子不知跑去了哪里。 于小胖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理直气壮地说:“我可没乱跑,找不见你,我就在原地呆着啦,还看了小狗。那个叔叔让我去摸小狗,我都没摸!” 狄思科吓唬道:“幸好你没摸!那装小狗崽的笼子都能把你装下了,上面还罩着一层黑色遮光布。万一人家把你锁进笼子里直接带走,你怎么办?” “不能吧?”于小胖想了想那笼子的大小,还真被吓住了。 “怎么不能?”狄思科在他胖脸上掐了掐,“你这种胖小子最招人惦记了,就算吃得多也有人乐意养!” 他们旁边就有个市集管理员,狄思科将大喇叭还给人家。 然后跟管理员提了这个安全隐患。 “我也不是说,人家就一定是拐孩子的坏人。但他带着那么大的狗笼子,里面只装着两只没比耗子大多少的小狗崽。还热心肠地招呼孩子去摸他的狗,这件事实在是蹊跷。”狄思科建议道,“同志,我就是过来提个醒,以后要是再有丢孩子的,你们也顺着这个方向找找。” 狄思科去一个小姑娘的摊位前买了三顶红色的虎头帽子,回来以后就分发给三人。 “今天这事主要怪我,明知道人多,不该让你们带孩子去看什么踩高跷的。好在只是虚惊一场,咱们于晨一同学很有防范意识,说明出发前你小姑告诫你的话,还是听进去了的。是吧?” 于小胖接过帽子扣在脑袋上,点头说:“我可听话了。” “那行,今天你归我管了。”狄思科将于小胖抱坐在自己肩头上,扭头跟于童和小六说,“你们在前面开路,咱们继续逛,这回由我全权接管他,保管丢不了。” 见于童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他把一顶虎头帽扣在对方脑袋上。 整理了一下她的老虎耳朵说:“这事不怪你,问题出在太岁身上!” 于童莫名其妙道:“什么太岁?” “你今年该过本命年了吧?”狄思科神神叨叨地说,“本命年容易犯太岁,一会儿我帮你买条红腰绳系在腰上。保你今年一整年平平安安,百邪不侵。” 于童不是个胆小的人,但孩子的事搁在谁家都是大事。她后怕了一阵子,听狄思科跟他科普了半天本命年系红腰绳和红腰带的好处,渐渐便放松了下来。 狄思科说到做到,在一个卖春联的摊子旁边,找到了可以现场编制红腰绳的大娘。 除了红腰绳,他又选了生肖太岁、平安扣、铜钱、葫芦、元宝、竹节等十多样元素,让大娘把这些东西加上同心结和五行平衡一起编进去。 于童的上一个本命年,正赶上破四旧,白主任又向来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所以,并没人给她张罗过这些。 她本人其实也不怎么信。 不过,见他蹲在大娘的摊子前,挑选那些小玩意儿的时候,眼神认真又坚定,跟大娘探讨每种元素所蕴含的美好寓意时,态度又特别虔诚。 于童心里莫名有些酸胀,那些想要婉拒和阻止的话,便有些说不出口了。 大娘的手艺很好,报价也不低,这样一条添加了各种吉祥元素的红腰绳,足足花了狄思科十块钱。 但他觉得物有所值,这红腰绳编得漂亮,寓意又好,比他们兄弟过本命年时系的红腰带可好看多了。 跟于童的腰挺般配。 他爽快地付了钱,并打听了大娘家的地址。 而后跟小六低声说:“等你过本命年的时候,让大娘也帮你编一条这样的。” 狄思慧在心里呵呵呵。 她对什么红腰绳一点兴趣也没有。 但她开始对两人的关系感兴趣了。 之前五哥一直强调,这次让她随行,主要是为了陪伴女领导,以免他一个大男人陪人家女领导逛大集,让人感到不适。 狄思慧被这障眼法迷了眼,先入为主地信了他的鬼话,还以为五哥真的是为了避嫌才另外找个女同志作陪的。 可是,她观察了这一路。 完全就不是那么回事啊! 本命年的红腰绳,那是谁都能随便送的吗? 你是人家什么人啊,你就敢送人家红腰绳? 而且于童马上就要过本命年,这不是正好比五哥大三岁吗? 上次让他帮着洗袜子的那个女同事,也是比他大三岁的。 狄思慧只觉得自己发现了五哥的小秘密,接下来的一路上,都在用一种看破不说破的表情,任由两人在自己面前表演。 该买的东西都已经买了,狄思科载着一车年货,直接把人带去了姥姥家。 正好在姥姥家吃午饭。 车子停稳,趁着五哥领那姑侄俩找厕所的工夫,狄思慧跳下车,一溜烟地跑进了院子。 “姥姥!”狄思慧喊道,“我五哥带着领导来咱家了,咱们把中午饭准备得丰盛点啊!” 姥姥知道狄思科正在部委实习,以为他把部委领导带到乡下来玩了,忙跟孙女打听领导的情况。 “不是经贸部的,是歌舞团的外联主任!” 听说不是部委的领导,姥姥的热情瞬间就降了下来,“歌舞团的领导,跟咱家能有什么关系!他以后又不去唱歌了。” 狄思慧知道自己姥姥是个势利眼。 但她并不是谁官大就捧着谁的,县官不如现管,如果村长和市长同时站在她面前。 她可能会更乐意把心思放在村长身上。 她觉得歌舞团的领导对自家没用,摆冷脸不至于,但也绝对不会多热情。 狄思慧低声说:“我偷偷告诉您,您可别跟别人说!” “什么事啊?还偷偷摸摸的。”姥姥不以为意,继续搓着手里的玉米粒。 “我哥八成是瞧上他这领导了,正拼命追人家呢!今天带领导来乡下,除了买年货,就是为了让人家来散心的!” 姥姥不信。 “你那五个哥哥,哪怕有一个开窍的,也不至于全都打光棍!”姥姥嘀咕道,“你们老狄家的男人都是榆木疙瘩,当年要不是你妈主动找上了你爸,你爸得打一辈子光棍儿。” 狄思慧:“……” 姥姥搓了一会儿玉米,想了想说:“不过,老五要是真能开窍也挺好。这姑娘怎么样?你瞧着有没有希望啊?” “人家以前是歌舞团的舞蹈演员,长得漂亮又会打扮。年纪轻轻就能当上主任,您说这姑娘怎么样?”狄思慧抿着嘴说,“以咱家这条件,您要是不帮帮五哥,我估计有点悬。” “你五哥都进大衙门了,还怕找不到媳妇啊?”姥姥有点不是滋味。 “媳妇那肯定能找到,关键得看找什么样的呀!我五哥要是自己瞧不上,您给他安排个市长家的闺女,也是白搭。到时候就跟我大哥二哥似的,奔三张儿了还打光棍呢!” “呸呸呸,”姥姥对着日头呸了几声,“大过年的,可不兴说这晦气话。哎,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一把年纪了还得帮着孙子找对象。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于是,当于童带着在大集上买的年货来到狄思科姥姥家做客时,见到的就是一个精神矍铄,热情和蔼的老太太。 “小于主任,我家老五在单位没少给您添麻烦吧?” 既然孙子介绍说这是他领导,那她就当领导接待好了。 “没有,小狄在我们单位工作的时候,向来让人省心,业绩也一直是最好的。”于童感觉自己像个来家访的班主任,不说点狄思科的好话,都对不住家长的热情。 “那就好那就好!”姥姥拉着于童坐到铺着软垫的藤椅上,又拿出点心给于小胖吃。 “我一直担心他在单位跟同事相处不来。你们歌舞团的女同志多,我家老五从小就没怎么跟女同志打过交道。身边的女的除了他妈,就是他妹,除了上托儿所的时候,跟小女孩拉过手,再就没怎么接触过女同志了。” 狄思科:“……” 您还不如干脆说我是个和尚。 于童余光里瞥见了狄思科拉下的脸,憋着笑说:“姥姥,您别担心,小狄挺合群的。大家都很喜欢他!” “那我就放心了,” 只要姥姥想要对谁好,那绝对是润物细无声的。 知道年轻人跟她一个老太太聊天还要强打起精神,便起身说:“你们先歇会儿吧,我让老二媳妇做饭去。鸡鸭鱼都是现成的,一会儿就能开饭。” 狄思科趁机说:“姥,我们于主任还想买点活鸡活鸭带回去,咱家养的鸡鸭能吃了吗?” “咱家的鸡都太小了,一会儿让你二舅去陈老三家抓几只,他家的鸡都是在后山散养的。” “我知道陈三叔家,不用我二舅带路了。”狄思科抱起于小胖说,“走喽,抓鸡去!” 狄思科这张脸在村子里还是很有用的。 大家都知道老郭家这个外甥是大学生,马上就要当大干部了。 狄思科嘴勤,在路上遇到个大爷大娘就能随口喊出人家的名字。 于童见他在村里混得如鱼得水,笑着问:“你经常来姥姥家吧?” “嗯,我们兄妹几个往姥姥家跑得勤,村里人基本都认识我们。”狄思科还跟她显摆了自己干部子弟的身份,“我姥爷以前是生产队会计,我们小时候都乐意往农村跑。来了以后,既是城里人,又是大队干部的孙子,那可真是能横着走的。” 于童揶揄道:“那你没能养出一身纨绔习气,还真是不容易。” “嘿嘿,我也想啊,但条件不允许。”狄思科在于小胖的头上摸了摸说,“这小子你可得看好了,他有长成纨绔的肥沃土壤。” 于小胖听不懂两人的话,见到前面的一群小动物,就嗷嗷叫着冲了过去。 狄思科想出手抓他的时候,已经晚了。 几只大鹅发现这胖小子扑了过来,便扑棱着翅膀对他形成了围攻之势。 于小胖误把大鹅当鸭子,被大鹅叼了屁股。 在大集上走丢都能淡定看狗的皮小子,这会儿却捂着屁股呜呜哭上了。 于童这回倒是不着急了,之前不舍得教训他,正好让大鹅帮他长长记性。 养大鹅的陈三叔跑出来,将于小胖解救了下来,笑着调侃狄思科:“你小子混得不错呀,这才多久没见,连媳妇带儿子都有了!” “您可别害我啊!”狄思科忙摆手说,“这是我领导,小心领导给我穿小鞋!” 于童笑着附和道:“您这话说出口,小狄可就惨了,回单位以后得写三千字的检查。” “这么严重啊?”陈三叔讪讪的。 “听说您家小鸡养得好,我想跟您买几只。”于童玩笑道,“您帮我挑几只长得精神的小公鸡,这三千字的检查就免了。” “哈哈,那好说。我家的小公鸡个个精神!你们等着!” 于童站在鸡窝外面,给抽抽搭搭地于小胖擦了眼泪。 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你给于暄补习外语,是不是一直没收课时费啊?” “啊,凭咱们的交情,我哪好意思收钱啊!”狄思科补充道,“你放心吧,不收费我也肯定尽心,他最近进步挺大的,词汇量突飞猛进。” “你放假也一直给他补习呢?” “对啊,放寒假我时间比较宽松,每个礼拜给他上两节课,开学以后就不一定了。到时候我再跟安处长商量吧。” 于童颔首说:“那你过年的时候,找一天去老于那里吧。” “听说于叔叔和安处长过年挺忙的,他们那些学生和同事要去家里拜年。所以,我没在过年期间给于暄安排补课,让他轻松过个年。” 于童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让你找一天,去给老于和安姨拜年。” “啊,他们不是挺忙么,我已经提前给他们拜过早年了。” “看你平时挺机灵的,怎么关键时刻犯傻!”于童白他一眼说,“你不趁着拜年的时候,跟他们要个大红包,还真想白给于暄补课啊?” 第39章 一九八七年的春节, 对老狄家来说是有特殊意义的。 自打进入小年,郭美凤便开始了忙年,每天都要带着她的票证夹子, 冲去菜市场和百货商店进行采购。 狄家六兄妹, 有史以来第一次, 在过年的时候全体换上了新衣裳! 按照老狄家以往的经济条件,都是弟弟捡哥哥的衣裳穿, 小六没有亲姐姐的衣裳可以捡, 就把表姐穿小的改一改。 反正每人每年那点布票是不足以支持全家人换装的,若想穿新衣裳,那得轮流着来。 郭美凤巡视着焕然一新的七个崽,只觉自己花小钱办大事,从服装市场淘换来的广东货, 穿在自家人身上可真精神。 “老五,你穿的是谁的衣裳?”郭美凤眼尖地发现,老五的新衣服不是她买的那件。 从款式和质量上看,要比她买的贵一些。 “哦, 我自己买的, 二哥四哥报销。” 二哥在腊月二十八的时候,设宴请来了不少有过合作的经销商, 因着有中唱的领导出席,这次饭局被他弄得相当有排场。 所有经销商都带着家属,光是席面就摆了五桌。 狄思科这个出过录音带的歌手,被两个哥哥充分利用,不但要上台献唱, 还要充当宴会主持人,帮忙调节现场气氛。 为了使唤他, 二哥答应出钱给他买一套主持用的新衣裳。 狄思科趁机吃大户,去王府井挑了一件高领羊绒衫和一件轻便又保暖的鸭绒服。 拿着发。票找二哥报销的时候,上面的金额让他险些挨揍。 不过,他买的高品质服装,与郭美凤买来的地摊货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即便大家都换了新衣裳,他仍是全家最靓的仔。 “妈,您就别盯着我们的衣裳瞧了,”狄思科笑道,“今儿是年三十,年夜饭也上齐了,作为一家之主,您是不是得给我们讲两句啊?” 郭美凤感慨道:“今年咱家这日子就跟做梦似的,一下子就好过了。我没什么好说的,你们兄弟几个赶紧把媳妇娶了,我就没有遗憾了。” 五兄弟:“……” 挺好,这发言很有郭氏特色。 您还是别说了。 小六今天扎了一对非常喜庆的丸子头,笑嘻嘻地给哥哥们解围:“应该让我大哥发言,长兄如父,让大哥说两句。” “咱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了,”大哥端起酒杯说,“要不先敬咱爸一杯吧?让他也跟着高兴高兴!” 兄妹们响应号召,一起举杯给老狄敬了一个。 老狄没能享到儿孙福就早早走了,也算是个遗憾。 大家都有点伤感,尤其是郭美凤,她有了改嫁的心思,这会儿再提到老狄,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狄思科察觉到饭桌上的气氛略显低迷,便端着酒杯起身,主动要求发言。 “请郭美凤同志和狄思慧同学,先给我们五兄弟鼓鼓掌!”狄思科指向正在重播《西游记》的彩色电视机说,“经过大家的不懈努力,由本人出票,四位老哥集资,咱家终于也能看上电视了!这么大的事,值得表扬吧?” 郭美凤跟小六连忙为五兄弟鼓了掌。 “你们为家里办了件大事,确实应该表扬!” “另外,我还要提议,大家应该为彬彬和狄思慧同学鼓鼓掌。” “彬彬同学去年当上了光荣的少先队员,并且得到了在‘少年先锋岗’执勤一个礼拜的宝贵机会,给咱们北京少先队员在外地游客面前提了气!而狄思慧同学呢,成功从外事服务班转去了空中服务员培训班……” 狄思慧捂着半张脸,打断道:“哎呀,五哥,你就别提我那培训班了!要不是你们给我花了大价钱,我还在合资酒店端盘子呢!” 狄思科笑道:“狄思慧同学在第一学期的考试中名列前茅,并且能坚持每天自学英语,争取飞国际航线。说明咱家这笔钱没白花,小六非常珍惜这次学习机会!” 哥哥们依次与小六碰了杯,鼓励她再接再厉,争取早日当上空姐。 “二哥和四哥拿到了中唱的代理权,已经被表扬过很多次了。怕你们骄傲,我就不再赘述了。”狄思科端起酒杯笑着说,“我提议敬大哥和三哥一杯!大哥三哥是咱家的中流砥柱,连年表现优异。只要你们还端着铁饭碗,按部就班地工作,就是大家的靠山和退路。” 三哥还算有自知之明,汗颜道:“我那救生员的工作只是临时工,算不上铁饭碗。” “那你就想办法弄个正式编制嘛。”二哥撺掇道,“实在不行,你也跟我俩卖录音带得了。” “我不是做生意的料,还是继续在池子里呆着吧。” 三哥其实很喜欢自己的工作,就是没有正式编制这一点有些不尽如人意。 要是能当个正式工,他可能会一直干到退休。 “三哥的工作安排,咱们以后再想办法。”狄思科拎起酒瓶,把郭美凤的酒杯满上,笑意加深道,“咱们每个人取得的进步,都有郭美凤同志的一份功劳,来吧,大家敬咱妈一杯。希望郭美凤同志在新的一年里,继续添光添彩添吉祥,早日站上戏校的三尺讲台,育四方桃李!” 兄弟们齐声附和。 希望美凤同志能赶紧在事业上更上一层楼,别总盯着他们娶媳妇的事啦! * 老狄家和乐融融地过了一个春节,兄弟几个带着小六和彬彬疯玩了好几天。 狄思科是在大年初四这天,登门给老于和安处长拜年的。 这个日子是他精心挑选过的。 大年初一比较忙,走亲访友,迎来送往要持续一整天,初二初三又要招待回娘家的姐妹和闺女。 初四这天一般都能清闲一些。 狄思科自认算计得挺贴心,然而,等他提着年礼敲开于家大门的时候,还是碰上了一屋子客人。 除了于家兄妹三人,还有郑雪茹夫妻和几个世交家的孩子。 其中就包括打扮得人五人六的傅四海,以及有过一面之缘的董时光。 一屋子人正分成两桌,在客厅里搓麻将。 狄思科毕竟是给于暄补课的老师,又是安处长的半个同事。 于宝塔和安处长顺势离开牌桌,热情地用水果点心招待客人。 “小狄,我得批评你了!”于宝塔哈哈笑道,“我的红包可是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你上门给我拜年呢!结果你一直不登我家的门,你要是再不来,我就要打电话喊你了!” “那您应该早点打电话喊我呀!”狄思科也爽朗地笑,“我怕您家里客人太多,您跟安处长接待不过来,特意选了今天来拜年,早知道您家天天这么热闹,我大年初一就来了,抢在第一个给您拜年!” 于宝塔从茶几下面翻出一个红封,塞给他说:“在我们家,没结婚的孩子都有红包,喏,把红包收好了。争取早日成家立业,明年当发红包的那个。” 来于家拜年的孩子们确实都能拿到红包,但红包里最多只放一两块钱意思一下。 老于递给狄思科的这个红封,光是看厚度,就绝非其他红包可比。 董时光眼尖地发现了这一点,推掉即将给人点炮的牌,乐颠颠地跑到狄思科身边说:“快打开看看里面有多少钱!于叔叔绝对偏心眼儿了,我今年才收到一块钱!” 狄思科有点无奈,哪有当面打开红包查看金额的! 他只过手一摸,心中就有数了。如果里面全是大团结的话,大概能有十张。 估计老于给了他一百块钱。 算是之前和之后一段时间给于暄补课的费用。 于童将剥好的一瓣橘子塞进董时光嘴里,吐槽道:“你能拿到一块钱的红包就知足吧,我才得了五毛钱!除了于小胖,你看谁的红包比你多了!” “嘿嘿,那倒是,我今年的手气真不错。”董时光见于家还要招待新来的客人,便起身说,“我得赶紧揣着今天到手的钱,回家再拼一把,没准儿能把我家老太太的私房钱都赢回来!” 这些孩子都是家里的常客,来去自由,并不需要老于客套地留人。 “四海哥,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啊?”董时光已经来到大门口了,发现傅四海仍坐在沙发里嗑瓜子,便招呼道,“一起走呗,让我们搭个顺风车!” 傅四海给他们每人发了十块钱,“我再待会儿,你们坐出租车回家吧。” 几个小伙子拿了钱,纷纷表示傅老板阔气,像是怕他反悔似的,相互推搡着跑出了门。 那些小年轻离开后,客厅里一下子就空出了大半空间。 狄思科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红包,递给赖在他身上,说了一车吉利话的于小胖。 而后礼尚往来,笑盈盈地给于童拜了年。 “于主任,我都给您拜年啦,您没点表示啊?” 他望着于童的一身打扮,忍不住想乐。 过本命年的于主任,今天特别红,从头红到脚。 修身的红色羊绒毛衣,同款颜色质地的阔腿裤,腰间还松松地系着他买的那条红腰绳。 这种红腰绳一般都是贴身系的,不成想她把腰绳当成了腰带,系在毛衣外面了。 不过,这样搭配还挺好看的,腰绳上坠着很多元宝和葫芦,搭在她红彤彤的服装上也算是个点缀。 于童从果盘里挑了一个最大的橘子扔给他,“呐,给你的压岁钱!” “就一个橘子呀?”狄思科自己扒开吃了一瓣,感觉有点酸,就把剩下的都塞给于小胖了。 “嗯,你今天给这么多人拜了年,轮到我的时候,拜年话还能不重样,只给你一个橘子,确实有点对不住你!”于童擦擦手上的汁水说,“等着!姐给你拿红包去!” 狄思科只以为她在跟自己开玩笑,没想到隔了不到一分钟,人家还真带着东西回来了。 “我这个红包,比老于给的也不差了吧?” 她给的并不是红包,而是一个很大的红色纸盒子,狄思科迟疑着接过来晃了晃。 “这里面什么东西?不会是一盒子钢镚吧?” 于童得意道:“我这个压岁钱,可比一盒子钢镚值钱多了!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既然对方主动要求打开,狄思科便也没客气,当着大家的面,就将那红色纸盒拆开了。 盒子躺着一个成人巴掌大的机器。 于宝塔探出半个身子问:“这是半导体?” “您可真是土得掉渣了!”于童拿过外面的包装盒,在商标上点了点说,“Sony Walkman您没听说过呀?” 于宝塔理直气壮道:“你又没送我一个,我去哪里听说!” “我只有这一个,团长去日本出差的时候带回来的。您想要的话,下次再帮您买。” 狄思科不可置信地问:“于童,你要把这好东西送我啦?” 这玩意儿是进口货,体积小巧便于携带,揣在兜里能随时听录音带。 他见甄主任和翻译室的崔组长用过。 “嗯,送你了,”于童笑着说,“这东西对我用处不大,你拿去练听力吧。省得你整天拎着录音机到处跑。” 若不是屋里人太多,狄思科都想捧着她的脸蛋么么两口啦,于童怎么突然对他这么大方啊! 他终于享受到白月光待遇啦? 于童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对他好的。 过年之前,狄思科去歌舞团给她送了一份礼。 她回家打开包装袋才发现,里面有丝巾、化妆品和香水。 而且都不是便宜货,她估算了一下,少说得有两百块了。 再加上前几天他又送了红腰绳给自己,东西没多贵,但心意是无价的。 所以,盘算一番后,于童打算找个机会,把那台到手几个月一直没舍得用的随身听送给狄二狗。 既能听外语磁带,又能练习复赛曲目,对他来说应该是个很实用的礼物。 狄思科来于家拜年,收了一个超大份压岁红包不说,还得到一个价值不菲的随身听。 于家人和狄思科彼此心知肚明,给钱给物,都是有原因的。 但是,他们心照不宣了,外人却不清楚内情啊。 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已经嗑了半盘子瓜子的傅四海,望着面前其乐融融的景象,怎么看都觉得刺眼。 大家都是男人,狄二狗的那点花花肠子,他一眼就看清了。 之前的几次见面,他对于童和狄二狗的关系还只是猜测,但是能在过年期间登堂入室,这就不可能是单纯的同事关系了吧? 他有个儿子的消息,在圈子里基本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江珊带着孩子跟他家老爷子偶遇过几次,这种消息即使想压也压不下去。 以他对于童的了解,这事爆出来以后,无论他是否会跟江珊结婚,他跟于童都没有半分可能了。 即使于童同意,于宝塔也不会答应。 经过几个月的沉淀,傅四海已经认清了现实。 但是,他退出,不代表别人就能往上凑。 哪怕跟于童做不成夫妻,他们也有一起长大的交情。 这些年他或明或暗地赶走了多少凑到于童跟前的男人,只有他最清楚。 那些人里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比面前这个狄二狗的条件好。 他把于童身边的莺莺燕燕都清理干净了,要是真的让狄二狗这种穷小子捡了便宜,那可真够让人窝火的! 他在这边暗自生着闷气,老于书房里的电话却蓦地响了。 于宝塔接起电话,跟对面的人寒暄片刻,放下听筒就跟傅四海说:“四海,你奶奶催着你赶紧回去呢,家里来客人了。” “嗯,那我先回去了。”傅四海将剥好的一小把瓜子给了于小胖,在他的胖脸蛋上捏了捏,笑着跟于宝塔说,“有东北的朋友送了我一对熊掌,我奶奶想请个红案师傅去家里烹饪,您明天要是没有安排,就跟安姨去我家吃熊掌吧?我奶奶已经约了于爷爷和白奶奶了。” “熊掌啊,那可是好东西!”于宝塔乐呵道,“我明天有个同学聚会,让于暄去吃吧,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点!” “那行,我给您留一饭盒。”傅四海穿好大衣,跟包括狄思科在内的所有人礼貌道别,推开门就自己走了。 屋里没有外人了,安处长突然问:“小狄,你们学校那边还没通知你年后的实习时间吧?” “没有。”狄思科不好意思道,“我到底能不能进入第二期的名单还不好说。” “名单里有你,”安处长语气肯定道,“我特意跟你们崔组长打听了,你还得去英语组报道。” 留谁不留谁,基本由崔组长决定。 她跟崔组长的关系不错,稍一打听,人家就告诉她了。 这个结果早晚得公布,不如让她做个顺水人情。 狄思科惊喜地问:“我真的进入第二期名单了?” “嗯,翻译室的工作压力大,我提前告诉你,你能好好准备准备。别跟于暄似的,过个年把学业都荒废了。”安处长埋怨道,“这小子放假这么长时间,也就写了英语作业,其他作业一个字都没写。” 于童也趁机提醒:“我们团里已经收到了通知,青歌赛复赛被安排在年后。你可能还没正式接到实习通知,就得先去参加复赛。复赛的歌手都是全国各大电视台选送的,实力不容小觑,你要是对决赛名额有想法,就必须趁着这段时间,做好充足准备。” 狄思科觉得自己能顺利进入第二期实习名单,没准儿还真跟青歌赛有关。 “于主任,我也不知道复赛需要准备什么,要不你帮我安排个声乐课吧?”狄思科补充道,“我交课时费。” 于童还惦记着他第二张录音带的分成,当然不会计较那点课时费。 “那你过了初十,就去歌舞团报道吧,我给你安排几节声乐课。复赛对声乐技巧有要求,咱们临时突击一下。” 狄思科只觉得,今天来于家拜年的决定真是太英明了! 拿到了大红包,收到了随身听,安排了声乐课,最重要的是,还得到了能够进入第二期大名单的好消息! 他这也算新年开门红了吧? 然而,他的好心情只持续到午饭时间。 等他在于家吃过午饭,告辞出门的时候,就彻底笑不出来了。 他停在于家门口的那辆微型小面包,不知被哪个王八蛋给砸了! 挡风玻璃全碎,靠近马路那一侧的两扇车门,也凹进去了一大块! 这可是他二哥四哥的新车! 出门送客的于家人,瞧见这车的惨状都被吓了一跳。 于童围着汽车转了一圈,皱眉说:“报案吧,看这破损程度,应该是有人故意的,还是让民警来处理吧!” “会不会是谁家小孩恶作剧啊?”于暄嘟哝道,“在咱家门口把车玻璃砸碎了,咱们竟然谁也没听见!狄老师,你这车玻璃不会早就碎了吧?” 于童指了指车座上的碎玻璃渣:“他不可能坐在玻璃渣上开车吧?过年期间到处都是放鞭炮的,咱们没听清也有可能。” 要是人家一手放鞭炮,一手砸车,那谁能听得见! 狄思科摸着下巴想了想说:“也有可能是放鞭炮的时候不小心把玻璃震碎了。没事,我把车送去修一修照样能开。外面挺冷的,于叔叔安处长,你们进屋去吧!” “小狄,还是去派出所报个案吧?”于宝塔觉得这不像意外,要是能把罪魁祸首揪出来,至少能让他赔个修车费。 “兴许是谁家孩子闯了祸不敢吱声。”狄思科笑道,“于叔叔你们还要跟街坊邻居长期相处,大过年的让民警去人家家里查案子,不是给人找不痛快嘛!都是邻里邻居的,花点钱能解决的事,还是算了吧。” 于宝塔觉得小狄这孩子太心软了,自己的车都被砸成这副德行了,还担心会影响他家的邻里关系呢! “你可不能这么实心眼儿啊!”于宝塔劝道,“如果真的是邻居干的,哪怕要得罪人也得将人揪出来!决不能容忍这种害群之马!” “算啦算啦!过年期间都不容易,不给民警同志添麻烦了。”狄思科将驾驶座上的绒布座套拆下来,抖落掉上面的碎玻璃碴,便坐了上去。 于童拧眉说:“你可别逞能,这挡风玻璃都没了,还怎么开呀!” “嘿嘿,就当是开拖拉机了,敞篷的!”狄思科将她按在车玻璃上的手臂拿开,“上面还有碎渣呢,别扎着你。” “还笑呢!”于童气道,“车都被人砸了,你还笑得出来!” 这心可真够大的! “过年就得笑啊,难不成还能抱着你哭一通?”狄思科乐道,“我今天来你家拜年,收获颇丰。好运气也是守恒的,在你这里占了便宜,总要在其他地方吃点亏。你说是吧?” 于童:“……” 你在我这里占了什么便宜? 狄思科凑近她,用气声问:“你真的猜不出这车是谁砸的啊?” “大概有个影子,但只是直觉,没有证据。” “你有数就好。行啦,我先走了,过完年我去歌舞团找你。”狄思科宽慰地冲她笑笑,又跟其他人挥挥手,拉上车门就将这辆小破车开走了。 安处长见他竟然真的没有报警,感慨道:“小狄这小伙子真不错。万一真是谁家小孩砸破的,咱们上门讲理也是个苦差事!” 狄思科当然不会报警了,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找于家的邻里排查纯属白费工夫。 这件事的罪魁祸首,除了傅四海那犊子,不做他想。 傅四海跟老于家的关系非同一般,除了于童,于家上上下下都被他打点明白了。 他要是没凭没据地跟老于告状,说这车是傅四海砸的,老于心里信不信还是两说。 即便真的信了,让他夹在自己跟傅四海之间断官司,也是左右为难。 只要于童不糊涂就成了。 若是几个月前,被傅四海没头没脑地针对一通,狄思科肯定得炸。 但是,如今嘛,他被人砸了车,也不算很冤枉。 只不过,这车不是他的,而是二哥和四哥的。 说起来还是这两个哥哥比较倒霉。 狄思科将这辆没有挡风玻璃的车开回去的时候,郭美凤被吓得腿都软了。 还以为老五出了车祸。 “妈,我都平安回来了,哪像出了车祸的样子?”狄思科安抚道,“没事,这车玻璃是被人砸的,等修车厂开了门,我把车送去安上玻璃就好了。” “没仇没怨的,人家砸你的车干嘛?”郭美凤思路清奇,推开老五,冲着老二就去了,“老二,你说,是不是你又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让人跑来寻仇,把你的车给砸了。” 从天而降一口大锅,二哥哭笑不得道:“我一直在家过年,连胡同都没出过。能得罪谁啊?再说,谁会大过年地找我寻仇啊?咱们虽然混,也是有讲究的,有什么新仇旧怨都在年前解决。冤有头债有主,没怨没仇的各奔前程。” 郭美凤问:“那你的车怎么就被人砸了?” 狄思科举手说:“妈,这事跟我二哥没有半毛钱关系,是我在外面得罪人了,人家冲我来的!” 听说有人找老五寻仇,狄家几兄弟一起望过来。 看电视的,看武侠小说的,都停下了手头的动作。 “妈,这事您就别掺和了。”二哥把郭美凤推去看电视,“我们哥几个自己就能解决了,不就是一个车玻璃嘛,不是什么大事。” * 傅四海在服装厂的办公室里有个大套间,装修得不错,偶尔工作太晚,就留在厂里休息。 这几天,他在家过得气不顺,家里的老爷子逮到机会就要提一提江珊和那个孩子。 话里话外都是催着他赶紧跟江珊领证结婚。 他的这点事原本只在圈子里的年轻人之间传播,毕竟江珊长得不赖,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这种风流韵事向来能引起小年轻的兴趣。 但也没谁会跑到家长面前嚼舌头。 不过,一个春节过去,圈子里接连办了好几次聚会,他这点风流事也就被传得人尽皆知了。 连他们老家的亲戚,来家里给爷爷拜年的时候,都要半遮半掩地关心两句。 老爷子要面子,却在孙子娶媳妇的事上被人看了笑话。 当然不能放过傅四海。 所以,这一整个春节,他都是在被催婚中度过的。 那天从老于家出来,气上加气,看到那辆停在自己旁边的小面包就不顺眼。 他刚来的时候,胡同里只有他的一辆轿车。 这破面包是在狄二狗来了以后才出现的。 穷小子居然开得起小面包了!他坚定地认为,这车是狄二狗靠吃于童的软饭吃出来的。 随手就把那破车砸了。 事后他也有点后悔,当时确实意气用事。 但是砸都砸了,大不了就给他赔点钱嘛。 傅四海等了几天,没等来什么人跟他询问砸车的事,以为这一茬就算揭过去了。 甚至还筹划着,去特区那边待一段时间。 他跟江珊之间纯属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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