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照惯例,介绍了我国改革开放以来,对外经济贸易的发展情况。然后,信手拈来地讲了对外贸易面临的形势和任务。 既然是培训,重点还是放在对实习生的要求上。 “在座的青年同志,都是经贸战线的新兵,在这里我得明确跟大家提几点要求!” 见他面容严肃,语气郑重,二十几个人齐刷刷拿起纸笔,准备做记录。 “大家首先要有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如果年轻人们没有为社会主义,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的信念,没有清醒的政治头脑,就很容易被资本主义和封建主义搅得迷失方向……” 花了半小时强调第一点后,对方又话音一转,要求大家加强纪律。 “实现我们的宏伟目标,一靠理想,二靠纪律!外事无大小,一切要请示。遵守纪律是我们对外工作的最高标准,决不能抛弃理想,以权谋私,一切向钱看!” 向来看钱的狄思科:“……” 有点心虚是怎么回事? 培训课按部就班地进行了一下午。 接收了满脑子的思想政治教育后,学生们昏头涨脑地端着饭盒去食堂吃饭。 袁媛跟狄思科和杜斌坐在一起,望着饭盒里的大虾,满足地说:“这里伙食真好呀,还便宜!” “那你就争取留下吧,”狄思科笑道,“留下以后天天都是这种伙食水平!” 在陌生的环境里,身边有熟悉的同学,袁媛的话也多了起来,指着他手边的资料问:“你怎么来食堂吃饭,还带着它?” 这是刚才那个副处长发的资料,是一份《对外经济贸易工作人员守则》。 狄思科胡乱“嗯”了一声,没答话。 他心里有点犯愁,这守则上的最后一条,明确要求工作人员,“讲究社会主义精神文明,抵制资本主义思想腐蚀。不出入不正当的娱乐场所,不观看**的电影电视……”[1] 那他去歌舞厅和茶座唱歌,算不算出入不正当娱乐场所啊? 他觉得人家那娱乐场所挺正当的。 也没啥**涩情服务,大家都是正当娱乐。 但是,两个月后又得筛选一次,竞争还挺激烈的,万一又被人举报了可咋办? 岗前培训要进行三天,三天后才会通知他们各自被分配的科室。 所以,吃过晚饭,这些实习生就解散了。 狄思科原本应该跟大家一起回学校。 不过,思量再三后,他还是单独行动,跑去了歌舞团。 歌舞团这会儿还没下班,刚走上楼梯,他就听到了杜金金嘎嘎嘎的鸭子笑声。 “金姐,什么事这么高兴啊?”狄思科走进办公室问。 “小狄,你来得正好,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啊!”杜金金激动道,“咱童姐要升职啦!” “哇,”这还真是狄思科没想到的,“升外联主任了吗?” “嗯嗯嗯!以后咱就是由外联主任罩着的人了!”杜金金拍拍手说,“我还想给童姐庆祝一下呢!到时候你也来啊!” 于童将她按进自己的椅子里,“行啦,金金同志,正式任命还没下来呢,咱低调点行不?万一被人顶了,到时候我多尴尬啊?” “顶什么啊!最近一年你的业绩最好,小狄和老黄,还有陈玉娇的录音带分成,顶得上其他人半年的收入了!童姐,你自信点!这外联主任舍你其谁啊!” 于童在她头上拍了拍,扭头问狄思科:“你最近不是挺忙吗,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人家要升职,是个喜事,可是他要说的事,实在有些扫兴。 狄思科犹豫半晌,决定还是不说了,以后再找机会吧。 “我今天心情不错,有什么事你就提吧,”于童乐呵呵道,“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狄思科被她那双大眼睛忽闪着,迟疑片刻,才嘟哝道:“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我妹妹的学费已经凑齐了,我以后就不去歌舞厅和茶座唱歌了。” “哦,这个事啊,不唱就不唱吧。”于童的心情似乎真的很好,答应得特别爽快。 “真的?”狄思科以为她在说反话,“那我以后可能就不能经常来歌舞团报到了。” “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如果有其他想法,作为朋友,我们也尊重你!” 上次已经从狄二狗发小那里听说了,他马上要去经贸部工作。 这机会确实挺难得的,即便她用力挽留,也未必会有称心的结果。 不如好聚好散。 以后兴许还有合作的机会。 狄思科对她的答复忐忑了一路,原以为要费点唇舌,甚至是不欢而散的。 没想到竟然这么轻易就通过了! “于队,不是,于主任,你真同意啦?” 不再挽留一下啊? “嗯,”于童笑着点头,“同意了。歌舞团这边的位置还给你保留着,你要是还想去歌厅演出,随时欢迎你回来!” 狄思科心想,您倒是挺大气的。 他心里还怪不是滋味的,那本《粉红大亨》里是不是写错了什么啊? 我哪里像白月光啦? 白月光就这待遇啊? 第31章 于童的异常大度, 让狄思科怀疑自己拿错了剧本。 虽然事情的发展轨迹早就改变,他逃她追他们都插翅难飞的戏码不会上演了,但是以他对于童的了解, 就算真的放他走, 也得提点条件吧? 无条件放人, 实在不像她的作风。 毕竟当初秦勉要出国的消息爆出来时,于大队长还一气之下停了他的所有演出呢。 思及此, 狄思科心里稍微舒坦了一点。 相比于被秋风扫落叶一样冷酷对待的秦勉, 于童对他真可谓春天般的温暖了。 这就是白月光待遇了……吧? “于队,”狄思科提议,“要不我请你跟金姐下馆子吧?祝贺你升职!” 在歌舞团上班的这几个月,于童对他颇为照顾,不但让他赚了钱, 还出了录音带,日子过得比过去二十年都精彩。 想到以后可能再没什么机会跟对方碰面了,狄思科还暗自伤感了一把。 哎…… 他灌录音带赚了七百五,这个月的演出费也不少, 没有了小六的学费压力, 这些钱足够他用一阵子了。 人家帮了他那么多,放人又干脆, 临别之际请人家吃顿饭,也是应该的吧? 于童并不知道,面前的狄二狗为了请她吃顿饭已经为自己找了一箩筐的理由。 她瞅瞅时间,确实该吃晚饭了,便颔首说:“行啊, 今儿天气有点冷,咱们去吃涮锅子吧!” 三人锁门下楼, 在一楼的楼梯转角,正好迎面碰见了要上楼的江珊。 狄思科感觉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不由多打量两眼。 以江珊的事业心,知道于童当上了外联主任,恐怕早该怄死了。 不过,他瞧对方的样子,称得上是容光焕发,似乎并没受太多影响。 遇到他们时,不但能神色自若地打招呼,还在他的肩上拍了拍说:“小狄真不错,才入行不到半年就出了录音带,前途不可限量,以后好好干!” 狄思科不想跟她搭话,勉强扯了扯嘴角,就让到了一边。 旁观于童与她尬聊了几个来回,走出大门后,狄思科忍不住问:“于队,你要升官了,江珊不会有什么小动作吧?” 这江珊可不是善茬。 “不会,她最近没心思管单位里这些事。”于童哼笑道,“上次傅四海被划伤了眼睛,在医院的时候,碰上了带着孩子检查身体的江珊,当时傅四海的爷爷也在。” 狄思科:“……” 那可真够巧的。 他就说嘛,那次下乡演出,几个承包队长都去了,江珊原本也在,但是后来的几天他就没再见过江珊。 原来是带着孩子去巧遇傅四海了。 “那他们家知道孩子是傅四海的啦?”狄思科小声问。 “听说孩子跟他小时候还挺像的。”于童摇摇头,“不过,他家具体有什么打算,我也不清楚。” 她没见过江珊的儿子。 而且歌舞团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她有个儿子。 按照年龄推算,这孩子应该是前年冬天出生的。 冬天本就穿得厚,江珊又因为盲肠炎请了两个月病假,谁也不会想到她当时其实是去生孩子了。 这傅四海可真是够混蛋的。 于童觉得他俩其实还挺般配,江珊工作能力强,又有心机,就得让这样的媳妇治治傅四海那一身臭毛病。 今天的风沙有点大,临出门时于童和杜金金不约而同地将手伸进背包,每人取出一条纱巾蒙在头上。 见他傻站在旁边,于童问:“外面沙尘暴,你没带个帽子什么的?” 狄思科摇头。 “那岂不是会弄得满脑袋都是沙子?”于童再次将手伸进背包,掏出一条带金线的红纱巾,大方地递过去说,“借你戴戴!” 狄思科:“……” 他这么高的个子,包个红纱巾,像话吗? “不用了,”狄思科连声拒绝,“我回家洗洗就成。” 杜金金恨铁不成钢地说:“让你戴你就戴上吧!你在外面走一圈鼻子耳朵头发里全是灰,一会儿还怎么吃饭啊?” “我刚才就是这么来的,早就脏了!”狄思科坚决不肯。 两个女同志不听他的辩解,三下五除二就帮他把脑袋围上了。 “纱巾一围,谁还认识你啊!” 狄思科透过红纱巾,看了看外面红色的朦胧世界。 几乎满大街都是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同志,多他一个,应该也没什么吧? 这样确实干净多了。 狄思科以己度人,他看不清别人,别人肯定也看不清他。 围着一条红纱巾就跟在两个女同志身后招摇过市了。 吃饭的地方是歌舞团附近的一家涮肉馆。 三人刚一坐下,杜金金就半真半假地抱怨:“你跟老黄赚得盆满钵满,童姐为了你们的事忙得瘦了三斤,还一分钱也得不到!今天我们要大吃大喝!” 狄思科大方道:“随便点。” 杜金金夸张地撸了撸袖子,对于童笑道:“童姐,咱们今天得宰小狄一顿!这个月属他赚得最多!得有一千多块了吧?” “差不多。”于童一本正经道,“今天确实可以多点些东西,等他兜里的钱花没了,兴许又得回来演出。” 狄思科任由她们打趣,等两人都点完了菜,他才问:“于队,你这次做了这么大的两个项目,服务公司不给你提成啊?” “以前没有这种业务,公司也没这方面的提成先例,回头我去跟魏东方谈谈。” 前两次做白工,是为了积累相关经验,要是以后还继续做白工,那她就是大傻帽儿了。 而且给演员的分成比例也得改一改。 这次魏东方的吃相有点难看。 中唱的关系是她找的,录音带是老黄和狄二狗录的,结果她一分钱没得到不说,两个演员的收入也没公司的抽成多。 这种分成制度,实在影响大家的工作积极性。 幸好演员都是新人,暂时没人提意见,但是老黄和陈玉娇都不可能止步于一张录音带。 要是以后还这么分,人家多半是要跑路的。 “于队,你擓的是蒜泥!”狄思科见她思绪又不知飘到哪儿去了,不由出言提醒。 于童往自己的小料碗里一瞧,果然放了两勺蒜泥。 狄思科把自己的空碗给她:“咱俩换换吧,我能吃蒜。” “童姐也吃蒜啊。”杜金金从没听说于童不吃蒜,他们食堂的饭菜里,每一道菜都放蒜,她照吃不误。 于童没吭声,默默跟狄思科换了料碗。 她吃熟蒜,不吃生蒜。 不过,这种饮食上的细节,她从不在单位提,不吃的东西放到一边就好了,没得让人觉得矫情。 杜金金见他俩竟然真的换了料碗,便一脸探究地盯着二人打量。 “小狄,你怎么知道童姐不吃蒜的?” “金姐,你这个小秘书当得不合格啊。”狄思科信口胡诌,“大家都知道的事,你竟然不知道!” 这当然是他观察到的! 大家在一起吃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凉菜里面的蒜片,热菜出锅后撒上去的葱花蒜末,于童都要像绣花似的,认真挑出来放在一边。 她本就吃饭慢,即便在饭盒里挑挑拣拣,旁人也注意不到。 杜金金不肯背上不关心领导的黑锅,“你少胡扯了!我们都一起工作好几年了,从没听谁说过童姐不吃蒜。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啊,”狄思科笑嘻嘻道,“我的眼睛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炉里炼过,谁吃什么不吃什么我一看就知道。” 杜金金哼道:“难怪老黄总说你给领导拍马屁呢!连袜子都给童姐洗过,知道点饮食习惯也不算稀罕。” 于童和狄思科:“::::::” 什么事从老黄嘴里说出来,总得变个味儿。 “不过,你现在就走,真是太可惜了!之前的马屁全都白拍了!”杜金金故作遗憾道,“上午童姐还说,要送你跟老黄去参加青歌赛呢!” “什么青歌赛?”狄思科问。 “就是青年歌手大赛啊,能上电视的那种。” “于队,你真要让我去参赛啊?”狄思科觉得他的歌唱水平也就那样,跟老黄都比不了呢,怎么去参加比赛啊? “嗯,可以参加通俗唱法的比赛。”于童一边将羊肉下到锅子里,一边随口解释,“这个歌唱比赛前两年就举办过一次,当时的影响力非常大。你跟老黄的录音带在年底之前就能正式发行,要是能在这个比赛上露露脸,甚至拿个名次。还能帮你们的录音带冲一下销量。” 狄思科停下筷子问:“我们的录音带不是一口价卖的吗?甭管他们卖了多少,都不会给我跟黄哥分钱。” “第一张录音带的销量,能影响第二张的报价和首发量。要是能借着这个机会,出一次名,你们以后再想发录音带就不用愁了。” 让狄思科去参加个歌唱比赛倒是没什么,这属于正规文艺活动,跟不正经娱乐场所不沾边儿。 但他现在没时间准备参赛歌曲啊! “每个单位的选送名额是有限的,原本我还想替你跟团里争取一下,不过,”于童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说,“既然你最近没时间,那我就省得麻烦了,到时候让老黄去试试。” 狄思科:“……” 又是他自作多情呗。 * 兴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狄思科连着几晚都能梦到自己跟老黄携手闯荡青歌赛的经历。 而且还跟连续剧似的,每晚的梦都能连上。 他俩一路突出重围挺进决赛。 在决赛现场高歌一曲代表作《爱你爱你真爱你》。 不但凭借这首歌拿到了比赛第一名,捧回一座足有半人高的金色奖杯,连带着他们的首张合唱专辑,也一炮而红了。 首发三十万根本就不够卖,中唱那边接连加印,销量直接冲到一百万张。 中唱为此还给了他们很大一笔现金奖励。 于童一高兴,就把他放进了那个超大号的大奖杯里,捧着他的脸啪啪啪一通猛亲。 亲得他脸上全是口红印子。 狄思科坐在奖杯里咧着嘴傻乐,还在考虑是否应该礼尚往来,便听到耳边传来长长的一声“喵——” 他猛地一激灵,瞬间就清醒了。 “狄思家,你喵什么喵!”狄思科起身把趴在他枕头上的老猫扒拉到一边。 狄思家迈着正版猫步蹭过来,继续“喵喵喵”。 “我今天赶时间,让二哥给你找点吃的。”若是平时,狄思科肯定二话不说就给它找吃的了。 不过,他今早心情不怎么样,懒得伺候它。 狄思家似乎见他对自己的喵喵叫无动于衷,又跳上了二哥的枕头,一屁股坐在了二哥脸上。 狄思科对二哥愤怒的咆哮置若罔闻,将自己收拾妥当后,就背着书包出门了。 三天的岗前培训已经结束,今天是给实习生们分配具体科室的日子。 还是那间会议室,人事司的同志对照着名单,公布了每个人的具体去向。 他们学校英语专业的三个人,杜斌被分去了美大司,狄思科和袁媛被分去了交际司。 美大司他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主管老美等一系列英语国家经贸事宜的。 但是,交际司是干嘛的? 狄思科和袁媛都是普通家庭出身,对大衙门的浅显认知多数是从老师同学那里听说的。 人家单位内部都有哪些部门,他们从没认真研究过。 只听甄主任说,也许会被分去翻译室,但也不乏别的可能。 “你们也是交际司的啊?”这两天一直坐在狄思科旁边的男生挤过来说,“那咱们一会儿一块走吧!” “闻笙箫,咱们分去交际司能干什么啊?”袁媛心里特别紧张。 她本就是个不擅长交际的人,结果把她弄去什么交际司了。 这简直是让她明晃晃地把缺点暴露在人前。 “当翻译啊!”闻笙箫一脸“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的表情,“翻译室就在交际司。” 不过,也不用他多解释什么,三人很快便被人领去了翻译室的英语组办公室。 他们进去时,办公室里只有四个人,都在埋头忙活手头工作。 见到组长领回来三个实习生,抽空点个头便算打过招呼了。 唯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同志放下电话听筒,起身说:“组长,咱们组里终于来男同志啦?” “对,我特意跟人事司争取的!为咱们英语组输送点新鲜血液!”崔组长为几人相互做了介绍,“这是汪妍妍,咱们组里的优秀青年翻译,以后你们的实习工作主要由她负责。” “妍妍,你给他们发几份脱敏的谈判资料,尽快熟悉组里的业务。平时的日常训练和中短期训练,也由你带着他们做。” 汪妍妍是去年才分配来部里的硕士研究生,满打满算也才正式入职一年半。 他们翻译室一共七个人,她是最年轻的,一些琐碎的工作都由她负责。 这回一下子来了三个实习生,比她的资历还浅,她这心里立马就平衡了。 “组长,您放心,我去年的培训资料还在呢,正好能给他们三个用上!”汪妍妍亲切地跟三人招呼,“来吧,三位同学,我这边正好有空位,你们过来坐。” 狄思科在办公室里快速扫了一眼,包括崔组长在内,五个高翻居然全是女同志! 他早就知道女同志在学习语言方面有优势,但这对比也太惨烈了点吧? 汪妍妍注意到他的目光,便低声解释说:“咱们组里一共七个人,还有两位男同志陪着领导出访了,下个月才能回来。有什么事你们就直接问我!” 三个人都客气地点点头。 接过对方发给他们的资料,就低头学习了。 狄思科不想这么拘谨。 但他也没办法。 这办公室里实在太安静了,所有人都在认真工作。 在这种环境里,他不想成为异类就只能融入。 汪妍妍给他们的资料都是半年前的会议资料和谈判记录。 领导似乎对实习生基本功和基础知识的期待相当高,这些资料内容涉及到国际关系、经济、环境和气候变化等很多方面。 来英语组的第一个星期,狄思科除了每天早上要跟大家一起看半小时的CNN新闻,然后整理笔记,旁听高翻们的讨论,他的所有时间都花在那一沓子五花八门的会议资料上了。 光是白天学习还不够,晚上回宿舍看的也是这些内容。 汪妍妍并没说这些资料要掌握到什么程度,什么时候看完。 但是狄思科很清楚,这是工作单位,不是课堂,他们不能像跟老师讨价还价似的,要求少做些作业或者少背几篇课文。 既然资料已经发到手里了,那他的选择就只有一个,通篇背诵。 三人在办公室里枯坐了一个礼拜,除了能偶尔帮大家打个热水,扫扫地,其实什么工作也没正经做过。 手头只有那些过期的会议资料和每天早上的新闻笔记。 闻笙箫是个话痨,看完了手头的资料就总忍不住说话。 坐在他们对面的汪妍妍受不了他的聒噪,便又给他们发了一份新资料。 试图用新知识,把他的嘴堵上。 狄思科拿着那些资料直叹气。 他之前在歌舞厅和茶座,过得是多姿多彩的娱乐生活,如今要天天面对这些枯燥的会议资料,确实是需要一些适应时间的。 好在他们并没能枯燥多久。 崔组长突然接到通知,部里马上要迎接中美贸易投资代表团。 因为代表团的规模比较大,他们英语组几乎要全员出动,为这次的双边谈判做准备。 当然,这种大场面是轮不到三个菜鸟实习生的。 他们只能做一些边边角角的辅助工作。 譬如,汪妍妍正在翻译一份进口汽车的资料,因为要准备迎接投资团,她就只好把翻译到一半的资料搁下,将剩余部分的初译工作交给了三个实习生。 翻译的内容其实并不多,很简单的英译汉,这种工作狄思科之前也做过,基本上一下午就能搞定。 但是工作地点改变了,大家的态度也要更认真一些。 从上午忙到快下班,三个人才把各自翻译的内容交了上去。 汪妍妍将三份翻译稿都认真看了一遍,拿出其中的一份问:“这谁的?” 狄思科举手。 “那狄思科留下,”汪妍妍对剩余二人说,“你们俩可以下班了。” 闻笙箫同情地望向狄思科,给了他一个“保重”的眼神,便背着包大摇大摆地溜了。 这就跟差生被老师课后留堂是一个道理。 肯定是留他改作业的。 狄思科也以为是自己的翻译稿有问题,人家都走了,他只好老实留在那里,看着汪妍妍在他的那份稿件上圈圈点点,用红笔将他的一些用词做了调整。 “好了,你把我改过的内容再看看,重抄一份新的给我。” 狄思科承认,人家的用词确实比他的更正式,所以就像被老师指点了似的,跟对方道过谢,又工工整整地将稿件抄了一遍。 翻译室里的工作制度非常严格,每个组都要进行错情登记,小错在组内通报,大错要进行全翻译室通报和检查。 无论是谁出了错,哪怕是组长自己犯错了,也要在那本专用册子上如实登记。 他来翻译室实习十天,已经碰上了两回通报批评。 汪妍妍年纪不大,也爱开玩笑,三人第一次碰上通报的时候,曾吓唬他们说,翻译室里的纪律是铁律,平时工作一定要认真谨慎,否则出了错误就得全翻译室丢人。让其他语种的同事也跟着看笑话。 狄思科原以为,有了这次的错误,虽没对他这个实习生通报批评,但他短时间内应该是分不到什么工作了。 然而,第二天一到办公室,汪妍妍就又交给他一份稿件誊抄工作。 见状,闻笙箫怜悯道:“你昨天那份还没做完啊?怎么还拖到第二天了?” 狄思科仔细瞅一眼那稿件内容,字迹有些潦草,但是可以确认,跟汽车没半点关系。 是一位外国政要在某个经济会议上的中文译稿。 内容比较多,足有三页纸。 狄思科心里有了点明悟,但他也没说什么,将那份稿件如实抄写完,午饭前就交给了汪妍妍。 有了这两次的抄写经历,下午被崔组长再次安排抄写工作时,狄思科就淡定多了。 他不但接过了稿件,还跟崔组长提了一个小要求。 “组长,您把英文原稿也给我一份吧,我对照着抄,万一有个错字什么的,也能及时发现。” 崔组长认真打量他两眼,将一份英文原稿交给他,又叮嘱道:“用完归档啊!” 狄思科接连接到新工作,即使神经再大条,闻笙箫和袁媛也琢磨过味儿来了。 稿件内容没有公开,他们不会凑上去看,但他大概在做什么工作,两人是心中有数的。 尤其是袁媛,她跟狄思科是同班同学,看到他的书本和作业很容易。 狄思科在作业本上的字迹比较潦草,但是教材上的笔记都非常工整,像印刷上去的。 她觉得翻译室的这些高翻,可能是看中狄思科写的字了。 袁媛猜得没错。 昨晚收到狄思科抄好的翻译稿后,汪妍妍就献宝似的拿给了组长。 组里可太需要一个这样会写字的人了! 这会儿的计算机打字还没普及,翻译室里的所有稿件都是手写的。 一份稿件从译初稿、定稿到核稿,要誊抄七八遍,偶尔有错字了,甚至写十遍都不止。 这些倒也无所谓,反正人多嘛,每人负责一遍也不算什么。 关键是翻译室的打字员只有三人,各个语种的稿件每天都能堆积成山。 有时候不那么重要的稿件,比如她的那份关于进口汽车的稿件,就会被排在后面。 他们是为了让字迹清晰统一,才去打印的。 狄思科这笔字,可真是太清晰,太统一了。 有些讲稿和翻译稿完全可以让他代替打字员嘛,省下了不少去打字室排队的工夫。 她们想让狄思科帮忙做誊抄工作的心思,并没掖着藏着,中午吃饭的时候,崔组长特意把狄思科喊来了她们这桌,跟他说以后若有类似的工作,可能需要他多负担一些。 狄思科对所有稿件照单全收。 他能看到原稿和这些高翻的译稿,是非常难得的实践机会。 外人就算想通过这些资料学习,也只能看到几年前的资料。 他这两天过手的资料可都是最新的。 里面有很多词汇的翻译都发生了变化。 比如,他看的那份半年前的资料上,对“走出去”的翻译还是“going out”,如今就已经变成“going global”了。 “小狄,你怎么把字练得那么工整啊?”汪妍妍觉得不能让小伙子白干活,还是得好好夸一夸的。 “我那不是练出来的,是罚出来的。”狄思科放下筷子说,“我小时候比较淘气,每次闯了祸,我爸想打我的时候,又下不了手,他就想了一个抄书的主意罚我。” 崔组长说:“那你这书抄的可够有水平的,我也让我儿子抄过书,效果没有你父亲这种立竿见影。” “哈哈,那您是没找对书啊。”狄思科笑道,“您不能只让他抄,还得对着上面的字描红。我小时候,家里没有描红本。我爸就找来字体最大的两本书,一本《汽车维修》,一本《怎样阉鸡》。常年描这两本,不但把字练出来了,还学会了阉鸡。” “噗——”汪妍妍被逗得呛咳出来,抹抹嘴问,“你真会阉鸡啊?” “没阉过,但理论水平很丰富。不过,十多年过去了,估计现在的阉鸡技术早该更新换代了。”狄思科玩笑道,“我应该是没有用武之地的。” 给高翻们誊抄稿件的机会多了,狄思科发现这些高知女同志其实跟其他女同志也没什么区别。 虽然在办公室的时候非常沉默,除了工作就是交流工作,但是午休和下班以后,这些高翻之间的气氛还是很放松的。 有一次他还听到崔组长约另两位同事,去参加部里组织的交谊舞培训班。 没有了那层神秘和严肃的面纱,狄思科偶尔也能跟她们开开玩笑。 崔组长还曾跟三位实习生建议:“咱们部里的业余活动很多,男同志有打篮球踢足球的,女同志有唱歌跳舞和绘画的。你们三个年轻人,要注意锻炼身体,以后上了谈判桌,一谈就是十几个小时,没有一个好身体可吃不消!” 当时三个实习生刚来翻译室,连手头的会议资料都没捋顺,谁有心思参加体育活动啊? 袁媛被崔组长带去参加过一次交谊舞培训,后来就再没去过。 她下班以后还得回宿舍背资料。 闻笙箫是什么水平她不清楚,但狄思科的记忆力是相当好的,她觉得对方肯定会把那些资料都背下来。 所以,她对于学习比在学校时还紧张,半分不敢懈怠。 狄思科对自己给袁大姐带去的压力一无所知,他渐渐适应了部委的工作节奏后,神经就没有那么紧绷了。 最近部机关团委组织了各种竞赛项目,要求各科室的同志们积极参加。 英语组正忙着迎接美方的投资代表团,高翻们没时间参加集体活动,就把这个艰巨的任务推给了三个实习生。 让他们去参加比赛,给英语组充个数。 狄思科虽然身心放松了,但也不会去参加运动量太大的体育项目,他下班以后还得背书呢。 所以在比赛列表里筛选了一轮后,他报名了书法比赛。 硬笔书法也算是书法。 回家认真写了一篇《陋室铭》,第二天就将作品交了上去。 机关团委对这次比赛还挺重视的,正式评比的时候,不但要求参赛人出席,还从书法协会请来了几位专业人士进行评比。 狄思科以为这种活动就是走个过场,所以他接到通知以后,一派轻松地去了会场。 来到举办比赛的会议室时,他按照铭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结果跟他坐在一排的参赛者,年龄没有低于四十的。 他坐在里面就像小学生进了研究生班,那可真是嫩得一眼就能让人看清。 领导们的身后挂着的都是毛笔字,而且一看就是那种下苦功练习过的。 只有他,可怜巴巴地带了一副硬笔书法参赛。 也算是独树一帜了。 坐他旁边的男领导,穿着一件有点跳线的毛背心,见他面生就搭话问:“以前没见过你这个小同志,第一次参加书法比赛吧?” 部里爱好书法的人是有数的,而且大家经常一起交流。 这个小伙子头一次来,又带着硬笔参赛作品,打眼一瞧就是新手。 “对,我问了团委的同志,听说硬笔书法也可以参赛,才斗胆来献丑的。” “你是哪个科室的?哪年参加的工作?” 狄思科一五一十地答:“我是交际司翻译室英语组的实习生,刚来咱们部里半个月。” 对方笑着对隔壁的人说:“老徐,这是你们交际司的小同志。” 那位姓徐的领导认真看了一眼狄思科写的字,又瞟向他的铭牌,和蔼地点点头。 “你这名字取得挺好,好听又好记。狄思科,思科思科,你父母是期盼你当个科学家吧?你怎么学外语了?” 狄思科笑眯眯地答:“领导,我父母都是普通群众,文化水平不高。当时我家有个远房亲戚在制钉厂当了科长,在他们朴素的认知里,孩子能当科长就很有出息啦,所以给我起名叫狄思科,期盼我也能当个科长,为人民服务。” 徐姓领导被这奇葩取名逗得一乐,笑着说:“那你得努力工作了,争取早日走上领导岗位。” 第32章 在部委这种大衙门里, 走廊中随便碰到一个同志,可能就是科级以上领导干部。 但是,像老狄家这样最普通的市民家庭, 全家最大的官就是生产队会计, 家中小辈里要是能混出一个科长, 甭管是什么单位的科长,那都是能光宗耀祖, 被亲戚们奉为座上宾的。 狄思科并不觉得想当科长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科长在他们家就是很大的官儿,他若是能混上一个科长当当,郭美凤简直做梦都能笑醒了。 既然领导让他努力工作,争取早日当官,他应承着就是了。 这次书法比赛的参赛者之间似乎都挺熟络的, 除了相互品评作品,更多的时间是在闲聊。 狄思科听说那位交际司的徐姓领导也是从经贸大学毕业的,人家上学那会儿他们学校还叫对外贸易学院。 有时校友、战友、同乡,在一个单位里就是天然的同盟, 会自然而然产生一种亲近感。 但是狄思科对自己的身份很清楚。 他就是一个实习生, 最终能否留在人家单位还是两说。 现在就急巴巴地跟部门领导攀亲道故,不但无用, 还有急功近利之嫌。 再说他们学校每年都有一批毕业生被分配进来,认真论起来,领导们的师弟师妹简直能遍布小半个单位。 所以,领导们要是关心他这个小同志,他就跟人家聊聊, 要是不主动跟他搭茬,他就旁听人家聊天。 毕竟大佬聊天也是有很多内容的, 对他来说都很新鲜。 团委组织的这次书法比赛,不但评出了一二三等奖,也颁发了几个优秀奖。 狄思科的那篇《陋室铭》就是几个优秀奖之一。 没有空手而归,已经让他非常满意了。 等他拿到一张很正式的获奖证书,以及一套印有经贸部名字的玻璃杯时,那嘴角真是恨不得咧到后脑勺了。 参加一场书法比赛竟然还有奖品拿! 如果这套水杯,对狄思科来说只算意外之喜的话,对郭美凤而言就堪称至宝了。 按照她以往的做派,儿子去了那么大的衙门工作,她早该在院子里宣扬的人尽皆知。 但是狄思科提前叮嘱过她,这次只是实习,万一留不下来,反而被人看笑话。 这么大的喜事无处炫耀,差点把郭美凤憋坏了。 这会儿看到儿子拿回来的一套新水杯,她拿到水龙头下好好冲洗一番,就直接倒扣着摆到了五斗橱上。 “妈,这水杯不等着我结婚的时候再用啊?”狄思科逗趣问。 这老太太惯爱把好东西压箱底,问就是“等你们结婚的时候再拿出来用”。 “这回不等了,这上面有字呢!”郭美凤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玻璃上的红色印字,感慨道,“看来当年你爸没白罚你,凭着写字竟然也能得奖!” “这跟我爸关系不大,”狄思科大言不惭道,“主要得归功于我能坚持淘气,我要是像四哥似的改邪归正了,哪还练得出来这笔字!您看我跟我二哥,字写得比大哥他们都好。” 郭美凤被他的歪理哄得咯咯乐。 不过,她的话倒也提醒了狄思科,这字还得继续练呀! 他走的是实用主义的路线。 就像知道自己的牙齿能赚钱,便开始仔仔细细保护牙齿一样。 既然练字也大有好处,那他就得认真对待了。 他以前练的是野路子,从没用过正经字帖,这回有了钱,他可以练一本扔一本啦! 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递给郭美凤,“妈,我白天还得上班,您得空了去书店帮我买本字帖,剩下的给您当零花钱。” 郭美凤推回去说:“我有钱,你二哥昨儿刚给了我两百块!” 知道老二的钱来路正,她也就放心收着了。 狄思科“哦”了一声,又从包里数出几张大团结,“嫌我给少啦?那我再添一百五,跟我二哥一样!” 郭美凤再次把钱推回去,嗔怪地瞪他一眼,“有钱了不起呀?德行!你们要是能赶紧领个媳妇回来,比给钱还让我高兴呢!” 这个话题有点危险,狄思科哼哼哈哈地把钱塞回包里。 原本在一边看热闹的三哥也收起了笑。 在他们家,娶媳妇这个话题一聊起来,那真是没完没了。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三哥把大哥推了出来。 “妈,我大哥好像又跟彬彬他妈联系上了,这几个月总写信呢!这回您可以放心了,总算解决了一个!” 郭美凤皱着眉说:“我放心什么呀!她都再婚又离婚了,能跟老大过到一起吗?” “要不是我大哥带着彬彬不好找,其实也早就再婚了。”狄思科问,“您嫌我那个前大嫂再婚过啊?” 知青返城十年,即便当初有感情,也不可能死守十年,人家早就已经再婚了。 还跟第二个男人生了一个小姑娘。 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然又离了婚。 这年头离婚不稀罕,但也不是什么太体面的事。 彬彬他妈离了一次不算,又离了第二次,是个豁得出去的。 “我倒不是嫌她又结过婚,”郭美凤瞧见狄思家跳上五斗橱,慌忙把她的宝贝水杯搂进怀里,“反正现在给你大哥介绍的那些女同志大多都是二婚的,一样是二婚,要是跟彬彬亲妈复婚,最起码在彬彬那里的阻力会小一点。” 三哥疑惑问:“那您怎么还愁眉苦脸的?彬彬从小跟我们这几个大男人一屋儿混着,养得挺糙,要是有亲妈在身边,最起码这衣食住行和学习是不用操心了。人家学习比我大哥好,当年差点就考上大学了。” “老四也差点就考上大学呢!那不还是没考上吗?”郭美凤咕哝道,“我是觉得她跟你大哥联系的时机太巧了,咱家刚把你小姨的那两套房要回来,她就想跟你大哥复婚,你说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他们今年都联系好几次了,那时两套房还没要回来呢。”三哥觉得这老太太就是想太多,“我大哥未必会把房子的事告诉她,再说那房子是老五的,跟大哥又没关系。” 郭美凤还想说什么,但是听到院子里的开门声,应该是孙子回来了。 她也就没再说老大两口子的事。 继而盯着老五说:“你别给我打马虎眼,刚才我就想问了,你跟那姑娘怎么样了? “哪个姑娘啊?” 狄思科把狄思家从五斗橱上捞下来,打算转移阵地。 “就是比你大三岁,你给人偷偷洗袜子,洗干净以后藏了一个月不还,还想瞒过我的那个!” 狄思科:“……” 听上去有点猥琐。 “没有的事,哎呀,彬彬回来了,”狄思科焦急道,“我们还得学习呢,妈,没别的事您就出去吧,别耽误我们用功啊!” 郭美凤把猫抢过来摸了摸,嘟嘟囔囔道:“不提姑娘,你也不学习。一提姑娘,你就看书。书里有媳妇啊?” “对啊,书中自有颜如玉嘛。” 狄思科不知道书中是不是真的有颜如玉,但他梦里真有。 当天晚上,他又又又做梦了! 许是白天的工作压力太大了,让他半夜做梦也在学习。 桌子上乱七八糟地摆着各种谈判资料,他对着一个陌生词汇抓耳挠腮了半天,联系上下文也猜不出这词是什么意思,只好向辞典求助。 然而,刚翻开辞典,就有个从头到脚都裹着红纱巾的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通过露出的一双眼睛,他很轻易就锁定了这位女同志的身份。 但是,不等对方开口说话,狄思科慌忙将辞典一合,自己就从梦里清醒了。 四哥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他只穿个裤衩,光溜溜地坐在床边,被他吓了一大跳。 嘟哝着问:“你半夜不睡觉,坐那想什么呢?这都秋里了,你光着膀子不冷啊?” 狄思科将被子拉过来盖到腿上,挥挥手让他上厕所去别管他。 这段时间还是睡在宿舍比较好,最近这两次梦见于童,好像都是在家梦到的。 以前总见面,他从没梦见过对方,这回有近一个月没见了,反而梦到了两次。 真是邪门儿。 若不是知道人家活得好好的,狄思科都要怀疑她如此频繁出现,是不是要给他托梦了…… 他神神叨叨地想,要不找个时间去歌舞团看看于大队长吧,她别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 狄思科对自己的定力还是很满意的,第二天醒来时,他只对那红纱巾有个朦胧的印象。 但是梦里那个陌生词汇,他还记得牢牢的。 昨天辞典没带回家,他跑进办公室就翻起了辞典。 崔组长见他着急忙慌的,不由问:“小狄,你要查什么词啊?急成这样?” 狄思科就把昨晚梦里的词拼读了一遍,“cassava,我就想查查是不是真有这个词!” “有啊,这是木薯,印度泰国和非洲那边盛产,咱们这边很少见,平时几乎用不到。”崔组长笑着说,“做梦都能梦到个新词,小狄同志的用功可见一斑。” 竟然还真有这个词,狄思科就觉得这梦做得挺玄乎。 他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道:“以前应该是见过的,可能被我忘了。那什么,组长,您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是不是有什么活动啊?” 几位女翻译平时在单位的打扮都比较朴素,鞋子也是平底鞋。 只有出席活动时,才会各自换上战袍。 崔组长今天穿了灰色套裙,换了高跟鞋,盘了头发,明显是要参加活动的。 崔组长颔首,对三人交代道:“今天我们都不在,你们三个看好家,自己做日常训练吧!” 英语组的五个女翻译,包括资历最浅,还没正式上过谈判桌的汪妍妍陆续离开后,办公室里真真是山中无老虎了。 三个实习生完成了三小时的基本功训练,就开始各自找事做。 闻笙箫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之前参加过团委组织的长跑比赛后,在单位里认识了不少人。 这会儿没什么事了,他就带着茶杯,窜去了别的办公室。 他刚离开没多久,杜斌便悄悄摸了过来。 “今儿怎么有空过来?”狄思科把他领去了旁边的阅报室。 “听说你们办公室的娘子军们都走空了,”杜斌随手翻了几份报纸,“我过来找你们聊聊。” 大家虽在同一个单位上班,下班后又都要回学校宿舍,但是因着各自的学习压力都不小,平时根本没时间闲聊。 “刚才怎么没见到你们组里的闻笙箫?” “出去串门了。” “这个闻笙箫好像挺有背景的,”杜斌低声道,“不少人都说他肯定会留下来。” “这又不是咱们能掌控的,顺其自然吧。” 自打第一天报道,狄思科就知道人家不一般,毕竟不是谁都能对大衙门里这些事门儿清的。 闻笙箫能力不弱,就是话有点多,但这也不算啥大毛病。 所以,他才叮嘱郭美凤,别跟人透露自己在部委实习的事。 他就只当这是一次学习机会,能留下最好,留不下也不吃亏。 杜斌在狄思科肩膀上拍了拍,感慨道:“咱俩也算是难兄难弟了。” “哈哈。” 狄思科听说了,杜斌在那边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的家庭条件算是相当不错了,甩自己好几条街,但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跟他分到一个科室的女生,似乎也不是善茬。 竞争相当激烈。 “做好自己,少管别人。”狄思科给两人灌了一大口鸡汤,“最终留几个还没准儿呢,咱们得向袁大姐看齐,埋头苦读,或许都有机会。” 杜斌没被分到翻译室,就已经是他走运了。 否则第一个被刷掉的就是他。 难兄难弟间相互打了打气,狄思科将人送走后,便直接留在了阅报室。 这间阅报室是翻译室专属的,里面有很多从办公厅送来的文电和简报。 即便是他这种级别最低的实习生,也能过来查阅。 袁媛和闻笙箫不怎么到这边来,但狄思科很喜欢这里。 他给组里誊抄的资料多了,渐渐就发现了一个规律。 有些专有名词、引语、人名地名,是非常容易出错的。 越是这样能轻易被人忽略的内容,越是容易出问题。 英语组的几次通报批评,都是因为人名和地名的翻译错误。 不过,有些国家的元首隔三差五就要换一个,翻译人员刚把这人的名字记熟,他就下台了。 这也实在怪不得翻译们。 所以,为了及时更新这些内容,就得常来阅报室读报。 办公厅已经把主要内容整理出来了,他通过这些了解一下国际形势的变化,顺便将最近经常见报的人名地名,政治术语摘抄出来,交给崔组长就可以了。 经常见报的内容,就是翻译室工作中的常用内容。 他及时为组里更新信息,确实能提高大家的工作效率。 崔组长对他给自己开辟的新业务表示满意,还曾在组内例会上对小狄能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提出了表扬。 因此,狄思科从此便有了一个非常正当的摸鱼理由。 一旦在办公室里坐不住了,他就来阅报室看报纸。 总比去其他办公室串门好听吧? 不过,不知是不是他整天看报纸,给崔组长传递了什么错误的信号。 送走了中美贸易投资代表团以后,部里即将举办全系统的“国际经贸问答知识竞赛”。 在京直属单位都要参加。 部里更是每个处室都必须组成精干参赛队伍。 崔组长觉得小狄的知识面涉猎比较广,又是经贸大学的学生,本身有一定的经贸知识储备,便跟主任建议,在翻译室的竞赛名单里,加上了狄思科的名字。 包括非通用语种在内,翻译室的参赛队伍一共有七人。 英语组这边是汪妍妍,狄思科,以及刚陪领导出访回国的陈诚。 平均年龄只有二十四岁,主打的就是一个年轻记性好,反应快。 而且狄思科是个实习生,平时没什么工作压力,崔组长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把他加了进去。 毕竟他的资料检索能力还是很强的,能给其他人节省不少时间。 狄思科甚至还因为这次知识竞赛,被崔组长单独约谈了。 总结下来就是,多多努力,为翻译室的荣誉而战! 狄思科本就对这种知识问答类的比赛非常感兴趣,再加上部里竟然要大手笔地奖励第一名的队伍,每人一张电视机票。 那他就更得争取头奖了! 他虽然拍过电视广告,但他们家还没有电视机呢! 彬彬都是去邻居家蹭电视看的。 成功被画了大饼的狄思科,把已经压箱底的课本找出来,夜以继日地整理经贸竞赛的知识点。 偶尔还跟同样要参加竞赛的杜斌互通有无一下。 汪妍妍是从外语学院毕业的,以前学过一些经贸知识,也只是自学的皮毛。让她凭那点内容去参加知识竞赛,她是不敢的。 万一答不上来,那可就在全系统内丢人了! 所以,她这段时间在办公室里,开口闭口都是小狄。 有空了就要喊小狄考考她。 狄思科手上整理着资料,随口考她一个“什么是南南合作”或者“什么是外汇留成制度”。 汪妍妍若是顺利回答出来了,能乐呵一下午。 感觉冠军席位唾手可得。 这次的比赛规则非常变态,不但要求口述答案,采用的还是车轮战。 每个参赛队伍派出一人,轮番回答问题,答不上来或答错的成员直接淘汰,换同组的下一人上场。 若整组人都被淘汰了,那这支队伍就彻底出局。 据说,这是部里有史以来玩儿得最大的一次知识竞赛。 口试考的不但是记忆力,知识储备,还有语言表达能力。 你要是答题的时候嗯嗯啊啊,磕磕绊绊,还净是口头语,给大家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人的表达能力不行,或是不自信。 所以,大多数参赛成员都是年轻人。 初生牛犊不怕虎嘛,就算被淘汰了也不丢人。 如果有领导敢带头参加这种比赛,那至少说明这位干部的基本功扎实,业务水平高。 要是再拿个不错的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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