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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让工人们勒紧了裤腰带。 曾浩田一面让业务员拓展销售渠道,一面又打起了工人的主意。 厂里用不了这么多工人,一部分没技术、学历低、工作效率低下的工人,就成了第一批下岗分流的人选。 工人们在厂里干了半辈子,突然让人家下岗离开工厂,那基本和要命差不多了。 所以,自从日化厂有了下岗工人,徐叔阳和公司保安的神经就没放松过,生怕他们又跑上门闹事。 “徐总,跟工人代表的谈话,让我来谈吧!”曾浩田主动揽过责任,“您从旁监督就行。” “只要工人同意,我没有意见。” 工人们当然同意,他们面对自家厂长时,更是有什么说什么。 有个在职老工人代表率先发言说:“我知道曾厂长是公司为我们从其他大厂调过来的厂长,有丰富的改革经验。但是,隔行如隔山,日化行业跟家电行业是不同的。” “那电视机是新鲜玩意,只要生产出来就有人买。但日化行业不一样,我们的行业竞争相当激烈。产品生产出来卖不出去,并不是你开除几个人就能解决的。” “现在还只是让大家下岗,要是又开不出工资来,是不是要像其他工厂那样卖机器卖地?等到没东西可卖的时候,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去哪儿呢?” 曾浩田保证说:“咱们厂是绝不可能卖机器卖地的!咱们产品落后的问题我已经意识到了,所以上个月才从日本订购了新的配方和一条灌装生产线,专门生产……” 一个技术工人起身打断说:“厂长,您买回来的生产线必须搭配特殊型号的瓶子,为了这种特殊型号的瓶子,咱们还得花几十万买瓶子的生产线。” 徐叔阳:“……” 工人们提出了各种各样的问题,比往常任何一次上访时,提出的问题都要细致。 综合看下来,一是,要求解决下岗工人的再就业问题。 二是,全额发放工人工资,补足之前拖欠的工资。 三是,临近春节,厂里要像其他工厂那样发过年福利。 说来说去都是跟钱有关的。 曾浩田刚刚涉足日化行业,还需要适应和调整,徐叔阳愿意再多给对方一些时间。 他答应暂时从集团抽调资金借给日化厂,为一千多号工人发放当月工资。 其他问题由日化厂管理层自行解决。 * 因着再次碰到了日化厂工人上访,狄思科在事后特意给卢大爷打了电话。 询问他家老三在单位的情况。 卢大爷说,他闺女干得挺乐呵,厂里终于按时全额发了一回工资,还给每人发了半箱苹果半箱梨。 也算能过个肥年了。 狄思科瞅瞅自己带回来那一地年货,再想想日化厂的半箱苹果半箱梨。 难怪人家工人要来集团闹事呢,这待遇简直天差地别,换了谁都不能乐意呀! 不过,狄思科感慨一番也就算了。 老狄家今年的年夜饭格外热闹。 双胞胎已经一岁多了,虽然还不能吃什么,但可以正式上桌。 狄嘀嘀、狄嘀嗒、嘟嘟、有礼,从小到大坐了一排,再加上年纪更大的彬彬和佳佳。 六个孩子就坐了半张桌。 由于家庭成员太多,大哥便提议,以后每次家庭聚餐就分桌得了。 大人一桌,小孩一桌。 但是郭美凤坚决不同意。 为了让全家人都能围桌而坐,她特意回农村找木匠订做了一个超大号的圆形饭桌。 “等你们以后生了孩子,”郭美凤点了点老三老四和小六这三个未婚的,“要是饭桌又坐不下的话,我就买个更大的!” 她对自己的杰作相当满意! 拿起酒杯就跟小孙子碰了一个。 双胞胎经常被姥爷和亲爹带去饭局显摆,跟人干杯的动作已经非常流畅自然了。 而且他们每人都有一个专属的10毫升小酒盅,对大人们逗弄似的干杯邀请来者不拒。 “妈,您别让他喝了!” 狄思科给儿子数着呢,刚上桌不到半小时,就干了五盅白开水,他怕这小子一会儿尿裤子。 还得由他这个当爹的收拾。 二哥帮侄子把酒盅满上,又对侄女说:“来,咱狄嘀嘀今天没怎么喝呢!跟二伯干一个怎么样?” 狄嘀嘀咧着刚长出五六颗的小米牙,颤颤巍巍地端起斟满的酒杯,在大人的鼓掌和叫好声中,逐渐迷失自己,一口就豪爽地干了一盅奶。 还学着刚才大伯干杯时的样子,将酒盅倒过来控了两下。 于童:“……” 她亲爹老于就有点不靠谱,再加上老狄家这一家子不靠谱的男人,让她家宝宝才一岁多,就成为酒桌常客了。 吃完这顿年夜饭,整个春节假期还不知有多少饭局在前面等着他们呢! 于童怕闺女醉奶,打开电视机,组织几个孩子去沙发上看电视,才算将这场针对幼儿的劝酒活动叫停。 老狄家这边其乐融融,而城市另一边的徐叔阳却突然接到一通紧急电话。 日化厂的厂长曾浩田,值班时突发脑溢血,在除夕夜被送进急诊了…… 第109章 作为国企经理, 徐叔阳在大多数时候都扮演着大家长的角色。 职工和家属的生老病死、大事小情,基本都由企业包办。 所以,在除夕夜接到了曾浩田被送医的电话后, 他扔下一家老小, 第一时间就赶去了医院。 “我家老曾的身体向来很好, 他要是真就这么撒手了,一定是被活活累死的!” 徐叔阳刚走进急诊大门, 就听到了这样一句哭诉。 “嫂子, 曾厂长一定会逢凶化吉,您先别说这样的丧气话!”两个副厂长围着陈淑兰好言相劝。 “我早就说过,别去日化厂趟浑水,他偏不听!这回可倒好,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瞧见徐叔阳赶来了, 陈淑兰红着眼圈说:“徐总,当初是您邀请老曾去日化厂工作的,他工作做得怎么样先不说,现在他在工作岗位上出了事, 单位不能不管他吧?” 她家的三个孩子, 还有两个没参加工作。 老曾要是活着,怎么都好说, 找个好工作不是难题。 万一老曾没了,她就得趁早跟领导提条件,荣誉什么的都是虚的,必须得让集团解决她家两个孩子的工作问题。 徐叔阳亲自出面,就是来安抚家属情绪的, 只要家属的要求不过分,单位通常都会满足。 他现在更关心的是曾厂长是否能脱离生命危险, 这年头脑溢血可不是小病,致死率还是很高的。 一群人围在急诊室门口,直到新年的钟声敲响,曾浩田才被人从门里推出来。 命算是保住了,但是预后情况因人而异,是否会留下后遗症,还得再观察。 闻言,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松,只要能保住一条命,其余都好说。 一群人在医院折腾到后半夜,徐叔阳打算离开时,又被家属拦了下来。 “徐总,我的话可能不中听,但我得替我家老曾跟您说道两句!” “您别客气,有什么话尽管说。”徐叔阳折腾了一天,这会儿也是强打起精神。 “我家老曾在电视机厂干了快十年,一直兢兢业业,电视机厂的效益也是有目共睹的。”陈淑兰面容憔悴,眼神却很清明,“您就是看中了他经营企业的能力,又有过国企改革的经验,才将他调去日化厂的,对吧?” 徐叔阳颔首。 “我其实始终不同意老曾去日化厂工作,电视机厂的效益好,工资高,还经常能得到上级嘉奖。他要是一直在那里工作,可以体体面面地干到退休。可是,去了他不熟悉的日化行业,做得好是应该的,一旦做不好就把他之前的成绩一并抹去了……” 徐叔阳打断道:“过去的成绩摆在那里,谁也抹不去。至于您说的让他在电视机厂退休,就更不可能了。干部在同一个岗位上工作一般不超过六年,以老曾的年纪,离退休还早着呢。他工作做得好,要是一直不被提拔,就是我们集团领导的问题了。” 尽管日化厂在很多人眼里都是烂摊子,但日化厂厂长是正处级干部。 曾浩田在电视机厂已经升无可升了,来日化厂却升了半级。 陈淑兰抹了抹眼角说:“我很感谢领导对老曾的信任。可是他在日化厂干了才不到一年,很多想法还没来得及实施,他就倒下了。我实在是不甘心让他就这样带着遗憾退下来,公司能不能在给他一些时间……” 老曾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预后休养还需要一段时间。 这要是在别的单位,厂长泡上半年的病号都不算什么。 可是,日化厂三天两头闹事情,没有人坐镇肯定是不行的。 陈淑兰担心集团领导会把他趁机撤下来,换别人当这个厂长。 等老曾病好以后,日化厂换了一把手,电视机厂他也回不去,前路如何就不好说了。 保不齐会让他在一个闲职上熬到退休。 “老曾这边就让他放心休养,厂里的事情暂时交给几个副厂长负责。” 徐叔阳并没有撤换厂长的打算,要是人家刚住院,他就要换厂长,那也太不近人情了。 至于之后要如何安排,那得看老曾身体的恢复情况。 * 整个春节假期,徐叔阳都在安排日化厂的工作,日常工作交给了副厂长庄有德代理,甚至还让集团副总吴贵荣去厂里坐镇了一个礼拜。 然而,刚过了正月十五,吴贵荣就急匆匆返回了公司。 “我瞧着让庄有德主持日常工作不太把稳。” 那家伙就是个老油条,总在厂里和稀泥,废话说了一大堆,也没看见什么显著成绩。而且日化厂内部的问题很复杂,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 吴贵荣建议道:“还是得趁早给他们安排一个能干的厂长。” 他去日化厂呆了一个礼拜,各种问题都找上了门。 日化厂在75年以后就没分过房子,60年入职的老工人还在住一居室。 工人们以为他是去厂里现场办公的,都嚷嚷着让领导想办法给他们分房子。 还有工人拿着一沓子看病的报销单来他办公室签字报销,他没有签字权限,让对方去找副厂长去。 庄有德以为这是吴贵荣要求的,当场就签了字。 结果这一签字可不得了,就像捅了马蜂窝似的,一大批工人拿着单子排队报销。 吴贵荣一问才知道,日化厂资金短缺,从今年起就没给工人报销过医疗费用,现在还欠着上百万的账呢! 徐叔阳也为日化厂的问题着急,但是,“老曾还在休养,这时候就仓促换帅肯定是不合适的。” “大不了等他出院以后再给他安排个好去处,”吴贵荣已经被日化厂那些职工弄怕了,“现在可不是讲人情的时候,日化厂这个月的工资还没着落呢,小心工人又跑来上访!咱们要是一直解决不了问题,我担心他们会向更上一级领导反映情况。” “老吴,你有合适的人选吗?”徐叔阳问。 吴贵荣挺自信地报了一个名字,对方是日用百货进出口公司的供销经理,算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将。 在销售日用百货方面很有经验。 徐叔阳点点头,在办公室里约谈了这位同志,并且透露了想让他去日化厂当厂长的意思。 这位能耐人当面答应得好好的,好似接到了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 可是,隔了没两天,不等正式任命下发呢,人家就因为肝硬化进医院泡病号了! 吴贵荣得知以后,气得亲自跑去病房将人骂了一顿,“正处级的厂长白白掉到你头上,你都接不住!真是王八喝不了高汤!” 肝硬化还算是病吗?哪个整天应酬的人没有肝硬化啊?这也值得他来泡病号! 这明显就是当了逃兵嘛! 被骂的人面上唯唯应诺,心里想的却是,当那样一个快倒闭工厂的厂长有什么意思! 他在进出口公司每月有大把提成,出门有人抢着请客、有小汽车接送。 而日化厂厂长不但连工资都开不出来,还得想办法出去跟人化缘! 两边的待遇天差地别,他脑袋坏掉了才会去日化厂接管烂摊子! 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人家就是不想去日化厂,领导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几天后,徐叔阳召开了一次班子会议,会议只有一个议题,就是给日化厂安排一个新的当家人。 组织部门提供了五个人选。 其中三人有过在大型工厂的工作经验,两人是集团业务部门的负责人。 这里面就有综合开发三部的狄思科,综合开发四部的喻红叶。 在领导们看来,这两个人应该是被拿来凑数的。 科级干部不可能一下子就被提拔为正处级的厂长。 不过,人事部门提出这两个人选必然不会无的放矢。 “按规定,厂长离职时应由常务副厂长,也就是第一副厂长履行厂长职责。日化厂并没有设立常务副厂长,如果人选合适的话,可以在曾厂长养病期间,任命一名常务副厂长。” 所以这五个人都是可以考虑的。 让副厂长履行厂长职责,又不用不近人情地将曾浩田换掉,几位副总都将目光放在了狄思科和喻红叶身上。 这二人在近段时间争先恐后地上马大项目,出尽了风头。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人家是冲着集团即将成立的那个新部门去的。 徐叔阳率先反对道:“狄思科还不到25岁,又没有在工厂的工作经验,让他去当第一副厂长很难服众。” 日化厂的情况错综复杂,连曾浩田那样的老江湖都摆弄不开,狄思科这种面嫩的年轻人就更悬了。 出于对年轻同志的保护,徐叔阳坚决不同意将狄思科放到日化厂去。 马海霞却有不同意见,“卫生巾工厂的乔治经理,也才二十多岁,人家不是把工厂管理得很好吗?我觉得日化厂目前的主要问题就是产品销路的问题。东西积压在仓库里卖不出去,当然没钱给职工发工资了!只要找对了销路,未必不能盘活日化厂。” “狄思科和喻红叶在这方面都是很有经验的干部,我觉得咱们可以好好考虑一下这两位同志。” 李副总附和道:“小狄这个同志还是不错的,虽然年轻,但脑子很灵活。那个仿真熊猫都快被他玩出花来了,只靠着这一项收入,就让综合三部吃了一年。再说,小狄同志不是在宝莱公司工作过一段时间嘛,宝莱就是搞日化的,他有这方面的经验,让他去日化厂当副厂长最合适。” 喻红叶是他亲妹妹的妯娌,即使当不成新部门的经理,也不能让她去日化厂。 日化厂前途未卜,万一改革失败,不但要砸上千人的饭碗,她自己的饭碗也未必保得住。 徐叔阳提醒:“日化厂产品积压,不只是销路的问题,主要还是因为产品过时,不受市场欢迎。产品自身水平提不上去,换了谁来卖货都一样。” “那可未必啊,大家别忘了狄思科还有个歌星的身份,兴许在带动产品销量方面也能起到作用!现在的小姑娘追星可疯狂了,小虎队你们听说过吧?” 各位中年男领导们:“……” 没听过。 “我侄女最近就在追捧这个小虎队,买了好多海报贴墙上。一块普通橡皮要是印了小虎队的相片,都能比别的橡皮多要两毛钱!” 马海霞支持让狄思科当副厂长,完全是出于公心。 她觉得狄思科年轻有干劲儿,还有一定知名度,让他当这个厂长的话,也许可以给日化厂带来新气象。 * 狄思科接到徐叔阳电话传召的时候,综合三部的所有人都笑嘻嘻地向他说恭喜。 大家都知道,最近几天集团内部在做人事调整。 新部门的经理也会在这次调整中定下来。 昨天才在签约仪式上,跟港商正式签订了合资开办连锁超市的合同,今天就被大老板传唤去办公室,那肯定是好事将近呀! 狄思科口中谦虚,心里也猜测着这种可能。 然而,徐叔阳的话却让他彻底懵了。 “徐总,我没在工厂工作过,怎么当副厂长啊?” “我之前也没在企业工作过,还不是照样当集团总经理!” “……”狄思科喃喃道,“这也太突然了,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我提前跟你谈话,就是征求你个人意见的。”徐叔阳向他大致介绍了日化厂的情况,以及厂长曾浩田的病情,而后说,“日化厂的工作确实不好开展,吴副总推荐的人选已经去医院泡病号了,你要是不想去,可以直接拒绝。” 狄思科:“……” 把他泡病号的退路都堵死了。 不过,他去年才正式成为一名党员,那肯定得服从组织安排啊! 副厂长和新部门的经理,都是副处级干部。 但是对他来说,接管一个将近两千人的日化大厂,绝对要比当部门经理更有吸引力。 尽管这个日化厂的情况不容乐观,搞不好就会倒闭。 “徐总,我之前可没在工厂干过,万一没干出成绩来,不会被工人骂吧?”狄思科眼巴巴地问,“我以后还能回来不?” “被工人骂是一定的,我这个集团经理也总被骂呢,吴副总还被工人扔过臭鸡蛋呢!” 狄思科:“……” 这么危险? “不过,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你只是副厂长,前面还有厂长呢,放心干吧!” 闻言,狄思科眼神坚定得像要入党,“那我听您的,就去当这个副厂长!保准不会中途泡病号给您丢脸!” 徐叔阳笑了,满意颔首道:“任命马上会发下去,给你一周时间交接工作,下周一我亲自送你去上任!” * 北方日化厂的礼堂内,舞台上方已经换上了全体职工大会的横幅。 舞台下方是黑压压一片的脑袋,以及嗡嗡的议论声。 “听说老曾下去了,换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厂长来?” “你消息不对,老曾在医院养病呢,集团派了一个副厂长过来,暂时接手老曾的工作。” “那庄有德岂不是要气死了!老曾不在的这段日子,他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好像马上就要当厂长了!他门口的地都被要求拖两遍!” “二十来岁的副厂长能干什么啊?我儿子的岁数都比他大!” “听说人家挺厉害的,要是不来当副厂长,就能升任集团副总了!这么年轻就能当副总,肯定有门路啊!上面能给咱派个有门路的厂长是好事,赶紧把仓库里积压的那些产品卖了吧!” “对啊,这次的厂长好像还是个明星呢!” “算了吧,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当初老曾上任的时候也是一通胡吹他在电视机厂的丰功伟绩,结果怎么样?快一年了也没扑腾出水花来!” 工人们正议论得欢,不多时,随着礼堂大门被推开,议论声也渐渐降了下来。 三位副厂长引着几个陌生人坐上了主席台。 徐叔阳作为集团代表率先发言,肯定了厂长曾浩田在企业改革过程中作出的成绩,不过,碍于曾厂长还需要休养,集团特意为日化厂挑选了一名优秀的常务副厂长,负责日常工作。 他简单介绍了狄思科的情况后,就轮到狄思科这个正主登场了。 狄思科今天穿西装打领带,发型也被媳妇亲自打理得挺时髦。 与台上那一排中老年干部相比,像是两代人。 他原本想打扮得成熟一些,但他在市面上的相片都是青春洋溢的,要是刻意扮老反而显得怪异。 他走上讲台,接过厂办主任递来的话筒,还没开口说话,观众席的前几排里就有人鼓掌了。 “看来有些同志是认识我的。” “认识!”第二排有女工回应。 “多谢大家捧场,看来我还没过气,居然有这么多同志认识我!”狄思科握着话筒笑道,“跟不认识我的同志们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狄思科,以前在经贸部翻译室工作,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我代表单位参加了电视台举办的青歌赛,不小心拿了一个银奖,从此就有了歌星这个副业!刚刚那些同志们应该都是由此认识我的……” “刚才徐总已经介绍过我了,大学本科毕业,目前正在人大读经济学研究生班。不过,学历只能证明我会读书,跟工作能力没什么关系。有人可能要问了,你这么年轻,专业也不对口,凭什么能来当第一副厂长呢?” 台下果然有人点头,这个明星确实太年轻了,看起来就不像个厂长的样子。 “认真说起来,我也是咱们日化行业的老人儿了,曾经在全球最大的日化公司,宝莱集团工作过一段时间。说宝莱集团可能许多人都没听说过,但是说起舒尔宝卫生巾,大家应该是不陌生的吧?” 听他竟然公然讨论卫生巾,女工们都相互揶揄地交换着眼色。 “去年的这个时间,我是北京宝莱公司的销售副总,还在为了将舒尔宝推销出去,带着业务员们走街串巷,甚至有记者将我推销卫生巾的照片刊登在了报纸上。那段时间我没少被人嘲笑。” “不过,付出都是有回报的,只用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舒尔宝卫生巾就已经出现在各大百货商场、自选商场和小卖部的货架上了。女同志随便走进一家商店就可以选购自己需要的产品。” 他年纪轻,又是从集团下来的,为了取得工人们的信任,只能毫不谦虚地夸耀自己的过往战绩。 像个开屏的孔雀似的,自信地讲述了在港岛和北京宝莱的工作经历,以及仿真熊猫和连锁超市等几个项目的内容。 “我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来介绍这些,只是想告诉大家,我这个副厂长别的本事可能不如另几位厂长,但我是能豁得出去一张脸的!真到了不得不刷脸的时候,我很愿意舍出这张脸,为咱们厂的产品找到一线销路!” 台下立即就有人带头鼓掌了。 “当然了,咱们尽量还是凭借产品本身取胜啊,能不刷脸还是少刷!我平时不怎么接受媒体采访和宣传,咱得把好钢用在刀刃上!” 观众席里传出一阵哄笑。 狄思科又在台上谈笑了几句,最后说:“我其实非常感谢正在养病的曾厂长,他在过去一年的时间里呕心沥血,为咱们北方日化厂的腾飞打下了基础,铺平了道路!在体制改革和人事改革这两方面,曾厂长为厂里做出了巨大贡献。” “可能有人会说,这一年来,大家总是饥一顿饱一顿,产品今天卖得好,明天卖得坏。但是,这就是市场经济的特点,咱们厂已经完全摆脱了计划经济,没有国家下达的生产任务,需要生产什么样的产品,全由市场决定。” “咱们北方日化厂拥有三个长达三十年历史的品牌,老牌子是厂里的一笔宝贵财富,大家不必因为产品一时滞销而妄自菲薄,也不能躺在过去的功劳簿上睡大觉。希望咱们都能居安思危,时时掌握市场动向,莫等危时方思安……” 狄思科这场上任讲话,用的时间比较长。 不过,他说话风趣,又没有稿子,想到哪说到哪,工人们还算捧场,听得非常专注。 等他走下讲台的时候,很给面子地献上了掌声。 大家都等着看狄厂长这新官上任三把火要怎么烧呢! 然而,狄思科刚把徐叔阳送出大门,正想跟另三位副厂长相互熟悉熟悉,了解一下厂里的情况,就被债主找上门要债了。 跑来要债的是日化制罐厂的副厂长,据厂办主任介绍,厂里生产的洗洁精和洗头膏等产品,用的都是人家制罐厂提供的罐子。 姜主任担忧地说:“狄厂长,要不我说您不在吧!” “人家在今天上门,还点名要跟我对话,就是看准了我今天上任啊,躲是躲不掉的。”狄思科好奇问,“咱们欠了人家多少钱啊?” “四百多万。” “怎么欠了那么多?” “没办法,现在都这样。咱们欠制罐厂的,客户欠咱们的。客户从厂里拿货以后迟迟不回款。现在还欠着咱们七八百万呢!” 狄思科:“……” 这就是典型的三角债啊。 “您真要见他们的副厂长啊?”姜主任好意提醒,“这个刘厂长特别难缠,不拿到钱他就能跟到您家里去!之前曾厂长就被他追过债,对方睡在曾厂长家门口,硬是要了十万回去。” 狄思科也怕被人追到家里去,只好狠狠心,在上任第一天就当了缩头乌龟。 “你还是说我不在吧……” 第110章 三角债这事并不新鲜, 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度的阶段,九成以上的国企都有三角债的问题。 狄思科在集团工作的时候,也没少为客户回款操心。 据姜主任介绍, 日化厂的债主不只一家。 除了日化制罐厂, 还有好几家原料供应商, 但所欠金额没有制罐厂的多。 狄思科听得头皮发麻,只觉自己背上压着好几座大山, 他对日化厂的前景有点盲目乐观了。 不考虑那1800个在册国企职工的话, 以日化厂的情况,申请破产才是符合市场规律的选择。 “厂里没想办法追讨逾期货款吗?” 姜主任点头:“曾厂长之前派专人出去讨过货款,不过,讨回来的钱都给职工发工资了,暂时还不了供应商的债。” 日化厂里一团乱麻, 狄思科认为自己不能被三角债搅乱了思路。 曾厂长都没能解决的问题,他短期内也很难解决。 还是得把重点放在积压产品的销售上,只要销路打开,现金流也就活了。 有了钱才能给产品更新换代, 进行技术升级。 他这边打算得挺好, 以出门讨债为由,躲了每天上门的制罐厂代表。 可是, 他只躲了两天,另三位副厂长就一起来找他了。 刚在沙发里坐定,庄有德就埋怨似的开口:“听说制罐厂的刘厂长来了两天,你一直没接待人家?” “我接待了就得还债,咱们现在能还得起吗?” 狄思科心说, 您那么有礼有节怎么不主动出面接待人家? 庄有德望着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多少的同僚,不赞同道:“因为你一直不露面, 制罐厂把咱们厂的供货停了,没有那些瓶瓶罐罐,咱们就得停产。” “人家停止供货不是因为我不露面,”狄思科毫不客气道,“是因为咱们厂在过去一年甚至更久的时间里,欠债太多了。” 他才上任两天,想把这顶帽子扣在他头上,是不是太想当然了? “不供货就不供货,咱们仓库里不是积压了好多成品么。先把那些成品卖出去再说,否则滞销品越积越多,咱们欠原料供应商的债也越来越多。什么时候是个头?” 生产副厂长尹甘露解释说:“咱们现在不能停产!乳化间和静置间里,还有不少配置好的洗头膏需要进行灌装。长时间不灌装的话,很容易被细菌污染,但咱们已经没有罐子了。” 狄思科问:“尹厂长,咱们厂的洗头膏只有罐装的吗?” “嗯,洗头膏的质地更偏向于膏霜,用罐子比瓶子更合适。” “我的意思是,没有袋装的吗?” 狄思科起身从自己办公桌上拿来一个大塑料袋。 将袋子里的东西都倒在了茶几上。 “我最近在市里的各大商店、仓买和小卖部转了转,将市面上能见到的大部分洗护产品都买回来了。” 遗憾的是,大商店里根本见不到他们厂的产品。 他找了四五家小卖部,才在其中一家见到了“好洁净洗洁精”和他们厂生产的那种没有包装的黄色臭肥皂。 狄思科指了指桌面说:“我跟售货员打听过,200ml和250ml的洗发水在大商场里最受欢迎。而在仓买和小卖部,有一种很不起眼的小包装洗发水却走货很快。” “8ml洗发水和5g洗头膏,每包零售价一毛钱,一联十包就是一块钱。认真算下来,袋装的均价要比罐装和瓶装贵得多。但是因为携带和使用方便,适合出差旅行,反而非常畅销。” 尹甘露拿起其中一个袋装洗发水仔细辨认。 这牌子的洗发水她听都没听过,不比他们的梅兰牌洗头膏出名。 看工厂名称,应该是那种私营小厂生产的。 她也在小卖部里见过这种袋装洗发水,没想到袋装的会这么畅销! 厂里的洗头膏基本都是250g和500g装的,250g在市面上能卖到两块钱就不错了。 可是如果做成5g袋装的,250g竟然能卖到5块钱! 哪怕将出厂价再调低一些,他们也是有得赚的! 狄思科问:“尹厂长,咱们厂有这种袋装机吗?” 尹甘露回忆了一下,眼前一亮说:“有!前几年咱们厂跟风生产过一阵子珍珠霜,为了这种珍珠霜,厂里特意花大价钱采购了四边封包装机。” 那时南方有一家化妆品厂的珍珠霜以每袋73港币的价格卖去了港岛,一时间全国各大日化厂都跟风模仿。 但是,北方采购珍珠不易,内地的零售价又没有预期的那么高,这种袋装珍珠霜只生产了半年就停产了。 机器也从此闲置了下来。 狄思科笑道:“不如趁着这次的机会,尝试将乳化间和静置间里的剩余洗头膏灌成小包装的。让供销科的同志拿出去试探一下市场反响。” 尹甘露是个急性子,她感觉这小包装的洗头膏有前景,就想立马去做。 拉上技术副厂长老郭,就往车间跑。 * 当晚下班回家,狄思科刚进门便迎上了热情的郭老师。 “狄厂长,下班回家啦?今天干得怎么样?产品卖出去了吗?” 那声“狄厂长”喊得恨不得让整条胡同的街坊都听见。 狄思科笑道:“销售方面还没什么明显起色,不过今天找到了一个新思路,也许可以试试。而且厂里的大部分同事都挺不错的,生产副厂长和技术副厂长今晚都要在厂里加班,让我先回来了。” “老厂子的领导和工人就是这样,”郭美凤很有经验地说,“当年各厂都有生产任务的时候,都是三班倒搞生产的。梅兰牌洗头膏是老牌子,香味还挺好闻的,你们小的时候我买过几次,后来就不舍得买了。” 这种洗头膏几十年不涨价。 两块钱的洗头膏放在当下算是便宜货,可是往前数二十年,两块钱一罐的洗头膏绝对是奢侈品了。 老狄没了以后,她就再没舍得买过。 狄思科听她忆了一段往昔,只从这些只言片语中,就能想象出当年北方日化厂的辉煌。 背靠着全国最大的轻工业品进出口公司,那可是真正的产品远销海内外。 难怪很多老工人在提及厂里的产品时,总有一种皇帝女儿不愁嫁的自豪感。 狄思科一边感慨着,一边往后院走。 瞧见追着小狗跑出来的嘟嘟时,一把就将侄女抱了起来。 “嘟嘟,吃晚饭了没有?” 嘟嘟没听懂小叔的话,懵懂地摇摇头。 “吃了要说yes,没吃要说no。”狄思科耐心地跟她讲。 春节那会儿,嘟嘟在这边跟双胞胎住了几天,二哥来接人的时候,发现闺女竟然会说三克油和拜拜了。 从小就是学渣,一句外语也不会说的老父亲,立马激动地抱着闺女亲了两口。 并且决定把孩子放在老五这里,让老五帮他教教孩子。 狄思科寻思,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嘟嘟是自己亲侄女,还有啥不乐意的。 三个孩子一起玩还能做个伴。 狄思科抱着侄女去后院找双胞胎,可是,院子里除了他家双胞胎,竟然还多了一对小崽! “狄嘀嘀,你看什么呢?”狄思科伸脚在闺女蹲着的屁股上点了点。 狄嘀嘀一屁股坐在她爹脚面上,仰头笑出一排小米牙说:“小熊!” “猫猫!”狄嘀嗒跟着说。 “嗯,颜色跟熊猫挺像的,”狄思科纠正道,“但人家是小狗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偷了两只熊猫呢! 两只小狗崽是黑白色的,由于狗子太小,狄思科认不出人家是什么品种的。 “你俩从哪弄来的小狗?” 狄嘀嘀固执地说:“小熊!” “哦,你俩从哪弄来的熊猫?” “爷爷!” 狄思科抬了抬鞋尖,“可不许胡说啊,你们哪来的爷爷?” 被别人听去的话,还得以为郭美凤找老伴了呢! 他问坐在一旁看孩子的二舅妈:“这两只狗崽是谁弄来的啊?” 他们家以前住大杂院,为了不影响邻居,只养了狄思家,从来没养过狗。 当然,二哥倒腾狗那阵子不算数。 二舅妈盯着两个孩子,笑着说:“是那位王同志送的。” 狄思科还在琢磨谁是王同志,屋里的于童便推门为他解惑了。 “是王生送的!” “他来北京了?什么时候的事?” 于童颔首:“有一阵子了,你最近忙着工作调动,可能没注意。他应该是为了跟你们公司的那个合资项目来北京的。” 不过,王生好像不怎么管生意上的事,白天经常跑到她的公司看双胞胎。 于童名下还有一套人家的祖宅呢,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不好意思阻止人家看孩子。 只好由着他天天来,随便看。 而且俩孩子不认生,双方相处得还挺愉快的。 狄思科皱眉说:“他给这么小的孩子送狗干什么?” 以后这院子里有猫有狗,会不会打起来啊? 对于王生给双胞胎送小狗崽这件事,于童也很难评价。 前几天二哥家的嘟嘟闹情绪,不肯去上托儿所。 郭美凤拗不过她,只好由着于童带上三个孩子和一只狗去上班。 没错,还有一只狗。 是二哥给嘟嘟养的小土狗,已经养了一年,平时跟嘟嘟形影不离,睡觉都在一个屋里。 她家双胞胎长到一岁多,还是第一次见到小狗这种生物。 这两天正对姐姐的小狗充满热情。 如今能跟小姐姐和小狗一起上班,简直把他俩兴奋坏了! 为了能被允许摸一摸小狗,双胞胎姐弟一直追在嘟嘟身后讨好人家。 “姐姐姐姐”喊个不停。 这种场面放在普通人眼里,就是孩子间的玩闹。 小孩子喜欢追着大孩子跑,是很正常的表现。 可是,看在王铮安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瞧见孙子孙女为了摸一只小土狗,竟然还要讨好人家,一不小心还得摔上两跤,他这心里就不是滋味了。 当即就保证,会让他们每人都拥有一只漂亮的小狗。 还询问他们喜欢什么品种和颜色的小狗。 狄嘀嘀当时正抱着她的爱宠仿真熊猫,就把熊猫往前推了推。 王铮安以为她喜欢黑白的,所以今天再次登门看孩子的时候,就带了这两只黑白的小狗崽来。 据说是从外国进口的边境牧羊犬,看起来跟熊猫玩偶还挺像的。 狄思科听媳妇讲了事情经过,愁道:“这外国狗得喂什么啊?能跟咱的土狗喂一样的吗?” 于童指了指不远处的两大袋狗粮,“那是王生秘书刚送来的,据说得暂时喂这种狗粮。” 瞟一眼围着小狗团团转的三个孩子,狄思科撇撇嘴说:“不知道这外国狗以后能长成什么样子,吃的还怪讲究的。” * 电视机厂家属院的曾浩田家里也养了一只小狗。 他出院回家后,白天都由这只狗子陪着他。 这狗平时挺安静的,可是今天却突然激动地叫了起来。 听见动静的陈淑兰,举着锅铲问:“你叫什么呢?” 小狗冲着大门汪汪叫,与此同时,房门也被人敲响了。 陈淑兰让小狗保持安静,自己走过去开门。 “您找谁啊?” 陈淑兰警惕地望向门外的高大壮汉。 “是曾浩田,曾厂长家吗?我是来看曾厂长的。” 陈淑兰以为对方是来家里探病送礼的,便笑着邀请对方进门。 然而,得到确认的壮汉却向旁边的两名同伴使个眼色,三人推开碍事的陈淑兰,鱼贯而入。 首先便控制住了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曾浩田。 将他的两只胳膊往身后一拧,就要把人直接带走。 陈淑兰被吓得失声尖叫,随手拾起几样东西就往三人身上扔。 三人不为所动,押着只穿着线衣线裤的曾浩田走出了家门。 他们住的是电视机厂的家属楼,大多数住户都在家,听到尖叫后就纷纷探头出来查看情况。 发现曾厂长被三个陌生人提留着脖领子挟持了。 纷纷拿上自家武器,将这一伙人团团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赶紧把人放了!我们已经打电话报警了!” 打头的壮汉亮出工作证说:“我们是法院的,请你们让开,不要妨碍公务!” 此时已经来到了一楼,门外就是一辆面包车,将人带上车他们就算完成了任务。 可是,电视机厂的家属们却坚决不肯退让。 有个年轻人眼神好使,瞟见他工作证上的内容后,高声嚷嚷道:“你不是我们北京法院的,凭什么来北京执行公务?” 三人不想与他们多费唇舌,只打算仗着身高尽快突出重围。 可是,跑来帮忙的邻居越聚越多,将门口的那条通道挤得满满当当。 直到派出所的民警匆匆赶来,居民们才给人让出了一条缝。 民警已经好久没见过这种光天化日劫持人质的情况了,反复检查了他们的工作证以后,蹙眉问:“法院办案还能跨省抓人啊?曾厂长的情况我知道,你们就算要办案也文明一点,怎么能一上来就抓人呢?” “曾浩田涉及到一起债权案,我们县法院早就多次来人协调,可是曾浩田一直推诿搪塞,避而不见。我们只好亲自来带人了!” 打头的人是执行庭长,据他介绍,北方日化厂向某化工厂采购脂肪酸钠,拖欠了80多万的货款。 他们县法院在去年初就有了判决,北方日化厂应该赔偿欠款和违约金利息,共计110万。 法院多次派人来北京要债,可是日化厂筹措了很久,最终只还了对方40万,另有70万的欠款无力偿还。 后来法院再派人来要账,这个曾厂长就像缩头乌龟,每次都让手持法人授权书的律师出面,而且每次只还两万欠款。 法院已经多次传唤法人代表曾浩田,对方一直派人到庭,自己始终不肯露面。 他们认定曾浩田对还款全无诚意,便计划了这次跨省密捕行动。 只是没想到这曾浩田的群众基础还挺好,再有四五米就能上车了,他们却被这群邻居拦了下来。 民警面对这种情况也有点麻爪。 因为企业间的三角债错综复杂,扣人索债的案件屡见不鲜。 北京从去年起大规模清理三角债,这种事情民警们也见得多了。 去年,全国检察机关立案侦查的非法拘禁案件有3509起,其中六成都是扣人索债的。 曾浩田刚出院,本就身体虚弱,被他们胡乱折腾了一通后,眼前已经开始发黑了。 他爱人陈淑兰瞧着情况不对,连忙拍打那三个壮汉的手臂。 “你们到底是要钱还是要命的?我家老曾脑溢血刚出院,已经好久没去单位上班了,想要债你们就到日化厂去要!绑了我家老曾算怎么回事?” “曾浩田是法人代表,我们不找他找谁?” 先把法人代表弄回去,不信日化厂不还钱! 民警在一旁劝解道:“你们看他的身体状况,怎么能经受长途跋涉?要是真的闹出人命来,大家都要惹上麻烦!这次就算了吧,我们这就给日化厂打电话,让他们尽快筹款还钱!” * 曾浩田差点被外省法院秘密带走,不但吓坏了家属。 也让日化厂的四位副厂长惊出了一身白毛汗。 幸亏他们的职务前面还有个“副”字,不是法人代表,否则像他们这样身体健康的,一准儿得被人带走啊! 以日化厂目前的情况,十天半个月也筹不到资金,在此期间人质只能在看守所里呆着。 狄思科委实没想到,来当一个副厂长,还有进看守所的风险! 人家这次没能带走法人代表,钱也没收回去。 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来换个人抓。 “人家都已经走法律程序了,还传唤了好几次,咱们怎么一直不还钱啊?”狄思科问。 “没钱怎么还?”尹甘露无奈道,“那家供应商毕竟是外地的,大家想着天高皇帝远,先可着本地这些欠债还。谁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庄有德后怕道:“我看还是先凑钱把这七十万还了吧,靠着卖积压存货,回款太慢,最快的方式还是把客户欠咱们的货款要回来。” 尹甘露提议:“既然人家可以走法律程序,要不咱们也走吧?” “走法律程序肯定判咱们赢,关键是对方可能也像咱们这样有心无力,账户没钱又不能强制执行。” 狄思科沉吟片刻说:“法律程序是要走的,不过这个速度太慢。咱们还是得想办法发动各方面的力量要回货款。” 四个副厂长都怕下一个被弄走的是自己,所以这次谁也没推诿,每人先认领20万的任务。 想办法要债。 狄思科认领了任务以后,先开车去了一趟市商业局。 他约了大学同学杜斌一起吃晚饭。 杜斌当年没能通过经贸部的实习,毕业分配的时候被分到市商业局工作了。 狄思科一路畅通无阻,提早半个小时抵达。 原以为要多等一会儿,在窗户里望见他的杜斌,却匆匆跑了出来。 “我给你发传呼,你没看见啊?” 狄思科打开包瞅了一眼,笑道:“车里太吵,我没听见。” 杜斌在他的车上打量几眼,调侃道:“你小子可真行啊,毕业才几年啊,副处级厂长当着,小汽车也开上了!” 他原本还为自己的副科沾沾自喜,这已经算是同学里的翘楚了,谁能想到狄思科的升职速度跟坐了火箭似的! “嘿嘿,车是我媳妇花钱买的。”狄思科描述了自家厂长差点被抓走的经过,“这样的副厂长,你要是乐意当,咱俩可以换换。我愿意进你们这样的大衙门坐办公室!” 杜斌虽然羡慕他的升职速度,却不敢去那种工厂当二把手。 风险太高了。 狄思科看一眼手表问:“啥时候能出发啊?我都饿了!” “嗐,今天不成了,领导临时给分派了任务,我得留在单位加班。刚才想打你传呼通知你的……” 狄思科理解地点头:“那你先忙工作吧,顺便帮我打听一下市里那个’清理三角债领导小组‘的情况。” “你要干嘛啊?” “我记得在报纸上看过报道,去年市里成立了这个领导小组,为了清理三角债,拿出了一笔启动资金。我想打听一下,这笔启动资金要怎么申请,最好能给日化厂也申请一笔钱!” 狄思科在市政府没啥人脉,就只能让杜斌帮忙打听打听。 “那笔钱啊,你还是别惦记了!”杜斌摇头说,“市里主要帮机电、冶金、建材这类企业清欠。” “这咋还厚此薄彼呢,其他行业就是捡来的孩子啊?” “也不是,轻纺家电什么的,那属于生产消费资料,拖欠的情况太复杂了。万一这边出启动资金帮你们还了欠款,隔一段时间又出现了新的积压产品,那不是白清理嘛!” 市里要搞试点,总要有成效才行。 “而且很多企业都拿着这笔钱乱搞,根本就不是用来还三角债的。” 狄思科保证道:“我们可以在银行设立一个清欠账户,专门用来处理三角债。你帮我打听一下申请条件,管他批不批呢,先试试嘛!” “那行,我找人问问,你等我消息吧!” * 晚饭没吃成,狄思科可以开车提前回家了。 到家的时候,二哥在前院儿给几个孩子洗衣服呢。 狄思科打趣道:“不去托儿所接嘟嘟,小心她给你告状啊!” “今天不用接,跟着你家于经理去于家串门了!” “那她今天没去托儿所啊?”狄思科不到七点就出门上班,还真不知道孩子们的情况。 “没有,三个孩子在于家呆了一天。我家嘟嘟已经乐不思蜀,不想回家了。” 狄思科饿得肚子咕咕叫,从二哥带来的副食袋子里挑了一只猪蹄。 一边啃猪蹄一边问:“哥,你认不认识讨债公司的人?” “认识几个。怎么了?谁要讨债啊?”二哥搓着衣服问,“公对公还是私人的?” “公对公。有几笔款子一直要不回来,我想找专业人士出面。” “我有个朋友开了一家清偿服务公司,不过,你也知道我认识的人都有点那什么,他这个清偿公司可能不太正规,都是给私人要债的。你要做公对公的业务,得找公办讨债公司。” 狄思科嚼着猪皮问:“讨债公司还有公办的啊?那你帮我介绍一个呗!” 兄弟俩正说着话,院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于童带着三个孩子和两个保姆呼啦啦走了进来。 小阿姨的手里还提着一个鸟笼子。 “这笼子里不会真的有鸟吧?”狄思科提起布料的一角,果然看见里面有一只八哥。 “确实有鸟。”于童生气道,“这俩孩子瞧着八哥稀罕,非要把八哥带回来。我爷爷那么宝贝他的八哥,居然愣是同意了!” “嘿,这老爷子。”狄思科也不知能说啥。 于童狠狠心说:“我看这样下去不行,得把他俩送到托儿所去,跟嘟嘟做个伴!” 狄思科问闺女和儿子:“你们想跟姐姐一起上学吗?” 两个无知小儿连连点头,他俩现在就是姐姐的跟屁虫。 “去托儿所挺好,不过还是再等等吧,等这阵子风声过去了,再送你们去托儿所上学。” 于童疑惑道:“现在怎么不能去?” “你看看他俩,提笼架鸟揉核桃,逗猫撵狗撒酒疯。纨绔必备技能只差揉核桃了。”狄思科在闺女的黄毛上揉了揉,“万一那些讨债的人找不到我,反而把这对小纨绔抓去当人质怎么办?” 第111章 曾厂长的遭遇让大家对狄思科的处境忧心不已。 郭美凤前两天还跟剧组的同事炫耀, 自家儿子当上了副厂长,今天就听说正厂长险些被法院带走的消息。 她背后的气焰立马就掉下来大半截儿。 “你那工作这么危险啊?”郭美凤将他的玩笑话当了真,担忧地摸摸孙子孙女的小脑袋, “那些讨债的人, 不会真的盯上孩子吧?” 狄思科好笑道:“妈, 您是不是港片看多了?我们厂的供应商都是国营单位,讨债也要有底线, 不会使用非法手段的。我不是法人代表, 法院来抓我就是他们不占理了。”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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