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们每人发了一张“优秀奖”的奖状。 同样得到优秀奖的还有红脸蛋三人组中的另一个小姑娘陶乐乐。 “乐乐姐姐,你怎么哭啦?”狄嘀嘀踮着脚帮陶乐乐擦了一下脸上的泪珠。 陶乐乐哭得伤心,呜咽着说:“我没能得第一名。” 狄嘀嗒:“我们也没得。” “我以前一直能得奖的!” 狄嘀嘀把胸前的奖状展示给她,这不是得奖了嘛。 陶乐乐比他们大几岁已经懂事了,抹着眼泪说:“所有人都有的优秀奖不算得奖,咱们三个都输啦!” 大孩子的话有时比父母的话管用,原本还傻乐呵的姐弟俩这会儿也笑不出来了。 本来是欢欢喜喜上台领奖的,于童还在台下给他们拍照呢。 结果俩孩子领了奖下台后,哭得一个比一个伤心。 狄思科把闺女抱进怀里安慰,“都得优秀奖了,你还哭什么呀?这多优秀啊!” “乐乐姐姐说,我们都输啦!” “嘿,你已经是能走路会说话的大人了,得有点主见呀!不能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就说吧,上台唱歌开不开心?”狄思科帮她抹了抹脸上的泪痕。 狄嘀嘀点头。 “那就行了!你们唱得开心,叔叔阿姨也喜欢你们,还给你们发了大奖状,有什么好哭的?咱老狄家的孩子可不能这么脆弱,我跟你几个伯伯在你们这么大的时候,连优秀奖都没得过呢!你们已经打破咱家纪录,创造历史了!” 狄思科继续给她抹眼泪,结果不小心在人家脸上搓出了一条粉色泥卷。 “……” 他若无其事地将那条粉色泥卷从闺女脸上捏下来。 感觉两边脸蛋的颜色不太一样,又在另一侧的脸蛋上搓下一条泥卷。 正要给两个孩子送花的王铮安:“……” 这个当爹的好像并不怎么靠谱。 狄嘀嘀和狄嘀嗒都算是比较好哄的娃,被父母安抚好以后,又收到了来自爷爷送的花,尚不知道腮红搓泥的两只小崽,很快又恢复成了元气满满的扑棱蛾子。 * 这次广州之行,让一家人收获颇丰,狄思科完成广交会的收尾工作,陪着家人返回北京时,已经是深秋了。 几人刚进家门,四哥就通报说:“前阵子有人往家里送了一台钢琴,说是老五订的。那钢琴太大了,我给你们搬到后院去了。” 狄思科愣道:“我什么时候订钢琴了?” “……”于童一言难尽道,“可能是王生订的,他之前说过,两个孩子要是唱歌得奖了,就送一架大钢琴给他们。” 狄思科心说,他俩那优秀奖算是什么奖啊? 不过,当着孩子的面,他识相地没有多嘴。 “那就去看看吧。” 狄思科抱着两个崽去后院,在东厢房的一角看到一架三角钢琴。 他对这玩意没什么研究,还是于童说:“这琴应该是进口的,我妈她们团里有一架美国产的施坦威,二手的还花了十几万呢。这东西可不便宜。” “这么贵啊?”狄思科在琴键上按了几下,对两个孩子说,“那先让妈妈给你们弹一首,等你们再长两岁就学弹钢琴吧。” 新钢琴暂时用不上,但是有了钢琴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狄思科可以在家里点歌了,想听曲子的时候,就让媳妇即兴来上一段。 狄嘀嘀和狄嘀嗒唱儿歌时,也不用清唱了,这回人家鸟枪换炮,有了现场伴奏。 不过,狄思科的精神享受没能持续多久,回京一个礼拜后,他终于得到消息,电视台那边开始给春晚招商了。 他跟曾厂长将家底划拉了一遍,如果现在就付款的话,只能凑出六百来万现金,要是能分期付款,过年前再交尾款,大概能凑一千多万。 狄思科说:“我先去电视台跟他们谈谈,最好能分期付款,实在不成咱再想别的办法。” “暂时只能这样了。”曾厂长揉了揉额角。 狄思科去广交会忙碌,他留在厂里也不得闲。 因为重提福利分房的事,厂里好多没有房子的职工都闹了起来,职工的意见很大。 而且收上来的几百万卖房资金,也被市里截住了。 根据最新文件精神,卖掉单位自建房筹得的资金,只能用作住房专项基金,在建设银行单独开户,不允许挪作他用。 所以,他们忙了两个多月,又是卖房又是分房,最终也只是白忙一场,没能为赞助春晚筹措到资金。 狄思科觉得六百万的赞助费有点悬,但他还是得先去电视台看看具体情况。 万一能商量呢! 他开车前往电视台,钱运旺坐在副驾驶汇报广交会订单的交付情况。 车子还没抵达电视台,他就在经过市政府时,降下了车速。 这条路原本是双车道,但是人群从政府门口延伸到马路上,让整条路的交通都堵塞了。 被堵在这里的汽车都在疯狂按喇叭。 钱运旺压低身子往外望了一眼,了然地说:“肯定又是哪个企业的职工跑来上访了!” 狄思科蹙眉望着前方没吱声,他在扯横幅的人堆里看到一个熟人。 将车靠边停下,狄思科跳下车疾步挤进人群里。 “郝梦圆,你不在单位上班,跑到市府门口来干什么?”狄思科往人群里扫了一眼,感觉他们有点面生,“这些同志都是咱们东轻集团的吗?” 郝梦圆见到他就下意识想溜,可她又倏地反应过来,狄经理已经离开综合三部,不是她的领导了,她怕什么呀! 于是她一脸镇定地答:“他们都是四洋化妆品公司的,我只是来帮忙的。” 听说不是东轻的人,狄思科这才放了心。 要是集团职工集体跑来市里上访,那可够徐叔阳喝一壶了。 “这种事你胡乱帮什么忙啊?赶紧回单位上班去吧,别瞎掺和。” “领导,我不掺和不行啊,我妹妹是四洋的职工,公司要让全部职工下岗。她刚生了孩子,正在家坐月子呢,我是来替她出面的。” 狄思科往上访的人群里望了一眼问:“有什么事不能找公司领导解决?非得堵到政府门口吗?” 他记得四洋化妆品的效益还不错,也算是老牌子了。 “卖公司就是那些公司领导的决定,找他们有什么用啊?”郝梦圆说起这事就来气,“他们要是找人合资或者卖给同行业的外企也行啊,最起码这些职工还能有个饭碗。但他们打算把公司全部卖给一个旅游公司,人家只是看中了那块地皮,生产线和职工都不想要。” 目前的国有土地使用权全都在房地产管理局手里,并不对外招标。 有的商人为了搞到北京地皮就并购那些效益不好的国有企业。 四洋化妆品就是这种情况。 “你们在这里堵着也解决不了问题,公司要让职工下岗,需要买断工龄,你妹妹应该能得到一笔安置费。” 狄思科本身也是当企业领导的,稍一琢磨就明白那化妆品公司的领导的打算。 无非就是先把地皮卖了,再找人接手闲置设备,从中拿出一部分钱买断职工工龄,让职工全部下岗,推向社会。 他也许能从外商那里拿到一笔感谢费,然后拍拍屁股调去其他单位。 郝梦圆撇嘴说:“我们来政府闹,也不是无缘无故的!他们公司领导太损了,从去年起就一直动员老职工让子女接班,提前退休,好把位置让给年轻人。” “他们公司是经营化妆品的,这份工作确实比较适合年轻人,所以一大批还没到退休年龄的老同志都提前退休,让孩子接班了。这才刚过了多久啊,就传出卖公司的消息,还要让所有人下岗,买断大家的工龄。年轻人的工龄才一两年,他们花不了多少钱就能把职工全打发了!” 狄思科:“……” 这手段确实挺缺德的。 难怪会有职工来上访呢。 这公司领导约莫早就跟外商搭上线了。 要是没有利益牵扯,谁能干下这么缺德的事啊? 狄思科瞅了一眼手表说:“那我就不劝你了,你们想在这边找市领导没问题,但是得让大家把马路让开。要是一直堵塞交通,说不定会有公安来维持秩序,到时候场面会更混乱。” 郝梦圆点点头,“一会儿我跟大家伙说说。” “那行,我先走了,有需要帮忙的给我打电话。” 狄思科正要转身挤出人群,郝梦圆又喊住他,试探着问:“听说你们日化厂现在效益不错,有没有可能接手这些化妆品公司的职工啊?这些职工都是熟手,能直接上岗,不用培训。” 狄思科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道:“你们先听市里安排吧。” 人才对一个企业来说确实很宝贵,但化妆品公司目前最值钱的是地皮,其次才是这些职工和生产设备。 他倒是可以想办法接手这些人,可是,市领导不能让日化厂白出力吧? 第140章 狄思科赶到电视台时, 迟到了半小时,在此期间于童给他打了四个传呼,耐心余额明显不足。 走进一楼大厅, 他大步上前握住于童的手, 用力摇晃两下说:“您就是于总吧?幸会幸会, 于总果真是天生丽质,蕙质兰心, 优雅大方, 清新脱俗,巾帼不让须眉呀!” 于童:“……” 门口这里进进出出全是人,她可真不想承认自己跟这二货认识。 右手正被人紧紧攥着,她只好配合地露出疑惑表情问:“您是?” 狄思科登时来劲了,“于总, 我是小狄呀!北方日化厂的小狄!” 于童神色自若地道了声“幸会”,就将手抽了出来。 跟在身后的钱运旺:“……” 看不懂。 他要是没看错的话,这于总不是狄厂长的爱人吗? 这俩人在外面咋这么生疏呢?弄得跟陌生人似的。 他有点没反应过来,不知该不该跟于总打招呼。 倒是于童先冲他点了点头, 而后对两人说:“广告部时间资源组的李组长, 现在刚好在台里,你们要是想谈春晚赞助费的事就尽快。” 又瞪了眼迟到的二狗子, “别耽误工夫了。” 狄思科陪笑:“市政府那边的路被堵了,我们绕路过来的,否则我早就来了,哪敢让于总等我呢!” 于童走在前面说:“我提前给广告部的熟人打电话问过了,现在除了你们厂, 还有三家企业想赞助春晚。而且都是冲着零点报时的广告位使劲的!” “他们都报价多少啊?” “具体报价还不清楚,但是八百万肯定有了。” 电视台并没专门组织春晚广告的招商, 这几家企业都是自己找过来的。 一个是已经赞助过好几届春晚的钟表企业,一个是白酒公司,还有一家保健品公司。 快要走到广告部门口时,于童又拉住狄思科说:“竞争广告位这种事有点刺激,很容易冲动行事,你心里得有个底线,别跟着人家乱报价!要是报得太高,你们厂就只能赔本赚吆喝了!” 另几家厂商在春晚做广告,甭管投出去多少钱,都能确保赚回来。 高档白酒的单价贵,几十上百的都有,又是快消品,吃一顿饭随随便便就能喝掉上千块的白酒。 保健品也是暴利行业,尤其是春节期间,走亲访友送点保健品,对老百姓来说也是很有面子的事。 但每瓶洗发水的利润才几块钱,一个成年人两个月才会消费一瓶洗发水。 日化厂要是为了一个洗发水的广告位,投进去一两千万,那得卖多少洗发水才能把广告费赚回来啊? 于童觉得花这么多钱打广告有点得不偿失。 “放心吧,”狄思科无奈道,“我也想一掷上千万,但我们厂现在还真拿不出这么多现金。” 他们进入办公室的时候,广告部的李组长刚送走一位客户。 见到于童和狄思科一起出现还愣了一下,“于总和狄厂长怎么一起来了?” 狄思科握着他的手说:“今天要办大事,当然要把家里的大佛搬出来帮帮忙。” 李组长是搞招商的,漂亮话张口就来:“哈哈,狄厂长是台里的老熟人了,咱们合作了这么多次,即使没有于总出面,我也是要尽量帮忙的。”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狄思科感激笑道,“当初给《小龙人》赞助,就是李组长帮忙牵的线,看来这次还得麻烦李组长呀!” 《小龙人》首播结束,已经开始重播了。 因着是首部科幻题材的儿童剧,又有小龙人亲生母亲是谁这个谜团在,简直让无数小朋友为之痴迷,收视率与动画片不相上下。 首播的时候,他家双胞胎太小了,还不太能看懂,但大哥家的三个娃是每集必追的。 二十多集的电视剧,小红帽儿童牙膏每隔一两集就会出现一次,电视剧播出期间,儿童牙膏在全国很多城市的销量都持续走高。 每一次重播都能带动牙膏的销量。 有电视剧为儿童牙膏带热度,厂里才能将更多资金和精力放在洗发水的推广宣传上。 李组长当然也知道日化厂通过《小龙人》得到的好处,笑着恭喜了日化厂,就转入正题说:“当时帮你们给《小龙人》牵线的时候,只有北方日化厂一家赞助商,事情当然好办。但是春晚广告的竞争有多激烈,您应该是了解的,每天往我这边打电话说情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主任那边接到的电话是我的好几倍,所以啊……” 他冲对面的夫妻笑了笑说:“今天上午,我们主任给春晚招商定了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嘛,咱们都按照要求行事,那就简单多了。” 于童暗道,不讲情面,那就是纯看钱了呗,谁给的钱多,这广告位就给谁。 “您先说说有什么要求吧,我们也合计合计。” “其实也没什么,第一,产品质量过硬,第二,能一次性付款。满足这两个条件后,价高者得。”李组长迟疑良久又低声透露道,“本来不该跟你们说的,不过,既然于总也来了,那我就跟二位私下说说,现在最高报价已经到一千一百万了。” 狄思科笑道:“这些要求还挺合理的,不过,付款时间具体在什么时候?” “签订合同后十天内到账。” 夫妻俩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日化厂十天内根本拿不出一千多万。 市里和集团那边的原则向来是救穷不救急,不到揭不开锅的程度,上面是不会向下拨款的。 狄思科要是去找徐叔阳借款五百万打广告,徐叔阳能直接把他从办公室里撵出去! 他与于童对视一眼,怎么办?资金不够还能打广告么? 于童很想回他一个白眼,没钱就别嘚瑟,等有钱了再来吧! 电视台的广告位向来不愁卖,人家是绝不可能赊账的。 李组长笑眯眯地打官腔:“今年的价格确实高了一点,但是没办法嘛,市场经济,广告费也是阶段性走高的。” 狄思科其实很怀疑一千一百万这个报价的真实性。 这次招商并不是公开竞标,企业之间并不知道对方的报价。 电视台说什么就是什么。 狄思科很小人之心地想,李组长要是已经跟某个企业达成了合作意向,先用一个超高报价把其他竞争者吓退,也不是没可能的。 李组长一直注意着两人的表情,猜到北方日化厂可能拿不出这笔钱,便用遗憾和安慰的语气说:“零点倒数计时每年只有一次机会,全国人民都在电视机前等着呢,万众瞩目的,不怪大家都想上。我们台里也挺为难的,要是能每小时报一次时,我们恨不得让大家都上春晚!” 于童轻轻放下一次性纸杯,想着回头要给公司里也换上这种纸杯待客。 她浅笑着问:“李组长,台里真的愿意让大家都上春晚呀?” “那当然了,我还能骗你们不成?说句实在话,”李组长笑得真诚,“台里也愿意多收广告费,把晚会办得更好!” 于童转着纸杯说:“想收广告费还不容易,咱春晚就多弄一些广告位给大家分一分嘛,到时候各方都满意,谁也不会空手而归。” 狄思科心里一动,在余光里瞄了眼媳妇,就顺着她的话附和道:“虽然没有了零点报时的唯一性,关注也会少一些,但相对的价格肯定要降一降的嘛。” 李组长顿住,“这,这广告位怎么能随便加呀!” “怎么不能加呢,零点报时那么关键的位置都能打广告,其他位置为什么不能打?” 李组长:“……” 好像也有些道理。 “你们两口子可真是……”李组长摆摆手说,“不行不行,加广告的事不是我们广告部就能决定的,这还得看导演组的意思,不能破坏晚会的整体性和艺术性嘛。” 狄思科很好说话地颔首:“那您帮忙跟导演组商量商量,我们北方日化厂赞助春晚的诚意十足。” 与李组长告辞后,狄思科搭着媳妇的肩膀问:“你说导演组能同意增加广告位么?” “八成能答应,谁会跟钱过不去啊?” 至于破坏整体性和艺术性这种话,随便听听就得了。 …… 电视台没让日化厂等太久,过了没几天就打电话来说,可以适当增加几个广告位。 日化厂若是有赞助意向,请去电视台面议。 这回是狄思科和曾浩田一起去的,想着还得参考女同志的意见,就把尹甘露也带上了。 三人在电视台耗了一整天,最终花费四百八十万买下三个点位。 第一个是在小品节目中带出逸丝洗发水,第二个是在魔术表演中,让逸丝洗发水作为道具出镜,第三个则是主持人的五秒钟口播。 虽然广告比较分散,不如零点报时的万众瞩目,但价格便宜呀! 不到五百万就能上一次春晚,大多数人都觉得挺划算。 以后他们厂就可以加上“春晚赞助商”的前缀了。 当然,不同的声音始终存在,一部分人觉得厂领导有了钱就败家,有这五百万还不如解决一下职工的住房问题。 花这么多钱打广告十有八九要赔本。 不过,当93年春晚正式播出,大家在电视上看到自家厂生产的产品时,这些骂领导的人也闭了嘴。 * 日化厂这四百八十万花得并不亏,逸丝洗发水的广告植入到了陈庆山和蔡老师的小品中。 过年期间,除了重播整场晚会,相声小品集锦也在央视和各地方台重播。 随着小品的反复重播,逸丝的广告词也频频出现在电视中。 连狄嘀嘀都能随口说上两句。 春晚的广告效应是毋庸置疑的,春节过后,来厂里拉货的车一辆连着一辆。 幸好曾厂长和尹甘露有先见之明,刚交了广告费,就要求洗发水车间人停车不停,三班倒搞生产。 这才没出现司机拉不到货的尴尬局面。 产品卖得好,曾浩田整天笑呵呵的,好多工人都在私下调侃,老曾高兴得跟升官了似的。 这天在食堂吃午饭的时候,尹甘露还跟狄思科嘀咕:“老曾好像要调走了!” 狄思科停下筷子问:“你听谁说的啊,我怎么没听到半点风声?” “外厂人跟我说的。” 干部调动这种事,本单位的人有时还真不如外人消息灵通。 “曾厂长高升是好事呀,说明领导认可了咱们厂的成绩。”狄思科由衷道,“上级最好能顺便安排一个副厂长过来,我就是长出八只手也忙不完这么多工作啊!” 庄有德因为违规给亲属安排住房,被调离了日化厂。 尹甘露和郭万全一个分管生产,一个分管技术,都有自己的一摊子事。 这销售工作就落在了狄思科肩上。 供销科和进出口部都由他分管,过完年以后,他真是忙得焦头烂额。 只想让上面赶紧再安排一个人手过来,让他从繁杂的工作中挣脱出来。 尹甘露在狄思科脸上瞄了两眼,似是在分辨他是否在讲客套话。 曾厂长高升是好事,但她觉得,对狄思科和另两个副厂长来说,还真未必是好事。 有老成持重的曾浩田在,让狄思科当副厂长是没问题的。 可是,曾厂长走后,领导却未必会让年轻的狄厂长转正。 最大的可能是安排另一个老同志来掌舵,让狄思科再在副厂长的位置上干上三年。 而如果第一副厂长的位置不动,她和郭万全在厂里也动弹不得,除非被调去其他单位。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厂里的工作,发现曾厂长来食堂吃饭了,尹甘露跟对方招招手,将人请了过来。 曾浩田乐呵呵道:“食堂换大厨了吗?感觉最近几天的饭菜水平提高了不少。” “没换。”尹甘露揶揄道,“您是人逢喜事,看什么都高兴吧?大家都在传您要高升了。” 曾浩田摆手说:“没有的事,别信那些谣言!要是真的有人事变动,组织部门会找人谈话的!” 他其实已经接到了好几通老伙计的恭贺电话,近几个月市里和集团即将进行人事调整,听说他也是候选人之一。 但这些话都是民间组织部长们瞎传的,曾浩田也分辨不出真假。 这两年,尤其是在春晚上打过广告以后,日化厂的效益有了非常显著的提高,曾浩田私心里当然也想趁机再往上走一步。 不过,在没有正式任命前,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不会承认的。 不但不能承认,还得表现出与平时一般无二的云淡风轻。 “咱厂里还有那么多事没完成,我能升到哪儿去?别的就不说了,怎么着也得把职工的住房问题解决掉,我才能安心呀!” 见他主动提起了住房问题,尹甘露犯愁的同时又有点想笑。 曾厂长心血来潮,突然提议在企业里搞民主管理,在厂里设置了一个厂长信箱。 职工们随时可以将意见建议,以书信的形式反馈给厂长。 曾厂长第一次查看职工来信的时候,还郑重其事地将几位副厂长都喊去了他的办公室。 邀请大家一起听听职工们的心声。 然而,那信箱里,九成九的来信都是要求厂里为无房职工安排住房的。 曾浩田算是用一个信箱,把自己逼进了墙角。 原来职工反馈不到领导面前,领导还可以假装不知道。 现在白纸黑字已经送到领导跟前了,领导总不能继续无视了吧? 狄思科对于解决住房的问题,也有点犯怵。 厂里有两千多号人,现在还有好几百人没有分到住房呢。 狄思科将空饭盒盖子盖好,大胆提议道:“要想解决职工的住房问题,我看最直接的办法还得是盖新房。” “职工们被私房的高额房租压得喘不过气,”尹甘露说,“当务之急是给职工增加住房补贴。以前的住房福利是通过住房实现的,现在大部分房子被买断了,就可以通过补贴现金实现。顺便把咱们厂自有房屋的租金也提一提,跟市场上的私房价格看齐。” 吃饭还要讨论住房问题,曾浩田只觉味同嚼蜡,“给大家发补贴是应该的,正好从咱们建行的专项资金里出。但是盖新房恐怕没戏,咱们厂现在没有空余的地皮。” 日化二厂和三厂从市区搬来郊区时,集团在一厂附近补贴了一块地皮给日化厂。 那块地皮之前一直空着,不过,随着洗发水和牙膏需求量的提高,厂里决定在那块地皮上修建新厂房。 所以,日化厂现在并没有多余的地皮可以用来建新住房。 全市各单位都在排队申请地皮建房子,市里也打算转让地皮盖商品房。 日化厂想在群狼环饲的情况下搞来一块地皮,简直难如登天! 然而,谁也没想到,他们很快就有了一个可以免费使用地皮的机会…… * 曾浩田要高升的消息在私下里传得沸沸扬扬,钱运旺也在默默关注曾厂长的动向。 周六下午,临近下班时,钱运旺进来跟狄思科汇报说:“曾厂长好像接到市里的电话了,让他去市政府谈话的。” 狄思科:“你从哪打听的?” “厕所。” “……”狄思科关心道,“你要不要请假去医院看看啊?怎么总往厕所跑?” 钱运旺面上一红,讪讪道:“就是凑巧被我听到了,嘿嘿。” “没事少打听,回去好好工作吧。” 他这边刚把人打发了,曾厂长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说:“走吧,狄厂长,王副市长有请!” 狄思科讶然:“我也要去吗?” “嗯,要求一二把手一起出席。”曾厂长瞄一眼手表说,“要求五点之前报到,咱们尽快出发吧。” 两人没敢耽搁,提上包就匆匆赶往市里。 他们以往来市里,能在秘书室有个座儿就算是优等待遇了。 喝茶看报什么的,根本不要想。 今天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王副市长的秘书竟然特意给他们安排了一间会议室! 大家可以坐在这里边喝茶边等。 但是,马上就要面见领导,以防尿急出洋相,谁也没动面前那杯茶。 领导不在,大家倒是聊开了。 会议室里来了七八家企业,既有日化厂这样的工厂,也有商贸公司和百货商店。 这些企业的一二把手都是被领导临时喊来的,谁也不知道被点名的原由。 不过,有那反应快的人,就低声提醒:“咱们这些企业有一个共同点。” “?” 那人指了指曾浩田和狄思科的方向,“咱们都是经营日化的,你们想想最近市里的大事!” 哦,明白了。 四洋化妆品公司嘛。 这算是最近的大新闻了。 去年年底,四洋的职工跑来市政府闹了好几次,想让市里出面阻止企业领导把公司卖给外商。 可是,在他们来政府讨说法之前,这份并购合同其实已经签好了。 外商还交了一大笔定金。 四洋公司是市属国营单位,虽然经理是法人代表,但这项并购案并没有经过市里批准,市里不承认这份合同的合法性。 要想合作可以,那得光明正大地谈,绕过市里偷偷摸摸签合同算怎么回事? 这年头撕毁合同的事屡见不鲜,外商本就心思不纯,只要把定金退回去也就没什么事了。 然而,就在市里敦促四洋退款时,外商的这笔定金却不翼而飞了! 有人说这笔钱被领导层私吞了,还有人说是被会计挪用去炒股炒没了,会计还因此跳了楼。 官方暂时没有明确说法。 狄思科觉得四洋公司的领导,不至于傻到明目张胆贪污公款还不跑,问题八成出在会计身上。 摆在大家面前的问题就是,上千万的定金没了! 四洋要想解决这个麻烦,要么拿出上千万还给外商,要么继续之前的合作,把公司卖给人家。 四洋若是能拿出上千万,也就不至于走到卖公司这一步了。 所以,这事最终还得由市里出面解决。 曾浩田和狄思科心里有了数,在办公室里听了王副市长介绍的情况后,就没露出多少惊讶表情。 王副市长说:“你们北方日化厂最近一年的生产销售情况不错,听说你们还打算新建厂房了,那新的生产线上应该需要不少熟手工人吧?” 狄思科心想,看来市里也不想赔那近千万的定金,打算把四洋化妆品公司卖给外商了。 曾浩田一脸为难道:“领导,我们厂今年在调整产品结构,有些销售情况不佳的产品就让它停产了。盖新厂房其实主要是为了安置那些停产车间的工人,即便如此,还有不少闲置劳动力呢。” 这类推托之词王副市长已经听了一下午,他笑了笑说:“市里的困难,你们应该已经清楚了,北方日化厂是日化大户,需要的人手多。正好也有拓展业务的需求,希望你们能尽量为市里安排一部分就业困难的下岗职工。” 狄思科与曾厂长对视一眼,接话说:“领导,我们厂也希望能帮市里解决眼下的困难,甚至可以接手四洋公司的一部分生产设备。” 王副市长面露满意,欣慰地点点头。 不待他发表意见,狄思科又继续道:“但是,您是知道的,我们日化厂经历过三个厂的合并重组,厂区里一直挨挨挤挤,十分紧凑,早就没有空余的地方了。要想接手四洋的设备和职工,没有地皮新建厂房肯定是不成的。” 市里收了外商购买地皮的一大笔钱,怎么着也得在郊区给日化厂划一块两倍大的地皮才说得过去吧? 第141章 领导仓促把人喊来, 看座上茶礼遇有加,就是明摆着的鸿门宴。 被点到名的企业,无论如何都要帮助市里解决一部分困难。 哪怕只是接收三五个职工呢, 也算全了领导的面子。 与商贸公司和百货商店相比, 日化厂显然是更适合接收这些职工的。 所以, 在会议室等候时,曾浩田和狄思科就私下商量好了。 如果王副市长提出消化下岗职工的要求, 他们就答应下来。 到时候二人在领导面前打一下配合。 曾浩田负责哭穷, 摆困难。 狄思科负责跟市里讲条件。 最佳方案就是免费接收四洋化妆品公司的设备和职工,顺便跟市里要一块地皮。 另一个方案是走国企并购的流程,但这其中有个很重要的问题——四洋化妆品公司被卖给了外商。 从法律上来说,四洋已经不复存在了,但烂摊子还在。 因此, 当王副市长领会了他们要房子要地的“无理要求”后,并没有当场否决。 要是能迅速解决四洋公司的麻烦,有些条件是可以谈的。 曾浩田问:“领导,如果让我们厂来接手四洋的职工和设备, 我们要跟四洋的领导层谈, 还是直接跟市里谈啊?” 王副市长不动声色地说:“这件事暂时由市里接手了。” 从公司账面上转走一千万,并不是会计一个人能够办到的。 会计虽然跳楼了, 但是根据警方的调查,他挪用公款炒股的金额是一百万,而不是一千万,剩余的九百万不知所踪。 所以,公司的几个主要领导都被控制了起来, 尤其是女儿已经在国外留学两年,妻子也办签证要去陪读的总经理, 更是目前最大的嫌疑人。 四洋公司乱成这样,被挪用的资金还在追讨中,职工的安置问题就只能由市里出面解决了。 双方有了初步合作意向,具体要如何安排,市里还要开会讨论。 而狄思科和曾浩田也没闲着。 他俩按捺了一晚上,次日清早,曾浩田在厂里召开职代会,狄思科则跑去东轻集团,找亲娘求助了。 在市领导跟前,日化厂太弱势了,事关“要房子要地”这样的头等大事,他们得找最能说的上话的领导出面。 尽管徐叔阳的职级在市委领导面前也要低一级,但毕竟是一家之主嘛。 “我今天运气真不错,竟然不用排队!”在秘书室见到施小新时,狄思科笑着调侃,“施主任帮我通报一声吧?” 他以往来集团时,徐总的门口总是很热闹。 施小新整理着桌面,随意道:“徐总办公室里没有其他客人,你直接敲门进去就可以。” 狄思科听着隔壁吴副总办公室门口的热闹,蓦地意识到徐总这边冷清得不太正常。 他压低声音问:“集团最近有什么事吗?” “没有。” “那……”狄思科指了指隔壁,“那边怎么那么热闹?” 施小新收拾办公桌的动作迟滞一瞬,向门外瞅了一眼,低低地说:“最近集团有人事调整。” 狄思科早知道集团要做人事调整,曾浩田要高升的传言就是因此传出来的。 他暗自琢磨了几秒,然后在心里靠了一声,徐总不会要被调整了吧? 徐叔阳已经是集团一把手了,无论是平调还是高升,都只能往外调。 施小新望着他睁大的眼睛,轻点了点头。 她跟狄思科算是同病相怜吧。 两人都给徐总当过秘书,徐总算是他俩在集团最大的靠山,靠山一走,很多事情就说不准了。 尤其是,听说日化厂的曾厂长也面临调整。 现在日化厂厂长的位置算是香饽饽,一旦厂长位置出缺,必然会被很多人盯上。 狄思科太年轻了,能否转正当上厂长,在两可之间。 徐总在或不在就很关键了。 大家都知道狄思科是被徐总一手提拔上来的干部,只要徐总在这个位置上,即使他不表态,其他人也会揣摩他的心思。 反之,就很难评了。 狄思科本人倒是没想这么多,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不是完全仰仗靠山的。 他就是怪舍不得徐叔阳的。 一边感慨时光匆匆,一边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徐叔阳难得悠闲地在办公室里浇花,看起来挺闲适惬意的。 “你看我这盆凤尾竹养得怎么样?”徐叔阳冲他招招手,“不错吧?” 狄思科往花盆里瞅了一眼,花土还是新的,明显是刚移栽过来没几天的。 他违心地夸了一句养得真不错,而后直白地问:“徐总,听说您要离开东轻啦?下一站去哪啊?要不您把我也带走吧,只要不出北京城,去哪个单位都行。” 谈话对象如果换成其他领导,他这样问话会显得很没分寸。 领导调动的事,哪是你一个小喽啰能打听的? 不过,他跟徐叔阳不是一般的上下级关系,他家狄嘀嘀和狄嘀嗒还用了人家的入园名额呢。 所以,这话听在徐叔阳耳中,只觉得小狄是个真性情。 他笑问:“你跟我走还是有限定条件的?出了北京还不行?” 狄思科叹道:“没办法呀,我家两个娃才三岁就可调皮了,我媳妇自己一个人管不过来。” “那你就安心在北京呆着吧。” 狄思科一听就懂了,“您要被调去外地啦?” 徐总这个级别,已经能去地级市担任市长了。 “还不确定。”徐叔阳摇摇头。 他已经在东轻干了五年,趁着这次机会被调整是一定的,但是具体的去处还没定下来。 他其实还挺想出北京看看的。 狄思科也挺想出北京,尤其是见识了南方的欣欣向荣以后,他就更向往了。 可惜,孩子还太小,“您要是真的去了外地任职,一定要给我留个位置呀!等我家那两个娃能上学了,我就去投奔您!”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想得倒是挺远。”徐叔阳看了眼手表问,“你一大早跑到集团来,不会就是为了跟我要个职位吧?” “不是不是,那哪能啊!我是来跟您报喜的!咱们日化厂碰上好事了!”狄思科将四洋公司的情况如此这般讲述了一遍。 徐叔阳蹙眉听他讲完,才说:“你们厂的效益虽然有所好转,但是之前并没有涉足过化妆品行业,领导层的一个错误决策很有可能让工厂由盛转衰。接手四洋的业务以后,要怎么发展,你们想过没有?” 厂里多了几百张吃饭的嘴,这可不是小数目。 一个弄不好就会把刚有好转的日化厂拖垮了。 “我们厂其实早就想做化妆品了,之前用一条全新的化妆品生产线,换回来一条牙膏生产线,大家心里都挺可惜的。我们厂目前比较有知名度的产品,只有小红帽儿童牙膏和逸丝洗发水,虽然产品线一直在增加,但是只有两个拳头产品还是太单薄了。所以年初制定计划时,大家就商量了进军化妆品行业的可能……” 他们制定了两套方案,一是直接去国外购买配方,引进生产线。 二是联系国际知名化妆品品牌,引入外资,组成合资化妆品公司。 不过,四洋公司的事情来得比较突然,如果能免费接手设备和人员,可以给厂里省下一大笔钱。 狄思科介绍了厂里的思路后,笑道:“市里要组织谈判,但日化厂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就想请您帮忙压压阵。” 徐叔阳暗道,小狄跟外商谈判都不知谈过多少次了。 只是接手几百个职工,要一块地皮的事,还需要什么经验? 这小子不是没经验,而是怕官大一级压死人,在市府那边拿不到最好的条件吧? 徐叔阳握着水壶,沉吟几秒说:“四洋化妆品公司身上应该还有不少债务,市里拿到外商的那笔资金后,还要处理债务问题。所以,如果日化厂可以无债一身轻地接手人家的职工和设备,就已经很幸运了,在地皮的面积上不要计较太多。” 狄思科嗯嗯嗯答应着,好说歹说还是把徐总请出来帮忙掠阵了。 顺便还带上了集团财务部和投资部的干将。 徐总口中说着不要太计较地皮,但是上了谈判桌以后,仍是据理力争,为日化厂弄来了一大块住宅用地。 虽然新建住宅区还有点紧巴,但是北方日化厂全厂上下都相当满意。 那些没能分房的职工,打听到地皮的位置后,三三两两跑去看新房。 即使面对的是一片大荒地,一个个仍然红光满面的。 这就是他们未来的家啦! * 四洋化妆品公司的五百多名职工正式入职北方日化厂时,四洋公司的总经理也正式被收押了。 虽然他一直死咬着不肯透露剩余九百万的去向,但他那个在国外留学的女儿回了国,并且主动交代了境外账户的信息,只求让他父亲少受几年牢狱之灾。 狄思科在报纸上看到新闻时,忍不住撇嘴。 账户是他女儿交代的,又不是他悔过交代的。把好好的企业弄成这副德行,不给他加刑就不错了,减什么刑啊? 这天下班回家时,郭美凤见到他就问:“你们厂的新房子什么时候开始动工啊?” “快了,等到市建筑设计公司那边出了图纸,厂里再完成职工集资,也就差不多可以开工了。” 狄思科其实挺想找南方的工程公司来盖这几栋家属楼。 要是能像深圳似的,三天一层楼,用不了几个月这房子就能盖起来。 不过,由市属建筑公司施工,是当初日化厂跟市里谈判时,答应下来的条件之一。 这么一大笔建设资金被市里的企业赚到了,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郭美凤追着他问:“你们厂盖的楼,真的能对外出售啊?” “能啊,但是到时候会按照市场上商品房的价格出售。每平米不低于一千块!” “这么贵!”郭美凤挑剔道,“市里的商品房,便宜的才一千六七,你们那边都是郊区了,凭什么要一千块?” 狄思科理所当然道:“虽然地点不好,但那可是电梯新房!” 加上四洋的职工,厂里还有将近三百个符合分房条件的职工没能分到房子,既然要盖楼,那就最好能一次性把大家的问题都解决了。 以那块地皮的大小,盖八层以下的住宅,安排不了三百户人家。 面积上没办法,就只好在高度上做文章。 所以,他们这回要盖的是15层的电梯房,另外还能匀出一栋楼当做商品楼,面向社会出售。 郭美凤惦记的就是这栋商品楼。 她掂量了一下自己存折里的钱,问:“你们那栋商品楼的最小户型是多少平米的?” “52米的两室一厅。” 郭美凤倏地蔫儿了,她存折里的钱不够用啊。 还想买套电梯房享受享受呢。 狄思科问:“您还差多少钱啊?要不我给您添点?” “我有一万多。”郭美凤声气不太壮地回答。 “将近六万块的房款,您得举债五万,那您还是老实住平房吧。那边的地点确实不怎么样,就是大郊区。您在市里唱唱戏,哄哄孩子多好呀!”狄思科在屋里扫了一圈问,“那俩淘气包呢?” “找杰克玩去了。” 狄思科正想着去胡同里找找,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三个红彤彤的孩子,像小炮弹似的冲了进来。 狄思科瞅瞅扑到自己腿上的两个红孩儿,不由笑问:“你们怎么穿得这么红啊?” 上衣、裤子、鞋子、袜子、头绳,全是红的。 狄思科甚至都不用看,就能猜到他俩的裤衩和背心一定也是红的。 比过年的时候还喜庆。 “奶奶给我们穿的!”狄嘀嘀摆个金鸡独立的造型,单脚在原地转了一圈,“爸爸,我的上衣好不好看?” 她对这件衣裳满意得不得了,上面挂着好多玉葫芦和小铃铛,跑起来叮叮当当的。 狄思科望向坐进沙发的杰克,问:“你怎么也穿的这么红啊?” 杰克用英文回:“郭奶奶送给我的。” 狄思科:“……” 这孩子来北京大半年了,中文水平还停留在能听懂但说不好的阶段。 两家的孩子天天在一起玩,他家狄嘀嘀和狄嘀嗒的英文倒是被练得挺流利。 “你俩别总跟杰克讲英文,平时也帮他提高一下中文水平,小朋友们要共同进步啊!” 狄嘀嘀和狄嘀嗒异口同声道:“OK!” “……”狄思科转向郭美凤,疑惑道,“您干嘛把他们打扮得这么红?” “这是我找师傅算的!这段时间穿红,能得奖!”郭美凤细数道,“童童要参加团市委组织的’双好私营企业家‘评选,你们单位要参加那个什么’全市经济百强评估‘,我们邻里互助协会,要参加’学雷锋先进集体‘的评选。最近都是大事,穿红色能增强运势,提高咱们得奖的概率!” “……”狄思科感觉这老太太为了评奖有点魔怔了,忍不住劝道,“这种奖项评比要参考的条件很多的,您得摆平心态,得失心不能太重啊!” “那不行,要是我个人的奖项也就算了,先进集体奖那可是集体的荣誉!”郭美凤语带自豪地说,“我们几个老姐妹都商量好了,要是得奖了,就穿上旗袍一起去市委领奖!” 今年是“向雷锋同志学习”题词三十周年,市里举办了学雷锋活动评比。 郭美凤在胡同里加入的民间组织比较多,比如胡同义务巡逻队,邻里互助协会,北海清淤义务劳动小组等等。 反正主打就是一个爱凑热闹,什么活动她都能掺一脚,老狄家在胡同里的外交重担,都压在了郭老师和双胞胎身上。 她加入的邻里互助协会,之前只是偶尔清理一下电线杆上的小广告,或是在夏天帮忙排一排过道积水。 直到去年,这个协会干了一件大事! 协会里有个成员的老伴突发心梗,要做冠脉支架手术,但这对老夫妻无儿无女,存款也不够支付手术费。 邻里互助协会就发起了一次筹款,协会成员有的人出几十,有的人出几千,愣是让这老爷子把支架手术做了。 郭美凤跟这家的老太太关系不错,当时掏了三千块救命钱,也没打算让人家还。 没想到这对老夫妻还挺有本事的,出院以后每月用退休工资还钱,那老头儿退休前是在报社工作的,特意把邻里互助协会的事迹写成文章发表了。 所以,今年市里评比学雷锋先进集体的时候,街道办就把这个“邻里互助协会”的名字报了上去。 这可把大家高兴坏了,大家都是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特别有集体荣誉感。为了能得奖,郭美凤还特意往雍和宫跑了一趟。 她跑这一趟的结果就是,全家人都得红彤彤的。 于童下班回家时,也穿了红风衣和红色高跟鞋,狄思科哈哈笑道:“这谁家新娘子啊?你怎么穿得比咱俩结婚的时候还红火?” 于童将他的那套红衣裳翻出来,郑重其事地交到他手上,“从明天开始,你也得穿红的,万一邻里互助协会没能得到学雷锋先进集体,小心咱妈埋怨你!” * 狄思科当然不敢招惹把荣誉看得比天大的郭老师,第二天去上班时,就穿了一身红。 他平日里穿的衬衫和T恤,基本都是黑白蓝灰这类颜色,今天冷不丁穿了一件红衬衫,衬得他愈显唇红齿白,惹得厂里不少人侧目。 “狄厂长,您今年是本命年啊?怎么袜子和衬衫都是红的?”工会汪主席问。 狄思科:“……” 他本来想说,是帮厂里进入全市经济百强增加运势,不过,想到自己是一名光荣而坚定的党员,不能带头宣扬封建迷信,只好摇摇头。 “就是想换个颜色,换换心情。” 狄思科暗道,千万别大惊小怪,你们还没看到我们全家统一的红背心和红裤衩呢! “穿红色确实挺应景的,咱们厂最近真是喜事连连。”汪主席问,“狄厂长,你看咱们厂今年上了春晚,马上又要盖家属楼了,还有一栋商品楼对外出售,是不是得组织点什么集体活动庆祝一下啊?” “应该的,汪主席有什么想法吗?” “我想着好多单位都在组织旅游,要不咱们也组织一次吧?不用往远了去,去趟龙庆峡或者十三陵,也是个意思嘛。咱们厂重组以来,从没组织过旅游。” 全厂两千人,出去玩一次得花好几万,从前厂子不景气的时候,谁也不敢提旅游的话题。 今时不同往日,今年总该组织一次了吧? “这事你问过曾厂长了吗?” 汪主席笑:“问过了,他说让我来找你拿主意。” 曾厂长要被调走的消息传了两三个月,但是一直没走。 如今他突然撒手放权,汪主席觉得,这回人家恐怕真的要走了。 狄思科想了想说:“原则上,我是支持旅游的,但是工厂的工作性质特殊,不可能让工人停产出去旅游。所以,大家就要分成三批或四批出去旅游,每个科室和车间都要有人留守在岗位上。大家平日里跟自己科室和车间的人最熟,这样轮岗,其实达不到集体活动的目的。” 汪主任有点糊涂了,您到底同不同意啊? 狄思科当然是同意的,如果那栋商品房能够售罄,预计能进账两千万左右。 厂里拿出一笔钱当做福利,补贴给大家也是应该的。 这两年同志们都挺辛苦。 “我的意思是,厂里就不要组织集体旅游了。可以让职工带着老人孩子进行家庭出游,既要工作也要生活嘛。大家不要都在家里闷着,改革开放,外面的世界变化很大,大家可以出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汪主席惊喜地“啊”了一声。 要是能让职工自己出去旅游,那可太好了。 旁边有职工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纷纷围过来询问是不是真的。 狄思科说:“我就是提个建议,还得跟另几位领导商量。厂部这边负责掏钱,具体实施办法得看工会和职代会的决定。” 化妆品车间还没安置好,那五百来个四洋化妆品的职工,基本还处于停工状态。 要是厂里组织旅游,可以把他们也算进去,毕竟那块地皮还是靠着人家得来的。 而且将这几百人充实近各个车间,轮岗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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