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说,”狄思科笑道,“我马上就要出录音带了,年底之前就能发行。” 郭美凤惊讶地“啊”了一声,“老五,你还真成大明星了?” 以前大家喊他大明星,多少带着点调侃。 但是,在郭美凤朴素的认知里,只有明星才能出录音带。 狄思科摇头说:“我们只是新人,出版费也不多,算是赔本赚吆喝。不过,我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个录音带,而是发行录音带的这家公司!” 四哥异想天开地问:“你能把我们安排进这家公司工作啊?” “嗯哼,”狄思科得意道,“差不多。” 二哥四哥:“……” 你可真敢想。 狄思科为几人详细介绍了“中唱”的情况,继续道:“他们公司以前属于广播事业局,销售渠道大多在广播电视系统。不过,这两年他们开始拓宽分销网络了,除了音像经销店,还在商场和书店设置了柜台。人家要铺设自己的唱片供应站。” 郭美凤急道:“这事跟咱家有什么关系?供应站招人吗?” “不错,不过不是雇佣关系,而是合作关系。”狄思科解释道,“我听他们的发行经理说,现在需要大量的个体户,进入到他们分销网络的尾端。尤其是北京分公司这边,发展速度没有广东上海快,很多周边区县的网点还没有铺设到。” 周边区县的音像经销门市部,早被一些小出版社抢占了,中唱的货还没能铺到那里。 二哥常年在外闯荡,还是有些见识的,琢磨片刻问:“你说的这个供应站,其实就是他们公司的二级或者三级代理商吧?” 狄思科竖个大拇指,“没错!” “正版录音带的价格可不便宜,最低也得五块了。立体声的那种得七八块。”四哥摸着下巴说,“就算我俩想做代理商,咱家也没那么多钱拿货啊!” 狄思科激动了一路的心情,终于可以抒发一下了,他略显兴奋地说:“他们公司为了抢占周边市场,尽快铺设代理渠道,弄了一个先卖货后付款的代销制度!目前知道这事的人还不多,咱们可以率先抢占一个名额!” 二哥双眼晶亮地问:“你说的这事属实吗?” “绝对属实!”狄思科笑道,“二哥,你在外面认识的人多,跟长途汽车站和咱们厂里的司机师傅都很熟,这就是你的优势啊!新录音带出厂后,销售网点都着急等着新货上架。如果你让这些司机师傅帮忙带货,就能用比别人更快的速度将新产品送去下面的销售网点。只要周边区县的这些销售网点认你的货,这个买卖就绝对能干下去!” 第29章 在大家的工资普遍只有三五十块的时候, 一盘正版磁带却能卖到七八块钱。 这东西就是妥妥的奢侈品! 以老狄家的经济条件,几兄弟从没买过正版磁带听,全是从别处翻录过来的。 这才是胡同青年们的娱乐常态。 但是, 他们不买, 不代表别人也不买。 中唱这样的大公司, 使用的大多是TDK和Sony的进口盒带,立体声效果绝非翻录可比。 有些人为了追求音质, 那是宁可省吃俭用, 也要购买正版磁带的。 狄思科带回来的这个消息,让全家人都特别动心。 那可是中唱录音带的代理商啊! 但是,摆在狄家兄弟面前的,还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如何取得中唱的信任? 话从狄思科口中说出来,听上去挺简单, 先卖货后付款,似乎谁都能干。 可是二哥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钱没赚到多少,社会经验却十分丰富。 他们跟人家不认不识的, 中唱凭什么把那么贵的东西赊给他? 人家招的这个代理商, 必然有准入门槛。 “那公司说没说,当这个代理商需要满足什么条件?我俩现在都属于无业人员, 他们能把货放心交给我们吗?” “供应站要兼顾批发和零售,所以要有一个固定地址,方便下级网点能随时找到咱们。不但要有门面房,还得有仓库。” 郭美凤忙问:“用咱家当仓库行吗?” 四哥无奈喊道:“妈,您看咱那屋里还有下脚的地儿吗?” “那有什么, 床底下柜子底下都能放东西,特殊时期嘛, 先将就将就。” 狄思科好笑道:“妈,这供应站是要搞批发的,到时候引来一帮人在咱院子里进进出出,街坊们该有意见了。” 每当这种时候,他都要想想小姨的那两间门面房。 若是当时能顺利办好手续,二哥四哥的店面也就有着落了,哪还需要全家对坐犯愁! 那几位房管局干部来家里了解过情况以后,确实组织人手帮忙查阅了以前的老档案。 不过,几十年前的资料不是说找就能找到的,人家忙活了一阵子,只找到了一份当年他小姨与原房主的过户记录。 而更早之前,能证明这两套房从公产转成私产的记录却始终没有找到。 前段时间,区房管局作为全市首个试点,将区里的所有无主产房屋转给了法院。 狄思科在法制报上看到公示以后,死马当活马医,去法院提交了要回房子的申请。 申请已经交上去半个多月了,法院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 要不是最近工作和学习都忙,让他无暇顾及其他,狄思科可能会像别的申请人一样,在家中苦苦等待,坐立难安。 老狄家的其他人对那两间门面房并不抱什么希望,二哥此时就轻松道:“门面房和仓库好说,可以去劲松那边租个房子,我之前批发眼镜的时候,跟他们打听过,三十块就能租个挺大的平房。反正他们公司是要拓展周边区县业务的,把供应站放到城乡接合部,反而更方便。” 郭美凤向来能省则省,听说还可以把地址放在郊区,立时又有了新主意。 “你提前租房子,万一人家公司不肯让你代理,不是白花钱吗?你们大舅在县城开着五金杂货店,空间不大,但暂时借用过度一下肯定没问题!” 门面房和仓库算是勉强有了着落。 还有别的要求吗? “我跟发行经理打听了一下,他们现有的二级代理商都是有些家底和实力的,铺面经营了很多年,所以中唱才能放心把货品交给他们。咱们这种新手,恐怕需要担保人。” 郭美凤率先摇头了:“这担保人可不好找!最好别跟人开这个口。” 有句话叫不做中人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代好。 这“不做保”指的就是不做担保人。 除非迫不得已,一般人是不会轻易帮别人背上责任的。 狄思科笑道:“我没打算找别人担保。认真算起来,咱家有正经工作的,也就我大哥一个。电影厂的牌子还挺响的,他要是乐意,到时候我跟他一起给二哥四哥作保。就是不知道中唱那边能不能同意。” 反正他二哥不可能带着货跑了,他们兄弟之间做担保,就是走个过场,打消人家的顾虑。 这个分销资格能否拿到手,主要看的还是二哥他们的分销能力。 只要有实力、走货快,其实很多条件都是可以谈的。 二哥和四哥大致了解了中唱那边的要求后,并没有马上就跑去公司自荐。 家里五个兄弟商量了一番,决定由老二老三老四先喊上几个朋友,去周边区县摸摸底。 最起码要摸清每个区有多少音像门市部,销售的是正版还是翻录录音带,店里有没有中唱的产品,如果没有,是否有意向分销中唱的唱片录音带。如果有意向,还得问问人家这店面的走货量和订货周期。 因着以后想借用长途汽车帮忙往郊区带货,所以他们每人坐上了一趟长途汽车。 中途遇到音像门市了,就下车跟门市部的负责人详谈。 二哥三哥都是早就步入社会的成年人,四哥却是一直在家读书的书呆子。 他在家复读了四五年,平时也不怎么跟胡同以外的人接触,所以对社会的认知其实还是高中生水平。 跟着两个哥哥出去跑业务,算是给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熬过了最初的笨拙和别扭以后,他这几天的干劲儿特别足,每天都是第一个去长途汽车站等车,最后一个回家的。 而且他把自己整理知识点的办法,用在了收集情报上。 他不像二哥似的擅长跟人拉关系套交情,所以就在草纸上画了表格,将需要了解的信息逐条整理在表格里。 到了人家店里,他就有针对性地进行提问,每天带回的信息都是兄弟里最多的。 二哥觉得这法子挺好,让他画了一沓子表格,给手下的小兄弟每人发一张。 省得他们跟店老板东拉西扯,问不到点子上。 狄思科还得跟老黄一起灌录音带,将消息带回家以后,就大撒把不管了。 中唱的录音室是以每天一张录音带的速度运转的,狄思科二人只有一天时间,超时就要另外再约日子,那就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他俩最终听取音乐总监的意见,选录了十七首歌,从早上七点钟一直录到凌晨三点。 从录音室里走出来时,都是脸色发青,双腿打晃的,唱了一天的嗓子直接罢工。 两人在录音室门口分手,一句话也没说,全程眼神交流。 陪他们在录音室呆了二十小时的于童,还有心情调侃说,录了专辑以后,他俩已经可以无声胜有声,更有默契啦。 等狄思科和老黄拍完录音带封面照,二哥和四哥那边也把周边几个区县的音像门市部摸排清楚了。 狄思科马上联系了负责北京分公司发行业务的钟晓莎,按照二哥的叮嘱,跟她约了早上八点见面。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既然想拿下人家中唱的供应站,面子工程就要做足。 狄家几兄弟都跟山东大葱似的,长得又高又直溜,所以穿着衬衫西裤站到人前,还挺能唬人的,有那么一点大老板的气派。 早上八点钟,人家单位刚上班,钟晓莎在办公室里等来狄家四兄弟时,表情还有点懵。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你们哪位想做我们的分销业务啊?” 狄思科先将二哥介绍给了钟晓莎。 “钟经理,这是我二哥狄思强,听说咱们中唱想要拓展分销业务,想过来跟您面谈一下。” 钟晓莎瞧这人的打扮,不像坐办公室的,估计是个体户,便笑着问:“狄老板,在哪里发财啊?” 二哥学着林双顺的样子,故作谦虚道:“发财谈不上,就是借着政策的东风做点小买卖。以前做过服装生意。” 在市场练摊儿。 “后来还在花鸟鱼市场弄了个摊位,倒腾从苏联那边过来的名犬。” 这两年国内开始有人养宠物狗了,但多数人只认京巴儿,他弄来的外国犬卖不出去,还贼能吃。 养到四个月大,都快养出了感情,才好不容易便宜脱手了。 以后再不敢倒腾狗。 “今年我开始做眼镜分销业务了。”二哥见这女经理听得认真,不由问,“钟经理,您知道眼镜帮吧?” 钟晓莎点点头:“有所耳闻。” 批发劣质眼镜和走私眼镜的。 “本来这生意也不错,我手下的业务员比较多,眼镜的市场需求量又大,每天分销上千副眼镜轻轻松松。” “听您的意思,这分销眼镜的买卖您也不做了?”钟晓莎也是老业务员,一听就懂了,这位忙活了半天,合着啥也没干成。 狄思科适时接话说:“我哥这人做生意比较轴,倒腾狗那会儿,把小狗都喂得溜光水滑的,比人吃的还好。最后把狗卖出去,只能保个本。批发眼镜的时候也差不多,人家都从劲松的小作坊批发便宜的劣质镜片,他非得跟别人不一样,跑去国营厂订购了有质检的专业镜片。” “不知您看没看过前段时间的新闻?咱们民警同志端掉了一个走私外国奢侈品的团伙。” 钟晓莎颔首说:“报纸上连着报道了两天,那新闻我看了。这事还跟狄老板有关?” “有啊!”狄思科后怕道,“民警同志进眼镜仓库抓人的时候,我二哥正在那边提货呢!误以为他也是同伙,就一起给抓了进去。好在我二哥做生意向来本分,既不卖走私货,也不卖劣质镜片。人家民警同志核实以后,就把他放了。” 钟晓莎好奇问:“既然狄老板的生意没问题,怎么不继续做下去呢?” “嗐,家里老太太不放心啊。”狄思科为难道,“我家有个正在读书的小妹,以后要当空中服务员的。您也知道,空姐的政审比较严格,那眼镜帮里既然出了一个走私犯,其他人难保不会被人用有色眼镜看待。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我二哥为了避嫌,就放弃做眼镜生意了。” 钟晓莎跟着感慨,“那狄老板放弃这生意还挺可惜的。” “确实可惜了,我二哥朋友多,手下业务员也多,最适合做这种分销业务。”狄思科笑道,“所以,刚听说咱们公司想增加供应站,我就把他介绍来了。咱们音像制品供应站,最怕正版翻版掺着卖。在这方面,您绝对可以放心。我二哥的货里,不会出现哪怕一张翻录带!” 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先让人家认可二哥的人品。 毕竟供应站的走货量大,要是人品不过关,带着货跑了,或者往正版货里掺水,那中唱的损失就大了。 若是说出这番话的是其他人,钟晓莎早就将人请出办公室了。 归根结底就是,除了有个好人品,你们什么也没有呗! 人品好的人多的是!这年头老百姓都朴素,群众里能有几个坏人呐! 不能因为你人品好,我就把这么大的业务交给你吧? 不过,小狄刚跟公司合作灌了录音带,又有歌舞团那边的关系在,她多少也要给些面子。 钟晓莎想了想说:“小狄,我们公司选择分销商也是有要求的。最起码,你们得是工商局在册的正规个体户,有固定的经营场所。” 二哥将大舅那个五金杂货店的许可证拿出来,报了店铺的地址。 “那边县城里还没有音像门市部,我这个店面和仓库的位置挺好,开业以后正好可以成为当地的第一家音像店,兼顾批发和零售,往周边区县送货也方便。” 狄思科继续游说:“钟经理,您既然要拓展销售渠道,看中的就是供应站的卖货能力。甭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耗子的就是好猫。您要是对我二哥的能力存疑,咱们可以先试用一下嘛。” “怎么个试用法?”钟晓莎有了些兴趣。 “这是我大哥,在电影厂当灯光师,在编正式工。他愿意给我做个担保!”二哥指了指坐在一边的大哥说,“我们把他押在这里一天。您给我出五千盘磁带,我保证今天就能全部分销出去,下午就能来跟您清账!” 钟晓莎无奈摇头,五千盘磁带,那可是至少两万块的货。 对于那些已经做熟的二级代理商,一天销五千盘不在话下。 但是,最近没有当红歌星出专辑,也没有什么广告宣传,每天的走货量都比较平稳。 “就你们兄弟几个,一天怎么卖两万块的货啊?”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二哥笑了笑,走到办公室窗边,冲她招了招手:“钟经理,您过来看!” 钟晓莎依言走过去,透过玻璃窗向下望。 她的办公室在二楼,窗子正对着街面。 只见熙攘的马路边,停着一辆蓝色大卡车。 卡车的车斗里坐了足有二十个年轻小伙子! “狄老板,您这是……” “钟经理,我们今天是有备而来的,这些业务员之前是跟我一起分销眼镜的。北京周边区县的音像门市部,已经被他们摸清了。只要您给我出货,别说五千张,一万张我也能销得出去!” 车斗里那些小伙子,也看到了窗边的他们,热情地冲着楼上挥挥手。 钟晓莎跑业务多年,见识过的人物不少,但是像狄思强这样野路子出身,还这么横的,她还是头回见。 能在公司重组以后,负责北京分公司的大部分发行工作,钟晓莎本身也不是个特别拘泥于条条框框的人。 她觉得狄思强带着他那群兄弟,兴许真能把事情干成。 挺想给对方一个机会。 但是,双方是第一次合作,她也没有资格给他批两万块的货。 思考片刻后,她给分管发行业务的副总打了电话,然后只带着狄思强去了副总办公室。 副总也在窗户里瞧见了他那一车业务员。 听钟晓莎介绍完了具体情况后,大笔一挥,给他批了两千张录音带的条子。 上午去工厂提货,下午五点之前结账。 并且要求他携带各区县音像门市部的订货回执。 以防他们弄虚作假,为了诓骗代理资格,自己把这批货消化了。 “等你做完了这些,咱们再谈合作。” 狄思强拿到了条子,二话不说就带着兄弟们走人了。 大卡车是他跟电影厂后勤借的,只能帮他糊弄一上午。 先开车去中唱下属的工厂提货,再将这批人送去长途汽车站。 长途车是整点发车,为了不耽误工夫,将货装车以后,二哥就催着司机师傅开往长途汽车站。 然后一帮人挤在车斗里,将那两千张磁带拆箱。 将民歌、京剧、流行歌曲等按照从每个门市部问来的情况,进行分装。 每人分到一批货后,扛着箱子下了大卡车,又跳上各自踩好点的长途汽车,将货一批一批地送出去。 狄思科和大哥老实地留在中唱当“人质”,等待二哥带着货款回来赎人。 他们得到的待遇不错,中午跟着钟晓莎去食堂吃了午饭,下午本来还想吃顿晚饭的,不过时针刚指向四点,二哥和四哥就带着一大包的货款和剩余的录音带回来了。 有些民乐和曲艺类的录音带不好卖,人家只留了几张试卖,剩下几十张被他们退了回来。 虽然剩下了一部分,但是这个结果已经不错了。 钟晓莎检查过那些订货回执后,也很痛快地跟他们提了合作条件。 二级代理商的待遇,他们是不用想的。 每个城市只有一两个二级代理商,以老狄家这点家底,他们想当二级代理,人家中唱却不敢用。 钟晓莎给了他先卖货后付款的待遇,但他必须先去工商注册,有正规的门面房和仓库,借用亲戚的肯定不行。 其次,每次拿货的上限只有五千块,而且必须在三天内结清货款,一旦超时就停止合作。 更多更细节的要求,她也一一跟狄思强提了。 到时候要白纸黑字签正式合同。 狄思强对此照单全收。 人家是大型国企,他就是个无业游民。 只要能让他提货,管他有什么要求呢,先答应下来再说! 反正周边区县的消费能力有限,给他太多货,他也销不出去。 狄家兄弟将事情办成了,都挺乐呵。 当天分销录音带赚的钱,狄思强一分也没留。 先是请他那些兄弟去小饭馆儿撮了一顿,然后把剩下的钱给大家伙儿分了。 大家这段时间没少帮他跑业务,光是长途车费就花了不少。 这些人里有人仍然在分销眼镜,有人已经找了别的营生。今天能到得这么齐,帮他把第一炮打响,全是靠这些年一起瞎混的情分。 吃了饭,分了钱,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狄思科催着二哥赶紧找门面房,去工商注册。 钟晓莎答应得挺好,但音像市场是块大肥肉,有点关系和眼力的人都想进来掺上一脚。 只有尽快签了合同才能放心。 * 在此期间,狄思科收到学校通知,去参加了经贸部对优秀毕业生的面试。 他自我感觉发挥得还行,五个面试的同志,其中有一个一直盯着他的大白牙看,估计认出他是拍广告的演员了。 所以,到了外语口试环节,除了与英语考官进行对答,他还额外被那位盯着他看的中年女考官提问了,对方说的是法语。 问他对我国申请恢复关贸总协定缔约国地位有什么看法。 狄思科能有什么看法? 当然是大吹特吹这个决定英明啊! 先是赞扬我国这些年在外贸方面取得的成绩,又列举了在此期间国家遇到的困难,以及复关后能得到的好处,最后再许下希望我国能够尽快加入WTO的美好愿望。 他跟几个面试官侃了半小时,在终于有人问他是不是广告演员时,他给出了肯定答复,然后就结束面试了。 英语专业的三个人都发挥得不错。 虽然还没正式通知结果,但是甄主任已经对他们三个私下透露了。 经贸部要对我校的十位学生进行新一轮的背景和政治审查,其中就有他们三个。 这也就意味着英语专业的三个人都通过了面试,甄主任当时心情很好,颇觉面上有光。 让他们这阵子低调一点,也请家人注意配合,尽量不要生出乱子来。 狄思科又特意回家跟郭美凤说了面试结果,以及可能会到来的政审。 郭美凤拍着胸脯保证,这次一定把家里的几个小子看好了,不会给他拖后腿。 “您别紧张,咱家是根正苗红的工人阶级,我二哥四哥正冲着录音带使劲呢,生不出什么乱子来!” 郭美凤虔诚地念了一声佛,美滋滋地说:“最近咱家喜事连连,我得去寺里还个愿。” 狄思科想劝她等两天再去,入秋以后京城又刮起了沙尘暴。 想还愿也不急在一时。 但是郭美凤是个行动派,想做什么就得立马去做,真是一分钟也等不得。 然后,她去还愿的第二天,法院那边就来了通知。 小姨的那两套房子已经从无主公产,转为私产了,让他们抽空去办手续。 郭美凤身上的气焰立马高涨了好几米,在院子里叉着腰,高声大嗓地说:“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这就是佛祖保佑!你看看,我昨天刚去还了愿,今天佛祖就显灵了!” 来送通知书的法院同志说:“我们昨天就来过一趟,您家里没人!您要是没去寺里,昨天就能接到通知了。” 狄思科忍笑,握上人家工作人员的手说:“多亏了法院的同志工作效率高,我们以为得等上半年一年才能有结果呢,毕竟案子还挺复杂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案了!” “你这个案子不算太复杂,房契和房管局的存档能够相互印证,只要材料齐全,这案子还是很好判定的。但是这种案子积压得太多了,我们走流程需要一些时间!” 狄思科已经听不清人家说了什么,只一径握着对方的手摇晃加感谢。 嘴角恨不得咧到耳朵根。 任谁看了都觉得喜庆。 两套房从天而降,让听到消息的狄家兄弟们都赶了回来,包括在学校住校的小六。 郭美凤豪掷一个月工资,要给大家伙儿买些山珍海味,做顿好吃的。 三哥起哄说:“五十块能吃什么山珍海味啊?妈,咱家有这么大的喜事,您怎么着也得大方一回吧?来一百块吧!” “成!”郭美凤豪气地掏出十张大团结,又把暖瓶塞给孙子彬彬说,“去胡同口打一暖瓶散啤来!今儿高兴,咱们都喝点!” 二哥摇头晃脑地说:“早知道那门面房能还回来,我就不租房子了!” 为了取信于中唱公司,他刚在大舅隔壁租了一个院子,交了三个月的房租。 狄思科笑着说:“那门面房被人占了那么多年,估计不好腾退,等我去法院办了手续以后。先去跟人家商量一下,得余富出两个月,让人家找新店面。” 提起房子里的原住户,兄弟几个就想叹气。 门面房的商户还好说,实在不乐意搬家,大不了就跟他们收租金嘛。 总不会让自己吃亏。 可是,那四合院里的住户可怎么办啊? 突然拿着房本去让人搬家,恐怕不好办。 二哥嗦着鸡骨头问:“你去实习是什么时候?” “只要政审过了,接到通知就得去。” 具体时间他不清楚,一直处于等通知的状态。 “你去实习以后,哪有时间管这些事?我看你也别拖了,”二哥劝道,“拿到法院的判决书就赶紧去房管局,让他们出面跟那些老住户谈。” 郭美凤赞成地点头:“没几个月就要过年了,你得给人家留出找房和搬家的时间。没有让人家过年搬家的道理!” 当然,他们也不想把自己的房子留给人家过年。 郭美凤迷信,只想在春节到来前把这些东西处理好。 狄思科得了二哥和郭美凤的指点,第二天一早就去法院办了手续,然后带着材料去房管局换房本。 房本不是能轻易到手的,按照人家的工作程序,还得等上些日子。 但是房管局的同志答应了,帮他们给门面房和四合院里的住户下达腾退通知。 狄思科这个房主本人需要在场,他觉得只靠他自己,面对那一院子住户时,恐怕气势上有点弱。 于是,就把身强体壮的二哥三哥也带上了。 胡同里的大爷大妈也爱看人下菜碟,所以兄弟三人把当初去“中唱”谈业务的那身行头翻出来,重新穿上了。 腾退归还房屋通知,是由房管局和街道办的同志联合下达的。 三人磨磨蹭蹭,特意晚了半小时才到。 这天是周末,四合院里的住户几乎全在家。 突然听说要让他们搬家,院子里顿时就炸庙了。 房管局的同志念完通知便让到了一边,街道办的同志负责对大家进行安抚。 但是,整个院子有十几户人,大家联合起来一致对外。 任他们说什么都没用。 狄思科他们还没走到院子门口,就听到了里面的争吵声。 “这房子是国家分配给我们的!你说让搬,我们就搬,你算老几啊?” “对啊,这房子是我们单位的房子,要想让我们腾房,先跟我们单位交涉去!只要单位给我安排了新房,我立马就搬!这破院子我早就住够了!” “你们搬吧,我不搬!”一个老大爷的声音掺杂在里面,“我在这住了几十年,死也要死在这里头!” 第30章 一纸腾退通知, 让四合院里彻底变了天。 早已过惯了平静日子的住户们,都被这通知打得措手不及。 狄家兄弟三人进院子时,有个王家老太太正拍着大腿喊“不活了,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儿女们围着劝, 小孙子被吓得呜呜哭。 搬个家的事, 就莫名其妙变成了要命的事。 二哥打小儿就烦这种坐地拍腿的老太太,原本还冷眼瞧着她撒泼, 想让街道办的同志先跟住户谈判。 可是这老太太嘴里不干不净的, 哭着哭着就开始诅咒了。 他哪还能放任不管! “我说大娘,我们只是让您搬家,又不是要您的命!咱们之间没仇没怨的,不带您这么方人的吧?” 瞧见了打扮得很像有钱人的罪魁祸首,老太太立马就蹦了起来, “怎么就不是要我的命!我们在这院子里住了三十年了!我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都是在这儿长大的,老头子也是在这里没的!这里就是我的根!你把我的根抢走了,不是要我的命是什么?” 这老太太家的情况跟老狄家差不多,一大家子挤在两间北房里。 不过, 他们家是大儿子大儿媳带着孩子住大屋, 老太太带着两个未婚的儿子住小屋。 狄思科挺想不通,这种日子有什么可留恋的。 要是有人跑去他们的电影厂家属院说, 给他们换地儿住,他们家肯定举双手赞成。 “大娘,这房子是单位分配给您的,我们把房收回以后,您再让单位重新分配新房就好了。” 狄思科跟房管局的同志了解过, 这院子里的十五户中,有八户是运输公司的职工。 当年运输公司的自管房房源紧张, 便跟房管局租赁了公产房作为职工住房。 如今的单位分房,并不是分给你,产权就是你的了。 职工得到了福利分房,只是能以更低廉的价格租房而已。 每月要按时交租。 像老狄家在太平里胡同的房子,每平米的租金是两毛二,两间房每月只需交七块钱。 老狄活着的时候,他们家是双职工家庭,两人工资加起来有将近一百块,七块钱的房租只是工资的零头,所以那会儿几乎没什么生活压力。 老太太横眉立目道:“你们说得轻松!要是单位有房,我们还至于在这破院子里憋屈几十年吗?” 她坚决抵制让单位重新分房! 单位住房按照职工工龄,厂龄和家庭成员情况进行分配。 她家住的这两间屋子,是老头子在世时单位按照他的条件分配的。 当时她公婆也在,家里一共有七口人,这房子就是七口人的标准。 但是老头子走了以后,由大儿子接班。 如果让运输公司重新为他们家分配住房,会根据大儿子的条件分配。 兄弟姐妹不算人头,就只能分到四口人的住房。 两间房瞬间变成了一间,她为什么要搬? 街道办的同志劝道:“大娘,这房子是人家的私产,咱们早晚要给人家腾出来。您一直在这住着就是侵占人家私有财产,是可以去法院告咱们的!” “您甭吓唬我!我就是一老太太,身体不好,腿脚儿也不利索,不禁吓!万一吓出个好歹来,还得由您出医药费!” 狄思科察觉有越谈越崩的趋势,便给二哥三哥使眼色。 要不咱先撤吧? 人家刚得到通知,感情上不好接受,还有逆反心理。 不如给大家留些考虑时间,兴许要不了几天,自己就想通了。 房管局和街道办的同志处理这种腾退的业务,还算有些经验。 头一天基本谈不出结果,甚至几个月都未必有结果。 这事不能急。 更不能把人逼急了。 既然老太太开始耍无赖了,他们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将通知留下,就带着人撤了出来。 狄思科觉得他们家以后要住在这里,还得跟街道办的同志搞好关系,便握着人家的手好一通感谢。 二哥还以庆贺乔迁的名义,给人家每人塞了一份糖果点心,以求同志们能在接下来的腾退大业中多出点力。 之后的几天,狄思科抽空跑了一趟运输公司,将房管局的书面通知交给了后勤。 对方毕竟是国有企业,不可能占用私人的房子。 反正都是为职工租房,在哪里租不是租? 对方答应,只要职工主动提出换房要求,他们就会尽快为其安排新住房。 也就是说,单位可以给职工另外租房,但问题的关键还在职工身上,得让他们自愿搬家。 那院子里的住户简直是铁板一块,没有一个肯主动搬离的。 哪怕有一两户的心里已经动摇了,也仍是顾及老街坊的面子,勉强坚持着。 三哥往前门那边跑得勤,去的次数多了,便发现了两个比较薄弱的突破口。 一个是小学体育老师,他曾多次抱怨住处距离学校太远,上下班不方便。 另一个是王家儿媳妇,她是这个院子的组长,每月替房管员收齐整个院子的房租水电费,在院儿里的人缘不错,但跟婆婆的关系一般。 狄思科听了三哥的介绍后,决定从最难搞的,拥有超强战斗力的王家老太太那里下手。 要是能将最顽固分子策反,那么再劝剩余住户就容易多了。 周六这天傍晚,狄思科在胡同口等到了接孩子放学的王家老大夫妻,提出请他们去前面的饭馆坐坐,顺便谈一谈房子的事。 王老大推着车子就要绕过他回家,王大嫂却在犹豫片刻后,按住了男人的车把。 “既然狄同志已经来了,不如听听他想说什么。”王大嫂对狄思科客气道,“家里已经做了我们的晚饭,饭馆就不去了,有什么话咱们在这谈吧。” 狄思科笑道:“我听说您家是由您掌勺的,您还没回家呢,怎么可能做好饭了?别客气,我也不多请,咱们每人来碗面条就好。” 说着就把人带去了胡同口的小饭馆。 还真的只点了几碗面。 “嫂子,运输公司那边愿意帮大家重新租房,您已经听说了吧?” 王大嫂点点头。 “那您应该劝劝大娘,趁着有挑房的机会,先去选个朝向好的呀!”狄思科点评道,“你们现在住的那间房的采光不好。孩子长期晒不到太阳的话,可能会影响发育。而且我跟运输公司后勤的同志建议了,租的新房尽量有对口重点学校,方便孩子上学。” “我们家由我妈说了算,”王大嫂黯然道,“我们谁劝都不好使。” 狄思科了然戳破:“大娘是怕单位会少分给你们一间屋子吧?” 他之前始终想不通,那破院子有什么可留恋的! 院子里都是各家私建的小厨房,为了在小厨房里接水方便,公用水管上被横七竖八地接出来好几根管线,再加上满院子的晾衣绳,简直凌乱不堪。 就这种居住条件,哪至于让王大娘要死要活的? 等他回家仔细琢磨这一院子的住户时,才渐渐品出了些意思。 王大娘不是舍不得这破院子,而是舍不得那两间屋子。 他们一旦跟单位提出重新分房,面积可能会减少近一半,最好的情况是给他们分个一室半。 王老大气急败坏道:“既然您什么都明白,还找我们谈什么?您能多陪我们一间房吗?” “王大哥,听说您还有两个弟弟没结婚,但是有正式工作。他们完全可以趁机跟单位申请自己的住房,或是单身宿舍,哪个单位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职工没房子住。认真算起来,您家的房间不但不少,还能多出来一间。” 男人嘲讽道:“我们兄弟住在一起好好的,您一开口就要给我们分家是吧?” “您家如今瞧着亲热,那是因为两个弟弟没成家。一旦有人成了家,你们的日子就平静不了,总要有人搬出去。到时候您打算带着嫂子搬走,还是让您弟弟搬走?不如趁着这次的机会,由我当这个恶人,推着你们把家分了,省得以后影响兄弟感情。” 王老大跟弟弟的感情很好,闻言就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气愤道:“你们这些有钱人,懂什么兄弟感情!为了让我们搬家,就想尽办法劝人分家,真是丧良心!” 头一次被当成有钱人的狄思科心情还挺微妙。 他故作无奈道:“你们乐意搬就搬,不乐意搬我也无所谓。其实,你们这样有单位的职工要是真的选择不搬家,对我来说是好事一桩!” 王老大讥诮一笑,他一个字都不信。 “我说的是真的,”狄思科笑道,“你们可能不了解政策,不知里面的门道。像我们这种因为落实私房政策而归还的房屋,如果其内的住户不愿搬离,你们所在的单位必须对我进行补偿,以房换房。” 王大嫂惊讶地问:“还有这种政策?” “当然,这是市委在80年下达的140号和171号文件中明文规定的,单位和个人挤占了私人住房的,必须谁占谁退。我既然要收房子,总不能什么都不懂就冒冒失失地跑来让大家搬家。”狄思科笑问,“运输公司这两年盖过家属楼吧?” 王大嫂点点头。 “其中有些新房一直空置,没有分给职工,这个应该有人议论过吧?” 王大哥也下意识跟着点头,他们单位的职工都私下说那些空房是留给领导的。 “你们单位属于有落实私房政策任务的单位,新建职工住宅必须拿出20%的房源,落实私房政策。你们这八户人家如果都不乐意搬,那我就能从你们单位以1:1.2的比例,要到八套新建楼房住宅。” 王家夫妻,以及吃得满嘴酱汁的小王小朋友,都震惊地望着他。 八套房啊! 王大哥结巴着问:“那,那你怎么不去要那八套楼房啊?我们单位的新建楼房条件很好,有厨房,自来水和抽水马桶。” 狄思科不去要那八套楼房自然是有原因的。 运输公司的新建房早就已经入户了,留给落实私房政策的房子,都是被职工挑剩下的。 在楼层和采光上总得有点问题。 而且他始终记着岑深关于地价的评论,王府井值六万五千斤小米,城墙根儿只值三百斤小米。 运输公司的房子已经盖到公主坟了,再往西边一公里就是苞米地。 在许多老人看来,超出二环的地段都是大农村。 狄思科觉得那边跟城墙根儿也没什么区别,从地段上来看,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最主要的是,四合院的空地面积大。 即便是1:1.2的比例兑换房屋,狄思科也觉得他亏了。 他这地皮比房子值钱。 万一哪天小姨回来了,看到一间完整的四合院,总比七零八落的几间楼房要舒坦吧? 不过,这些考量他是不能跟王家夫妻讲的,便感叹道:“我家老太太打小长在农村,住了一辈子的平房,想在院子里养些鸡鸭,种点菜。若是住了楼房,哪能做这些?不过,我们年轻人喜欢楼房,毕竟过日子方便嘛。所以我计划好了,你们单位的八户,只要搬走五户,能空出一个院子就成。不乐意走的那些可以换几套楼房。所以,你们搬不搬都行,全凭自愿。” “不用我们搬,那您单独找我们干嘛?”王大哥还挺清醒。 “我只是出于私人感情,觉得王大嫂实在不容易,才先来找你们谈谈。”狄思科简单讲了他自家大哥大嫂的情况,“当年我那个大嫂要是跟着我大哥回北京,过的恐怕也是王大嫂这种日子。不但居住环境逼仄,还要伺候老人孩子,照顾下面的小叔子小姑子。里里外外全靠她一人,辛苦一天下班回来还得给一大家子做饭吃。” 王大嫂被他说得眼眶都湿了。 她的辛酸竟是被外人道破的。 “王大哥,我说句不中听的,嫂子在您家辛苦这么多年,也该让她松快松快了吧?”狄思科满脸真诚道,“您两个弟弟的年纪跟我差不多,像我们这样的年轻人,结婚以后都想过二人世界,谁乐意跟一大家子挤在一起啊?不如趁这个机会让他们尽快跟单位申请住房,有个自己的地盘。” 王大嫂本就意志不坚定,这会儿更是被狄思科说动了心,越想越觉得还是搬出去好。 她两个小叔子其实人还行,但是跟小叔子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总没有两口子关起门来过日子自在。 她婆婆总仗着有三个儿子在身边,家里家外趾高气扬。 若是能把这三个儿子分开,也能让她消停点。 “孩子他爸,你觉得呢?” 王大哥犹豫道:“这事还是听咱妈的吧,她年纪大了,咱尽量别招她生气。” “行。”狄思科无所谓道,“您二位再跟大娘和两个弟弟商量一下。咱院儿里最先搬走的五户人家,我可以提供搬家服务。到时候我出钱租辆卡车,争取一趟就帮大家搬完。” 闻言,王大嫂再次动心了。 当年她娘家搬家的时候,都是用小推车和三轮车一趟趟倒腾的。 搬了好几天才安顿下来。 要是这个小狄能给他们弄辆大卡车,那可真是省事了。 王大嫂回家吹了几天枕头风,再加上王大哥那天被狄思科的话触动了心结,弟弟结婚后,早晚要分家,不如借此机会直接分开,也省得他以后不好开口。 毕竟这房子是他爸留下来的,他接了班,再占了房,这事好说不好听。 单位那边给他们找的新房虽然不大,但附近有个重点小学。 早点搬过去的话,期中还能插班。 夫妻俩合计一番后,以孩子上学为由,劝老太太搬家。 他们要是先搬过去,还能挑个面积大点,采光好点的房子。 两个成年儿子的分量比不上机灵的大孙子,老太太哭了几天后,终于还是点了头。 最坚定的钉子户,第一个背叛了群众。 这是谁也没想到的。 王大嫂不想背上叛徒的名声,便帮着街道办的同志做起了动员工作。 “这房子本就是私产,人家现在跟咱讲道理,才好声好气地劝搬,帮着租大卡车。要是咱们一直死犟着,还不知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来!你看他家那几兄弟,一看就不像什么正经人。万一像有些拆迁队似的,给咱来点黑的白的,咱还过不过日子了?” 她在院子里人缘好,将利弊分析给大家,竟还真的劝动了两户。 月底时,随着老王家的家当被大卡车拉走,人心便彻底浮动了起来。 这个院子里,除了那八户运输公司的职工,还有两户乳品厂职工,以及五户拆迁安置居民。 五十年代城区拆迁的时候,政府把他们临时安置在了这里。房屋重建以后,他们应该搬去新房住,但是这边地段好,商业繁荣,跟政府协商后,便用新房跟这几间公房进行了置换。 随着这套院子住进来的人越来越多,环境也越来越破败,不少人都有了想要搬离的心思。 但他们要求搬进楼房,或者是差不多地段的平房。 这种安排置换房屋的事,就要由房管局出面负责了。 等到狄思科终于接到学校的实习通知时,院子里的十五户人家,虽然只搬走了两户,但还有十一户是有意向搬家的。 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行动。 狄思科对此表示理解,毕竟人家既要上班又要找房子,有孩子的还得给孩子看学校。 这都不是短期内能解决的。 让他比较头疼的是,有两户人家是表态过坚决不搬的。 一户是那位“死也要死在这里头”的老爷子,也是运输公司的职工,占着整个院子条件最好的正房。 另一户是当年的拆迁安置户,就是看中了这房子的地段,哪儿也不想去,占着二进院子的东厢房。 狄思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最终请不走这两户,那就把他们挪出来,凑到一块儿,按月收他们的房租。到时候前后隔开,各走各的门,几家人相互不打扰。 然而,他们退了一步,这两户人家却并不领情。 他们现在住的是条件最好的两间房,为什么要搬? 狄家兄弟和街道的同志轮番去讲道理,做工作,这两户人家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商量好了绝不动地方。 要是搁在以前,二哥绝不受这个窝囊气! 这房子是我们的,你鸠占鹊巢就是你没道理! 他浑起来找上几个兄弟,把这两家的东西全扔出去,这两家人也拿他没办法。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他家老五正在当大干部的关键时期,他跟老四又当了中唱代理商,要是因为这点事就砸了口碑,实在是不值当。 * 既然房子已经归还了,腾退就只是时间问题。 狄思科如今挺满足的,对房子腾退的进展并不怎么着急。 事缓则圆,再等等,说不定还可以想出其他办法。 他将两套房子托付给了几个哥哥,自己拿着通知书,精神饱满地去经贸部报到了。 他们学校一共有十名同学进入政审环节,不过最终来报到的只有九个人。 其中有三个是英语专业的,让甄主任好几天都精神焕发。 临出发前,甄主任又把他们三个喊去了办公室,叮嘱他们去了以后要眼尖、腿快、手勤、嘴严。 多听多看多学习,别浪费了这次的宝贵机会。 几人被她这郑重其事的样子弄得挺紧张,忐忑地跟着大部队出发了。 经贸部从四所部属高校中,总共选拔了二十二名实习生。 这是他们第一次组织即将毕业的学生来部委实习,所以一切流程非常正式,跟往年的毕业生入职程序差不多。 来报到的第一天,就把他们请进了一间大会议室,由人事司的同志对他们进行统一培训。 经贸大学的九个人有主场优势,来报到的时候,只带了常用书籍和纸笔。 另三所高校的学生是从外地坐火车过来的,第一天来报到,还随身带着铺盖卷和脸盆水壶。 进了会议室,就将行李在后面堆了一地。 主讲同志还没来,会议室里都是各校的学生。 狄思科旁边坐了一个浓眉大眼的男生,见他两手空空,搭话问:“同学,你没带行李啊?” 狄思科摇摇头,“你们什么时候接到通知的?怎么不早点过来办理入住?” “哈哈,接到通知我们就立马买火车票,结果还是晚了一步,今早刚到的!” “部里给你们提供宿舍了吧?” “那肯定的呀!”这男生挺健谈,不用狄思科多问,就自己聊开了,“这边宿舍条件不怎么样,不过有得住就成了。这次实习就俩月,怎么着也能坚持下来啊!” 狄思科默默听着,心里不由一动。 还没去宿舍,就知道住宿条件不好。 学校通知他们会实习半年左右,这人却说只有两个月…… “我怎么记得之前通知的是半年时间?”狄思科疑惑问。 “先干俩月,然后过年,过年以后还能不能出现在这里,就全看咱自己的造化了!” 他说话的声音不小,会议室里又安静,听了他的话,不少人都竖起了耳朵。 狄思科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题,便自觉闭了嘴。 不过,他不问,不代表别人也不好奇。 前排有个女生扭头问:“我也记得是实习半年的,怎么变成两个月了?你消息准吗?” “准啊,这几年在京直属单位,每年只招两三百个毕业生,咱们这些人不可能都留下,肯定要筛选啊。而且上面发文了,从明年起,应届毕业生要去基层锻炼,不建议直接进部委工作。咱部里就算想留人,也只能留最优秀的那么几个。” 等他透露完消息,会议室里就彻底安静了。 大家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坐进了这间会议室,然后你跟我们说,比赛尚未结束。 这只是个开始。 两个月后还有新一轮的筛选,而在座的所有人,都是彼此的竞争对手。 难怪甄主任叮嘱他们认真学习呢,要是只能呆两个月的话,确实得抓住机会多学点。 大家老实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老僧入定的,也有翻出书本来看的。 过了不到一刻钟,有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推门走进来,怀里抱着厚厚一摞资料。 “哪位同学帮我发一下资料?”他在会议室里胡乱扫了一眼,前排坐的都是女同学,便随口点名说,“有个迪斯科同学是吧?迪斯科来帮我发一下。” 狄思科:“……” 每当老师不知点谁回答问题时,十次有十次都点他。 这位是人事司的一位副处长,专门为他们做岗前培训工作。 对方先是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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