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看入眼底的不是严氏,不是君子,仅仅是严卿序而已。 “阿眠,莫要怕我厌我……” 严卿序背对着顾於眠,嗓音低沉,焚痕剑往宣容立身处一斩,淋漓污血登时朝四面溅开。 “放心吧,我绝不会那样。”顾於眠停下手中动作,只顺着严卿序向前的动作,又将他稍朝前推去。 喷薄灵力犹野马四野奔腾,长靴在火海中踩出了一条路。那些烈焰是自己避让开的,严卿序向前一步,火焰便向两侧后退几寸,直通向那只嘴鼻冒黑烟的吞天巨兽。 眼见严卿序犹疾风至,那巨兽怒嚎一声,霎时分出两个分身。然他不为所动,口中不知念了什么,只见四面忽显的数团黑烟皆朝中心汇聚。那怪物见状,却是不慌不忙张开血盆大口将黑烟尽数吞入腹中。 严卿序面色不改,猝然将焚痕猛然捅入吞天兽的双目。彼时,以术法御剑升空的顾於眠已将朝云剑捅入了另一只怪物的眼中。 顾於眠剑没来得及收回去,将要下坠之时,被严卿序跃起拦腰一抱,稳稳落地。朝云在顷刻归来入鞘,清脆一响。 两只怪物应声而倒,虚空中却赫然响起宣容的冷笑。祂借那仅余的一只怪物化形,又顿然冲二人冲来。 严卿序抬袖替顾於眠挡去飞扬的土尘,顾於眠只闻耳边传来极沉极重的一声——“破”。 在严卿序好似很怕他离开似的收手搂住他时,原先被吞入巨兽腹中的黑烟冲破其躯体而出,须臾间,那鬼判官已伤痕累累地瘫倒在地。 凛冽的杀意并未就此停下,焚痕剑上的污血滴滴答答往下淌落,严卿序漠然松开环住顾於眠的手,顾於眠却先严卿序一步停在了宣容面前。 “卿序,足够了。”顾於眠抬手拦下严卿序,焚痕剑于是收入鞘中。 “宣将军,”顾於眠俯下身笑着瞧他,“我们并无杀你的念头,单想同你谈一桩买卖。” “……什么?” 宣容的下半身渐趋透明,可严卿序踩至他腰腹的脚却遏止了他的化形。在那鬼的呻|吟间,顾於眠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我可以帮你一把——若你不乐意离开鬼城,我们当然乐意留你一命,毕竟鬼城少了鬼官,这地儿免不得乱作一锅粥,指不定魑魅魍魉都往外跑,叫我们忙个昏天黑地。但倘若你还眷恋凡尘,我也能给你个痛快,末了收拾你的阳魂放入十五族的灵泉中养着,不消十载,必能让你入轮回道,至于出城的小鬼,我们自会看着办。” “竟妄图同鬼谈买卖……你到底想要什么?”宣容抬手擦去嘴角血。 “此地并非修罗鬼城,而是你的幻境吧?”顾於眠偏头看向堂外,“外头长街同当初齐时负给我们瞧的李氏城旧景一模一样,你直接照搬往昔,自然会露陷。” 顾於眠瞥了眼还在挣扎的宣容,不动声色地瞧向严卿序,那人也没半分犹疑,踩着宣容腰腹的脚被撤走后,焚痕倏然刺入其股间。 “你乃死城一守门将,而非判官吧?入城有两种方法,一是直达冥君府,二是破除你的幻境。但你应也清楚,没什么比杀了布阵人更简单的方法了。” 宣容扯起嘴角笑了笑,他咳出几口瘀血,随即仰躺在地,嗤笑道:“还想入城?你难道不知道里边是怎样的人间地狱?” “宣将军自该清楚有些事不是想做才去做的,难不成我们是因为求死不能才入城的么?”顾於眠耳畔忽掠过一缕凉风,他察觉后单稍蹙起眉心,又道,“劳烦大人相帮了。” “什么劳烦……刀都架我脖子上了,我还有的选吗?”宣容撑起身,“带我出去便不必了,我已对凡尘了无惦念,让我留在此地便好。” 顾於眠没有多说什么,说不好奇而今宣容是否真正放下了是假的,但他不欲再揭其伤疤,见严卿序蓦然一怔,也知道那人终于察觉了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 “卿序……” 顾於眠唤他,严卿序却没有回答,他兀自转身面朝西面镂雕双龙的白玉画屏,噤声不语。 并非平日的温和良善,也全无杀人时的冷血暴戾,顾於眠好似是头一回瞧见他那般哀伤与愤懑交融以至于无可自救的神情。 双眉压眼,偏瞳子晦暗,面上阴郁犹霏霏淫雨,严卿序薄唇翕张,却还是迟疑半晌才终于咬着恨意道:“魏长停……” 冰冷的、毫无温度的低喊从嗓子眼里挤出去的刹那,有什么也跟着从严卿序的心脏上剥离出去,当他怯懦一般略微蜷起指头时,角落的影子却是一动不动。 “你不打算解释么?”严卿序胸膛起伏,他竭力维持着面上从容,却好似早已一败涂地,“若、你还有什么隐情……” “你也太天真了,眼下我有何必要同你多费口舌?那种假玩意儿待你准备捅死我时,我能立时三刻给你扯出一个。”熟悉的嗓音里带着颇不近人情的漠然,画屏后随即露出魏长停的一点红袍角,“要怨就怨自个犯傻轻信了我,没成想谢尘吾蠢,你更是愚不可及。” 那红袍往后挪了挪,全然被画屏遮了去。 严卿序握紧拳,沉声道:“我会杀了你。” “谁杀了谁可说不准,演了这么多年的戏,我倒也想亲自动手,只是我可不光会杀你,还会屠尽你身边人。若你们还想活命,倒不如来投奔魏氏。”魏长停嗓音慵懒,狠话说得理所当然,“鬼大人,放他们进去吧。” 影子彻底消失的刹那,良久沉默的宣容将刀子捅入了自个的心口,就好若当初剜心给齐时负换药一般,冥冥中万事万物都好若走于轮回的诡道,寂寞且全无道理。 鬼自然无心,祂掏出来的是一个四不像的玩意儿,当祂将那东西捏碎于掌心的顷刻之间,天地訇然崩塌。 眼前万事万物都黯淡下来,一切都在无穷无尽地坠落,顾於眠抬手遮去严卿序的眼,道:“都会过去的。” ------------------------------------- 起先,江念与不过见混沌间碎入星点白光,而后仙乐入耳,就好若久旱的黄沙大漠忽落了场甘霖。他在窥见面前白袍道人的刹那,便知道那是江氏成仙的祖宗。 他几乎是匍匐过去的,胸膛磨于凹凸不平的石地,得了个血肉淋漓。被污浊浸染的袍子上血泪混浊,他咬牙止痛,不为所动。 “先祖,求您救救后生。尘寰有难,后生无能,求您解印!”江念与两膝跪地,在头晕目眩间起身硬撑着磕了六声响头。 然那看不清面目的仙人只将手轻抚于江念与发顶,温和道:“你此一生,不过情劫难渡,纵不解印,死关亦可自渡。解印尚不至时候。” 言罢,仙人之手化作一缕轻柔白雾,拂过江念与的面颊散去了。 情劫、情劫啊…… 他还没能渡过去么? 他还对那人抱有见不得光的感情么? 江念与睁开眼,忽发觉自个正枕着谢尘吾的左臂,被那人紧紧护于怀中。他欲动弹而不得,稍侧首,却能清楚看见谢尘吾攒眉蹙额模样。 鬼使神差地,江念与伸手摸向了他的眼。 “为什么摸我的眼睛?”在江念与将指尖由双目上移至眉心时候,谢尘吾猝然抬眸,盯住了江念与。 “看看你还会不会睁开……” “不把脉,单摸眼?”谢尘吾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是想把我的眼珠子给挖出去。” “你会乖乖让我挖?”江念与浑身乏软,气息尚未捋顺,他并不急着起身,难得任性窝在谢尘吾怀中。 “若你真那样做,我会把你的手砍了……” “是啊,我知道你会那样,所以不会挖的。”江念与漫不经心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然而闻言谢尘吾却猝然松开了护着江念与脑袋的手,冷漠道:“起来,别压着我。” “对不住……你没事吧……”江念与后知后觉地挺起身子,回首盯住了谢尘吾,“有没有摔到哪儿?”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没事就怪了……”谢尘吾掩嘴咳嗽几声,“骨头断了一根。” “我适才为幻术所迷惑,精神失常……给你添麻烦了。” “与你无关,是我无端发疯,方跟着你一块跳下来。也单是怕俩人的骨头都断了,无处可逃才会护你……若非减缓之术失效,本不该摔成这副鬼样……罢了,扶我起来。” 江念与并不接话,将他小心扶起后又仔仔细细帮他拍去袍上尘,只是欲摸向他脊背时,谢尘吾却蓦地朝旁躲开。 “别拍了,反正已经脏了。” 谢尘吾抬起左手挡开江念与,江念与只一怔,随即颇强硬地把手伸过去往谢尘吾背上探——满掌尽鲜红。 “把衣服脱了吧……我帮你上药,这伤万不能放任不管,眼下术法失效,只能用药……我们还得尽快去同柳大小姐汇合。” 从面具里传出的声音又沉又闷,见谢尘吾不看他也不应话,江念与于是拧眉道:“谢尘吾,现下不是你耍纨绔脾气的时候,若你自己不脱,那我来帮你?” 一语罢,江念与果然伸手开始扒谢尘吾的衣服,谢尘吾面色微变,匆遽将他的手甩开:“十五族养大的,谁教你乱扒人衣服的本事了?” “能帮人整衣也自然能帮人脱衣,这算什么本事?你若再磨蹭,我便动手了……” 谢尘吾抬眼,他无端有些好奇江念与的神色,只是如何看也只能看见一张素简的银面具而已。他心底无端有些郁闷,却还是依江念与所言脱下了衣服。 伤口不深范围却很大,整个脊背都好似被磨去了表皮,幸而筋肉结实,尚未伤及内中脏腑。 “你可曾听闻碧血灯?”江念与心有杂念,单尽可能不让指尖接触谢尘吾的肌肤,无意拂过时只不由地往回缩了缩,转而竭力稳下心神道,“碧血证丹心,九灯足映照千万殉国亡魂归来之途。” “你总缩手做什么……你究竟在怕什么?”谢尘吾忍无可忍,“是我有洁疾又不是你有……我都没发话,你为何总躲着?” 江念与理屈词穷,便也没吱声。 “你想说这四壁挂着的都是碧血灯?”谢尘吾抬首扫了周遭环境,“你可知解法?” 江念与略微颔首,他割断白布,帮谢尘吾将衣服披上后却还是摁住谢尘吾的肩膀,顺手点了谢尘吾的穴位。 “别乱动。” “谁说我要乱动了,至于么?”谢尘吾无法理解,“快解开。” 江念与没理会谢尘吾,自顾自起身:“那碧血灯引的是端人正士,喝的也是善人血。” 一把短刀应声出鞘,还不等谢尘吾反应过来便割上了江念与的小臂,汩汩鲜红被江念与滴入了石窟中拢共九盏灯中。 见谢尘吾一副咬牙切齿模样,江念与微偏银面,轻笑道:“终归还是值得的。” 他平静地解了谢尘吾的穴位,在那人语气不善地问接下来要做什么时,江念与只淡淡回了句:“同我一道下阴曹地府。” 顷刻之间,谢尘吾面前的江念与骤然扭曲,天雷乍起,那人在轰鸣间朝后倒下,血肉横飞。 “咔嚓——” 谢尘吾听见心底同寿命相连的未央灯发出一声裂响。 第221章 庄生 落刀自戕,作坟冢下白骨一具。…… “阿眠、阿眠啊……” “要替我好好活下去……” 气虚疲弱的呼喊萦绕顾於眠耳畔四年有余, 明知是饮鸩止渴,他依旧甘之如饴。 若能爽快落刀自戕,作坟冢下白骨一具, 他恐怕不至在人世的无涯苦海间沉沉浮浮。 于他而言,死生非大事,如何生又如何死才值得计较, 毕竟命数难改, 即便当初七死八活疯疯癫癫, 他也无意逆天而行, 也未尝想过介入十五族纷争。 而今是矢在弦上, 逼不得已。 昏沉沉间甫有几分清明, 脑中剧痛却骤然作万剑刺激他的五感, 叫面前方有几分清晰的事物霎时化作一派混沌。他的脑好似被蛇鼠狠毒啮咬了一遭,那剧痛深入骨髓。 他一向不怕疼,也几乎未尝喊过疼,现如今却压不住声, 喉底硬生生抖出几声幽微的呜咽。 涔涔冷汗自前额滑至眼尾时,顾於眠睁了眼。他原以为破解了那宣容的幻术,便理该直入鬼城,没成想竟是在一软榻上醒来的。 目光斜向侧方,唯见梁顶蛛网密结, 垂悬的银线牵着积灰的缺腿木桌,再往下是几张板凳与两双长靴。 他深吸一口气,正欲开口,不曾想忽而一呛,竟猛然咳嗽起来。他来不及看清床沿站着的二人便将他们往一旁推去,旋即扶住床沿呕出了满嘴的血。 他咳得愈厉害, 地上血便愈积愈多,好容易止住咳嗽,满地赤红却犹千万细针刺得他头晕目眩。 他失力要往下倒,反被严卿序伸手捞起搂入了怀中——其实他当下视线模糊,根本没能看清那人的脸,可紊乱的吐息与熟悉的体温还是暴露了严卿序的身份。 “卿序……几日过去了?”顾於眠睁眼都费劲,索性阖目。 “阿眠,别急着开口,听我说便好。”严卿序褪下鞋袜上床,一只手搂着顾於眠,一只手用拧干的白帕仔细擦去他嘴边血,“现如今距我们出城已有三日,叔父和许长公子应依计划前往冥君府,故未出城,可奇怪之处在于随行侍卫三人也未能逃脱。” 严卿序略微偏首,床侧等候的隐卫北虚便把手中盛了烫水的铜盆向前一伸,将血红的帕子接了去。 “目前,死城周遭为一团瘴气所笼罩,朱门紧闭,不得出入。以活物试了一试,接触瘴气的那刹便会因皮肉腐烂而死。”严卿序将掌心贴在顾於眠额前试了试他的体温,见尚有些发烫后拧眉将他抱得更紧。 眼下顾於眠浑身乏软,恍若大病一场,他听了那话也全无讶异,仅吃力启唇,问:“城门前可有悬灯笼么?有几盏?” “灯笼?”北虚茫然不解,“您指什么?” “有一盏血红宫灯悬于城楼顶,”见顾於眠狸奴索暖一般不断往他怀里缩,严卿序扯了堆在角落的布衾,将他给裹紧后才又把人抱住,“是别有寓意么?” 闻声,顾於眠微垂长睫,片晌后没回答,只抬眼看向北虚:“四地形势如何了?” “那挨千刀的魏氏不知从何处召来了数万阴兵,现如今已屠了七八座城……负责平乱的廉公子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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