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好东西,明日一早上路,到了沙场,你的死活我可顾不上了。” 言罢,齐时负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瘫坐在地的宣容发髻散乱,他将头埋在被抓得发青的手臂中,饮泣吞声。 “你明明说过唯我一生的……” 那呜咽声逐渐散开,悲戚沉郁,他却从未叫齐时负听见,他从未在那人面前落下过一滴泪。 “不爱我了,扔了便是,把我锁在这囚笼里……无望地等你回心转意做什么呢?” 喃喃自语中泡浸的,是旧去新来的苦恨。 痴念无所解,空等不归人。 他知道自个错了,错在轻信誓言,错在擅以为那人只会爱他,错在仍旧心心念一个早已不会回头之人。 飞沙走石一瞬过,天地又变了番景象。 滁蔺血战,十万许家军背水一战,在裕山北面同李氏军大战几回合,难分伯仲。山上是李氏军的一个扎营点,林中密麻麻都是人。 不曾料许家为取胜不择手段,偷摸着朝溪水中下了难解的剧毒。李氏军队大乱,许家军趁乱攻上山来。营将自顾不暇,随从的家眷美人亦乱作一团。 不知谁人喊了声——“齐将军中毒了!!!” 刚自战场上退下的宣容顶着满身疲惫,擅用唤魂禁术,剜心换药,得了小小一杯解药来。 他强忍着心口剧痛,以那被恶鬼施舍的两炷香寿命冲到齐时负身边,哭喊:“时负,这药你快喝了,这能解毒……快你……” 话未说尽,他便被甩开了。 只见齐时负搂着家中硬要跟来的宠妾,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去哪里听信了谣言要来害我?你要如何证明这是毒鸩还是解药?” “我不奢望你记得什么山盟海誓,我只求你信我这一回。你信我……这汤药是解药……千真万确……” 两炷香内他身上的伤口不会显现,他没法凭伤口解释,更不可能告诉齐时负那解药是他擅用禁术换来的。 于是,他只能跪地苦苦哀求齐时负。齐时负早已不信他了,只一脚将其踹开,冷冷道:“你有这闲工夫倒不如上战场杀敌去!” 齐时负皱着眉挥翻了那琉璃碗,宣容眼见命换来的药都被滴入了土里,钻心之痛瞬间令他浑身痉挛起来。 他颤抖着跪在地上,如若丧家之犬,疯癫般刨开不知被多少人踩过的泥污泥。眼见那药渗开,再拿不回来了,他绝望地嚎哭起来。 “啊啊啊啊啊——” 齐时负见状皱了皱眉,只当他是疯魔了,唤人将他拖回了营帐里。 “好端端的,怎么神志不清了……啧……就不该带他来!” 宣容最后瞥向齐时负那眼,眸子已经黯淡了,空荡荡的心中再住不下一个叫“齐时负”的薄情人。 “我不再护你了,我要护我的国……” 迷迷蒙蒙中,宣容挣脱侍卫的搀扶,毅然拿起长剑奔向剑影刀光。 他从非一个愿意做小伏低、委曲求全的人,在齐时负之事上他深陷云雾,却能于他事上独得清醒。 一炷香的时间里,他用所剩无几的寿命杀了无数的敌人,每砍在敌人身上的一刀,都流着他宣容过去十余年的将士忠血,而再无他对那薄情人的一丝半点情意。 最后他倒在沙场上来的怪异,眼前的敌人挥剑还没砍在他身上,宣容便僵直着倒下了,心口处开了一个黑黝黝的洞。 再后来,一具具新的尸体压在他的尸身上,血肉都被战车碾碎了。 李氏兵命大,战败的许家为保全地位交出了解药,齐时负等人的毒都悉数解去,只是一个明媒正娶的宣容死在了战场上,一个新纳的妾被误杀罢了,没人记得宣容死不瞑目。 直至一个幸存的士兵惋惜着说起宣副将军死状之怪异,齐时负这才后知后觉地召出了宣容的魂,读了他这一世所经历的悲欢离合、愁肠百转,读明了他至死不渝的情。 亡魂没有多说什么,只留下一句宣容倾其一生没能问出口的话来—— “我不是只会温席的废人,我也有心啊……你怎么只看见了你自己的心呢?” “就这样吧。” 宣容在这世间散了个干净。 青蝇点素,他奉为圭臬;肺腑之言,反踩入泥潭。 悔恨太难言,也太迟。 “宣容……宣容……” “我好恨……好恨啊……” 一夜白头的齐时负瘫坐在宣容房里苦苦叫唤、泪流满面。 次日,他拖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爬上裕山,在那庙边掘了个深坑,放入早已制好的棺木,又立了块青石碑,刻上了“宣容将军之墓”几个字,便吐着血倒下了。 几日后,众人才在碑旁发现了齐时负寒透的尸骨。 怎知“老天有眼”,又让齐时负“活”了过来,去赎他那几辈子都赎不完的罪。然而他百年装作破庙中人,守着无尸的棺木,守的不过是个念想罢了。 他怎会不知道真正的宣容早已在兵荒马乱时被踏碎在万里黄沙中?那杯断肠的汤药被浇入尘土,曾经的海誓山盟亦在握不住的岁月中消弭。 因而,当有一日他足以纵血刃时,他毫不犹豫地砍向了世间薄情人。 他欲借此赎罪,替无数的“宣容”申冤。 又是一阵风起,眼前的一切都消失殆尽,只是破庙依旧,残碑犹存。 三人噤声不语,宣容的苦恨似蚀骨的毒药一点点钻进他们的心,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倘齐时负百年来背的便是这种痛苦,倒也活该。 “真是疯了……”谢尘吾喘着粗气,咳嗽了几声,“凭什么把他受的苦强加在我们身上?!” 其余两人皆默默无言。 严卿序扶着顾於眠倚门柱坐下,见齐时负连人带魂都灰飞烟灭,他又叹了口气。 青石碑边落下个刻着“齐”字的玉佩,以及一个玄铁碎片。严卿序于是过去在碑边挖了个不深不浅的坑,将玉佩埋入了土里。 谢尘吾抱着剑,看着满地血腥犯洁疾,他一边揉着眉心,一边道:“宣容那般恨他,该将那玉佩有多远扔多远才是。” 严卿序没有回答,待将土踩实了,他方拾起那碎片递给顾於眠,道:“於眠,你看看这是不是墨家兵符的碎片。” 顾於眠犹豫着点了头:“只是我不明白,墨家兵符碎片怎会有一块在他手中!不该是墨家亡魂持有吗?像墨邹那样……” “大抵是这家伙的怨念太深,被有心人利用了吧……毕竟有负心人无故被杀也不过是这几月的事。” 顾於眠望着那逐渐亮了一角的苍穹,心绪很乱,谁人能有此力助一亡魂练出以假乱真的肉身,又为何要助他? 奈何那齐时负的怨悔太重,不属于他们的记忆如潮浪涌来又退回。他只稍稍垂眸,又会想起宣容的泪与齐时负的悔。 “原来所谓四欢喜四离恨,不过是一人而已……” 第10章 怨山 “你病了倒像那无齿幼兽,终究顺…… 江念与醒来的时候已是正午时分,方一抬眸便透过细纱窗看见了空中翻卷的残云和随风动的青绿新叶。 “醒了?” 江念与抬手遮光,听得耳畔响起一人慵慵语声,先是一愣。 那人见他不言,于是探身近前,昏影遽然间遮挡住外头光亮,将他笼在其间。 江念与闻声知人——陌成谢家了不得的长公子说话向来带着无端的嘲意,同他那性子一般恶劣。江念与垂了垂眼睫,出于礼数,还是耐着疼,扭过头去。 谢尘吾的目光跟着江念与动,对上眼后,二人皆未移开。他抱臂坐于床头木椅上,眼底寒凉,只一味俯视着床上伤患,瞧不见半分怜悯的意思。 实话说,江念与同他本就不对付,尤其讨厌他居高临下的模样。他微微拧起眉心,尚未来得及开口,又听谢尘吾不咸不淡问:“要扶你起来吗?” 江念与颔首,这才发觉嗓音有些发哑,吐出口的字句都带了些血腥味:“都结束了吧?” 谢尘吾以手揽住他肩前顿了顿,却还是在下一刻握住肩胛一角将他小心扶起:“嗯。齐时负体内有块墨家兵符碎片,善后之事都交由若家人了。” 方醒时尚没发觉,这会屋中浓郁药味直直窜入鼻腔,江念与不禁蹙了蹙眉。他轻轻挪动双腿,虽伤处隐隐作痛,但见未伤及筋骨还是长舒出一口气来。 谢尘吾瞥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破天荒觉得那江念与到底也是个凡人,尚不足以冠上“千江孤灯”之虚名。 他也不过是落在地上的余晖,哪里似天上月了? 他的目光落在江念与身上,如是千江深雪笼寒夜,冻得人发寒,可江念与没理会他不加遮掩的审视,已然倦于同那内里寒凉之人周旋。 奈何,他心中有个疙瘩,总硌得他心底发痒。 他犹豫半晌,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你怎不去休息?你不是近三日未眠了吗?” 谢尘吾闻言,反倒勾唇笑了:“你恐怕不知自己昏过去几日吧?整整三日了。顾於眠的伤没你这般重,卿序还在那边侯着呢。” “不提也罢。既醒了便快些把药喝了,你昏迷的时候,那药总灌不进去。”谢尘吾不知怎的又顿了顿,愕然问,“你没有顾於眠那毛病吧?他每日喝药跟别人要杀了他似的,也就严卿序有那耐心劝他……” 江念与没力气,只轻轻摇了摇头。不曾想,谢尘吾又笑了,他眼尾稍弯几许,薄唇上扬,未尝窥见过的明朗模样令江念与一时间清醒不少。 “你病了倒像那无齿幼兽,终究顺眼些。” “……” 谢尘吾的话来的没头没尾,江念与瞥了他一眼,实在没力气搭理他,于是默默坐着,一言不发。 “先喝药吧。看你现下应是没什么力气,你便把嘴张了,我帮你把药给倒进去。”谢尘吾自顾自说完就起身端药,一副无论如何都要给人灌进去的架势。 “……” “你咬着牙做什么?把嘴张开……” “谢公子……没侍奉过人吧?”江念与别过头去,将嘴闭得很紧,是真怕那蛮横子将药往他口中灌。 谢尘吾冷笑一声:“谁配得起我来侍奉?” “看得出来……”江念与又抬眼看了看他,“还是麻烦谢公子帮我拿个勺来吧,我自己喝就好,不劳烦公子了。” 谢尘吾这次倒是什么都没说,乖乖去拿了个勺来,那药碗同勺下一刻便被谢尘吾送了过去。 江念与身上密密缠了不少布,或深或浅的裂口随他的挪移而扯开,握住勺柄的刹那间,他的手重重颤了一下,谢尘吾见状将药碗稳当端远去。 “你这可是能自个喝的模样?不过是让人喂你喝药罢了,又不是要你性命,至于你如此戒备?” “……”江念与疼得说不出话,憋着一口气摇头。 “倘你不愿对碗饮……”谢尘吾瞧了眼手中碗勺。 “我喂你吧……” 谢尘吾没容江念与拒绝,江念与便也乖顺地仰首咽下递到唇边的药。只是那谢尘吾喂药太急,总是磕碰他的齿,江念与没力气动怒,整个人晕乎乎地瘫着,药沿嘴角淌出去还得靠谢尘吾拧着眉拿帕子擦。 好在没一会药碗便见了底,喂完药,江念与只瞧见谢尘吾匆匆离去的背影,很快画屏后便响起谢尘吾洗手的击水声。 江念与笑了笑,又在床上倒下了。 谢尘吾提前备好了数盆水,洗了很久,在终于满意地擦干手回来时,江念与的眼神已有些朦胧涣散,问话也不答,模样瞧着并不清醒。 他用手背轻轻抵在江念与额前,见江念与未发热,于是收回手去,也不说话,又默默在床头木椅上坐下了。 ------------------------------------- 隔壁房中,木床边坐着个温润如玉的纯良公子,公子手中端着个白瓷碗,碗中缁色的药已近乎见底了。 那公子每舀起一勺药,床上坐着的伤患便拧紧眉,尤其艰难地张嘴将递至唇边的苦药含入口中,发着颤咽下去,继而发出一声心如死灰般的叹息。 “兵符怎么办?”顾於眠忍住将药吐出的冲动问。 “眼下局势动荡,恐怕放哪都不安全。” “那便放在锁灵囊里贴身带着吧……多少安心些。” 严卿序面上含笑,手里握着一干净白帕,他轻轻帮顾於眠拭去嘴角淌出的药,动作温柔,同他那性子一般,像是捧着和璧隋珠,生怕碰坏了。 “今早,萧家主差人送了信来,说是墨邹体内的兵符他会仔细保管好,让我们无须担心。此事倒如於眠所料了,萧家主此般交疏吐诚着实不易。”严卿序那温润语声如白珠落玉盘,口中言语却分明是些隐晦的争斗。 “但我们就是顺着设局人之意,把兵符都收入囊中了,又能如何?那人分明已凑齐可号令百万亡魂的墨家兵符,又为何要任其分散各地?” “敌在暗,我们在明,既已处不利之位,暂且也只能行一步看一步了。”严卿序又舀了一勺药,送到顾於眠嘴边,“於眠,不要咬着唇……也不要咬牙……把嘴微微张开就好。” 顾於眠眉头都拧在一起,憋着气这才又咽下一口药来:“墨家兵符之事万不可声张,这世间欲练唤魂禁术之人难以计数。” 顾於眠尤其讨厌被人玩弄于股掌之感,心底不悦却并不显露于表,面上仍旧从容。 “砰——砰——” 严卿序方一搁下药碗,突闻屋外响起一阵些许急促的敲门声。 “两位公子,有贵客来找您俩嘞。”外边小厮怕屋中人听不清,还抬高声喊。 俩人皆未请客,也不知来者是谁,见小厮那般急切,都有些困惑,严卿序于是站起身来,温和道:“请他进来吧。” 只听“吱呀”一声,一身着轻甲的男子踏入屋内。 顾於眠扫了他一眼,见来人身材高大健硕,背阔肩宽,脖颈间一道牵入衣的长疤更令狠戾猛将之风一展无遗。 “严公子、顾公子,”那人声音低沉浑厚,威风毕露,“前几日之事我已有耳闻,多谢几位公子拔刀相助,苏某在此替这禮间百姓谢过几位公子了。” 言罢他恭恭敬敬地朝二人抱拳行礼。 严卿序也向他作揖行了个礼,这才问:“不知阁下是?” “安晏四营将军苏缭亦。”他自怀中取出封信,一双眼盯着严卿序,如鹰隼取物,“我此番前来,是有事相托。” 闻言,顾於眠直起身来。 顾於眠同他有过几面之交,苏缭亦其人是禮间苏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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