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及冠之龄,为承家业,多的是心机城府。只是,他本以为,顾於眠向来独得“漱雪澄明”的美名,他该活得更恣意潇洒些。可在方才那短短瞬间,他分明瞧见顾於眠在怔怔盯着地面空阔处,眼中露怯。 顾於眠究竟在心底藏了什么,他看不清楚。 严卿序没意识到自个的神情有些凝重,但有所察觉的顾於眠却误以为是他生了气,也不敢再狡辩,于是只能兀自垂头踩雪,有一下没一下地用长靴摩擦雪泥,时不时还打量几下严卿序的神色。 “二位公子要冻死在这暮春雪里呀?”只听得侧旁有吱呀开门声,魏长停倏地从屋里钻了出来,他伸长手便捏上了严卿序的脸,“卿序你这什么表情,也太吓人了。” 听闻此言,严卿序又是一怔,他正欲道歉,却被魏长停顺手给掩了嘴:“莫说莫说,有事没事都俯首低头赔礼可不成,有损福运呢!” 他嘴中说着不正不经的戏言,目光却不由落在了那狐裘覆雪的明朗公子身上。都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本便是食色者,盯着顾於眠的目光亦是不加遮掩的赤|裸。 奈何顾於眠对红尘事太过迟钝,根本没想太多。 那狡黠的狐狸盯着顾家公子瞧,见其青丝如瀑,雪肤皓白,已是心生感慨。又观其窄面棱角分明,加之眉目如画,唇角微扬,红若染脂,当真是脱俗绝尘非常人能比!而一笑烂漫,更叫人难以挪目,隐似窥探春朝薄雪,熠熠灿灿。 但他从未越界,更不曾对这么个冰清玉洁的人物动邪念。 他仅将自个流转的目光落在一边神色局促的严卿序身上,笑说:“於眠生得这般我见犹怜的模样,真真让人心动不已呐!是吧,卿序?” 倏忽间,他猛然握住严卿序的手扯至身边,又一把揽住严卿序的肩,举止轻佻,对严卿序笑得似含蓄又有好些张狂。 严卿序只当那是个玩笑话,并无其他动作。 “嗳……方才你们同那小兄弟起了口角吧?都杵这儿了,必然是闹得很是不快吧?还是我去唤闻小兄弟来领路去。”言罢,他顿了顿才煞有介事地开口,“於眠,我去去就回,我可把卿序交给你了啊!” 言罢,便把手中抓着的严卿序的手塞进了顾於眠手里,一只大手放在严卿序背上将他一推,登时叫那君子差些跌入顾於眠怀里。 严卿序慌得手足无措,连话都堵在喉口发不出来,顾於眠将他扶稳后,倒是大大方方地握紧了他的手。 他只听得耳畔传来顾於眠清脆的笑声,随后,双手被顾於眠修长的手指给包裹住了,顾於眠不停搓弄着他温烫的掌心,叫他耳垂染上一片薄红。 “卿序,你的手要比我大些呢。” “啊……是吗?”严卿序眼都不敢抬,只轻轻咽了口唾沫。 “卿序你放心,长停不在,跟了我也有你的好日子过,兄弟就要此般生死相依!” “不必谢我!”魏长停哈哈笑着入了闻风之屋,只还背朝他俩招了招手。 ------------------------------------- 也不知魏长停用了什么法子,总之那闻风很快便乖乖出了门,从引路到至一户人家门前停下,都没再对他们恶语相向,仅是病恹恹地低垂着脑袋,闷声不言。 好在即便气氛低迷,一路上也并不寂寞,魏长停是个耐不住闲的性子,他时不时要从严、顾二人身上寻些乐子。 “於眠可尝过那楚雨巫云之乐?又可曾品过红豆相思之苦?” 魏长停毫不避讳地将露|骨的问题抛在顾於眠面前,连他身旁早已见怪不怪的老友都禁不住浑身一颤。严卿序作势要去捂他的嘴,魏长停只笑嘻嘻避开了。 没成想顾於眠却是真仔细想了想,方无奈道:“还没……年少无知,尚不懂风花雪月深情。” “是么?於眠所谓皮毛可比我们这群凡俗懂的内里还深吧?” 顾於眠只耸肩笑说:“有缘人不知何方,又如何懂得了?” “藏晖守拙好呐,至少不被人视作眼中钉!”魏长停抬手挡去拂面的雪,眼底暗了暗,“裴趋不避锋芒,给自家可招引了不少麻烦。” “我也不过纸上谈兵者,天生玩心重,草读之书怕也难有用武之地,长停还是莫要恭维我了”顾於眠轻轻笑了笑,“白公子乃年轻气盛,鲁莽之举,可其大抵本意不坏。” 白裴趋之名在这四地内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非美名远扬,而是恶名传千里。白裴趋其人亢心憍气,向来不屑与十五族子弟相交来往,更莫要提凡俗,因其嚣张跋扈,人们总戏称其为“太子”。 过往人们骂他多是因其妄自尊大,然而两年前一事却让世人将他彻底作了荒唐人来看。那年,只知纸上谈兵的白太子为灭山中悍匪,不顾山中百姓死活,硬是放火烧山,惹得怨声载道,至今那块还依旧是块焦土。 “十里火燎”之恶名至此生根,白裴趋也因而同那群美名满身的世家公子格格不入。 魏长停也没想在那话题上深入,只握紧手中酒囊,勾唇笑道:“人生苦短,不如纵酒高歌,且行且乐。” 在那多情子嘴里没头没尾吐出这话时,严卿序已发觉不好,奈何魏长停语快,又轻快蹦出下半句来:“待苍巡结束,你们俩要不要同我回渭于醉芳阁好好体验那调风弄月之乐呀?” 见又绕回了那风月之事,严卿序愁得眉头都皱了,只哭笑不得道:“长停你又来了,可万不能再误人子弟了!” “误谁子弟?顾家的还是严家的?”魏长停哈哈大笑,喜色恣肆。 严卿序听出他话中有话,耐不住耳垂发烫,只得往口中灌了好些驱寒的烈酒。 闻风在一外观破落的屋子前停下,只冷着脸坦白说不会陪他们进去,理由是不愿看见那些晦气东西,叫自个沾染些有的没的脏玩意。 “听我一句劝,小兄弟,你若真想避开阴气,你那屋也快别住了,那屋的阴气比这还重,住久了怕要折寿。” 魏长停言辞恳切,闻风却是默默无言。 顾於眠没有半分犹疑,只同闻风道过谢,旋即推门入屋,严、魏紧随其后。果不其然,暝晦的屋中有两个僵青的尸身蜷缩着抱在一起,五官模糊,已然看不清神貌。 大抵是天寒的缘故,屋中异味并不重。 这时日,大雪本就埋了村中小径,家家户户皆把屋门掩得严实,相互间又少往来,既然尸味不重,闻风又如何知道这屋中死了人? 顾於眠倏然一怔,惊觉失算,匆忙踹开半掩的屋门朝外喊:“闻风——” 没瞧及闻风的踪影,倒同俩人打了个照面,冷汗霎时如白蚁爬上顾於眠的脊背。 一男一女两相牵,五指紧扣,眉目弯弯。 顾於眠往后退了几步,同门前东西拉开距离,却将那二人的面容看得清清楚楚——凸出的眼球滴溜溜转着,裸|露的皮肤上密布大片的青紫,寒气森森,分明就是…… 他遽然回身,果然见地上的两具寒尸于刹那间碎作了细碎的骨粉。 “嘻嘻——嘻嘻——” 第12章 闻风 养尊处优的公子如同一夜梦醒,同…… 顾於眠没有片刻犹豫,抽出朝云便向两人劈了过去,锋利的刀刃直直砍在两人紧牵的手上,怎知两手硬如磐石,竟连一个刀痕都未留下。 那两个尸鬼僵直的站在原地,麻木般无动于衷,也不加以反击,只是瞪大眼看着顾於眠,嘻嘻笑个不停。 顾於眠听家中隐卫提起过,这双人牵手的尸鬼名唤“喜尸”,多是怨念深重的眷侣死后幻化而成的。 因是二人所化,阴气极重,十分难缠,而遇上喜尸最好的解决方法是了却其生前执念,送魂归天。 但显然,这死了的二人,根本无从探寻生平事迹,山深雪大,空荡的屋中更是连一星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这东西我来对付!你们先去追闻风!我一会跟上去。”,顾於眠朝严卿序和魏长停喊,又用剑指了指雪地上隐隐约约留下的足迹。 严卿序和魏长停也不敢停留,朝那方向就狂奔。 “啧……”,顾於眠咬破指尖,借着一点渗出的血于空中画出个“缚”字来。 幽幽蓝光于半空浮现,千万条雪凝成的绳索齐齐朝喜尸射去,缠上他们的手脚、脖颈,继而在顾於眠手向地一挥的刹那间,喜尸双双跪倒在地,不再动弹。 怎么连一点反抗都没有? 顾於眠心中疑虑丛生,回身朝魏长停和严卿序去的方向望去,依稀还可以透过风雪看见两个身影。 他看着那两个跪着却仍旧紧紧牵着手的喜尸,却见他们一阵颤悚,本咧着的嘴合上了,却从嘴角淌出血来。 微微凸出的双目紧闭后,也在青紫的面上留下两道泪痕。 他们浑身震颤,也就片刻之间,骨上的皮肉开始腐烂,一片片脱落,像秋末的残花从枝头剥落,坠入雪中。 乌黑毛发很快又被大雪掩埋,看不见了。 那对喜尸只剩两具白骨,却是双手交叠,拆不开来。 “天不公。” 不知何处传来幽怨之声,短短三字却压得顾於眠喘不过气来,他将术法解开的一刹,那具白骨便化作了粉尘,消散在昏暝之间。 天的确不公,生于石筠,死于石筠,活得不如小小蜉蝣。 天不公,因而连有缘都成不了佳话。 顾於眠觉得眼前有些迷蒙,但没敢耽搁,又起身来,向严、魏奔去。 ------------------------------------- 严卿序和魏长停到底身轻手快,很快便追到了狂奔的闻风。 魏长停飞起一脚便踹在闻风身上,直把闻风踹倒在地,又翻了几个跟头撞在一棵枯树上。 魏长停没有收手,反而狠狠掐住闻风的脖颈,直把他本就干瘦的脖子掐出青紫痕迹。 只见他勾唇笑道:“把你知道的都供出来,我若心情好了,没准还能饶你不死。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言罢他猛地松开手来。 闻风抓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地喘息,魏长停那不加掩饰的杀意钻入心头,令他震颤不止。 “说啊!”,魏长停又一脚踹在他胸口处,使得闻风彻底倒在了雪地上,浓血从口中喷出。 魏长停多少红了眼,杀意如泉汩汩从心底涌出。他并非视人命为草芥,只是看着闻风那张干瘦的脸,他便想起自己的过往来。 十六年前,墨门之变,成千上万的墨家兵于无月的晚夜像地底爬出的阴兵一般,趁魏家家主同其子也就是当今家主魏熻不在府邸,在魏家府邸大开杀戒。 疏于防备的家兵难敌蓄谋已久的墨家精兵,终是魏家烛火倾了一地,高挂的牌匾都被骑兵踏了个稀碎。 亲眼看着母亲被骑兵踩死的魏长停成了战火中流亡的乞丐,一身的伤,却连哭的气力都没有。 那年他才五岁,养尊处优的公子如同一夜梦醒,同乞儿争食,同恶犬抢命。 老天何能待他至此? 他不懂。 好在慢慢地,魏家藏起了旧伤,依旧是渭于的狼,但死去的人不会回来,刀疤永远地留在了魏长停的心上。 他想这世间不再多一个魏家,他不想这世上再多一个少年魏长停。 “长停,够了!”,严卿序看不下去,用剑拦住还要继续的魏长停,“他若死了,便无线索了。” 然而闻风却着了魔般,一下从地上窜起,抓起地上的雪向魏长停泼去,散了魏长停一身。 说也奇怪,那雪触及肌肤,便升起黑烟,如火灼般刺痛。 “呵……雕虫小技。” 一身红衣的魏长停立于白雪间如烈焰燎原,依旧勾唇笑着,轻蔑却从眼底明明白白的显现出来。 他长袖一挥,漫空便散下片片红叶来。 “你既寄我暮春雪,我便回赠深秋红枫可好?” 如他所愿,那红叶落在雪上,那满地混着泥的污雪便一层层地化开了。 只是回过神来的严卿序忙抓住他的手,“长停不可!” 这大雪本就来的古怪,先前顾於眠便告诉两人,不可贸然施法,同禮间密林一样,恐生变数。 只是魏长停向来不是沉得住性子的人,随心所欲惯了,怒意上头,也便把顾於眠的话给抛诸脑后了。 闻风见状冷笑起来,只见那雪化开后,团团黑烟从中冒出,竟聚作人形,朝两人扑来。 严卿序手握焚痕,避开黑烟又挥剑刺去,只是那黑烟却闪躲极快,如脱兔逃生。 但毕竟不是人,严卿序没有手下留情的道理。他向来出剑既狠又快,不过几个回合的交打,焚痕已将那黑烟作的人砍散了。 闻风缩在地上瑟瑟发抖,严卿序则持焚痕在据他的喉口半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才开口问:“这下你该把指使你这么干的人供出来了吧?根本得不到一点好处的事,又为何要引火烧身……” “我把命给了恶鬼,用满目白雪盖掉了罪恶丛生的世间。谁说我一点好处都没有?”,闻风眼神空洞地望着一片浑浊的天,“这雪如果能够一直下就好了……” “你要杀了易子而食的罪人,哪怕连累了那些无辜的人?”,严卿序沉声道,刀刃抵上了闻风的喉口。 闻风听后沉默了,半天才吐出五个字来。 “人总会死的。” 赶到的顾於眠恰巧听见那话,他一巴掌便扇在闻风脸上,一双清澈的眼如今是一片通红。 “就这种立不住脚的缘由,你便把那老人家给杀了?!你疯了吗?!”,顾於眠撕心裂肺地朝他喊。 他双手扯住闻风的衣领,露出闻风冻得青紫的身躯和在经年累月的饥饿下清晰可见的脊柱。 谁知一语落地,三个人都是满脸震惊。 “莫爷……爷……死……死了?”,闻风的声音颤抖着,两行泪登时便淌了下来。 他从没想连累无辜,他只是太恨了,恨透了为饱腹而食人的乡民,恨透了出卖自己亲女儿的父母,恨透了那些不管不问的官人。 为什么要让他活在这无情无义的世上?什么是父慈子孝?什么是温暖?什么是叫玉食珍馐?什么人能够一掷千金? 他不懂,也没有机会懂。 “杀了我吧……”,闻风跪在地上不知疼痛地握住焚痕,刺目的鲜红在映着银光的剑上留下斑斑驳驳的印记。 “既然没杀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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