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滋味!” 何赢腰间铁甲一动,风中有铛啷清响。 下一刹, 他手中锋刃倏地擦过那说荤话的外来人,叫那汉子臂上薄衣开了道细口。 “哦呦!对不住对不住,我这短刀不长眼,但诸位的嘴该带个把门才行啊。”何赢斜睨几人一眼,遂头也不回地摆手离开。 何赢本非轻易多管闲事之人,奈何他打心底佩服那顾氏小儿,这才插手管了桩破事。说到底,顾於眠毕竟是安晏死皮赖脸搬来的救兵,不好生供着,反乱嚼舌根辱他,可还有良心么? 现下正是人心惶惶时候,何赢看得出来即便是军心最稳的三营,也已有了崩溃之兆。营中兵卒皆不约而同扮出副无畏模样,可惧色藏不住,逐一从乱晃的瞳子、僵硬的指尖冒出来了。 何赢来安晏十余年了,尝这西北的沙都快咂摸出味来了,自然对那场面不惊不怪。他自顾自穿过三两成群的兵卒,止步于顾於眠的帐前。 “顾公子,我乃四营副将何赢,我有话要说,不知是否方便一见?” 他一语方罢,忽见几根长指拂起帷帐一角,一玉白面旋即探了出来:“何副将,快请进!我原想着你不来寻我,我便去寻你呢!” 何赢一哂,毫不客气地走进去,这才瞧见那矮榻上已瘫了个游侠,桌案边上还坐着个啃大饼的半大小子。 “哟,你这儿还真热闹!”何赢也不客气,径直在那吃得正香的少年郎身边坐下,笑眯眯问,“几岁来着?还在长身体吧?” 他的话害那人一噎,那少年郎死命捂住嘴便剧烈咳嗽起来。其实倒也不是何赢的话吓人,那少年显然是瞧见他那张脸后才像见了鬼似的。 “您您您……您怎来了?” “怎么,你都能来,我不能?” “您明知我万不敢有这般意思!”沈佺七赶忙起身,恭恭敬敬抱拳俯首冲何赢行了个礼,“晚生久未见您了,方……有些惶恐。” “怎的?你们原先就认识么?”若讱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这天下不过如此,四海皆有朋友,好呐!副将军若不嫌弃,便也同我攀个朋友吧?待走完这程,咱哥几个日后都算是有过命交情的兄弟了!” 何赢爽快将头一点:“我就喜欢小兄弟这般豪爽的性子!” 沈佺七见状咽了口唾沫,瞧一眼何赢,又瞟一眼若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得复垂首吃饼。 那帐中仅点了三根烛,并不算亮堂,眼下战况紧急,东西皆需俭省着用。好在,顾於眠、若讱二人均常于风雨间游走,过惯了邋遢日子,并不如何在乎那些个细微事。 顾於眠在同何赢尚有几分距离的地方止步,朝他恭恭敬敬作揖行礼,“何副将,於眠久仰大名了。” 何赢摆摆手:“我哪里有什么大名?不过是个狂徒浪客,占了四大营副将的萝卜坑,日后利落走人,把我坐不热的位子交到真正合适之人手中便心满意足了。” 若讱没听明白他话中意,听明白的沈佺七不敢吱声,顾於眠只笑问:“您来寻我定不单为了谈天叙旧吧?” 那副将性子随便,他盘腿坐下,自顾自卸起了手上铁甲,露出自个满是淤青的左手:“您可曾听说过‘桃风疫’?十三年前,那瘟疫祸害边疆,受其所害的百姓近千人。” 顾於眠闻言顿了顿,正色问:“何副将必然是有了什么消息才忽然提起此事吧?” “桃风疫并无解药,那年的瘟疫是忽然来又忽然走的。前夜,也就是那个所谓的玄阴坑出现之时,甲逾关来了七个浑身缠满破布的百姓。据说那七人被拦下来后就开始扑咬守关将士,当时大家伙也没多想,其中一个兄弟不当心被咬了口,当晚就发高烧死了。也是将人逮了,扒了他们身上破布才发现他们浑身溃烂,早已是面目全非。” “可否同我细细讲讲那疫病?” “当年桃风疫始于廉氏地一小村,廉氏地虽说主家含蓄,民风却开放,廉地民好美,那片村子更以成片的粉桃林闻名。不料,恰是那年桃风拂面时,忽然起了瘟疫。发病者浑身发红起疹,瘙痒难耐,用不了几日便会全身溃烂而亡。此外,一旦接触到患者身上疹便会感染,当初就是一染病村人失足落井,叫那病传开了。” “最后如何解决了?” “我不是说了么?并未解决,是忽然没的。临近春末,疫病仍旧无解,也不知何人开始传桃树招灾,染病的、没染病的,都抄了斧子砍了近半的桃树。也是奇,没几日,那疫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於眠微微压下眉头:“您是怀疑那七人染的也是桃风疫么?可适才是说那七人皆是自关内来的?我原以为,步氏爪牙早该尽数撤出四地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于是汲汲皇皇喊了一声:“不好,副将军,快、快些写信入四地,敦促他们紧急备战!” 恰这时,外头忽地喧嚷起来。 顾於眠猛然掀开帷帘往外走,一身月白的袍子被火光映得发黄。 一匹被削去半边脸的马载着断臂的侍卫猝然栽入沙地中,那侍卫面上生了好些脓包,他一只手往前扒土,艰难地挪动身子,停在了一神色肃穆的公子面前。 “公……公子……有怪物在渭……于大开杀戒……” 那風卫话没说完,捂住面上扩散开的红疹,手下短刀冲着颈子一落,自戕而死。他是个思虑周全之人,灵火在他死后倏地焚上其身,只留下焦黑的烟。 白裴趋默然盯着那摊灰烬,看向了顾於眠。 “碰上你总这般晦气,我家狗又死了一只。” 顾於眠仰首,瞧见穹顶雷奔云谲,他没看向白裴趋,只道:“裴趋,熄了那无名孽火吧?蚌鹬争衡,咱们只会一输再输。” 人群间忽然响起白裴趋的一声冷笑:“怎么?戳到你的痛处了?自觉现下名声不好听吧?” 顾於眠皮笑肉不笑:“彼此彼此,我同你争可争不出什么。” 白裴趋一只脚踩上那尘灰,倏忽间,那風卫连剖土都不剩了。 ------------------------------------- 西北后三营集议当夜,安晏后五营尚浸没于一派清闲的阒静之中。 暴雨暂歇,方叫人觉夏将至。草丛中淡淡的虫鸣同近处一小塘内的蛙声相交和,此起彼伏,却并不扰人。 村中一屋中歇着三人,一孩子坐在地上,身旁站了个微俯身瞧他的郎君,另有一人背对两人坐在桌边饮茶。 池逸将两个稻草狐狸捧于手掌心,那狐狸是他叫副将邵十禹给他扎的。这两月以来,池逸不是跟在那俩公子身旁,便是随那副将到处转悠。只不过这会邵十禹已赶赴后三营,便没人陪他玩了。 好在他并不娇气,也不硬要人陪,即便亲眼瞧见邵十禹招手离开,他也没哭闹。 更何况,义父和师父都在身边,他也不至于伤心。当下,他那亢心憍气的师父正斜觑着他,神色困惑。 “你为何如此喜欢狐狸?像你这般年纪的男孩大多喜欢龙、虎吧?” 谢尘吾拿了他一只狐狸走,叫那孩子顿时瞪大圆眼紧盯着他。谢尘吾再迟钝也知道碰了不该碰的东西,于是默默将东西放回他手心去。 “狐……狸耳朵尖,漂亮……”池逸说得温吞,近乎是一字一顿,他耷拉着脑袋摆弄着手中两只稻草扎的潦草狐狸,又嘟嘟囔囔了好些话,后边那些谢尘吾没听懂。 原来是喜欢外观华美之物…… 谢尘吾被江念与骂得多了,这会也没直截了当地将心底话说出去,只还腹诽池逸小小年纪便只盯着外物之表,判美丑,而无半分男儿气概。 谢尘吾抱臂瞧着那小子,正思忖着该说些什么,却见那孩子仰起了脑袋,盯住了俯视自个的谢尘吾。 “像义父,也像师父。” 他这一嘴把谢尘吾说愣了,却叫背过身喝茶的江念与差些把口中茶喷出来,他将面具戴好,这才回首:“咳……你如何知道我生得何样?” 池逸不假思索:“娘过去总说……佛祖菩萨最是漂亮。” “你哪只眼看到我二人……” 他话未说罢,便突然被江念与掩了嘴。可那是江念与下意识的行为,也是那样做了,方意识到自个干了件要遭谢尘吾破口大骂的蠢事。 可毕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那谢氏子说话难听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 都是为了孩子好。 如此想着,江念与倒有了几分底气。 从小到大鲜能经受如此对待的谢尘吾登时火冒三丈,他倏地攥紧江念与的腕,未料还没来得及往下扯,先见那池逸皱了眉头。 “不要打架。” 还有些稚气的孩童嗓音配上一副有些困扰的神色,俩人于是双双松开手去。 “……” 江念与轻轻咳了几声,心虚地揉了揉池逸的发,扯谎道:“吓着你了么?放心,我们没打架,也不会再吵架了。” 见池逸点了头,他飘忽的目光才终于回到那敛声不语的谢尘吾身上——那公子正拧着眉不知在看什么。 江念与不解,于是探头去瞧。不曾想,这一眼却令他露了副震悚惊骇神色。 村口火光如赤绸铺展,正迅速蔓延开。恰是他匆忙回首望向大门时,一安晏兵“砰”地用身子将门撞开,倒入屋中。 “公子……公子……快带孩子离开……快快走……” 一獠牙外露的尸鬼倏地窜进屋中,当着三人之面,猛然压上那小兵后背,大口一张便咬上了他的颈子。 血水成河。 江念与身后响起了池逸呜呜的哭声,两只狐狸随即落了地。 第170章 六成 天老爷有自个的算盘呢! 大雨如注, 二十余人的行伍行步谨慎,因而稍显温吞,只若是吊着胆儿的瘦狼, 纵有满口尖齿,也万不敢仰天长啸。 行伍中领头的那一个蓦地将眉一压,抬手示意, 跟在后边的兵于是皆收紧栓马的缰绳, 在劈头盖脸砸过来的雨点中遽然止步。 间有五人纵马向前, 直至马蹄踩上了前路的软土烂泥, 方堪堪停下。只是那五人各有戾气, 面容皆笼在竹篾编的粗斗笠下, 神色晦朔不明。 领头那通身月白袍的公子先翻身下马, 随后五人亦随他落地。 “前头那林中阴气是这儿的数倍,其余人行至此便足矣,余下的路皆交由前锋来走。纵马动静太大,我们改换步行, 诸位皆莫要忘记此番目的乃寻法阵之源,填了那玄阴坑,否则那些怪物会没完没了地侵扰。” 顾於眠话说到此,回首对上个燎火似闪着的目光,他于是冲那兵淡然一笑。 可二营那豪爽不羁的殷盛绷着脸, 仍旧攒眉紧盯着顾於眠,似是有话欲吐,却愣是被顾於眠倏地搭上他肩的一只手给噎住了。 “后方就交由诸位了,此路乃通向后三营、后四营的的必经之路,诸位守好了,方能保后三营与后四营此方无忧, 八面来敌可是防不胜防啊!” 言罢,顾於眠也没再说什么,只辞了身后十余人,领着其余五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们皆头戴避雨的斗笠,面上缠着玄色的纱布,那纱布用沈吟离专门调制的汤药浸过,既能防瘴气,又能避毒虫。 见身边哥哥们均神貌自若、举止如常,那沈佺七却忽地有些紧张。他一双视力绝顶好的眼紧盯着不远处一棵歪脖子老树,喉头难耐地上下滚动,好似渴急了,以至于眼底有些泛红。 “紧张什么?”身侧何赢猝然用手肘撞了他僵直的后背,“男子汉大丈夫,可万不能如此轻易露怯。” “哥……那儿站着的……是个什么东西?” 闻言,不单何赢,其余四人也皆缘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薄雾朦胧间,纱似的雨网笼罩万物,黑黢黢的晦暗处隐有红光忽闪忽灭。远远瞧去,好似一双赤红的眼。 沈佺七松了紧咬的唇肉,正欲说些什么,身侧一路未言的盛昶已迅速擦过他身畔,长靴踩水,泥点飞溅。 他钻入雨雾间叫人瞧不见影,却能清晰听见皮肉撕裂开的声响。 但被活生生撕裂的东西,必然不会是盛昶。 那風卫很快回来了,他漠然将手中一血淋淋的玩意抛至顾於眠面前。他什么话也没说,满是脏污的剑却“铛”一声入了鞘。 脏血随着那骨碌碌的、有明显缝合痕迹的头颅一齐砸在顾於眠月白衣的袍角,脏了十五族人故作矜贵的绫罗缎子。 可顾於眠瞧都没瞧,单用长睫微微掩了明澈的瞳子,盯住盛昶满手的鲜红:“盛大人可有看见其他东西?” 盛昶摇头,旋即转过脸去,似乎不很愿意同他搭话。顾於眠了然地颔首,也不恼,只稳步向前。 诚然,所谓的“风鹤冻醪”从非一个对权贵皆卑躬屈膝的谄媚之流。可既天生傲骨,他当初缘何辞了那般清高的“天虚道”,甘为白氏卑贱的鹰犬?现下更日日受着他家公子的气,面上总带着醒目的红巴掌印。 他那般做小伏低究竟是为了什么? 但其实说到底,顾於眠也并不讶异,仅稍显困惑罢了。毕竟,连平民百姓都明白,赴安晏者同入十五族者,皆有不可说的缘由,或许是救命之恩,或许只不过利益均沾。 缘分这种东西最是说不清,天老爷有自个的算盘呢! 顾於眠没再瞅盛昶,倒是不自觉将目光投至一旁几乎抖成筛子的沈佺七身上。 他反手握住朝云,用剑柄撞了撞那小子的笔直的肩,笑问:“你这家伙,怎这般怕?如是心底恐惧,昨儿就不该逞强自荐呐!” “顾哥哥,您为何方才要那般问?怎……怎么了?该有什么?” “那个啊,”顾於眠冁然一笑,“先前白公子说得很清楚吧?这处的怪物密如蚁群,数不胜数,它们并无独行之好,可如今一路往谷中去,所遇见的怪物却寥寥无几,岂不奇怪?” “不出所料,这青坟谷的阴兵皆是步氏偷用诡术逮了墨门亡魂,数目何其可怖。三年墨门乱,死伤数十万,即便是现下将我们淹在这谷中尚不足为奇。遑论,那无头尸兵也非开玩笑的。据白公子所言,约莫是每七只怪物里头有一只无头尸鬼卫。只是,咱们连偶尔碰上的都是无头尸,数量庞大的阴兵却不见踪迹,恐怕有诈呀!” 闻言,沈佺七咽了口唾沫,他嗫嚅道:“顾哥哥……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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