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墙坐着严卿序,只是他亦没能注意到那声响。 严卿序扼住颤,深吸了口气,这才小心拉开袖子,意料中的,他左臂上又爬上了绛色的长疤,如若蛆钻臂中,还在不断扭动扩散。 他将右手一抬,在周遭变出些金光,猛然贴近左臂,欲以术法强行压制,然而白费功夫不说,突如其来的术法反噬令他霎时疼得眼前一片模糊。 所幸,他并不怕疼,单咬牙撑着,谁料不多时,他口中便淌出血来。严卿序无可奈何地打坐入定,稳如泰山。 接近两柱香的功夫,他的左臂失了知觉。那时,谢尘吾已不再用头撞墙了,屋中显得很是安静。 严卿序长舒口气,他扶着左臂温吞走至窗前,将靠东的窗子给打开来,刺骨寒风于是肆意窜入屋中。 不过片刻他便冻得清醒了,他忖量半晌,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于是抬起眸自窗中外望,只见对面屋中一人影模糊,并不晃动,只如松站定。 他忘了疼,痴痴用目光摹着那男子的轮廓,而后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 半夜三更之时,顾於眠依旧僵立屋中。 明知皆为幻梦,他依然难定心神。眼见周遭血海无边,他只觉寸步难行。 梦魇愈发严重,他却并无有摆脱之法,他该如何是好? 但瞧见血海中爬出怪物,他却勾起唇笑了:“来啊,杀了我!!!” 闻声而动的怪物果然扑上前去,张开大口便撕咬起他的躯身。 顾於眠并不反抗,他木然瞧着扭曲的怪物,闯入脑海的惟有陆倾行那张青涩面容。 “倾……卿……” 他“扑通”一声跪在屋中央,下意识喊出的名字已不知是何人了。 苍巡之难,皆被远行者藏在心深处了,只要十五族的硬骨头们不开口,便无人能清楚,其中人都挨了多少罪。 只要无有人告诉世人,他们便只会觉得苍巡杀鬼灭魂皆易如反掌,咋舌十五族子孙天生享荣华富贵,却从来不问,此行艰险,可还顺遂? 从来不想,此路远长,可是要赔上几人性命? 世人只观望成败,成时鼓掌叫好,败时大骂无能而已。 第88章 寒风 “你到底也是个会护着家门的忠孝…… 今日雪大, 寒风侵肌。 严卿序同顾於眠长廊缓行,谈着后日事。 “苍巡途已过半,纷乱却不知何时了。”顾於眠伸长手接住空中落下的飘雪, 那絮状的雪被合在他温热掌心间很快便化了。 月白袍的少年郎披着霜色大氅,立在漫天琼花间更衬得面容如画。他笑得眉目弯弯,却如何都瞧不见其中喜意, 惘然愁色如脂粉敷面, 那对清澈的眸子似是空荡荡的, 蒙着层混浊云雾。 “那顾於眠可是遭了什么罪?”严胤恰自窗中窥见二人比肩而立, 手里摩挲着顾家主顾枫加急送来的信, 并不着急打开。 荀弈闻言上前, 恭恭敬敬道:“回家主, 若论苍巡之行,顾公子大大小小已受了几回伤。若论过往,坊间多传顾家公子自三年前虚妄山血灾起便深受梦魇所扰,应是陆二公子之死所致。” 严胤听了那话又盯着顾於眠瞧, 半晌无言,一时间亭中惟余残风卷雪声。 “夜里给他点上沉香吧。”严胤终于开了口,他慢悠悠以杯盖刮去茶盏上的浮沫,啜了一口。 荀弈颔首。 “卿序!!!瞧这边!瞧我!瞧我!” 严卿序循声回头时,两个拳头大的松软雪团便砸到了他面上, 幸而那雪球飞在半空就散开来,余下的不过散雪,并无痛感。 见计谋得逞了,顾於眠哈哈大笑:“中了!我一向百发百中,除阿昭外便无人能胜我!” 严卿序也不生气,简单地擦擦脸便也笑着捧起一摊雪抛向顾於眠, 只是他舍不得往顾於眠面上砸,单往他氅衣上抛。 严卿序砸得又快又准,顾於眠弯腰拾雪的时候,两个雪团已打在他背上了。 俩人打得不亦乐乎,眼见散开的雪在庭院中狂舞,竟难得的畅快。 玩得些许倦了,顾於眠不知怎地瞧着严卿序玄色大氅上白花花一片雪笑得弯下腰去,那笑是极为恣意的,眉目弯弯,眸子里满满当当装着严卿序。 严卿序捧起顾於眠的脸,眉目含情:“阿眠你笑什么?你这般笑更惹我……” 顾於眠没察觉他欲言又止,单抖了抖脑袋,将雪晃落,又笑着帮他拍去身上雪:“小君子,你可当心着别让人拐了去,瞧着怎么如此天真,这雪落在墨色上也太醒目了。” 严卿序闻言一愣:“天真?我……么?” 他温柔笑着揉了揉顾於眠的发:“我不会被拐走的。” 顾於眠觉得耳有些烫,只不动声色俯身拾起些散雪:“我还没玩够呢。” 严胤撑着下巴瞧二人玩雪,直摇头,只是他仍旧盯着俩人瞧,移不开眼般。 想来,他多久没见到严卿序露出那般稚气的神色了?多久未见他在严府开怀大笑了? 严胤手中捏着盏,茶至唇边又停住了。 “大哥!你别老瞅他俩了,让人多不自在呐。” 一人语声突传来,惊得严胤盏中茶一晃,差点洒出去。 “……” 他压住怒火,仰头瞧了一眼那自屋檐上垂下脑袋的严长蔺,抬抬手便示意荀弈将玉帘给垂下了。 严长蔺撇撇嘴,又躺回屋檐去,只是目光紧随二人,不禁叹一句:“一辈子都能这般甜甜蜜蜜该有多好!” 宁承见他不顾风雪拍面,仰面躺着,也只能坐在一旁候着他。 “你四爷我什么时候才能有佳缘呐……像我这般才貌双全的人打着灯笼都没处找!” “四爷,您莫要想了!您这性子走偏锋,难呐!” “喂!怎么和你四爷说话呢?!” 宁承耸耸肩,转过头去。 恰这时,谢尘吾自廊间来,他向来行得端直,目不斜视,然而余光瞥见俩人孩童似的疯玩,禁不住蹙起眉:“你二人疯了?!魏长停似的……” 话音刚落,那白袍公子一挑眉,雪团便朝谢尘吾飞来。 他自然打不到一向机敏的谢尘吾,然而谢尘吾还是怒了,一声“顾於眠”吼得屋内严胤都为之一愣。 “你可懂脏?下次若你再这般无礼,我定不会轻饶你。” 谢尘吾冷冷瞧着顾於眠,不似说诳,顾於眠却只笑着耸耸肩,并不当回事。 “顾於眠……”谢尘吾漠然瞧着他,以术法聚成堆如他一般高的雪团,“你给我好好听着,没有下次了。” 严卿序知他是真的不悦,忙过去将俩人隔开:“我们还是先谈正事吧……” 闻言,谢尘吾果然颔首:“如今已有几块兵符了?” “七块。” 两人将手中四块兵符从锁灵囊里倒出,一块来自裕山齐时负,一块来自苑山墨虚全,一块来自沈地墨槡缘,一块来自醉茗楼双生子。 “还有三块分别在萧家主、纪公子和裴趋手中。” 谢尘吾蹙起眉:“之前是谁说一共六块的?” “坊间多是如此传的。” “不必计较数目,毕竟是墨家的秘宝,不可能寻常。所幸这兵符能拼在一块,拼齐了一并毁了便是。”顾於眠淡淡道,眼神竟莫名有些飘忽。 “该如何毁?”严卿序朝严胤那屋瞧了眼,只见那随风晃荡的玉帘中模糊勾出他的身形来。 “问十五族那群老人。”谢尘吾斜目瞧顾於眠,“这四地出了大事他们不管,尽扔给苍巡了,只知揣奸把滑的蠢货。” “尘吾……谨言……明年春有青廖峰赏会,不如先书信告知各家家主,到那时再好好商讨一番。” “既已想好对策,便尽早将兵符拼完吧。他人手中的兵符还得麻烦他们摹几张图送来。” “这会已然入冬,你如何确信明年春能结束?”谢尘吾俯视顾於眠,似乎并不相信,“你怎就相信萧榆、纪千弦、白裴趋会说真话?” “尘吾,我们无路可退了,只能尽可能多寻些可信的援军……各家自扫门前雪本就是十五族常态,也不敢奢望能有几人愿意趟这滩浑水。所幸兵符所在之处皆不寻常,不可能没有风声,我们这几日打听打听消息,先将线路规划好吧。怪事向来传千里,应无需我们费太大功夫……” “说得简单,谢氏玄卫可不似你顾家隐卫那般无处不在。” 顾於眠闻言只赔了个笑脸,并不否认:“有劳了。” ------------------------------------- 谢尘吾抱臂,在距墙一寸之地停下。 “尽快撤走所有在谢家蹲守的顾氏隐卫,若你一意孤行,惟杀无赦。” “尘吾你说什么?”顾於眠停下手中笔,笑面盈盈。 谢尘吾见他装傻充愣,面色更冷:“顾氏隐卫北虚胆大妄为,昨夜擅闯谢府,被谢家扣下了,你究竟有何居心?” “於眠不敢。” 顾於眠不喜掩窗,呼啸的寒风于是穿过长廊携着飒飒飞雪入屋来。 屋外天阴沉昏黑,屋内二人四目相对,如是电光火石相碰,然而顾於眠笑着,竟破天荒令谢尘吾觉得心中发怵。 他似瞧见了桃面下的恶鬼面目,那双眸子中装满了看淡生死的鄙夷。 他其实一直很讨厌顾於眠风轻云淡的神色,过去,他总以为顾於眠太过天真,难当大任,然而愈是相处,他愈是觉得顾於眠很是虚伪,为人处事皆是城府算计,藏着掩着太多事,若非探子来信,他决然不知。 那苑山有毒草之事,不仅同行的魏长停不知,连严卿序也不清楚,更别提他私会步凄晚,给步家下马威之事了。 谈信任,如何谈?他从来不信任何人,要让人如何信他? “顾於眠……”谢尘吾的声音闷而低沉,那双寒凉眸子里的怒火似要将眼前人吞了,“你把人人视作你向上的棋子,严卿序呢?你把他也作棋子么?你可有试过他?你可信他了?” “尘吾,此事乃顾谢二族之事,与我无关,更与卿序无关,你知道的吧?” “胡搅蛮缠……我方才之问你可有给我答复?” “尘吾,同我算账前,你需得明白谢家做了什么。”顾於眠站起身来,“梧風盟誓尚在,谢顾本就难分,虽交情一向淡如水,但……也不至于撕破脸皮。尚在沈地时,我便自隐卫处听闻谢家这几日忙得很,唯恐误了事。” “怎么?你这是在怀疑乱事背后有谢氏掺和?你口口声声梧風盟誓尚在,你们顾氏又为何要派兵入我家行偷鸡摸狗之事!不嫌丢人么?!” “墨家兵符之事亟待严查,我不愿苍巡途中有人暗搅混水……” “答非所问……顾於眠,我不是严卿序那样的温润君子,一向有话直说不藏着掖着,但我行事磊落、问心无愧。可你不是,如若人人皆如你这般疑神疑鬼,这苍巡之伍早该散了!” “尘吾,你可以不信我,也可以试我,直至你满意为止,我并无怨言。” “试?如何试?你如何试得出人心?倘我心中有鬼,你要如何试出来?你这般莽撞行事只可能葬了你自己的后路。” “尘吾你多虑了。” “顾於眠,我原以为十五族勾心斗角停在上一辈差不多也便够了,谁曾想,十五族养大的蠢物还是护主,你这般甘作十五族手中傀,便一辈子只能活在尊卑礼法中做个朽物。” 顾於眠闻言直摇头,他深叹了一口气,忖量半刻,这才温吞道:“添九毒草一事前几月闹得沸沸扬扬,听闻前几日在那块地又捉到了几个贼人,只是谢氏不允外族介入审讯,此事可属实?” “本便是我族内事,有何不妥?” “苑山上的毒草是步家种的,步家的毒草入了你谢地境内,谢家未有发觉不说,添九还出了毒瘟。”顾於眠抬眸瞧了谢尘吾一眼,“如今,十五族都听不得毒草一事,因为西北毒草泛滥,这四地中的毒草根本不知来处。白地裴氏地牢养着毒草喂的活死人,其風卫钟椗、尹烽皆因那西北毒草秘密而死,沈地墨槡缘之死更同毒草有千丝万缕之联系,你让我如何不起疑心?” “你怀疑毒草一事是有人蓄谋已久便罢,无端将箭靶安在我谢家做什么?审讯刺客本就是谢家内事,怎可能轻易容人插手。” 顾於眠笑着摇摇头:“事关四地安危便不是你一族之事,许临杀人,陆凪叩首求彻查虚妄山惨案,桩桩件件何曾作了各族内事了?” 他盯着谢尘吾的眼睛,似笑非笑:“尘吾……你到底也是个会护着家门的忠孝子,不似口上说的那般正气。” “你胡说什么?” “不必歉疚,天性使然,我亦非侠之大者,比不上你呢。” 谢尘吾张口还要说,顾於眠却突地摆摆手:“尘吾我头晕。” 他眯了眯眼睛,手撑住桌,苦笑着瞧眼前的一片模糊虚影:“我信你,却不能信得过谢家。而今种种皆是谢顾二族之间的较量罢了,其中内情,我知道的不比你多。” 谢尘吾蹙眉瞧他,见他不似假话,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将语气放温和了些:“你若信不过我们,当初就不该答应让我们加入苍巡之列。严卿序……他知道么?” 顾於眠一愣,苦笑着点点头:“知道吧……” “他知道还……”谢尘吾欲言又止,却又冷笑一声,“也是,他什么忍不了……被你骗去杀了还要心疼脏了你手的蠢货。” “我不会……对不起他……” “你二人好自为之,别闹得旁人不得安生。魏长停和他的性子不同,魏长停沉湎隐逸,但严卿序不曾那般堕落……他……” 谢尘吾本是个口无遮拦之人,今夜也不知为何数次将口边话生生咽了回去,他只放低声:“我不会插手你二人事,但倘使你要威胁我们安危,我绝不手下留情。” 顾於眠并不答复,他觉着谢尘吾这一夜同他所言较过去要多得多。 “我不知他为何看上你,但就这性子,着实招人嫌。” 谢尘吾言罢大步往屋门去,只听得顾於眠依旧笑:“尘吾,雪日路湿滑,多加小心。” 谢尘吾很快摔门而去,惟余顾於眠之音散如茫茫风雪中。 谢尘吾出门后,顾於眠这才将手中捏得发皱的信展开,只见那信中写道——“谢氏四爷前月往西北,重伤而返。毒草与买卖民女二事仍存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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