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那姓廉的数落,谁知廉遂礼依旧没多言,只扔下句听不出感情的——“若无事的话便走吧,时候不早了。” 白裴趋没应答,也忘了谢过他,只将手中长木棍握得更紧,将步子放得轻了不少,跟在他身后缓缓下山。 到孟午城前,俩人都没再说过一句话。白裴趋身上的公子脾气难得的都被他藏了起来,他觉着脚腕有些刺痛,却也并不喊疼,只憋着一口气向前走。那公子的自尊心金贵,自然不可能说出口。 ------------------------------------- 孟午城距发洪灾的丰平城并不远,但好在孟午城地势高,连日的大雨这才没将城池淹没。 俩人在城东的一处客栈歇了脚,廉遂礼不让白裴趋自个掏腰包,振振有辞地说着话,也不过是什么白公子是我廉氏客,万不能怠慢云云。白裴趋并没有和他纠缠的念头,也就痛痛快快地应下了。 两间上等房,房内布置不错,只可惜连日大雨,那屋内已隐约有些潮味。白裴趋入门时“啧”了一声,却又大咧咧地倒在了整齐铺好被褥的床上,不似在意的样子。 落日时分,有小厮敲开了白裴趋的房门。白裴趋揉了揉惺忪睡眼,见那小厮手中拿着几瓶伤药,咧着嘴笑得谄媚。 “白公子,这是廉公子差小的送来的药,都是上好的伤药,百用百灵嘞!” “……” 白裴趋撇了撇嘴,也无心去猜廉遂礼是何时知道的,他探头出去小心瞧了瞧邻屋,却只见那屋门窗紧闭,其中昏黑,不似有人。 “您在找廉公子么?廉公子适才出门啦!说是会晚些才回来呢!” “这么大雨……出去做什么?”白裴趋嘀嘀咕咕。 “公子您说什么?” “……” 见白裴趋不应,那小厮识相地没再追问,只是继续咧着嘴笑:“公子,我瞅这天色不早了,餐食早已备好了,我唤人给您送上来吧?” 白裴趋点头,没再同那小厮周旋,兀自走到桌前坐下了。在他应下那小厮的话后,陆陆续续有不少人端着饭菜出入他屋,白裴趋盯着桌上摆的几瓶伤药,莫名有些躁,听着人来往的脚步声,更觉吵得很。 他没力气开口骂人,整个人看上去病怏怏的。他默默盯住了窗外雨,狂风卷起的不知什么东西都被拍在窗上,发出砰砰的响声。不迎风的西面窗开着,白裴趋从那扇小窗里看见了糊作一团的阴沉天色,倒像白地那条极混浊的溪,其中搅和着无数污物,用手一捞,反而觉得那水其实比心里想的要干净得多,也透明得多了。 白裴趋其实没什么胃口,后来也只浅浅塞了几口饭菜,便唤人来收拾干净了。 ------------------------------------- 第二天一大早,廉遂礼将一长串出事之人的名单以及详细的住址摆在了白裴趋面前。白裴趋粗粗扫了几眼,见分布极不均匀,城东西南北皆有,并无规律可言,但如若要一家家去问的话,满城跑也太累了。 “我昨日已经找好了六户愿意配合我们查案的人家,我们先去那六户人家问问情况。” 廉遂礼看上去并不着急,他慢悠悠饮着茶,白裴趋于是也不紧不慢咬着口中包子,谁知不消片刻,那廉遂礼突然站起身来:“雨势小些了,我们走吧,晚些又要刮风了。” 白裴趋闻言一噎,费力将堵在喉口的包子给咽下去的时候,已经问候了几十遍廉遂礼的祖宗们了。 “什么毛病……”白裴趋翻了个白眼,拍了拍衣上碎屑也站起身来,他其实不好抱怨,毕竟人命比他几口早饭重多了。 他们去叨扰的第一户人家姓万,住在东门附近一巷子里,死的人是他们家的长子万荣。 瓢泼大雨中,白裴趋踮着脚跨过一个个水坑,却如何也避不开沿着屋檐下淌的雨水,在窄巷里穿梭根本撑不得伞,廉遂礼见白裴趋满面雨水,狼狈不堪,默默取下了自个的斗笠递过去。 “你先用我的吧?” 白裴趋冷笑一声:“小爷我怎可能怕这区区……” 白裴趋话没说完,廉遂礼已将自个的斗笠放在白裴趋头上,迈开长腿往前去了。 “……” 廉遂礼走得快,白裴趋也不敢慢下步子,他一边系着斗笠的长绳一边往前,当他走至突然停住的廉遂礼身侧时,竟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贴满红纸的木门赫然映入眼帘,那红纸底下的斑驳血迹还依稀可见。门前仍旧竖着个竹竿子,竹竿子上的血迹已经被大雨冲刷干净了。只是,阴风自屋中来,连那一向胆大的白裴趋都愣在了门前。 “这竹竿是用来挂人皮的那个吧……怎么还不移走?还嫌不够晦气吗?” 廉遂礼带着怪异的眼神瞥了白裴趋一眼,像是在瞪他,白裴趋觉得莫名其妙,却也并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廉遂礼避开红纸叩响了门,可惜雨势太大,敲门声融在其中根本听不着。 白裴趋“啧”了一声,还不等廉遂礼拦便扯着嗓子喊道:“喂,里边有没有人啊?苍巡来查案的!昨夜提前知会过的!麻烦来开下门!我们还赶着去下一家,不好在这耽搁太久!要是雨太大不方便来开门,里边应一声,我们自己开也成。” 廉遂礼听他这么一喊,竟一改平日君子作风,猛地用左手摁住了白裴趋的肩:“你做什么!?快别喊了!” 白裴趋被他拽得脚下一趔趄,又扭到昨日伤的脚腕了,较昨日更明显的刺痛感令他手上一颤。他拧紧眉,狠狠瞪了廉遂礼一眼,猛地甩开了压在他肩上的手:“他娘的,蠢货!你到底有什么毛病?!总这么一惊一乍的!” 廉遂礼的眸色沉下来,寒光又有欲出之势。 白裴趋扬起下巴,像平日一般抬起手要将巴掌打上惹他恼怒之人的面,却僵硬地停在了半空。 廉遂礼瞪着他,借着比他高一截俯视着他,眸子里的不满与嫌恶并不遮掩。 这样才对了,这样才像当初那个廉遂礼。 “才这么点时间待客之道就被你扔了啊?真好笑,装不下去了?就因为我喊啊?”白裴趋不动声色地将停在半空的手收了回去,“所以你打算敲门敲到什么时候?你以为那么大的雨有人听得见你那叩门声?你今天就打算见这一户人吗?你要你廉地的客在这雨中淋到什么时候?我他娘告诉你,廉遂礼,他们再不来开门,我还喊。” 廉遂礼张口像是要再说什么,结果只听得“吱呀”一声,木门从内往外打开了。一白发老妇颤巍巍地倚在门边,眼窝凹陷,眼底青黑,嘴里低低念着什么,瞧上去已是个半疯之人。 “抱歉叨扰了,晚辈来此……” “阿荣……阿荣……别跑,阿荣啊,别跑了,跑摔了怎么办啊?” 她念着廉、白二人听不懂的话,眼底已有泪在打转了。 第102章 万氏 原来你廉地人过得也不怎么样,我…… “哎呦喂, 您别赶,您别……”一汉子用满是老茧的手扶住妇人,从屋门里挤了出来, “是来查案的大人们吧?快请进……哎呦,娘!您别乱跑!” 他猛一拽住自己亲娘的手,将她拉住了, 许是力气用得大了些, 疼得那老妇哇哇直叫。瘦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却还是生生挤出个苦笑来:“大人们快请进, 可别淋坏了身子。” 廉遂礼闻言颔首, 这才领着白裴趋小心入了屋。那屋子内部同外头一般局促拥挤, 破旧的老木凳被堆在墙角处, 一个有些晃悠的木桌置于屋中央,桌上同样贴满了红纸,红纸受连日的大雨影响已有些发潮起皱,病蔫蔫似的附在桌上, 像个起浪的浊湖。 瘦汉在暴雨里劝了好一会,那老妇才终于安稳入屋坐下了。方才白裴趋隔着雨帘花了眼,这会借着屋里烛火才得以看清她的模样,其实也不用细看,无论怎么看都只能看见满头乱糟糟的白发, 被雨浇了一遍后便都垂下遮在眼前。他看不见那妇人的眼睛,却只是默默移开了目光。 “我名万贵,是家中的三子,前月死的人是我大哥万荣。大哥他生前老实,还没娶媳妇,不是什么为非作歹之人。”瘦汉子说这话时有些局促不安, 一双细长眼本黯淡无神,偏又左右晃动,像是做了什么错事。 “您莫要担心,我们是来查案的,不会伤害你们。此事非同一般,恐是恶鬼作乱,您说详细些,我们才能尽快寻到解决的办法。” 瘦汉有些躁,他挠了挠头,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口。他说娘是大哥死后发了热才变成这副模样的,疯疯癫癫已经不清醒了。那老妇窝在墙角板凳处笑着,口中咿咿呀呀说着他二人听不懂的方言,手中还在不断比划着什么。只是,听了好一会,俩人才意识到,说的哪里是方言,不过是些不成文的胡话。 廉遂礼无奈叹了口气,不忍心再去盯着那妇人瞧,想来也是横遭此祸,让老人家受了惊。 那瘦汉的眼睛止不住地往外瞟,在他支支吾吾憋不出半句话来时,那木门又“嘎吱”一声响,被人从外头打开来。紧随而至的是男人的粗犷嗓音:“挨千刀的雨,他娘下这么大,街上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害老子白等了几个时辰!” 戴着斗笠的壮汉挤进门内,一脚踹上门,几步窜到檐下,而后停在了原地。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几回屋里的白裴趋和廉遂礼,继而取下斗笠,在外头抖了抖,这才拎着斗笠入了屋。 他一边自桌上拿起块脏布擦了擦面上的雨水,一边问:“来查案的?” “正是。” 互通名姓没费多少功夫,那壮汉是这家中的二子“万富”,是这孟午城里打杂的脚夫,每日起早贪黑,拜这大雨所赐,已经几日没揽着客了。 “也没啥好说的,我大哥他就是那日兴致来了买了幅画,就被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玩意找上门,剥了皮挂家门前竹竿子了。” 万富“呸”了一声,重重将拳头砸上那木桌,那木桌抖得厉害,还是万贵慌慌张张去把桌子给扶稳了。 “万荣先前有买过画么?”白裴趋瞧这屋中家徒四壁不似能容人消遣的样子,并不明白。 “买过,买过不少……但都被我俩拿去卖了。”万贵小声说了句,说完还小心翼翼瞧了眼万富,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壮着胆子说下去,“不瞒二位公子,我们家破落前也算大户人家,谁知道那墨门乱把爹的生意都毁了,爹被抓去充兵打仗,没几天就死在了墨家兵手里。” 万贵顿了顿才继续往下说:“大哥他……过的富贵日子比我们长得多,总也改不掉大手大脚花钱的臭毛病……哥就喜欢买画,但买回来没几日便会被我们拿去卖了。哥也知道咱们现在过的什么日子,也不会多说啥,谁知道这回竟买到副鬼画……那画是大哥订下的,我俩到街上又找不到人退画,谁知道……” 万贵湿了眼,万富也没再多说什么。 白裴趋又不死心地追问了几个问题,却依旧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离开万家前,白裴趋又回头朝那破屋张望了几下,恰好看见了那白发的老妇在盯着门口的竹竿子瞧,口里还喊着——“阿荣……阿荣!!!” ------------------------------------- 那之后,俩人绕城走了大半圈,将总共五户人家都走了一遍,却是一无所获。无辜遇害之人有好有坏,胖瘦高矮不一,并无相通之处。只剩最后一户人家时,已经月上柳梢了,白裴趋单听各家的哭嚎之声便听得耳朵疼,他蹙起眉,脚尖点地,转了转脚踝。 他娘的廉遂礼。 他娘的廉遂礼,分明是个土生土长的廉地人,却连这小城里的路都摸不清楚,他们绕了几个大圈,愣是没找着第六户人家住哪。这是处贫民聚集之地,歪斜的房屋乱七八糟挤在一块,看得白裴趋直蹙眉,想着想着又莫名觉得可笑。 原来你廉地人过得也不怎么样,我当君子在处,当是康平盛世模样呢。 雨势愈来愈大,二人在短屋檐的巷子中寻不到避雨的地方,往外跑时恰看见渡口处有个可供人歇脚躲雨的窄屋,屋门大敞,被狂风吹起又撞在石墙上发出“砰咚”的巨响。 二人没迟疑,入了屋便将门给掩紧了。 白裴趋将头上戴着的那顶没什么用的斗笠摘下来,甩了甩发上水,嘴里又在骂:“去他娘的,这破雨下得没完没了……他娘的……” 廉遂礼取出怀中尚且干燥的帕子轻轻擦拭过裸|露的、沾了雨水的肌肤,而后便没再有什么其他动作,倒是白裴趋就没消停过。他一把撩起前额发,本就凌厉的五官打眼瞧去更是戾气逼人,他拧着眉,坐在屋内长椅上翘起二郎腿来。 夜已经有些浓了,但外头雨急,因而周遭都雾蒙蒙的,像是要吞人入腹的怪物。 白裴趋“呸”了一声,脱下了淋湿后紧贴在身上的外袍。他通身是赤色,却不似魏长停那般隐约带着些柔情媚意,他是块格外纯粹的硬骨头,不尝为旁人弯腰屈膝,也绝不可能低下头。 白家的纨绔公子一只手搭在翘起的腿上,一只手搭在长椅的扶手上,微仰着头,眼神轻蔑,杀意外露。倘这时有躲雨人入屋,定要被这阎罗恶鬼吓得失魂。但倘他有胆量去细细瞧那人,其实不难发现,那人其实长得尤为俊秀,剑眉斜飞,眸子清明,高鼻直挺,只可惜薄唇吐出的尽是骂人的荒唐话,他太过蛮横不羁,以至于难得静下来后,竟能从那少年郎面上窥见些许不该属于他的孤寂与彷徨。 许昭安几月前还同白裴趋谈过他的相貌,说他的眼睛看上去很凶,下眼白较常人要多些,如若可以遮住他那双眼睛,他瞧上去约莫会温和不少。可白裴趋不在乎,他觉得越凶越好,要是人人都怕他会更好。 白裴趋这会用他的脑袋抵着墙,眼睛转了转,脚一踩地,被水浸满的长靴便发出“啧啧”的水声。白裴趋翻了个白眼,弯腰将泡满水的靴子给脱下来,翻转过来,将水倒掉,又穿上,再去脱另一只,再悠悠穿上,然后呸一句“真他娘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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