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尸身。你没有望见过枕卧安晏万里黄沙的毒草,更从未听见过夜半戍鼓的轰鸣,你根本不知道死在刀下的是自己还是外敌,你怎就只想到了乘胜而归呢?” 顾於眠没说出口,他并无理由击碎鲜衣怒马少年郎的美梦。 可严卿序看剑,却想不到那般鸿鹄志了。他提起手中剑,沾得满身污血。他总恨自己忘不掉那年的金台铜柱,又偏偏像是饮鸩止渴,愈想愈痛,却非死命去想。或许,真正要抹去他那几年旧忆,他会疯个彻底。 他不属于严氏,却又不可能不是严家人。 谢尘吾本不愿去思索这没头没尾的傻问题,见三人都不说话,这才在凛冬微妙的恍惚中瞧见了灰蒙雪色中聚出的数团人影,与断断续续传至耳畔的嘶吼与哀嚎。 他并不多情,亦或者说是根本无情。原家满门遭屠乃罪有应得,他本不会有一丝怜悯与惭愧。可笑封喉的带血长剑是他谢尘吾的罹难剑,然而报应却是他人代为受过。 如若害得母亲丧命、外氏毁容乃他心头疤,叩首请罪之景便是化不开的脓。 长鞭甩出浓血,铁链缚住手足,他也曾作阶下囚,可他从未犯过大错,只因他是谢家人,他便要卑屈地跪在阶下,道一句——“错了”。 他不是没恨过,可惜十五族的刀磨平了他的恨意,在最恨时下落,便也再倦于思索缘何痛恨了。 顾於眠瞧剑,除了陆倾行再无其他,他也不提,只摇摇头道:“有些罪非受不可,十五族多行不义难免积聚祸水,这不,报应来了……” “报应啊……那你们信命由天定么?”廖钲搓了搓被冻得发红的手,笑问。 “不信。”三人异口同声。 “这便是你们才疏学浅了!你们不信的命本就是天定的,你们以为逆天而行,其实不过是苍天老爷暗中布下的局而已。” “廖公子懂得真多!”顾於眠并不苟同,却还是笑着附和道,“我不信天,但我信因果轮回,前世因,后世果。” 廖钲得意洋洋:“我读过不少书呢!我爹荒唐,我不荒唐,躺在这洆霖等死的日子太长了,我可不愿!我迟早要离开这穷乡僻壤,去找我自己的好日子过!” “再多等几年吧!最近外边乱,待在这洆霖反而安全!” 廖钲点点头:“倒也是。” “别聊了,去鬼宅看看吧……”谢尘吾仔细拍落衣上未化的雪,蹙了蹙眉,语声中的躁意藏不住。 三人颔首,莫名也都不愿在这桑下久待,于是趁着雪小匆匆往半山腰去了。 ------------------------------------- 那府邸已然漆落积尘,陈年灰铺在瓦檐本该格外醒目,只是恰逢冬,尘灰被掩在雪下,连细密蛛网都被冻入冰中,故而并不易窥见人去屋空的凄清模样。 严卿序用费澄川给的钥匙将锁解了,却还是费了些力才将大门给推开,那门很重,户枢在内,其间构造同城门一般,自外往内开易,自内往外开难,一旦闭门,便也同费澄川说的一般难以打开。严卿序想了想,搬了个石头抵在门边,将门给卡住了。 顾於眠仔细打量那宅子,却并未察觉阴气,问了俩人,也都摇头。 “这不是阳气挺盛的么……哪里像阴宅?” 廖钲不懂,他拧紧眉:“公子们……这屋中死过人,到底不干净呐……” “死过人怎么啦?到头来我们都得死,早死晚死逃不掉的!”顾於眠笑着将墙角闲置了不知年月的扫帚拿起,扫了扫屋中厚厚的积灰。 这宅子外边瞧来倒是极为气派,若非太久无人打理,也该是个大户人家的府邸模样,只是几人未曾料到其中布局竟能随意至此。暂不提院中荒落,其中房屋潦草,浅浅数来有数十间,每间却都极窄,同偏远的客栈比起来还要寒碜不少。每间房中顶多摆着一张容俩人睡的床,加上一张木凳而已。 “死了人的是哪间屋子?”谢尘吾问,“我去看看。” “谢公子……这府中屋这么多,你非盯着那不干净的屋子瞧做什么?” 谢尘吾冷冷扫了廖钲一眼:“我不怕鬼。” “还是我们俩先去探探风吧!”顾於眠笑道,“我们俩人一起也安心些。” 谁知闻言谢尘吾又极为固执地摇头:“你们伤才刚好。” “莫要轻敌,我们现下也不知这猎滕山中究竟有什么东西。” 谢尘吾抱臂看着顾於眠,终于让步道:“先瞧瞧每间屋里有没有藏人吧。” 顾於眠和严卿序难拆,廖钲自然而然跟着谢尘吾走了,一路上,谢尘吾的眉头拧得很紧,因是洁疾难耐,手中拿着块白帕捂住口鼻。廖钲不知他是对尘灰不满,几次想开口,瞧见谢尘吾那张冷面却又把话生生咽了回去。 “有话直说,别总瞥我。” “呃……”廖钲吃了一惊,挠挠头讪讪笑了,“倒也没啥要紧事,只是我总寻思你们也太……过了?倒也不是,就是,这怎能……” “你要说什么?” “就是……这咱们年纪相仿,但人嘛,这见了死人终究会有畏惧意的,你们才这般年纪便都见怪不怪,这不显得十五族尽是些怪物了么?” 廖钲和谢尘吾已经绕着宅子巡了俩圈,也都有些疲惫,于是随意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屋坐下了。 “便当十五族人都是怪物吧。”谢尘吾语声依旧冷淡,他从怀里取出一新帕仔细擦起手中剑来,一寸一寸,如是雕簪刻玉。 清晖落在那谢家公子面上,本就寒凉的面又添了无数冷意,分明是个玉树临风少年郎,如何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怪物了?廖钲知道十五族人的眸子里藏了许多事,但比起美名远扬的顾於眠和严卿序,他其实更好奇那一笑千金的谢尘吾。 谢尘吾的瞳色很淡,镶嵌玉面中更添寒凉。传言中的谢尘吾杀人不见血,快剑胜疾风,所谓“涑夜十寒”说的便是涑林晚夜,谢尘吾独对亡魂百人军,灭鬼不脏剑的故事。 “你们杀人,不会心底发虚,手上发颤么?” 谢尘吾瞥了他一眼,眼里似乎更多是困惑:“发颤如何握得稳剑?握不稳剑如何杀人?” 廖钲愕然,这才意识到,也许,十五族人本来就是怪物,只不过生了张人面罢了。 ------------------------------------- 谢尘吾并不倦,只是仰躺在床上,想了半晌,终于将怀中面具取出,愣愣地瞧。那面具底色是玄黑的,其中暗纹泛金,背面则印着谢家家纹。 那夜,江念与毁容后为避他人目,谢尘吾便将这面具戴上了江念与的面。只是后来,江念与差人送了回来,说是谢家亲制之物贵重,他不敢擅自收下。其实再贵重也不过一件小小物什,不要的话扔了便是,十五族倒也不会如此斤斤计较,因而他清楚江念与是着急要和他撇清关系。 谢尘吾极讨厌同人纠缠,平日里与人相交甚少,骨子里便是淡漠的,自然不愿讨人嫌地往旁人身上贴。所谓孽缘,断的干干净净他求之不得。 只是,“知恩图报”乃谢家家训,他不可能不惦记着报恩之事。一切挂念,都只是为了报恩而已,只是……报恩而已。 谢尘吾莫名拧起眉,他将手重重捶在被褥上。倘若不是那夜江念与酒后失言,他们何至于此?纵他不愿深究,但,那到底是一根心头刺。 江念与是他的恩人,但救命的恩情,他根本无从还。 江念与想要如何?江念与想要的,江家不可能给不了,哪怕江家真给不了,他谢尘吾也不可能给得起。谢尘吾绝不可能委屈自己装个断袖陪他玩,更无从得知江念与真正想要什么。 本就是那酒太烈,他难能自控,不清醒而已。只是,早知如此,他当时口中就不该那般辱江念与才是。 谢尘吾阖目,想到的却尽是那大难临头的江念与对他比口型,让他快走,他的眉于是拧得更紧。 知恩不报,在谢家算是罪大恶极。 谢尘吾心头燥热,再忍不下去时便将眼给睁开来,谁料入目的竟是如瀑的乌黑长发。 谢尘吾猛地起身,定睛看去,床边不知何时竟站了个披发的女子。那女子闻声抬头,只是惨白面上黏着干透的血,双目空空,其中瞳子早不知哪去了。一条长绳绕过房顶木梁将她的脖颈牢牢拴住,她双足离地,嘴里却还在不住发出嘻嘻笑声。 谢尘吾一刀砍断挂着她脖颈的麻绳,那女子于是“咣当”一声落在地上,她像是没有骨头,扭了扭脖子,翻将过来。 罹难剑霎时出鞘,一时间模糊剑影单在谢家公子面前露了个边,便狠狠刺向了那鬼怪。一声凄厉的叫唤声倏地如虎狼狂啸,刺得谢尘吾耳中发疼。 只可惜,那女鬼虽是浑身震颤,然而不但没就此倒下反缓缓站起身来,罹难剑显然伤不到她。 谢尘吾了然,也不再恋战,踹开房门便往旁侧严、顾二人的屋子奔。谁知当他又“砰咚”踹开隔壁房门时才发现那屋中空无一人。 “天杀的……” 谢尘吾未回头便知道那女鬼已经来到了门前,他没再犹豫,破开通向庭院的窗便一跃而出。虽自知身手迅疾,甩掉追兵当是轻而易举才是,只是这会他快步向前却没敢再回头张望。之前他同廖钲已在宅中绕了几圈,本该熟路,谁知周遭陌生异常,一时间他竟不知身处何处。 他御剑不得,只能凭轻功跃至房顶,不知跑了多久才喘着气停下,谁知一回身却依旧瞧见那女鬼爬在地上,瞪着空落落的眼眶望他。 这可是猎滕山的怪物?可是所谓山神? 谢尘吾不解,凌空跃起,以其罹难剑指天,引了几道天雷劈在那女鬼身上。 可笑他冲入轰鸣天雷中又加以快剑乱斩,却依旧未伤及她分毫,那女鬼身上的伤口愈合地极快,无论如何击打最终都只能在脖颈处留下数道血红的瘢痕。 “严卿序!顾於眠!”谢尘吾无奈,只能停在房顶上带着怒意喊人。 只是,他的声音散入逐渐飘起的雪片中,微弱如尘世蜉蝣一响,他没等来二人的回应。只听得檐边响起咯吱咯吱的声音,紧接着,一个血淋淋的脑袋便探上了房顶,没了皮的手如枯枝乱动,不过刹那间便紧紧拽住了谢尘吾的腿。 此夜难熬。 第95章 廖钲 “明月照猎滕,笑语绕槐桑……”…… “於眠……醒醒!”严卿序的气声隐隐约约在顾於眠耳边扫过, 觉浅的顾於眠于是猛然坐起身来。 纸糊的窗上人影晃动,佝偻的身躯微微瑟缩,顾於眠耐住突醒的惊悸感, 屏息瞧着外头不速之客的影,喉口干涩。 只是,那人似乎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沉重的足音叩击地面发出极晦涩的闷响, 一脚轻一脚重, 约莫是个跛脚之人。 窗外人影散去得极快, 一片寂寥中, 严卿序先拿起床边的焚痕剑, 双足落地。 谁知, 恰这时,一双枯瘦如柴的手竟从木床底下伸出,连带着其肿胀不堪的身体也顺着严卿序的腿攀了上来,一婴孩笑面登时贴在严卿序脚边。那玩意咯咯直笑, 瘦削的手死死掐入严卿序的皮肉中,浓血倏地染红了他的袍摆。 严卿序面色不改,焚痕剑“唰”一声下落,正砍在那双只剩骨头的手上,他再一使劲, 灰青的手便碎成了末。那婴孩肿得不像样的身子痉挛不止,在顾於眠的朝云剑刺入脏腑之时它发出声凄厉的叫喊,粗短的腿一蹬,眼便翻了过去,自其体中喷出的黑血溅得到处都是。 顾於眠瞧了眼被染浊的朝云,默默移开了眼:“卿序, 我帮你看看腿上的伤。” “无妨,不必记挂。”严卿序摆了摆手,“这宅子古怪,我们还是快些办正经事吧。” 一语落地,又听得床底传来悉悉簌簌的爬动声。不过片刻间,刺耳的尖叫声刺痛二人耳,床底随之爬出了无数如方才那死去的婴孩一般大的孩童,他们面上沾满血,圆滚滚的肚皮颤动着,似乎即将从中钻出什么来。 顾於眠“啧”了一声,自窗外引了阵雪雨一剑劈在那群孩童身上,谁料他们不仅毫发无伤还嘶喊着向二人奔来! 严卿序没犹豫,拽住顾於眠的手便踹开门往外跑,可惜那群玩意穷追不舍,也不知是图什么。 二人奔逃于府中长廊,其间昏黑惊人,俩人很快便失了方向。再回头看时,已经没有那群怪物的踪影了,只是周遭一切太过陌生,根本不似他们先前探查过的模样。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顾於眠将手从严卿序手中抽了出来,用术法燃了团蓝焰照路。 恰行至一庭院,二人仰头望天,恰见空中血月高挂,密密阴云飘浮不定。 “明月照猎滕,笑语绕槐桑……”幽幽歌谣自四面八方传来,曲声轻柔如清溪缓淌,只是在一片昏暝中显得很是阴森可怖。 “方才该去旁边的屋子里看看尘吾和廖公子的……”顾於眠没理会那莫名其妙的歌谣,瞧着很是懊悔,“可不能让廖公子落下了,他应付不来那群怪物……” 正想着,一人突地搭上了后边严卿序的肩膀,严卿序惊回头才发现来人竟是廖钲!可他分明没有听见一丝半点足音。 “你们俩大半夜在外边乱晃什么呢?”廖钲挠挠头,面上困惑,“深更半夜在别人屋门前窃窃私语,我不过出来瞧了眼,差点没把小爷我吓死!我说你们拿着剑贼头贼脑地在我屋前干啥呢……你们这……怕不是中邪了吧?” 顾於眠和严卿序四顾茫然,还是严卿序先带着歉意无奈问:“见到尘吾了么?” 廖钲刚要摇头,两人高的怪物便“轰隆”一声自半空坠下,直直砸在院中雪地里,不过眨眼间,浓黑的污血便溅了三人一身。廖钲吓得目瞪口呆,腿上失了力便要向前倒,所幸被眼疾手快的顾於眠给扶住了。 “跑!!!”只见那怪物的大嘴撕裂开来,从中跑出了满身血的谢尘吾,他用右手死死压住左臂上的伤,拖着受伤的腿跌跌撞撞地跨入长廊中。 廖钲腿上突然来了劲,不等顾於眠帮忙,迈开腿跑得比兔子还快。顾於眠和严卿序俩人搀住谢尘吾也往前跑,只是,因为谢尘吾腿脚不便的缘故,本擅疾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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