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像是瞎子走夜路,循着严卿序的气息缓缓前移,不经意间总会一趔趄。 虽是没摔,但几次下来,本便在意的严卿序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於眠,我……牵着你走吧?” 严卿序觉得喉中莫名干涩,还轻轻咳了声。 顾於眠起初没听太清,偏了偏头问他说什么。 严卿序哑着嗓子,压住内心的悸动,温柔道:“这路不好走,摔了便不好了。我……牵着你走吧? ” 言罢,他缓缓伸出了手。 他还微微移开了目光,惟恐顾於眠看见他眸中的惶恐与慌张。 谁知顾於眠压根没多想,听了那话,还挺高兴,“多谢多谢,卿序可真体贴!” 言罢,他便握住了严卿序的手,“走吧。卿序如此温柔,我若是女子,此刻定会心潮澎湃呢!” “女子也不一定会为这些小事心动吧?”,严卿序清了清喉咙,笑道,他觉得顾於眠的手比自己纤细不少,但骨骼分明,修长好看。 “说的也是。昭安还有我家隐卫成日同我讲些市井戏文,听得我都走火入魔了哈哈哈。” 严卿序听了那话也笑了,他轻轻牵着顾於眠,像是在护着和璧隋珠般,每当顾於眠的手微微收紧,他便觉得心中“怦怦”响声格外清晰。 “方才的调虎离山什么意思?”,严卿序转了个话题,他并不愿让顾於眠察觉自己越界的感情。 “这说来话长了。你无需担心,待事情结束了,我再详细同你讲。” 两人虽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但也没慢下脚步,长长的回廊,两人疾走也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头。 眼前是一个阴暗的牢房,少说也有十几间吧,只是那些牢中要么无人,独留下斑斑驳驳的血迹,要么便是躺着冰冷的尸首,上边还密密爬着些血蝶。 牢链在那些可怜人的尸身上勒出青紫的痕迹,瘦弱的躯体不知已经成了多少血蝶的藏身之所。 刺鼻的血腥味一点点钻入两人的鼻腔,二人却没半点犹疑,直直往深处走,终于在尽头处听到了低低的呻吟声。 严卿序向顾於眠示意了一下,轻轻松开了牵着顾於眠的手,将那半掩的铁门给推开了。 登时,那低矮的屋中开始躁动起来,呜咽抽泣的哭声、拖动锁链的闷声、挪动身躯时布料的摩擦声、咬牙切齿的咒骂声……各式各样的声音诉尽了无辜百姓遭遇的苦痛。 未见人影,先闻其声,压抑之感早已沉沉挂在心尖上。 严卿序走进去的时候,扫视了下屋内,发现那些被牢链锁着的百姓大多都死了。 活着的不超过二十人,尸骨却超了半数。 阴暗之所,透亮纯净的眼眸便显得格外醒目。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缩在墙角,整个人都在抖着,绝处逢生,却立于悬崖峭壁之上,任谁不胆战心惊? 男孩瑟缩着,一只手藏在身后扯着什么,那双明亮的眸子却紧紧盯着不速之客。 “大家别担心,我是来救你们的……” 严卿序见那些百姓瑟瑟缩缩,满眼恐惧,知道自己的话有多么苍白无力,于是拱手作揖,“在下百权严卿序,我一定会救你们出去的。请恕我……我来迟了” 严卿序之美名早已是传遍四地,众人闻言皆是一惊,还有些不相信。 只是见其面容温和,举止又清润有礼,难以言说的安心之感似春雨绵绵,皆尽淋在干涸的土地上。 在黑暗中挣扎了那么久,只这一点微光便能照亮他们的整个世界。 绷紧的弦缓缓松开来,谁不愿来者是神仙而非恶鬼? 只是,顾於眠踏入屋的那一刹,像是将心弦又拨响,屋中竟有人失声尖叫起来。 不单顾於眠,连严卿序也为之一愣。 严卿序忙回过身去,未曾料到竟同顾於眠四目相对。 在严卿序那双清澈的眸子中,顾於眠看见了满面血红的自己。 他又低头瞧了瞧,长衣上也沾了不少血,想来整个人活像是地底阎罗。 顾於眠看得出来他们从眼底传来的深深恐惧不假,换做平日,他会说些玩笑话,舒缓舒缓气氛,只是方才那人的话还留有余温,甚而淌在脸上的血还热着,他根本轻松不起来。 于是他强挤一个笑容,“大家别怕,若是我令你们忧心了。那……我便先回避下好了。” “抱歉。” 当他轻轻落下两字时,顾於眠觉得自己像是无理取闹的黄毛小儿,这时候有什么理由退缩?他要把所有事都推给严卿序吗? 不,他不愿。 但,他知道自己怕了,怕那些清清白白的百姓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 正因为他知道自己并非所谓的“漱雪澄明”,因而他连介绍自己的勇气也没有。 不舞之鹤,充什么芝兰玉树? 顾於眠后退几步,将自己藏在了严卿序身后。 百姓中无人敢吭一声,都带着审视的目光瞧着眼前的人。 顾於眠还在不停往后退,眼见的要退至门外去,只是突然地,他的手一下被严卿序抓住了。 严卿序抓得很紧,不似平日或是方才那般轻柔,他已无心再去思索那日被顾於眠甩开手的莫名心酸,他只知道此刻,他没有放开的理由。 严卿序第一次没有理会顾於眠的抗拒与瑟缩,像是耍了性子的孩童,竟带着些许同他不相称的蛮横。 他自顾自地将顾於眠拉到跟前,笑道:“大家,方才是这位公子收拾了那贼人,可能身上沾了些血,还望大家别介意。” 严卿序用词用的巧妙,“收拾”而非“杀死”,只希望尽可能地缓解百姓心头之惧。 果不其然,闻言,百姓脸上表情逐渐温和下来。 只是顾於眠依旧不敢抬眼看那群百姓,害怕他们从自己闪躲的目光中看出谎言的影子来。 但,作茧自缚之人终究是缺了些自知之明。顾於眠不知自己在那群陷入泥沼,不仅挣扎不得还愈陷愈深的百姓眼中是如何的如仙如神。 起初,只有一个嘶哑的声音轻轻道:“多谢恩人……” 而后,愈来愈多人跪在地上,行起大礼来,口中都在喊着,“多谢恩人!” 那墙角蜷缩的少年也放下戒备,他虔诚地跪在地上,对着顾於眠和严卿序磕了一个响头。 这百姓之举着实令两人不胜惶恐,两人忙伸手去扶,让他们都直起身来。 又听得细碎声音,顾於眠瞧见那少年的肩攀上一双白胖的小手来,一个约是五六岁的女孩露出了写满疑虑的脸来。 女孩双眼圆溜溜的,像是装了一湖清水,纯净无暇,闪闪发光。 想来童真无邪,顾於眠掩了掩面,唯恐吓到女孩。只是,她见着脸上沾血的顾於眠竟也不怕,只是软糯糯地喊了声——“恩人哥哥”。 这一声喊得一群人眼中都泛起泪光来,顾於眠亦觉得鼻中酸涩。 只见女孩摇摇摆摆地穿过一群人,径直走到顾於眠面前,咿咿呀呀地说些什么听不太清。 只是,她向顾於眠伸长了手,一副索要拥抱的模样。 顾於眠受宠若惊,蹲下,将那女孩轻轻拥入怀中。 才五六岁的孩子呐,就趴在顾於眠的耳边,“轻声”说了句——“阿娘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会报答您的。” 孩子那带稚气的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呜咽哭泣声于是在屋中一点点散播开来。 “不用你报答,你们都好好活下去便是对我最好的回礼。” 顾於眠轻轻抚摸着女孩的头,又哭又笑,只是他觉得男子汉大丈夫,怎可轻易流泪?于是拼命将还要下淌的泪给憋了回去。 还真神奇啊,他已经好久没落过泪了,暂不提苑山那莫名其妙的流泪,那梦魇再苦再痛,他也没再哭过。 三年前的点点滴滴又似拦不住的洪水般冲撞心防,回忆如潮涌来,他希望和解,却从未真正原谅过自己。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虚无缥缈的轻烟掀开了床前薄纱。 “阿眠……你……替……替……我好好活……活着……” 他紧紧拥住陆倾行,然而只是一瞬之间,手里只剩一滩血水。 他从噩梦中惊醒时,已至子时,窗外连月光都没散在枝桠上,昏黑的晚夜里尽是灰林鸮凄凄惨惨的啼叫声,像极了亡魂喊冤。 然而府中却是灯笼高打,侍从忙忙碌碌的脚步声不绝于耳,他们喊着“公子醒了”,顾於眠却不知他们唤的是谁。 他的床边密密围着一群人,父亲、母亲、常叔、隐卫……手上也不知何时已挂上条祈福的红线来。 他无力地抓住母亲伸来的手,哑着嗓子,近乎撕心裂肺地问,然而那声音是有气无力的,只像是一股凉风入了耳。 “倾……行呢?” 母亲的面容是憔悴的,她的眼角很红,脸上的泪痕还没擦净,便又有泪淌了下来。 热泪沾襟,张口却无一言。看不下去的父亲于是接过话来。 “倾行……没了。” 没了。 噩梦与现实重叠的惊愕与恐惧感一瞬间撕碎了他所有的理智,他瞪大双眼,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满手都是赤红的血! 他忙垂下眸,耳边却皆是“你杀了他”的尖声叫喊。 “啊——啊——啊!” 刚醒的顾於眠又昏了三日,再醒时,他便什么也不说,只自己蜷缩在床角哭,不分日夜地哭。 泪水中模模糊糊映出的都是那温温柔柔的小公子的面容,一句“阿眠”如春莺栖柳,只挥墨几笔落下,便是一副清新淡雅的早春山水图。 但他死了,无休无止的梦魇却找上门来。 常柎说那不是梦,是毒。 顾於眠却不觉得,这是他要赔的罪。 女孩用白胖的小手戳着他的脸的时候,顾於眠如梦中醒。只一瞬之间,竟已过三年的不真切感令他有些恍惚。 “恩人哥哥,好看!” “嗯?”,顾於眠侧过脸,不明白她说的什么。 “缘缘在夸您生得标志呢!”,那少年笑着走过来,又伸手抱过女孩,轻轻对她道,“缘缘乖,不要给恩人哥哥添麻烦啊。” 女孩闹别扭般将头埋在了她哥哥的肩上,口中嘟嘟囔囔不知说的什么。 顾於眠扑哧一声笑了,“多谢多谢!”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颈,“不过,我有些事斗胆一问,还恕小兄弟别介意。” 少年笑得露了齿,同方才那眼露凶光的少年判若两人。 “恩人请讲,我们没什么介意的了,能活下去都没想过。” “大家都是哪里的人?怎么会被抓到这来?” 屋内登时便似炸开的锅一般,各式各样的答案都有。禮间的、陌成的、渭于的、百权的,四地都齐了。 而说起在这的原因,都说是一梦醒来便在这了。 但是,单这间屋中便有近五十人,更别提一路走来,数十间屋了。如此庞大的数量,四地却无一处发觉,连村民失踪的传言也没有,这不免来的有些蹊跷。 顾於眠没再多问,只和一旁为几个受伤的村民包扎的严卿序道:“这地底空气稀薄,血味太浓,阴气也重,不是人该久待的地方,我们快些出去吧。” 两人于是领着人出了牢房,施术法将百姓们都带出了深坑外。 站在上边百无聊赖的谢尘吾将血蝶杀得差不多了,满地都是血蝶碎裂的躯体,琉璃状的翅翼散在地上还闪着光。 “他怎么了?”,谢尘吾见两人回来了,将剑收回剑鞘,皱着眉问,“闷坐在那,问什么都不回……” 顾於眠无奈笑笑,在江念与身前挥了挥袖,他的身子便逐渐透明起来,到最后连个影都没有了,“幻术罢了。” 谢尘吾和严卿序一愣,这才反应过来。 “顾於眠,我们是有多不可靠?连我们都要瞒。”,谢尘吾冷冷瞥着顾於眠。 “戏开场了便得演得真些嘛,若人人都知道,不免露出马脚来。”,顾於眠擦了擦脸上的血,笑问谢尘吾,“你若知道念与是假的,你还会同他讲话么?” 谢尘吾冷笑一声,“呵……把人当傻子,可还尽兴?” 他显然语气不善,怒意从他那双琥珀色的瞳子中明明白白地显露出来,只是他却没再多说什么,兀自去查看那些百姓的伤情去了。 “调虎离山……城府真深……” 第24章 常柎 “惟愿青蝇吊客,庸碌一生,不问…… 送百姓出了坑洞,两人又到那偌大的牢房里摸找,只从早已经熄了火的炉中寻到些未烧尽的碎纸,上边隐隐看出画着些药草,两人认不全,便收入行囊里。 “还是没寻到解药……”,半晌,严卿序叹了口气,走到了泛着血色的溪边。 顾於眠扫视整个洞穴,犹疑道:“牢中人不是用来喂血蝶的,若是不出所料,是种植毒草为先,囚禁百姓以进一步制尸鬼为次,血蝶纯粹是血腥味引来的,恰巧在这深山洞穴,又利于造穴,血蝶便住下了。” 顾於眠用手捧起血红的溪水,“这里边混的绝不单单是吃了毒草的百姓的血,还应有其他的辅助的毒草药材,但凭我们的药理造诣,恐怕还得不出。” “可所谓‘造尸为仆’,怎么连一个尸鬼也没看见,何况那深坑里有那么多白骨,既然想造军队,为何又要把他们杀了?”,严卿序也蹲了下来,瞧了瞧那浑浊的水。 顾於眠又想起坑下那男子说的话来。 “这炼狱便是你们造的。” 顾於眠犹豫道:“要么是他们临时改了主意,但这可能性微乎其微,”,顾於眠擦了擦有些疲惫的眼睛,“要么便是……占山为王,种植毒草的,同杀人的根本便不是同一批人。” 严卿序抬头望了望穴顶,上边的蛛网已经断了,被谢尘吾用术法成片成片杀死的血蝶还悬在上面,在穴中凉风吹拂下晃晃悠悠,欲坠不坠。 他知道顾於眠的意思是,解药根本拿不到,或者根本就不存在解药。 一群人为了炼阴兵而种毒草,但鸠占鹊巢后,被喂了毒草同其他药材的人被大量杀死,积成了坑下白骨堆,混杂着不知多少种毒草的血水汇入小溪,溪水中也带上了毒,又在血蝶幻境作用下,血水变得同溪水无异,当真是瞒天过海。 只是,还说不通,后来者为何要占这洞穴,吃力不讨好的事又为何要干? 顾於眠拍了拍他的肩,像是读懂他的心一般,“我现在也搞不清楚,再看看吧,率尔操觚可出不了好文章。” “只是,总要给百姓一个交代……” 血蝶幻境解开后,从穴外吹来的风送来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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