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甜,不自禁咽了口唾沫。 “民无为兵赔命的道理。” 许昭安一字一句地念,字字清晰,似是在下最后通牒似的,语声决绝。 “金瓯缺,乃安晏之罪。苍生有难,该怒我等无能。” 他顿了顿,才继续—— “凡入安晏者——视死如归。贪生怕死,莫入安晏。” 信落到了桌上,被另一人的长指捋平、摊开。苏衔慕细细咀嚼着那些个再简单不过的墨字,如是着了魔般,神情恍惚。 许昭安一只手遮住脸,哽咽到了喉口,却被他生生吞了回去——他从非无畏之人,自小便是个好躲在他人身后的怯懦之徒。从许辞闲、许梿厌到顾於眠、江念与,身边总有人在护他,他就是这般娇生惯养长大的。 而今……而今……却要他去护别人? 他分明早已料到会有今日,却仍义无反顾地往安晏来。如今再说悔,既窝囊又可悲,他再清楚不过。 解云没容他自个消化情绪,只将手搭在他肩上,把他转了过来,剑眉一压,那双凶光毕露的眼更显戾气逼人:“现在难过个什么劲?把泪都擦干净了,先把我说的话听清楚了再下决定。” 二人不常见那副将神情如此严肃,一时间怔愣着,连口气都不敢喘。 “此决定不单事关你二人安危,还关系到安晏与十五族的关系,倘若你们有个万一,要我们如何向十五族交代?你们俩皆是安晏请来的救兵,我们早便答应过十五族不要你们赴险。” “喂——” “从始至终你们的任务皆不过是固守后二营罢了,归根结底同那些平民百姓无异,你们……” “解云!”许昭安抡起拳头便重重打在他腰腹间,“我早便是二营的兵……早便是安晏之人!你同将军当初练我们时毫不手软,我们好不容易撑下来了,怎现在又着急同我们撇清关系!?” 平日里总吐脏话的殷盛没说话,他瞋目看着二人争执,心寒如千尺冰窟。 解云错了,也疯了。 可殷盛仅仅是木木樗樗立在原地,没有上前阻拦。 “我要去。”苏衔慕面说出的话尤为坚决,“我死不足惜,但大哥不是。大哥掌管四营,需护一方太平,这几日营中士气低迷不也是因为他被俘么……若是要他们知道连威风凛凛的武将军都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要如何重振士气?无论是家中还是营中,皆可无我,却不能没有大哥。因此哪怕是要我死,我也非去不可。” “苏衔慕……”解云捂住肚子,强撑起身,脖颈间青筋暴起,“哪怕他们答应了不伤苏燎亦,也并不代表他们不伤你,到时候断手断脚尤不为过……百种酷刑、万般侮辱都能叫你们尝个遍!更何况……他们抓住了你们,便有了三个人质,籍此他们不仅能制衡安晏,还能叫许氏听话,人质只会有增无减!” “副将军此言笃定,可是有更好的办法么?”苏衔慕冷笑一声,“您可是想要我们眼睁睁看着那百余人去死?你若还想同我划清界限,便只当我是个心甘情愿去送死的蠢货吧!如若还不放心,便把军令状拿出来,我签了便是!倘他们还敢为难安晏五营,你便把那东西砸到他们脸上去!” “步凄晚……”许昭安没看二人,兀自摩挲着信底署名,仰起了头,“他答应我的,便不会食言。” “你们他娘的要去信一个叛贼之言!?” 解云猛一拍桌子,旋即一脚踹翻了几案,上头摆放的舆图、砚台一并被挥倒在地。 “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又是怎么回事!?” 苏衔慕也一脚踹在已然翻倒的案桌上。 “被抓了的、他娘的要被砍手砍脚,还有十天就要死了的人是我哥!又不是你!!!” “行了——行了啊!” 殷盛赶忙拦到俩人中间:“解云!将军都说了由他们二人做决定,你就别……” 那平日里大咧咧没点眼力见的人,这会却对解云使了好些眼色,解云见他神色焦急,终于松开揪着苏衔慕衣领的手,“啧”了一声,背过身去。 案桌边的许昭安见状只叹了一口气,他欲起身扶桌时,那解云已过来将案桌扶起摆正了。他将头垂得很低,把地上笔墨纸砚皆拾起后,方枕着前臂,将脑袋倒在了桌上。 “对不住……我方才失态了。我不会再插手此事,你们自行决定吧,但下决定前还请想好一人之举会对局势造成多大影响。” “我大哥最疼我了,他不会弃我于不顾,一定会来救我的……我忍几日就过去了,不过是下牢嘛,打便打了,受着便是了。我知道有的是办法叫人生不如死,可至少能活下去不是么?反正……他们杀了我讨不到半点好,更何况我又不是什么厉害人物,有我没我,这战势不会有半分变化。大家伙都别瞎担心了,我命大,会活下来的。” 许昭安语无伦次,自个却没意识到。 “昭安……” “哥……”许昭安回过身来,“你又想骂我?你以为我想去吗?如若可以,谁他娘想去那鬼地方?可难道你要我用那百人的命换我的命么?你们许受的起,你们早便见过了千万人的生死,但我不一样。我恰好是你们口中一贬再贬的十五族纨绔,我养尊处优,我孤陋寡闻,我没上过沙场……但我清楚,倘我今日选择不去,往后只会没日没夜地想起身上背的百余条人命债……” 许昭安自顾自起身,恭敬朝他二人抱拳行了个礼:“明日还拜托二位了……我先回去了。” 苏衔慕见状,也跟屁虫似的随他而去。 帐中只剩俩人,解云的喉头滚动,反复摩挲着扳指,半天才对殷盛哽道:“以数量掂量人命,岂是正义?以兄弟之命换他人之命,又可心安?” “解云……奶奶的!你他娘能别再说这种狗屁话了吗?!民命从来比兵重,你是存心忘了还是假装不懂?” “懂又如何,不懂又如何?好生公平的买卖!” “喂!别逼我揍你!你给我打起精神来,我他娘也是个知道你在想什么的蠢货!但倘使这副将位子你坐腻了,便干脆点给我!当初你赢我,靠的是一颗比谁都冷的心。你忘了,我没忘,我不知你怎么突然对那俩小子如此上心,但——” 殷盛顿了顿。 “你心软了,这不像你。” “我只是觉得于情于理都不应该罢了……” “可你的想法并不重要,只要有机会能保下百余个无辜民与四营将,祝将军便不会让步。他胜你就胜在——他是个真寡义薄情的,哪怕步氏伸手要的是咱俩,他也会毫不犹豫把我们交出去。” 解云没回答,似乎莫名其妙地还想给那将军辩解,却自觉无趣,于是耸耸肩道:“今日之事别告诉别人。” “你看我像那种嚼人耳根的黄毛小子么?!连我都信不过,倒信他们!” 殷盛骂骂咧咧地走了,被掀开的帷帘没合拢,被风吹起来贴在内里一角。天愈来愈寒,有冷风自开口处窜入帐中,火盆里的炭火灭了却无人添,帐中连丁点暖意都没有。 祝梧添揉了揉眉心,经年的内伤令他觉得风刀彻骨,已许久无知觉的眼下短疤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他抬了抬手,在面上拭到了一小摊鲜红。 ------------------------------------- 次日清早,天尚未明,一百姓的尸首已神不知鬼不觉挂在了后二营外的一根木杆子上。 解云扫视那尸身的目光很冷,他先将杆子放倒,给那可怜人松了绑,这才顺利将尸首从上边摘下来。 那是个少年人的尸身,浑身赤|裸,面瘦肌黄,向外突出的嶙峋瘦骨被冷风冻得硬梆梆的。解云将那尸体抱起的时候,总觉得硌在他的小臂处的白骨像极了牢狱中的烙铁。 他将尸首送到了军医的帐中,只淡淡说了声:“验尸。” 一夜未眠,他的步子踩着松软的烂雪却像是烈马蹄踏万顷黄沙,每一步都似有千钧之重。 他径直至一帐前,没有向里头人问,抬手便掀帘入帐。帐中俩人似乎也并不在意来者,仍旧专心干着手底事。 蜷背坐在榻上的许昭安瞧了他一眼,仅冲他轻轻叫了声“云哥”,而后便又垂下头去,用一双手抚平怀中蹙金家袍的褶皱。 而苏衔慕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手里握着根笔锋开叉的羊毫,正坐在案前埋头写字。 解云坐至他的对面,给他递去自己的酒囊,笑说:“衔慕,是哥昨夜急昏了头,骂了你。哥也不是存心找你们麻烦,就别和哥一般计较了吧?” 苏衔慕闻言终于仰首,他接过酒囊,却只小啜一口便还给了解云。 “你在写什么?” “家书,我怕这一去不回,没法再给家里人写信。” 解云并不对此感到讶异,他入安晏已有十余年,见过不少人每回上沙场都得写一封遗书。这薄纸其实根本承受不住那般沉的情,或含蓄或恣肆的墨字到头来不过给生者带下几行泪与一段怨苦罢了。 “怎这般消极?你们能有啥事,还是别……” 他欲言而又止,可苏衔慕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我不是写给大哥的,大哥他从来不愿看我的信,说那是‘矫情玩意’。我这信是写给爹娘的,我身子不好,他们把我拉扯大不容易。” 解云仰首咕咚饮了口冷酒。 “你上战场前会给人写信么?” 解云摇摇头:“我毛都没长齐的时候,他们就走了,现在连他们长什么样都忘了。说我无情也好,说我没良心也罢,无牵无挂、孑然一身于安晏兵而言是好事。” 许昭安听懂了他言外之意,却并不附和,他的手仔细抚过金袍,恰如那日分别,大哥抚摸他的脸,一寸一停,不敢用力。 那副将偏过头,越过苏衔慕望向榻上的许昭安。他记得尤其清楚,许昭安来安晏的那一日,在风沙乱扬的甲逾关口,那公子着一身丝绣繁复的金袍,同安晏兵称兄道弟,谈笑风生,不似十五族人。 解云于是起身,从容走至许昭安床前,他也不拘束,从心所欲往榻上一坐,旋即往后一倒,两只脚浮在榻外,人已躺到了许昭安身边。 “哥……滚下床去。” “干嘛?嫌哥脏啊?”解云扯出个笑脸,而后又抱了抱臂,瑟缩道,“我好冷啊啊啊——抱一下‘活手炉’!” 那副将言罢便把手搂上了许昭安的腰,许昭安被他猛然一拽,往后一倒也在榻上躺下了。 “哥很招打,自己清楚吗?” “嗯?” 许昭安的身子冬暖夏凉,顾於眠过去也总这般逗他,他早已习惯了,只是眼见解云的手搂得更紧,分明隔着厚衣裳,他却觉得有丝丝寒气透过绒衣渗了进来。 他于是赶忙将家袍在一边放下,遽然握住了解云缠在他腰上的手,而后惊道:“你的手怎么这般凉?” 解云闻言撇撇嘴:“都说我冷,你还不信!” “喂……你不是天生体寒吧?有伤在身上吗?”那许二公子突然炸了毛似的,他猛地坐起后便开始在解云身上翻翻找找,手一拽住他的衣裳便要往外扒拉,“哪儿呢?!让我看看,我懂点疗伤的法术。” 解云看着那小子着急扒他衣服的模样,扑哧笑出了声。 “没伤,没伤,安晏能有几人伤得到我?瞎担心!呃啊……” 恰是许昭安探到他腹部时,那解云突然一缩,旋即蜷起腿,低低|喘起气来。 “喂!你肚子上有伤啊?” “嗯……” “怎么弄的?怎不早说?!” “你昨天打的……” “……” 许昭安指着帷帘,面色阴沉:“滚出去……” 言罢,许昭安便要拽他,谁知却被解云猛一攥住手,借力起身。这么一拽,反把许昭安摁了回去。 许昭安正欲开口骂人,却见解云苦笑道—— “昭安,衔慕,收拾收拾吧。卯时将至,我们该出发了。” 第140章 牢狱 这一看,便似有千秋之久。…… 天色尚阴晦, 驻守辕门的安晏兵瞧见许昭安,笑着同他轻轻吹了个口哨,随后从喉底呼出一声难抑的呵欠。 “昭安——早嘞!今儿个要和云哥出门呐?真新鲜, 竟起得这般早!” 解云没将许昭安和苏衔慕的决定告诉这营中其他人,因而那些个有些懈怠的守夜士卒这会仍旧懒洋洋地倚木柱站着,他们一瞧见许昭安近前便起了兴致, 笑嘻嘻将手一伸, 要么揉揉头, 要么捏捏脸, 口一张又往外没完没了地蹦玩笑话。 许昭安摆摆手, 露出个讪笑, 敷衍道:“哥哥早好, 午好,晚好!日日好,月月好,年年好!” 那兵听罢笑了, 却也没再听他胡诌,单瞥了眼来巡逻的殷盛便放他走了。 许昭安面上假笑被冷风吹得僵了,他用自己的一双眼摹着这军营里的一切,从飘动的粗布帷帘至翻着细碎火星的篝火堆。他扫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孔,又将目光落在呼哧呼哧喘着气的军马身上。 这一看, 便似有千秋之久。 有长靴踩雪的“咯吱咯吱”之声传来,许昭安回首,解云已牵着“叁宁”在他身旁站定了。 那高头大马用鼻子轻轻拱了拱许昭安,许昭安见状笑了,他正欲伸手,不曾想那骏足却先他一步, 温驯地俯首将脑袋蹭在了他手腕处。叁宁长长的鬃毛随风扬起,挠得许昭安掌心生了好些痒意。 他其实也有阵子没见到叁宁了,叁宁乃解云亲手养大的千里良驹,平日里多是解云自个照顾。作为一匹陪解副将出生入死近十载的战马,这回自然也得同主儿去二大营备战。 只可惜许昭安一直驻守后二营,并没什么机会去二大营,但即便相处的时日短了,他也并不觉得叁宁同他生疏了。 他总在些奇怪处有自个的见解,当初他头一回骑上叁宁时,他便觉得叁宁应是喜欢他的,因而每回喂草,他也不忘多照顾照顾那孩子。 现下,许昭安盯着叁宁一双炯炯的眼,又开口道:“多给它喂些草料,它的胃口比寻常的马要大呢。” 解云没问他怎么知道,只点了点头,许昭安这才满意地弯了弯眼睛,见状,反而是那副将的眼神黯淡下去。 “昭安——”解云偏头瞧他,语声坚定,“我等你俩平安归来……到那时,我什么都依你,你要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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