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没将他的话听完,只背身摆了摆手。 漫漫白雪将二人的行迹尽数掩埋,廉洺垂下头去,拳头砸在白雪间,自指间淌出的血将净澈白雪染得鲜红刺目。 在那日到来以前的十二年中,他们都没再见过,二人皆有意回避,西北的渭于与东南的陌成本就阻隔千山万水,他二人若不想见,自然易如反掌。 只是,墨无伶没有想到,他在死前还能再见到心心念念之人一面。声名狼藉的墨无伶在神魂不清一片混沌之时,将手中剑猛然收回,也因而,那君子极轻易地将长剑捅入他的脏腑。他面朝廉洺倒下时,已流不出泪来。 “对不起。” 他只能发着颤说出这三个字,在死前独得一份清醒于他而言是莫大的痛苦。 天意弄人。他其实本是个博施济众的良善之人,但后世人不会记得也不会问他是如何发了疯,那答案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然没办法给出任何答复。但如果要问他还魂后看见什么最难过,他大概会说是昌盛百余年的墨家地被三分入纪、谢、柳,是他墨家城被尽数更名,是他墨家民已游走四地十五族,是再无十六族名号吧…… 他好累,不愿再想了。没有棺材也没关系,不能入土也没关系,走吧,走吧,太累了。 墨无伶终于死得彻底,他不再留存一念孤苦地游走黄泉,而是完完全全地魂飞魄散了。没有来世,没有下辈子,也再不会遇上故人。 ------------------------------------- 服了仙药的人是在桐明村中一废屋里审的,尚存意识的都被廉遂礼带回了廉地主城衡安城,余下的意识不清的疯子们皆就地处决,廉氏府兵一剑给了他们个痛快。桐青村人担心屋中的尸身烂了不干净,也没劳烦廉家的大人们动手,几个汉子抬起尸便随意在荒郊找了个坑埋了。雨势太大,他们用力将脚底的土踩实便拎着铁锹急急回了村。 月上柳梢时,一衣着讲究的公子踩了踩被雨水冲得松软的泥土,令一旁着夜行衣的侍从将方埋下去不到五个时辰的尸身给挖了出来。那人用帕子掩住口鼻,一把抽出侍从捧着的剑鞘中的长剑,继而利落地将他们的脑袋给砍了下来。 “公子,这头颅烂成这样,还能用吗?” “自然。”那公子慵慵打了个呵欠,将沾满污物的剑递给了一旁候着的侍从。 雨水打在没了头的死尸身上,将污浊的液体冲得到处都是。 “公子,那这些没脑袋的东西,咱还埋回去么?” 那公子用帕子擦了擦手,笑了:“埋回去做什么?都装到袋子里,叫人扔到白地再吓吓白烠。” 侍从得令,面上笑比那公子的还要灿烂几分:“好嘞!” 第111章 白貂 十五族损阴坏德之事多如牛毛,既…… 朔风凛冽, 冷风自开了条缝的窗子往屋内钻,孤置案桌的火烛被吹得左右乱摆,墙上人影时大时小。 顾於眠伸手护了护烛火, 见风势愈来愈大,于是掩了掩身上白狐裘,起身将漏风的窗子给闭紧来。他近几日不知怎么有些畏寒, 这百权的冬比禮间要更刺骨。 “阿眠, 下一程往哪去?廉地既交由白裴趋了, 那我们接下来是往魏地还是去江地?”江念与将绢帛制的四地图在桌上铺开, 手中沾了红墨的狼毫停在西北的渭于, 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见他不言, 江念与先是一怔, 而后默默将笔在青瓷笔架上搁下,苦笑着将手落在了顾於眠肩头,低声问:“你要一路往北去陆氏地么?” 寒凉的月光透过碧纱橱倾泻入屋,映得顾於眠面色苍白。不知怎地, 江念与总觉得顾於眠像是生了病,他骨节分明的长指只是虚虚扶着木桌,脸色并不好看。 “十六年前魏家满门遭屠,冤死者的阴魂长萦魏地之上,十几年间旱魃为虐, 尸鬼横行,为消灾平乱,魏家主费了好大功夫,也因此魏地相较他处反而要安宁不少,你们江地更是少有的净土。”顾於眠牵起江念与搭在肩头的手,将他引至身侧坐下了, 他笑道,“念与,我想去陆家地。” 江念与沉思片刻,颔首:“也成,陆地最近乱得很。” “也是没办法,陆、廉二地紧挨着西北荒野,安晏没拦住的怪物和带毒的蛮人净往俩处跑了。近来那‘失魂仙药’你应有所耳闻吧?”顾於眠抬眼看了看江念与,映入眼帘的却赫然是那张隐没喜怒哀乐的玄色面具,心底难免有些发苦,“我们三年没去陆氏地了,也是时候拜访一下陆大哥了。何况……替倾行守好他家地盘……” “怎么又这般沮丧?”江念与抬手揉了揉顾於眠的长发,带出几个打旋的卷来,“我们说好了的。” 顾於眠任江念与随心揉乱他的发,弯了弯眼睛便要露出个足以瞒天过海的笑,他下意识地伸手便要去捏江念与的脸,谁知指尖触及发寒铁面的刹那,他遽然觉得喉头发涩,眼底一酸,竟红了眼。积了几月的委屈登时如潮上涌,在他将挚友温热的手合在自个冰凉的掌心间时,一滴泪不惹人注意地落入衣襟间。 “念与,别再受伤了……” 江念与垂下眼睫,黯淡的烛光被卷进窗外茫茫雪色中令他有些恍惚。尚且清晰的旧忆中,顾於眠还是个无忧无虑、放浪形骸的少年郎,说来无情却偏偏真话不假,顾於眠他不爱苍生,更厌极十五族的争斗。 四年前虚妄山上廉遂礼授十五族史时,不羁少年郎傲睨道——“衅发萧墙,祸延四海。十五族损阴坏德之事多如牛毛,既要养痈便任它贻患,吃一堑方长一智。” 语惊四座,自然被道义顶天的廉遂礼赶出屋去,可他并不沮丧,只笑着拿起书出屋罚站,面上恣意更胜寻常。偶有禮间世族公子共论氏族事,他皆耸耸肩说不知道,藏晖守拙,自甘为愚。可从三年前那乱事起,他像是变了个人,不仔细去瞧便以为他从善了,可细细去品,却惟觉他心愈发寒凉,江念与说不上是为什么,只觉陌生。 “阿眠,”江念与轻轻拍着他的背,“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这没头没尾的承诺真能如他所愿是决然不可能的,他二人皆非异想天开之人,自然也都清楚,可顾於眠偏偏就是要这么一句话,像是拜了佛便能独得片刻心安的信徒,抚平了掀天的心潮。 顾於眠天生就有撒泼耍赖的本事,他近乎执拗道:“不许欺我!” “嗯,不诓你。” ------------------------------------- 有些年头的木门响了一声,严卿序偏头去瞧,原来是江念与出来了。江念与见他二人目光都齐齐往他这处来,有些不自在,可他还是走近前去,借着檐下被风雪打得直响的四方灯笼散下的微光去看二人神情。 有人愁色难掩,有人寒意不藏。 “卿序,你谈罢事便进去陪他吧……阿眠最近总睡不踏实,今夜更甚……”江念与想了想,又带着些埋怨道,“你们现下这关系,也不能总让我去陪他,我看他心心念念……罢了,我不懂你二人事,我先回屋了。” 严卿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辛苦你了,舟马劳顿,你先好好休息,他事明日再细谈。” 江念与点点头,不动声色地瞥了谢尘吾一眼,却也并不留恋,迈开腿便逃也似的离开,只是他虽心急,步子却不乱,从从容容绕过回廊后方愈走愈快。严卿序是笑着送他走的,手向前一探便拽住了想要跟过去的谢尘吾。 “尘吾,不可。” 月色清冷,薄雪披在尚未枯死的草木上,残叶仍于寒风中颤悠悠地晃荡着。江念与走远了,清浅的熏香却还余下几缕叫人寂寞的痕迹。 “放手。”谢尘吾看向严卿序的目光比今冬更寒,那双色淡的眸子依旧若汪深潭,欲把来客卷入混沌虚无间。 严卿序松了手,他苦笑着,却没开口说些什么。谢尘吾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斥道:“别自作聪明,我不若你想的那般蠢。” 谢尘吾言罢便离开了,他已经数不过来这是第几回因江念与之事闹得不欢而散,严卿序的手僵在半空,又默然垂下。他听见檐下灯笼打柱声,风卷起他的发,像要将他抛入无边风雪间,可他稳住身子,用手抵住了险些撞在墙上的木门。 廊中只余下了呼啸风声,他合紧屋门,倚墙想了许久,直至那灯笼坠入庭雪中,周遭陷进昏暝之时他方醒过神。严卿序没犹豫,疾步去将灯笼拾了回来,又看了眼翻飞的雪,旋即一只手把沾满雪的灯笼抱在了怀里。 他轻轻推开房门,将灯笼小心在桌前放下,瞧见放在旁侧的东西却不由愣了一愣。有些年头铜镜映照他模糊的轮廓,而那镜前摆着顾於眠取下的月白簪。他已忘了自己为何突然摩挲起那玉簪子,只知道目光锁在磕碎的尾端,移不开眼,他比谁都要清楚这裂痕的来由——那夜争执,他亲手砸碎的。 不可说患得患失,但他真真切切感受到顾於眠心中裂口比他所想要深得多,非一朝一夕所能填补。他不忍心看顾於眠魂销骨立的模样,却又爱莫能助,分明不愿做傍观冷眼的薄情人,却至今仍只有单方面的索取。 严卿序把簪子小心放下了,屋内很暖,也很安静,听闻顾於眠的呼吸声急迫,严卿序习惯性地走到床头,将手背抵在他额间看他有没有发热,见他体温如常,这才松了口气。 他随后至画屏后脱去外衣、鞋袜,将东西都收拾齐整了才在顾於眠身侧躺下,想了想,还是将眉心拧得极紧的枕边人搂入怀中。 “阿眠,又做噩梦了么?”他在顾於眠耳边轻轻念,“没事了……没事了……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屋内重归寂静,两人的呼吸声相互交叠,什么都没握住的空虚感将那阖目的君子扰得心绪很乱。 夜里雪势渐大,漫天风雪压折枯枝,掩埋草木。严卿序抱着他,并不舍得用力,也不舍得放开,他在顾於眠额间落下个轻飘飘的吻,便没了下一步动作。 俩间空荡冷清的房中,都有人在看雪,一双寒凉眼泠泠寡淡,一双桃花目尚余情思。在江念与脱下面具,将手抚上面上疤时,谢尘吾恰合了窗,任由无边风雪将夜吞入腹中,以素白替了昏暝。 ------------------------------------- 苍巡至今,并无莫衷一是,于顾於眠而言算天大的幸事,随行者一辞同轨更免去他防外的功夫还要费心思防内。只可惜,他随心凭事而动,却仍旧可怜地察觉自己已然是瓮中鳖。分明苍巡此般是去救人,眼看乱事一桩桩平息,他心却愈来愈乱,可究竟乱事有无背后主似乎也尚存变数。 顾於眠还未簪发,梳洗毕便披着薄袍在桌前坐下了。手中沾了墨的狼毫在信纸上留下清隽的字迹,一行行看去却净是不讨喜的慰藉之语。 不孝子。 顾於眠想着,提笔又写——“母亲、父亲,阿眠久未归家,今年除夕恐怕也要叫爹娘失望,望谅子不孝。待平万疆事,阿眠必让您二人承欢膝下。” 他写了许久,最后以“莫等不孝子”作为家书的最后一句话。 顾於眠将含家书在内拢共三封信一并收入行囊,回头看了眼还未醒的严卿序,轻手轻脚到了窗前。雪地里爬着只白貂,那小家伙缩在枯树边探头探脑,见四下无人,四足点地,脚一蹬一窜很快便到了屋前,它抬起脑袋用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倚窗的顾於眠,顾於眠也挑着眉瞧它,一时间两相望,竟让他看得出了神。 一双手忽然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严卿序将比他要烫得多的身子贴上了他的脊背,撒娇似的将脑袋搁在顾於眠肩头,而后,顾於眠听见了他尚有些沙哑含糊的话:“阿眠,早安。这处太冷,随我回里边罢,莫要冻坏了。” 见顾於眠不言语,严卿序抬起头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是只小貂。那小貂见有新客,于是歪了歪脑袋,长尾勾起几许小雪,甩到了廊下。严卿序觉得可爱,将脸埋在顾於眠肩头,扑哧笑了。 细微足音踏风来,先是长靴踩在雪上的嘎吱声,而后是发寒的木板发出的闷声。来人步子急促,偏偏立得端直,目不斜视,行至廊中差点踩中那雪貂的尾巴,那人口中还骂一句:“什么东西……” 谢尘吾掠过窗前,又退了回来,同窗前的俩人对视了:“你们又在做什么?既醒了,便议事去。” “尘吾……天还没亮呢……” “管天够不够亮做什么?再过些日子天更暗。” “念与醒了吗?”顾於眠不紧不慢将单开了条缝的窗给大开,探出头去,一言堵上了谢尘吾的嘴。 谢尘吾瞧着笑得灿烂无邪的顾於眠,寒着脸回:“不知道。你怎么不去看看?” “尘吾既‘不远万里’来找我们,怎忘了先看看你邻屋人?” “什么不远万里?这才几步?别在这同我扯鬼话。”谢尘吾站在寒风中,也不等顾於眠再说,便又开口道,“常先生去添九看过了,村中人死得蹊跷,倒不似毒发身亡,反而像是那毒引发了什么病。更可恨的是人都死了还非往尸身上补刀,到底想遮盖什么还说不准。 ” 顾於眠听罢又问:“野地里的毒草还没除干净么?” “早除干净了,那血蝶穴也一把火烧没了,谢氏族人专程用燎焰至阳之术扫过一遍的……”谢尘吾的怒眉压着眼,他烦躁地“啧”一声,又看了顾於眠一眼,“下一程去魏家地?” “陆氏。” “什么?”谢尘吾恰瞧见方梳洗毕还满面水的严卿序,后知后觉地骂道,“你们俩快把门给开了,让我进去。” 他言罢疾步向前去,挨着他腿索暖的小貂差点被踩着尾巴,发出声尖锐的惊叫。 “什么东西……真脏……” “……”顾於眠同那雪白的貂相看无言,而后被谢尘吾几声“快把门给我开了”带离了窗前,倒是严卿序一边用帕子拭面,一边自窗中往外轻轻丢了些小果子,见那雪貂反应极快地将果子都抱入怀中,满意地笑了。 “快些吃吧!今冬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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