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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解。 “父亲……”魏长停栽倒在地,又匆遽爬起,屈膝在地,就这般没半根脊梁骨似的,又跪下了。 不知是在跪谁。 另一头,早便仰仗烧魂来苦苦强撑的顾於眠也终于瘫倒在地。他魂魄碎裂,极不清醒了,却还是从怀中摸出一把短刀,剑樋狭长且深,易于取人心头血——是那柄魏长停刺向严卿序的刀。 可笑气数将尽,他二人之血尚能交融,算难得的幸事么? 此一生,他自私卑鄙。 不曾爱过苍生,只因所爱之人心心念念,方爱其所爱。“漱雪澄明”乃虚名,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是为了旧友陆倾行才广施恩泽,沛雨甘霖是仁德顾氏降下的,是那善人菩萨严卿序降下的,从不是他。 也从不为了他自己。 他奸同鬼蜮,是天生的恶人,若非心有挂念,如何可能衣被苍生? 刀刃上的心头血缓缓流入柳氏的墨盒,他在白纸上艰难写下——“魏长停”。 顾於眠止笔那刹,魏长停心头一恸,他是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凄凄看向魏熻的尸骸,苦笑道:“孩儿为顾氏所杀,不是自个寻死,爹就原谅孩儿吧……” 跟了他一辈子的虚翳剑被随手抛于雪地,就像他的两柄乌木扇,一柄撕烂于冥君境,一把焚灭于永相寺——都是他自个毁的。 他慢腾腾走向顾於眠,一步一个血脚印,愈向前,身子便愈矮。 到最后,群雄沸腾间,那魏家子在顾於眠身前跪下了。 他只剩一条手臂了,艰难在袖袋里翻找,最后终于掏出个青瓷瓶。手打颤,握不稳东西,急得他满头大汗。 瓶口终于倒置顾於眠口边。 魏长停快死了,手抖得太厉害,五指发软,瓷瓶更叮叮当当敲响顾於眠的齿。 他在万众谩骂中俯首,低声道:“欠你的解药……” 又强笑一声:“於眠啊……你不坦荡……这辈子说过最大的谎,便是你不爱苍生……” 尔后,一阵细语呢喃。 阵外喊打喊杀者多如牛毛,魏长停毫不理会,仅将适才从严卿序身上摸下的玉佩放入顾於眠的怀中,这才起身。 他面朝喧嚣,不敢露哀色:“魏氏设下虚妄山死局,陆倾行较顾於眠更善,便是陆氏死。而今善人是顾於眠,便是顾氏死,清算旧债不如瞧仔细眼下灾殃……” “圣人一错误终身,恶人一善青史留名……” 魏长停背过身,原打算自毁肉身,可转念一想,又觉还是留下得好。 ——魏家人都死光了,总得留一人任他们碎尸万段,焚骨扬灰。 法阵尚未完全失效,外头张牙舞爪的兵卒没能进来。魏长停拖着压得他喘不过气的赤红袍沉默地往雪地里一尊家供小佛像走去。 才至半途,他的身子就耐不住往下倒了。 可他还是咬牙,匍匐至那佛像前。 ——也死在那佛像前。 “尘鞅南烛”魏长停,过去是一个不好不坏的名字,日后只可能成为诸如“枭蛇鬼怪”、“元恶大憝”、“狼心狗行”一类的恶名。 他是个实打实的恶人,为一己私欲残害无辜。没有任何人能为他喊冤,是他该好好赎罪。 两不得,两不得。 爱不得,孝亦不得。 魏长停阖眼之刹,有那么一瞬走马灯,可他太怯懦,以至于不敢去辨他们的脸。他记不起当初携手山河走遍,只能忆起惨毒的唾骂,无休无止的争执,与反目成仇刀剑相向。 疼,好疼。 他们还有救吗?顾於眠还能活下去吗? 可笑他将死之际却要念着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之人,但他没法不惦记。 他是个多情种,他以轻佻之姿记住了每个人的体温,便天真以为如此再也不会忘却。 但死生毕竟不同,黄泉下一碗孟婆汤饮尽,他这罪魁祸首必要为百鬼所吞。 悔吗? 可爹那般爱娘,爹那般迫切让惨死的同族复活,有错吗? 他固然知道拿别人的命来换自己人的命是错的,可那又如何?他也想娘,他也想他的族人,他不过是想再见他们一面,既然如此,又为何不能拿那群冷眼傍观者献祭? 自然是不能。 爹娘,孩儿是个不孝子啊…… 纪千弦…… 他原以为只要自己足够爱纪千弦,他就能够保护纪千弦,怎料竟招引了祸水。 幸而纪千弦只管入恨海,未窥其情比天高。 他为父所迫,成日流连风月地,却未尝真正懂过爱,爱上纪千弦本不是他所愿,而今想来只觉庆幸没有更深玷辱那云中白鹤。 他知道自己没法对任何人好,一切都将在魏氏起兵那刹土崩瓦解,旧梦注定成为一场荒唐且令人怨恼的笑话—— 可叹情难自主,害人无数。 他也会痛,也深明自己不配说痛。事情一旦败露,这世上绝无人会爱他。他对不住严卿序谢尘吾,也对不住顾於眠沈吟离萧暮然…… 当初他杀死那二营的冷将军祝梧添时,他从那将军的神色里看出了切齿拊心的恨意。 他的手在那会儿打了颤,他便猜得到今日自己将是如何模样。 狐死知首丘,可他不知自己的家究竟在哪里。爹就死在不远处,大雪中有千百血亲的坟冢…… 但他不觉得自己回了家,他这人好似从那年墨门乱后就再没有归处了。 “我携风雪来,亦载风雪归……” 且挫他骨扬他灰,叫他这死有余辜之人下了黄泉亦无宁日罢! “我错了。” 魏氏法阵轰然倒塌,灵力反噬,天边的江念与倏尔下落,江氏匆遽赶去。一袭素白袍的天虚道子弟反在魏长停死后自人群中飞出。 “他们要做什么?”白裴趋斜觑盛昶,“你是天虚道出身,应该很清楚吧?” 盛昶恭敬回话:“这世上仅有天虚道人有办法停下唤魂术,当初墨门乱也多亏了天虚道人出手。只是,唤魂术可止,施法人却从未有侥幸存活的。” 白裴趋原想冷笑一声,骂那顾於眠傻得可以,怎料竟没能说得出口,只反而讷讷道:“原来他费尽心思请天虚道出山,是早已做好了用唤魂术同归于尽的准备……” 那走在最后的晏老道长晏峥平路过二人身边,狠踹了盛昶一脚,道:“白氏小儿,借那蠢货给老朽一用。” 天虚道排开阵势,从旁帮衬的是许辞闲、李临焉、白裴趋以及一众懂术法的豪杰。 “天虚道在此,魔物皆避退!” “八仙显神通——” 光焰朗,金云熠耀,天有龙凤驱阴,倏忽墨色尽褪,万籁重归岑寂,隐有雀鸟啁啾声。 流光裹缠的顾於眠忽上升至半空,顷刻又枯叶般轻飘飘落入雪地。 百丈危楼苦撑数百日,而今终于卸去了一身的担子。法阵解,几乎所有人都扑了过去。 喧嚷中,夹杂着千百声哭嚎。 顾於眠蜷曲犹茧中蚕,不知是何人握了他的手,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魂魄碎尽了,和那些被他挂在嘴边的残魂一起离开了。 清显城中十余盏黄泉长明灯碎尽。 “敛骨吹魂……” 仅剩一口气时,他略动指尖将严、谢、萧、柳四人的散魂送了去。多亏了陆氏秘术,这才能勉强回天。 他唇峰微动,却好像是不愿再给任何人留下念想一般,又默默闭上了。 咚—— 禮间顾氏族人跪下了。 起先跪下的仅有顾氏,而后是禮间四族,继而是十四族,最后是募兵。 天渐渐明,千余人在血海中下跪。叩首拜天,求请仙人神佛开恩。 仙人听不见,佛祖也充耳未闻。 顾於眠枕在雪里,最后一眼看见的是尚灰蒙的穹顶。 晨光曙,天心明。 兵戈抢壤近三载,而今烽火止。 天下,终太平。 ------------------------------------- 魏氏乱后,一如当初墨门之变,改元作“清無”。 寻無十九年季冬,这是寻無年的最后一月。仅有不至十日便至新春了。许昭安抱着酒坛子立于一热闹酒肆的角落,人群熙攘,正有一着灰道袍的老头在说书。 “苍面道人穿过震风陵雨,手捋长须。他将手颤巍巍朝北面一指,遂叹出一口长气!” 说书人将碗一敲,铛的一声。 “煞星三颗,足湮灭此玄黄天地!” “生生死死,自有天命,那孤星吃人呐!” 说书人引长筷叩桌,颈子一抻,烈酒下肚。 “然,鬼哭神嚎,尚不足动十五族之天。” “此乃——福星高照难改死水平波,天煞孤星不动大槐安国!” 许昭安兴味索然,那戏本子乃他战后解愁的苦闷之作,没成想随手往酒肆一扔,竟给搬上了台面。 又听了半炷香的工夫,许昭安抱着酒坛子走了。 他照旧去坟冢前摆上一坛酒,两只小碗,一只端正放在碑前,一只拿在他手里。 痛痛快快喝上几碗,说了好些掏心窝子话,这才拍拍一屁股的土灰,道一句“改日再来看你”。 禮城四府并立,来往方便,他不急着回家,先至顾家府门前转一转。也不进去,单是在外头绕圈子。 长靿靴踩着白花花的纸铜钱在石地上摩擦,扑哧哧地响。残霞下的许家三公子形单影只,身后瘦长的影子晕着点灰红,可在许昭安眼里,一切都是更寂寞的黑白。 距离那场乱事已有数月,每夜却依旧能听见千家万户传来的恸哭声。 相较于头一月,已经弱去不少了。 无妨,总会淡忘的。 不论死了多少人,死得多么惨烈,日子一晃,也再难有几人惦记着,涔涔泪眼终将此间不归人与落拓客一并模糊去。 许昭安仰看顾氏錾刻草木的牌匾,恭恭敬敬地点了头,腰跟着弯下去,两手撑着双膝,像是狂奔后直不起身子,喘不过气那般。 泪又啪嗒啪嗒湿了脚下地,一滴接一滴,起先是分散的圈状,片晌湿痕聚作大片的黑。 他果然还是没能长大。 于是蹲下身去,捂住湿润的脸,道—— “阿眠,你该回来了。” 又一年。 星移物换,时过境迁。 ------------------------------------- 天边混沌,其间有阴风裹挟几缕破碎的魂灵于天地飘荡,那之中有一顾氏子的碎魂。 将死之际,顾於眠忆起了无数为自己所不堪忍受而忘却之事。他其实早就知道虚妄山乱事或许有诈,可他不愿给自己开脱。 作茧自缚也好,愚不自知也罢,他心甘情愿忍受那一切,只要能为陆倾行赎罪便无妨。 “阿眠,替我好好活着。” 本还有后几句—— “你们仨不必总来看我,忌日更不要来,只在我生辰来陪我喝酒就好。” “你太浮躁,望你日后能有所爱人,有所爱事。也望你一如既往,恣意随性。” “阿眠,做你自己,不要总念着我。” “容我九泉下安息吧?” “阿眠。”身前不知何时又出现了陆倾行,那少年郎向前一步抱住他,比他要矮上一个头了。 “放我走吧?” “我早就说了要让我利利索索地离开的不是吗?为何非要自我折磨呢?” 顾於眠搂住陆倾行的手不知怎么松开来,或许他至今才终于明白,自己不该将陆倾行困于这须臾天地。 陆倾行含笑消失在他面前时,他忽觉身轻如鸿羽。他想,他终于也要死了吗? 归去穷泉朽壤,无牵亦无挂。 一切都如他所料,他痛快吗?算如愿以偿了吗? 他应该点头,可他忽然有些犹豫。 无端有些舍不得了。 执念作祟,足尖先点了地,而后实实在在地踩在长街之上。有无数人擦肩而过,可他们就那么走了,并不回头看他,也并不在乎他的呼唤。 顾於眠知道,他没能救下许许多多人。 当初只道是天命无情,而今想来,或许他再将牙关咬得更紧,许多人就不会因此死去。 高的矮的,笑着的哭着的,年少的年老的…… 传书铃碰着银甲铛啷一轻响,折扇展又余兰芷香。他嗅到了安晏被烤烫的黄沙的气味,闻得陌成药草的苦香…… 善人与恶人,黄泉下还能有所分别么? 当初笑立虚妄山顶,恣意少年郎俯瞰山川,未尝有忧。他潇洒天下走一遭,去时天地亦招摇。 他曾跨越四地艰险,险关亦不可阻。生死海几度浮沉,未尝生畏。 数载乱事磋磨,终于得以撒手,月白袍染尽猩红。朝云落地,铛啷清声。 物是人非乃寻常。 他眼尾落下一滴泪来,清泪里泛着这数载苦痛。 世间人不是非得为了什么赴汤蹈火,但阴差阳错也好,自甘沉沦也罢,大抵终有一日会心甘情愿地走一遭生死劫、鬼门关。 他想要一人,只此一人。 他是第一次这般渴盼能活下去,也是第一次不可自拔地身陷红尘。 卿序…… 他在那郎君不可闻处暗暗念着他的名字。 我好想你。 皮肉下可见骨的手在虚空中描摹出了严卿序的身姿,他是头一回对一人起了贪念,也是头一回宁可放弃一切,也要投入一人的怀抱。 冥冥中,自有天意。 恰他与严卿序在密林重逢,恰兰灯节严卿序直抒情意,恰他应允,恰他二人交心缠绵…… 恰这会儿他窥见严卿序朝他伸来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恰听他道—— “阿眠,我已死过一遭,为你所救,往后死生皆归你。” “望谅我辜负,今后,朝朝暮暮,生生世世——再不分离。” “阿眠,与我同归罢?” 清光明煦,照亮了一身雪白。 顾於眠微抬眼,朦胧间看见了严卿序哭得不像样的脸。 冰凉的手抚上那郎君的面颊。 “卿序,别哭……” 顾於眠嗓音沙哑。 “我回来了,再不走了。” 顾於眠握住严卿序筋脉鼓凸的手,顺着腕子摸上手臂,将自己投入他温热的怀抱间。 体温相接的刹那,他瞧着泪流满面的严卿序笑起来,继而像个孩子似的哇哇哭出声来。 朽木生花。 生生不息。 纵为蚍蜉亦可撼树,身化飞鸿犹踏雪泥,足迹浅显亦曾有之。 吾等皆为世间客,雪虐风饕,苦海飘摇。 然,沉浮终有时。 生死由己,再不由人。 仰首终窥山雪尽,顾盼早春来。 “阿眠,春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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