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钟椗愣住了,半晌他才开口,“我生在安晏的,我爹平庸了一辈子,不惑之年走投无路入安晏成了守疆的兵,留了满身忠勇,他老了后也不肯离开,作了军营伙夫。” 他顿了顿才继续,“我娘死得早,我便被他带在身边,自然在安晏长大。那会爹没钱,在安晏也挣不到什么银两,那拨浪鼓是安晏营里的哥哥们给我做的……” “三营么?”,顾於眠不假思索,因为那沈吟离便是当今三营的主将。 “不……我原是四营的,后来才去了三营,当年的将军还是孟大将军……” “孟……落戟?” “嗯,孟将军待我们很好,我也是看着他一步步当上将军的,可惜了,前几日听闻他的死讯,也是万分感慨……人终究会变呐!” “椗哥为何不继续呆在营里?” 闻言,钟椗又是一恍惚,他仰头瞧了瞧天,“……三年前,外族入侵,接连一整年,安晏营都在同外族人拼杀。我受了重伤,这腿每至雨天就疼得厉害,那安晏偏北,天寒地冻的日子长,我实在待不下去,便回来了。” 钟椗叹了口气,又取出那拨浪鼓来,“故里非我乡呐,我是安晏的儿郎,这白地不是我的家。世上已无我血亲,出生入死的兄弟也多成了沙场白骨,认不出来也找不到了。” 顾於眠看他手中攥着拨浪鼓,说得轻松,神情中却分明尽是不舍与不甘。 “外族入侵?” “嗯……你没听过吧?三年前虚妄山事发早将所有人的目光引了去,安晏将士如何血染黄沙,他们根本不在乎。” “何人能有此胆量?竟想同十五族斗?!” “西北密林跑出的蛮夷。‘豺狼虎豹刺肩头,蝎虫毒物绣腰间’呐……密林外边有什么,我们不知道,但总有人觊觎着外边的钱。” “为何如此突然?” “我怎么知道?将军们都说那尽是些亡命徒,不怕死的,他们身上带了些毒草什么的,着实吓人。只是那蛮荒蛊术向来盛行,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 “毒草?” 怎么又是毒草?顾於眠心里一咯噔,从禮间步家至陌成谢地,再至西北安晏,毒草怎到处都是? 钟椗一哂,“你是不知道,十五族的大人们都在偷偷和外边人做生意呢……” “什么?外边有何生意可做?” 钟椗像是突地想到什么,不再往下说,只又随意揉乱顾於眠的发,“这我可就不清楚了,我当时也不过一跑腿小兵,哪里管得了大人们的事?你也听我一句劝,别瞎掺和听到没?” 顾於眠没回答,只是笑,“椗哥真厉害。” “不厉害。” ------------------------------------- 申时刚至,顾於眠、严卿序、许昭安以及白裴趋便在城四角摆开阵法。 荧光映天,只是在这时辰恰同似血残阳相杂糅,看上去并不显眼。不多时那光便先黯淡下去,在落日余晖未散前便隐匿了踪迹。 因他三人都对城东留下了不怎么好的回忆,白裴趋于是被分到了东边去,顾於眠往北,严卿序驻南,许昭安守西。 几人虽是如此做了,却终究有些不放心,毕竟,四个会术法的都走了,尽管有裴桁在一旁候着,但要真出了什么事,又该如何是好? 顾於眠之计是要趁夜游开始前先行将百姓拉入几人造的幻梦里,以达到阻拦邪祟的目的。为避免出现误伤侍卫的情况,除了白家祖籍非昉城的風卫,其余的兵都被遣回营中去了。 然而顾於眠并非十拿九稳,他并不清楚这夜游究竟是何术法所致,也只能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好歹比什么都不做强。 但这昉城太大,他自己想让这么多人同时入梦也是异想天开,因而只能借三人之力。 顾於眠爬到城楼上,百无聊赖地倚着女墙向东面望,那祭坛在城东,他距那边太远了,没法看得太清。 “公子,时辰到了。”,一旁候着的尹烽小心提醒。 顾於眠应声抬头,低沉的笙箫声果然响起,两人不禁屏息。 那声并不清丽,倾泻于昏夜只若是变了音断了弦的古琴,朦朦胧胧中穿堂而过,倒像讨命的冤魂趴在众人耳边将衷肠诉诸满城。 顾於眠和尹烽瞧着满城的屋舍,如履薄冰,惟恐听得门开,惟怕见得人出。 空荡的城中一时间只有那笙箫声在夜色中徘徊不散,寻不到来处,恍若天边来、地底出。 一炷香的功夫很快过去,城中四处开始窸窸窣窣闹起来,侍卫的欢呼声霎时如若空中焰火炸开来。 “太好了!!!” “公子!我们赢了!” 尹烽闻声回头望向顾於眠,面上终于露了笑,“此番要谢过公子!” 顾於眠微微勾唇,然而那笑是苦的。 那喑哑的笙箫声不停,顾於眠还是觉得心中惴惴不安,他抬手让尹烽住了嘴,只细细听着欢呼声下潜藏的细碎呼嚎。 他的眼盯着城东血祭坛,一刻不敢离开。 突地,一声尖叫刺入众人胸膛。 “啊!!!” 火光烛天! 霎时间,祭坛上的熊熊烈火便照亮了半边天,噼里啪啦的响声随着疾风撞入众人耳中。 冲天烈焰持续了很久,像是背后人的报复一般。每个试图踏上祭坛的侍卫都引火烧身,却不再是一瞬火燎之痛,倒似活活将人烫死。 “啊——啊——啊——” 侍卫满地打滚,却扑不灭身上火,自嗅皮肉焦味,自见鲜红伤口,灼烧感遍体。 疼!到处都在疼! 五脏六腑似被烧红的烙铁紧贴,却连泪都被大火烧干了。 “啊——啊——啊——” 一声一心碎。 第50章 过错 “草莽贱蹄,目无尊长。恐不知你…… 顾於眠脑中轰鸣, 好若忽地被人当头敲了一棍子,模糊血色覆盖了他一对清澈瞳子。他也不过蜉蝣掠世,怎敢奢望拯救苍生? 他在不真切的惝恍间匆遽赶到之时, 祭坛边上已瘫着三个焦黑的、难以辨出面容的尸首。而那祭坛上僵直挺立之人身上灼焰尚未熄,可疾风一过,他便砰然倒地, 血已被烧干了, 断裂的颈子中愣是一滴浆液也淌不出来。 团团松墨似的黑烟并不可作声, 却有如讥诮言语, 直上九重霄。顾於眠凝眸紧盯着那祭台, 头疼欲裂。 他并不能凭尸身辨认出坛上人, 却觉得像是有人往他面上打了个实实在在的巴掌。 “怎么回事!?”忽有大嗓门的風卫泄愤般冲着他的方向嘶吼, “分明一切皆安排妥当,根本无人出来啊!” 这场面犹平地炸天雷,张皇失措的風卫以为是自家人犯了错,焦急如铡刀下的死囚, 嘶喊的嘶喊,吼骂的吼骂,粗言脏语一锅乱炖,闹得那祭台边如沸鼎烧汤。 尹烽额前冒了密密冷汗,可他强遏住起伏的胸膛, 只咬牙冲人声喧阗、不成规矩的府兵群扔去了一柄飞刀。 飞刀擦过一鬼哭狼嚎的風卫之面,携着星点赤红,刺入一祭台边的竹竿中。 “都给我冷静——快些清点人数!!!” 在尹烽嘶声高喊时,顾於眠耳畔又响起了真伪难辨的幻听,有什么东西在捏着嗓子哭叫,哭得顾於眠心底空落落的。他欲掩耳, 可僵硬的四肢就是不知动弹,好若身心早已分离,他不过是缕徘徊人世的游魂。 他什么也改变不了。 在他将目光投向祭台上那具黑糊糊的死尸时,便什么都懂了,只可惜懂得实在太迟。 坛上焰不愿离去,火舌窜天,灼灼热气隔着几步之距舔上了顾於眠的皮肉,烫得他心血喷涌。 “扑通——扑通——” “咚——咚——咚——” 那祭坛上已然残破的东西蓦地鬼魂似的同顾於眠的心跳声相互应和,击打声清越,绕耳不散。 他的瞳子不可抑制地扩散开,一时有血色模糊了视野,可他还是竭力定睛去看那台上物什—— 一几经缝补的旧拨浪鼓正被掩埋于灰烬之间,其上沾满浊尘,一如其主,为岁月所弃,时至死期。 无数细碎的骨灰在风过时飘散开来,多数落于那拨浪鼓上,遮掩其色,叫其中连一丝半点红也瞧不见了。 人死,鼓失。 顾於眠脚下一软,登时瘫倒在地,他头疼欲裂,下意识以双手抱头,眼神中叫人错乱的癫狂令观者惊惧,只若是真疯了。 “啊啊啊——” 忽地响起连声惊呼,一趔趄奔来的風卫喊出足令在场者皆尽震悚的噩耗,更叫顾於眠又添了几分恍惚:“烽哥……椗哥不见了!” 尹烽高昂的首耷拉下来,他以沉默代替了恸哭,惨白的面色上一双眼黯淡无光。 都道風卫均木人石心,他便该是个无情无义、心狠手辣的刺客。可尹烽咬紧牙关,藏不起打颤的唇。 大抵要较薄情冷性,他们皆不如那自诩北斗之尊的白氏太子。 白裴趋仅仅抱臂立于祭坛左侧,冷着脸端量眼前惨状,神情中不过有些许嫌恶的怒意,诸如怜悯、悲怆一类的情感,不常形于色。 尹烽亦或钟椗的名字,他全然不知,即便是偶然听过,也绝无可能深记。 他原处之泰然,却在瞥见那瘫坐在地的顾於眠时,遽然瞋目切齿,怒火中烧。他赫然拧起两道剑眉,大步跨至顾於眠身旁,扯住那窝囊废的衣领,将他硬生生拽了起来。 可顾於眠还是像一只扑火而落的蛾,失了起身的气力,他趔趔趄趄地站起又訇然倒下。 “顾於眠——你他娘的给我从地上起来!蠢货……收起你这不争气的傻样!堂堂十五族嫡长子岂能于下人面前露怯!?死的是我氏仆,与你没半分关系,你这又是做什么?!” “我……我……”顾於眠话说的磕磕巴巴,良久只是大着舌头吐出些不成句的零散字词。 他低头瞧自己展开的掌心,却只见满手黏稠的腥红,牵连交缠的血丝附于指间,砭骨寒气登时渗入骨髓,叫他动弹不得。 “顾、於、眠!”白裴趋咬牙切齿,浑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他娘看见死人吓疯了吗?!” 他并不能理解顾於眠的吊诡之举,这并非出于他对顾於眠知之甚少,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太过清楚顾於眠是何许人,因而更是满腹疑团,不知所以然。 他二人好说歹说也能勉强攀个同窗情谊,可当初那顾氏郎在一众同龄公子中扬名靠的便是艺高胆大——最喜入山斗鬼者是他,最不在乎生死,最是洒脱不羁者也是他。 他怎就越活越窝囊,时至今朝,长了岁数却丢了胆? 白裴趋想不明白,疑心他是鬼上了身,正准备抬手一巴掌打醒那意识不清之人,不成想,手还没落下去,身后一只伸来的大掌却遽然锢住了他的腕。 腕骨生疼,来人手上力气不小,可他忿然作色,怒气冲冲回首时,却只瞧见了一悲悯众生的温良君子神色黯然的脸。 那严卿序什么话也没说,仅仅以苦笑示意白裴趋收手。白裴趋好若碰了瘟神,登时将严卿序的手挥开,破口大骂起来。 脏语粗言没等来应答,严卿序只道了句歉,随后默默于祭坛前止步。他面上愧色明明白白,即便不说,白裴趋也能猜出他心底正想着什么。 “一群自找罪受的蠢货……他们又不是你们杀的,你们这都什么鬼样?他娘的没见过死人么?” “我错了……我错了……” 顾於眠仍在絮絮叨叨地念,只是尤为显然的,他的目光并非冲着那些个惨死的士兵,而是正站于面前俯视着他的——陆倾行。 那少年郎忽然抻长双臂,死命掐住他的脖颈,贴于耳畔的嘴张张合合,在质问,在斥责,在怒骂! “有杀人之力,无救人之能!” “残害不辜,暴吝恣睢,你从未真正向善,怎敢伪扮仁人?” “阿眠——三年前死的人本该是你!” 阿眠阿眠阿眠阿眠……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顾於眠!!!” 白裴趋见顾於眠忽地一阵痉挛,眼白莫名染上瘆人的赤红,更是忍无可忍:“蠢货,你他娘给我起来!” 严卿序见状赶忙伸手将俩人隔开,白裴趋睚眦起来,飞起一便欲踹于严卿序腹间,那始料未及的君子却登时握住他差些至腹的脚,轻轻往后一推,白裴趋便酿酿跄跄向后倒去,摔入了尹烽的怀中。 “他们自个没有活下去的能力,怎就怨我们了?竟知道扯些狗屁不通的鬼话!”白裴趋被尹烽扶稳后,斜乜那人一眼,遂将其推开,又回首冲那二人骂,“怎么,他们的命还能比我们的贵不成?他娘的活着为人不为己,倒不如自个寻地儿上吊去,你们这群疯子竟会用那一套冠冕堂皇的苍生大义去诓人,当真是可笑又可怜!别他娘的丢十五族的脸了。” “白公子……”严卿序清楚白裴趋的脾气,本无意再去招惹他,奈何白裴趋骂得实在难听,而顾於眠意识迷惘,他实在不欲再刺激顾於眠,只得沉声道,“您先别说了,好吗?” 不曾料,白裴趋将眼一斜,将严卿序通身打量一通,嘴一张,粗言便劈头盖脸砸至他身。 严卿序默默听着,不欲与白裴趋争辩。他忽地在顾於眠身旁蹲下,捧起顾於眠的脸。顾於眠不肯看他,苍白的面上一对无光的瞳子直愣愣地盯着无人处,眼尾噙着一滴泪。 严卿序将人搂入怀中,却并不清楚究竟是怎样的魇能叫顾於眠痛彻心扉至此。 半晌过后,严卿序开始呼唤他的名字,然顾於眠眼前惟有一片浓郁血色,心口处开了黑黢黢大洞的陆倾行紧盯着他,瞧着很是失望。 那鬼魂以残缺的手指抚于顾於眠面上,含笑开口道:“三年而已,你怎又害死了人?你这苟且偷生的灾星!” 顾於眠刹那震悚,他忽地紧攥住严卿序的腕,将身子蜷入严卿序的怀抱之中。严卿序不多问,只默默抬袖遮去了顾於眠面上惶惶之色。 ------------------------------------- 许昭安赶到时,祭坛边只剩了那跋扈的白氏嫡长子在怒骂,他身侧整整齐齐跪了数排風卫,那些个侍从不敢怒亦不敢言,连为兄弟伤心的工夫都没有,所能做的仅仅是颔首听骂而已。 “这里刚死了人,你不懂为逝者哀悼便罢,他娘的在此地发什么疯?” 许昭安一双圆眼被愁眉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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