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的许梿厌痛哭流涕,众人都以为他是因为受伤流血而难过,只有许梿厌听见趴在肩头的许昭安口里呜咽道—— “他们骂你,他们如何能随便骂你?我不要他们骂你……” 毛绒绒的头埋在许梿厌的肩上,蜷缩着身子的小家伙哭得颤抖,许梿厌抱紧他,湿了眼眶。 许昭安向来爱憎分明,不能说是睚眦必报,却自带着些禮间仗义侠客气。 他从不在乎许梿厌过去姓甚名谁,只将他视作亲哥哥来看,虽说平日里习惯直唤其名,却也是打心底觉得许梿厌是他们许家人,不容任何人僭越谩骂。 他分明没有护一人之力,更护不得那满手是血的刺客许梿厌,但永远赤心相待,悃愊无华,为了所爱所念,宁下刀山火海。 可他其实不知刀山火海是如何模样。他是没见过人世险恶的,虽生了伶牙俐齿,时不时咬咬人,却也无关痛痒。他不似顾於眠那般有城府,也不若江念与那般内敛,有事便说,直爽快活。 他是许辞闲捧在掌心里养出的草野清风,对外恣意明朗,对内诚心畅快。 许辞闲打定主意要做许昭安一世佛,从来是拜他比鬼神更灵,那寡恩薄义的狐狸这辈子也就只渡过他一人。 于是,此生孽因孽果,全凭许辞闲一人抗下了。 “我这不是想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嘛!念与横遭此祸,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们哪里受过这等委屈?谢尘吾他也真是……干嘛非要扯上念与……” “昭安……” “打住!梿厌你可别说我!原衡文那畜牲玩意本就是谢氏造孽引来的,可从来没有要咱们替他家受罪的道理!我也不是怨谢尘吾,纯粹是替念与不平!” “昭安,可这并非你偷听的理……” “哎呦,这屋子隔音那么好,根本什么都听不见嘛。”许昭安笑得灿烂,却又伸手把许梿厌的手从头上扯下来,故作愤愤,“但你摸我的头就是你的不对了,我都这么大了!” “是是是!我们昭安大了。” “梿厌,我有事想同你和大哥商量……”许昭安挠挠头,少见的有些不自在。 “嗯?”许梿厌其实很清楚许昭安要说什么,但还是问,“怎么啦?” “就是关于苍巡……” ------------------------------------- 许辞闲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摩挲着指间一枚錾刻祥龙的玉扳指,眉目间有郁结的愁色。 “大哥……”顾於眠几日未眠,眼下发青,“我明白苍巡之程乃不测之渊,但我们此番孤立无援,如若不是走投无路,绝不会麻烦大哥。” “於眠不必客气,此次苍巡本就不同以往。今年四地都不太平,协助苍巡本就是许家份内之事。”许辞闲笑得温柔,只是说这话时,他默默摁住了许昭安焦躁的手。 然而许昭安并不解兄长心思,手一甩,便哈哈笑着下了座:“既然哥哥赞成,那此番便由我以许氏名义陪同阿眠行侠仗义去!” 许辞闲虽早已猜到,却还是故作惆怅地敛眉垂首,他轻轻拽住许昭安的一角袍摆,任眉目遮在暝晦间:“昭安,你的武艺不及其他公子,我担心……” “大哥!我也不是孩童了,怎连出门历练都要拦我?”许昭安忙挡到许辞闲面前,对顾於眠道,“念与此番重伤,我替他,绝无怨言!” “行吧,哥哥不拦你。”许辞闲说着起身从背后搂住了许昭安,“但你必须保证不受伤才行。” 许昭安笑得灿烂,他拍了拍挂在脖颈处的手臂:“男子汉大丈夫,受点小伤不碍事,留条疤硬气呢!” “但我心疼呐!”许辞闲叹了口气,无可奈何松开手去,“尽量别受伤,也别留疤。” 眼见许辞闲满面愁容,像是下一刻便要昏过去似的,许昭安反倒哈哈大笑:“梿厌出门那么多回都没事,哪那么容易受伤?我们许氏是受了苍天老爷庇佑的!” 许梿厌闻言也笑笑:“是,昭安一定会没事的。” 话是这么说,但他从来不知道是他两个好哥哥早默默替撑起了把铁石伞,世间的血雨腥风从来沾不至他身。 他实在太过天真,以至于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许梿厌的背上究竟有多少刀剑与长鞭留下的疮疤,密密麻麻,连后背本来颜色都看不清了。 许昭安活在阳焰底,他看不见暮霭间摸爬滚打的许梿厌如何从血海中生还,又要如何忍受没有止境的毒打与厮杀。 许梿厌平日里性子太过温和柔软,方令那不晓世事的许昭安傻傻以为许梿厌是什么不沾血的温润兄长。 “纤凝寒鸦,一刀见血,无影踪。” 其实这小诗还有下半句,写的是白家一个叫盛昶的侍卫,只是那白家气盛,把那乱传的打油诗给禁了,百姓们皆没了兴致,便没有唱下去。 “原来弟弟大了也不中留……” “大哥!”许昭安揽住他的肩,笑盈盈道,“我一定安然无恙地回来。” “说好了,可不许骗我。” 许辞闲言罢给许梿厌递了个眼神,许梿厌心领神会地颔首领命。 “愿诸位一路福星,此行顺遂。” ------------------------------------- “人间别久不成悲……” 在带刺的长鞭抽到他身上时,他首先想到的却是年少学来的一首诗。 人事消磨,他似乎忘了不少东西,譬如惨死的考妣相貌,譬如儿时旧忆,又譬如喜怒嗔痴。 见他目光涣散,行刑之人停下手中动作。 耳边于是传来另一人嘟嘟囔囔的骂声:“梿厌……你怎总作此地客?许家除你外,哪里有人如此频繁地出入此处?大公子待你怎就如此苛刻?最安稳踏实是你,最勤奋刻苦是你,最常受罚、罚得最重的还是你……” “阿值,闭嘴。”许诠手里的鞭子因他莫名其妙一叫唤,拿得有些不稳。 “我没事……”许梿厌扯起嘴角对他二人一笑,将已至喉口的血腥生生咽了回去。 “咱仨也是命苦,本就是聚少离多,回回聚在一块都少不了给你上刑……”林值喟然长叹,“长公子喜怒无常,暴君似的,也太难伺候了……” “当着咱俩面骂公子没事,你可千万别到外头说公子的不是,倘被公子听了去,你也等着挨罚吧……”许诠无可奈何地举起鞭子,朝林值的方向挥了挥。 “嘁,又不是没被听见过,我又不怕他……不过你们说,公子是不是看咱不顺眼啊?呃啊!你踩我做什么?!” 林值瞪了许诠一眼,大咧咧在桌前坐下,压低声道:“要我看咱就放梿厌一马,你不说,我不说,长公子还能掀衣服看不成?” “阿值……” 林值一语罢,许梿厌和许诠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都这般瞪着眼瞧我做什么?唉……我这不是心疼嘛!梿厌他犯的算哪门子的错?墨家兵符这般重要的东西岂是想查就能查的,换作我,不得被公子活活打死……” “阿诠,快些……莫要闲聊了……” 许梿厌觉得有些倦了,他浑身都疼,却又说不清究竟是何处最疼,他担心自个会昏死过去,因而有些迫切。 下一刻,许诠握紧了手中长鞭,只听得长鞭落背的清晰响声。遽然间,刺鼻的血腥味已充斥了整间牢房。 许诠并不手软,长鞭落至许梿厌身上,嵌入皮肉,贴近脊骨,又生生抽离开,带出一道道触目而惊心的血痕。拢共十五鞭,那随鞭溅出的淋漓血染红了许诠的掌心。 “结束了……”许诠松开手去,长鞭“啪”一声坠落于地,他抬手擦去额前汗,面上消沉。 许梿厌没有回答,他勉强掀开眼皮瞧了已凑过来的林值一眼,又阖上了。 “你今日怎无精打采的?是不是许诠打得太重了!?许诠!!!” “啊别喊我了,耳朵要聋了……”许诠瞧上去尤其愧疚,他怀中抱着盆温烫的清水,小心在床榻边放下,这才喊道,“快些将梿厌放下来……” 林值唉声叹气地将许梿厌在榻上放平,继而褪起他身上衣,眼见薄薄里衣几乎陷入伤口中,林值咬紧牙关,骂了句:“许诠,你个畜牲……” 然而衣服尚未脱尽,他眼一瞥,恰瞧见了许梿厌臂膀处的一大滩浓血。 林值喊了一声,吓得许诠手中药罐差些掉在地上。许梿厌费力地睁开眼,也瞧见了自己臂膀处因那十几鞭下去又给扯裂的伤口。 “梿厌!” 恍惚中,许梿厌瞧见了二人张皇失措的模样,他想告诉二人说他没事,但他太累了,实在说不出口。 “你怎不告诉我们你有伤在身啊?公子知道么!?” “无妨……我上药后休息一阵便好,子时我还有任务要去做……”许梿厌还在笑,却费了好大功夫才吐出那几句话来。 “你怎还在说这话?!你不心疼自己,我们快心疼死了!快躺好,我们先给你重新上药缠伤……啧……不行,这也太委屈了,我得去同公子说声……” “不,不必……”许梿厌登时攥住林值的袖,“别告诉公子……” 许诠握住许梿厌已无力的手,将林值放走了:“梿厌,别总这般固执!落下病根还要如何替公子办事啊?” 不等许诠说完,林值已拿起一旁干净的布胡乱擦拭过手上的血迹,急急奔了出去。 之后种种,他已记不大清。只记得待他清醒后回至自己屋,已是子时,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睡得很不踏实。 他觉得有血顺着他的脊背在往下淌,汩汩浸湿了缠伤的白布,他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声呜咽。 他到底没能等来许辞闲。 他觉得身子很烫,深更半夜烧得头脑不清醒之时,又听见了那人的语声。 “尘垢秕糠,胆敢得意忘形至此!杀人本该偿命,我让你活着是要你还欠下的命债,你怎只知入我许氏府享福?倘你再犯错,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字字诛心,他奉恩人作神佛,偏偏那人予他的仅有无穷无尽的苦痛。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握住了那凶神的手,跪在他身边,摆尾乞怜。 他自知,旧忆不过幻梦一场,执笔丹青难作平生志,剑影刀光方为往后余生。血海浮沉,他生在安康盛世,却过不了太平日子。 他觉得有人轻抚过他的前额,留下熟悉的余温。 他猛然自梦中惊醒,却并未瞧见一人的身影,只是床边多了一盆清水,拧干的白帕挂在盆沿,他伸手碰了碰——那水还是烫的。 天色仍旧昏暗,尚是半夜三更月挂树梢之时,他觉太浅,以至于细微响动都能将他惊醒。 但其实外面很安静,偶尔才会有仆从经过的声响。他欲起身,却根本没有多余的气力。身上虚汗粘腻,被浸透的里衣渗出些刺目的血色。 许梿厌咬紧牙关,将发寒的手浸入水中,喃喃自语:“公子……我该怎么办才好……” 第41章 拜佛 污泥染兰芷,他本就该觉得是个罪…… 江念与和谢尘吾在纪地出了事, 纪家难辞其咎。因是百口难辩,纪家束手无策,只能低头赔礼道歉。 然而始作俑者毕竟是谢地捅出的原衡文, 谢家也得向江家赔罪,这么一出下来,三家之间的关系更微妙了。 所幸, 沪昇城之事与佛敲门一事都解决得顺利, 魏长停的外伤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只不过那毒是深入五脏六腑的, 他有时还会觉得头晕目眩, 没法跟着他们去柳地寻什么“解三秋”。 趁一日魏长停难得的清醒, 纪千弦轻轻敲开了魏长停的房门。 “魏公子, ”,纪千弦强挤出个笑容,“今日身子感觉如何?” “还不错,”, 魏长停眼睛一刻都没从纪千弦身上离开,他一启唇又冒出不正经的话来,“有美人陪着我自然恢复得快些,只是你怎么又叫我叫得那般生疏?之前不还叫我‘魏长停’来着吗?” 纪千弦摇了摇头,他还是听不惯魏长停那登徒子的轻佻戏语, “我要去柳地了,临走前,想同你去个地方……” “哪儿?”,魏长停一袭红衣着实鲜艳,面容也若团火,炽热浓烈, 勾唇一笑也算是万种风情,“我倒乐意入你屋。” 纪千弦闻言一愣,换作平日,他早便摔门而去了,但毕竟魏长停救命之恩在。他于是深吸了口气,耐住性子,道:“你答应了要去为那些商旅客烧香的。” 听了那话,魏长停却带着些遗憾撇撇嘴,“人都杀了,不过走一个过场,又何必如此在意?” 只是他知道纪家向来如此,见纪千弦面上有些不悦,于是又笑道,“我逗你呢!我自然没忘,待我收拾收拾就陪你去。” 闻言,纪千弦的眉目才舒展开来,“行。” “千弦,侍女们都被你叫出去了吧?”,魏长停又笑着问。 “嗯,方才不是有话要说吗?你若需要,我帮你把她们叫回来,只是,”,纪千弦又顿了顿,“不可调戏我家侍女……” 魏长停却摇摇头,“那便不叫她们,”,他从下床来,装得一副好羸弱样,“那就麻烦千弦伺候我更衣了!” “……” 纪千弦又带着他那坚贞高洁之心怒气冲冲地夺门而出,他没骂出口纯粹是出于对魏长停的感激。 几个侍女于是轻轻入门来帮魏长停更衣。 只是魏长停笑着推辞了,他本就是要逗逗纪千弦罢了,哪里真那般虚弱,倒也不至于连衣服都不能自己穿。 ------------------------------------- 魏长停生性多情,调笑人的话更是张口就来,从来顶着副及时行乐的笑面。 只是当他直面那貌观威严,眉目又露悲悯慈色的大佛时,便笑不出来了。 两人一同跪在蒲团上,一遍遍地叩首跪拜那佛。 佛普渡众生,可还会原谅满手鲜血的罪人? 魏长停不信佛,却也不会对拜佛徒大放阙词,也许他打心底还是觉得该信的吧? 佛坐在他对面,更衬得他若渺小蜉蝣,本便不是正人君子,在仙人大者面前更是抬不起头。 但他还是执拗地仰首盯着那尊大佛看,他想问佛,问这世上苦难如此多,他怎么不懂得救人于水火间?他如何不懂得蝼蚁生不如死的感觉? 说来可笑,经历了太多,连些假模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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