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这才慢腾腾踱过去。 须臾间,他与床上紧盯他的谢尘吾四目相对。 “你……”江念与给谢尘吾吓得一怔,回首便要喊医师,哪曾想竟被谢尘吾拽了手腕。 “别喊人。”谢尘吾嗓音喑哑,一双寒眸却是直勾勾冲着江念与。分明是个大病初愈的伤患,那眼神里却好似揉着好些说不明的意味,叫江念与心底登时便没了把握。 江念与没多问,抬脚勾了张椅便坐下了。他垂首瞧谢尘吾,谢尘吾却不改淡漠本色,没有半分要开口的意思。 因是无人言语,屋中阒然以至于落针可闻,到头来先妥协的还是江念与:“你昏迷至今已近二十日,当下应没什么力气吧?柳大小姐吃了半月的药,外伤恢复得差不多了,内伤还需调理一阵。” 闻言,谢尘吾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黯然,他并不绕弯,只问:“你呢?” “我?我能有什么事?”江念与不自觉攥住一角衫袖,“倒是你……” “有话直说。” 江念与直言:“方青袡叛了。” 谢尘吾眉峰微拧,目光却在江念与左手缠的白缎上逡巡,少顷平静问:“抓到人了?” 眼见江念与摇头,谢尘吾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冷下去,江念与原以为他会大发雷霆,没曾想他竟撇开了正事,道:“池逸如何?” “池逸?”江念与没想过他会关心池逸,一时觉得无处落眼,转而看向窗外雨,“昨日刚收到回信,说是那小子没人陪,好似有些郁闷,但他太懂事,什么事都往心底藏,叫我母亲心疼坏了。” 谢尘吾不假思索:“日后顺道去看他一眼。” “你也去么?”江念与觉得谢尘吾发热烧坏了脑袋,方使言行反常至此。 “你不乐意我去?”谢尘吾眼底戾气刀子似的往江念与身上扎。 “不……怎可能……”江念与担心刺激了那性情偏狭的伤患,只得好声好气又扯了些近况,奈何他本就不擅同人闲聊,尤其是面对一湖死水似的谢尘吾,那般没话找话连半炷香工夫都没撑到,他便彻底无话可说了。 江念与觉着没必要再勉强自己,只木木盯着谢尘吾的脸放空,毕竟他戴着面具,那谢尘吾到底瞅不着。 “把药端来吧,我先喝了。” 谢尘吾瞥向桌上药,江念与却只说太烫,劝他再等等,怎料这一句竟激起了谢尘吾的反骨。 谢尘吾执意要喝,江念与束手无策,又寻思叫伤患自个舀药喝太过委屈,问了他的意思,便拿过药碗喂他:“这可是你答应的,犯了洁疾不能怨我。” 闻言,谢尘吾皱眉点头。 他二人同行时日不短,可这还是江念与头一回给谢尘吾喂东西。侍奉那般挑剔的主子任是谁都得忌惮几分,江念与小心翼翼,始终留神不去磕碰谢尘吾的齿,可即便不当心碰着了,他也权当是不知道,虽说想尽可能顺着他的脾气来,却也并不如何惯着。 所幸谢尘吾什么话也没说,他出奇的安静,不似平日那般张嘴骂人,显得温顺不少。江念与借机瞥他,只见他苍白得近乎病态,眉目间的刻薄寒意被几许怅恍占了位子,较平日要忧郁好些。 还不如骂人,至少能叫他更真切地意识到那傲慢的谢家子好好活下来了。 可江念与也清楚,谢尘吾从未主动提起过魏家事,也并不去痛骂背叛的魏长停与方青袡,心底大概还是觉着苦吧? 他也会心痛吗? 正想着,谢尘吾冷不防来了一句:“多谢。” 江念与疑心听错了,抬首瞧了谢尘吾一眼,怎料赫然见谢尘吾拧出川字的眉,禁不住笑起来:“嗯。” “笑什么?” “碰上高兴事自然要笑。” “什么事?” 江念与当然不能说谢尘吾一声真心实意的道谢比千金要贵,于是乱扯道:“我费尽力气背下山的人醒了便是天大的幸事。” 谢尘吾的脸色瞧上去并没好看多少,江念与默默起身想出门喊人,不料谢尘吾又拽了他的手不要他走。江念与并不能理解,他俩毕竟算不得什么至交,既说不上几句话,还不如叫那公子长公子短的方濋入屋侍奉。 “你是有话想说吗?” 谢尘吾不答,只松开了手。江念与叹了一声,只转念想那人毕竟刚醒,惯常衣无皱褶颇为讲究,这会儿衣衫不整怕是羞于见人,这是不愿旁人瞧了丑态。再者,即便是他这么个不近人情的家伙,大概也会觉着寂寞。 江念与于是了然地坐了回去,也没敢擅自伸手碰谢尘吾,仅轻拍了他的床沿:“我不走,等你睡了再去喊人,这样总行了吧?” “我才刚醒,为什么又要睡了……” “啊……那为何要我留下?喊方濋过来不是更好么?比起我,你和他待一块应会更舒服吧?” “不,你待在这。”谢尘吾惜字如金。 江念与无言以对,他看不透谢尘吾,也不逼自己去猜他的心思,只闭了嘴放空。然而,他没曾想那过程竟会这般煎熬,他可以察觉到谢尘吾的目光一直凝于他身,就好若在冥思苦想要先割下他身上哪块肉般。 正是他按捺不住,欲问时,谢尘吾先开口道:“我知道话出口便再无退路,但依旧仔细思索过了。” “哦……想了什么?我能听吗?”江念与不是喜欢打探人秘闻秘事的性子,这会儿忽听谢尘吾来这么一句,只觉大事不好。 “我不想你死。”谢尘吾字字有力。 “啊……你先前想我死?”江念与翻开自己的右手掌心数上头结痂的伤口,只漫不经心应话。 谢尘吾拧眉:“没有……” 江念与听他语气不对,又忧虑敷衍应答恐将他惹恼,不利于伤口恢复,赶忙哄道:“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不。”谢尘吾好似又想了想,随即很郑重似的喊江念与的名字,吓得江念与一激灵。 他忽然又伸手攥住了江念与的细腕,好似怕人跑了似的,也不容江念与抽出去。江念与愕然垂首,只见谢尘吾手背鼓凸的青紫筋脉有如蟠龙曲绕,掌心温度一时竟灼得他不自禁瑟缩。 谢尘吾开口,嗓音闷沉犹瓮中声,然语气决绝,不似玩笑—— “你对我,还余他意吗?” 第357章 卑顺 “你当真清白?” “你……这话什么意思?”江念与颦眉, 倏觉心生寒漱,被五指锁住的细瘦腕略微起颤,体温交叠, 烫得他思绪混乱。 谢尘吾在这时松了他的手,却不知怎么又弯指隔着面具轻叩在了他的前额。 “本非愚钝之人,不该听不懂。”谢尘吾唇角微扬, 眼底倨慢意随眉峰轻舒开, “听到什么便是什么。我在问你, 不是审你。” 霖雨骤起, 四面皆漫起了湿淋淋的水汽。谢尘吾无心一敲带去了江念与的魂, 直叫他震悚, 以至于昏昏默默, 茫然失措。 他扶住床侧槛棂,暗将藏于袖中的手握紧,问:“我早便同你讲明,那夜酒酣, 我意识不清,如今怎又要算旧账?” “所以,是从无他意?”谢尘吾垂睫,狭长眼尾却生生勾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你当真清白?” 当然不清白。 所以歉疚, 所以羞愧难当。 面具之下,江念与蹙额避开了谢尘吾的目光,只答道:“那般无耻错事,任你讥讽便是……但你所虑再不会发生,若仍心存芥蒂,我自会离开。只是眼下不能乱了排兵, 还望你暂忍耐,待乱事结束,绝不会叫你再碰见我。” “你怎听出此意?我没说过那般话。”谢尘吾轻叹一声,微仰首盯住了僵立床侧的江念与。 “别走,留在我身边。” 谢尘吾稍垂上睑,任江念与居高而俯视他,俯察其病态,妥协,卑顺。 旁人瞧来,他多不过朝前寸步,于他而言却已然艰难割去往昔嚣嚣孤傲,藏起恶劣脾性,屈腰俯首。 他小心打量江念与,犹疑片晌,这才扼住颤轻勾住了江念与的食指。 “也罢,纵你无意,我今日也得说明白。”眼见连那一根好容易纠缠的手指也要被江念与给抽回,谢尘吾眉心一拧,便紧握住他的手,将人给拽到了床沿坐下,“也抱过,也背过,牵手又如何不行?” 江念与瞥一眼那赌气似的谢家公子,下意识脱口道:“这般聪明的人,不如猜猜为何不行……” 谢尘吾没将那话听进去,照旧牵着江念与,他的力道放得很轻,只消江念与一念而已,可江念与还是任由他去。 “我从无胡诌乱扯之习,确信情意为真,所以别抱莫须有的质疑。我不会逼你当下就给我答复,推拒也无妨。我脾性恶劣,当初对你所为更是残忍,确乎不值得你托付。” “情愫难言,我不想瞒你。若你憎恶,要尽早说出口,我怕无意逾矩,让你为难。”谢尘吾掀开眼帘,以一双惯常看淡浮世的瞳子,酿了碗江念与自觉消受不起的情汤。 雨潦池满,溢水沿石径涌至廊前,屋外惊醒的仆从来去匆促,被刻意压低的人语窸窣嘈杂。不多时,斜雨已入屋来。 屋内阒寂,江念与轻叹一声,抽手去阖了窗。他身倚窗棂,不远不近地瞧谢尘吾面上神情,谢尘吾却问他为何不靠近。 江念与对眼前人感到陌生,他并不知谢尘吾看上他什么,也问不出口,即便谢尘吾瞧着真心不假,他也依旧认为所谓错觉便是如此。 一人岂会轻易变作断袖? 陌成谢氏自古讲究“知恩图报”,当初他救了谢尘吾一回已叫那人觉得有所亏欠,如今再来一遭,怕是非委屈自己以身相许不可。谢尘吾是个死脑筋,如此想来也算理所当然。 江念与轻摇头,过去将仅余药渣的瓷碗端入手,随即道:“玩笑话到此为止,我便不扰你清净了。先稍歇片晌,我去寻个寡言的医师来,不会让你头疼。” “江念与,”谢尘吾喊住他,语声闷沉,“别假装不知道。话已出口,我不打算也没可能吞回去。你不必自欺欺人,当真讨厌直说便是,我不会受伤,不会埋怨,更不会恨你。” “讨厌……”江念与苦笑着搁下药碗,走至床边,他两只手撑住床沿,紧盯住他的眼,“那你说说,我该如何信你?先前你憎恶断袖,怎忽然变了?我们早非孩童年纪,我便不同你绕弯子了——” “你,”江念与一指戳在谢尘吾的心口,“本就有洁疾,更何况男女肉身到底不同,要轻易接受绝非易事。你自己也是男人,自然清楚男人躯身是何样,没做好那般心理准备,就别同我瞎开这等不入流的玩笑话,我无意陪你清心寡欲。” “你又乱揣度我的心思……”谢尘吾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江念与,随即抬手压了江念与的后颈,凑至他耳畔咬着字句,“试试不就知道了?” 薄唇轻触耳垂,也不知是谁烫着了谁,江念与吃了一惊,匆忙往后退,谢尘吾没有阻拦。 “要滴血了。”谢尘吾以指腹点了点自个的耳,轻笑一声,“还是一样的话,我不喜拖延,若你对我有意,便不要逃。若尚无意,我也能等。” “我……”江念与捂着左耳,忖量片刻,才终于答,“再容我想想……” 江念与没再靠近谢尘吾,谢尘吾也不再说什么,单一声不吭地盯着江念与瞧。 半晌,他又伸手要江念与过去,江念与没答应。屋中死寂维续,直至方濋敲响房门。 “江公子,若公子来啦!说是找您呢!” 江念与匆忙应了一声,将推开房门时又听身后谢尘吾轻道一句—— “别忘了给我答复。” ------------------------------------- “呼——” 顾於眠踩于尸骸之上,朝云剑朝下猛一落,也不知卡着了谁的脊梁骨,长剑便稳稳定住了。他以剑支身,慢腾腾吐出一口长气。 “一百零三……是我赢了啊……” 他实在太累了,于是拔剑从尸山上跃下,改而倚住朱红的宫墙,滑坐在地。 “比杀鬼数量没意思,要比就比谁杀得更干净!你也真是,怎不知让让我这把枯朽老骨头?”满身血的严长蔺从死尸堆里伸出一只手,“嗳——还不来帮帮你叔父吗?” 顾於眠并不动,只笑答:“小侄太累了,动不了啦!叔父这样厉害,定能自个爬出来!” 好容易从恶臭尸堆中爬出的严长蔺看向顾於眠,只见他那身月白袍被污血浸泡百遭,连领口的银丝绣间都附着好些凝固的血块。他正仰首窥天,一对澄澈眸子里仅余空洞寂寞的残痕。 他猜不着顾於眠的心思,见他好似有些忧郁,于是也盘腿坐下来,问:“想啥呢?” “想还有多久才能破解鬼阵。”顾於眠略抬下颌,笑意盈盈,“鬼城天象虽与凡尘不同,但血月自古是大凶之兆呢。” “正好!破阵的大好日子。”严长蔺一挑眉,随即大笑起来,“遇上四爷我也算他们倒了八辈子血霉喽!” 闻言顾於眠也笑了,他起身后拍了拍土便同严长蔺直冲大殿去。原以为前方应有重重险关,怎料竟是畅通无阻。谁都怀疑前路有诈,却无一人想过停下。 推开殿门,也没能瞅见冥君,高殿上单坐了个举杯酣饮的红袍妖孽。顾於眠略过他,漠然扫视殿中摆设,确信无有埋伏,这才往前几步,站至阶下。 魏长停斜睨来人,酒盏朝旁随手一扔,笑眯眯合掌拍了几下:“於眠,久未见了。” “你不觉羞惭么?”顾於眠抬眼看向雕花椅上慵懒摇扇的魏长停,“回头吧。” 魏长停扑哧一笑,折扇唰一合,送去一缕细弱阴风:“怎么一个个都在劝我回头?於眠,我呀——早便是向前无道,回首无门,两手空空不得解脱啦!你说我回头做什么呢?我为何要自甘戴镣铐下囚牢呢?” “你究竟图什么?”顾於眠面上已染了愠色。 “不图什么,我不图什么啊!”魏长停起身,那柄跟着他数年的乌木折扇在他指尖转了转,却在下一刹被那阴晴不定的主儿撕烂了,“於眠啊,我们是一样的人呀!” “蠢货,谁和你一样……”顾於眠瞥着那折扇,唯见其上红梅已裂作十余截。 魏长停笑着踩过扇子碎片,笑问:“怎么不一样?你为了活下去杀了陆倾行,我日后为了活下去也会杀了卿序和尘吾!我们皆是杀友的罪人啊!” 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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