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烠仍要绝情至此! 白裴趋不是多情种,他较常人要更铁石心肠,但他至今仍会因旧忆而痛贯心膂,如何也忘不了十里红妆尚于庭院堆砌,朱漆髹金尚未落色,悬梁上便挂起白布,纸铜钱满院乱飘之景。 棺材里躺着他死难瞑目的娘,主屋的卧榻上却安然躺着个娇柔新妇。裴姒莞之死到头来也不过骗去白烠几滴假惺惺的泪而已,因而,所有的苦恨都压在白裴趋一人的身上,歪曲他的性子,磨碎他的良德,余下不该属于父子的恨与怨。 盛昶是白烠一手带上这十五風卫之首的位子的,是白烠在盛昶将死时给了他一条命,他不可能违抗白烠,也因此,在所有風卫中,白裴趋最讨厌盛昶。 半晌静默,盛昶仍旧闭紧嘴装哑巴,白裴趋没闲功夫陪他耗,翻了个白眼便道:“罢了,给你些事做,办快些,明早前我便要。” 盛昶闻言像是得了赏似的抬起头,眸子都亮了几分:“属下明白。” 孟午城几日来风雨不止,客栈之庭燎隐有将灭之势。守门的小厮在寒雨里瑟缩,护不住随风乱晃的灯,只能掩紧衣裳,在手心呵了团暖气。 夜半时分,从客栈楼顶飞出个黑影窜入深深风雨间,很快便不惹人注意地远去了。 ------------------------------------- 清早廉遂礼下楼时,白裴趋已翘着二郎腿坐在近窗的一张桌边了,桌上摆着些空了的小碟,白裴趋正支着脸懒懒地饮茶。 张均站在门口处张望,看上去像是不敢进来,廉遂礼瞧了眼白裴趋,了然于心。 白裴趋行事乖张,为人刁蛮刻薄,这会虽看上去悠哉游哉,却是满身戾气,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张均,像是要宰了他似的。白裴趋并不避耳目,锋芒毕露,一袭招摇红衣如血海无边,鲜艳赤色同窗外朦胧烟雨相区分,这一方小小客栈根本容不下他这贵客。 其实照常理,无论是苍巡还是十五族寻访,皆以含蓄内敛为上,奈何白裴趋坏了宗族规矩已不是一日半日了,这世上就无人能对他指点说教。 廉遂礼叹了口气,同门旁的张均点了点头,说了句——“稍等片刻”。 他径直走到白裴趋桌前,问:“怎不让张均进来?” 白裴趋还在饮茶,连头都没抬一下,单冷笑道:“大清早见到白地贵客就谈这烂人破事啊?你对这来路不明之人也不设防么?” 言罢他才抬起眼,那双眼里无时无刻不烧着团火,这会亦是如此。他盯住廉遂礼,一如往常盯住每一个试图自他威压下逃离的侍从般。探囊取物易如拾芥,只可惜廉遂礼非他囊中物,他从不回避白裴趋在这俗尘烧起的燎原焰,却报以拒人千里之外的寒凉。 他就像是一片极平静的草野,亦或不起波澜的清溪,不容外人在上边放一把火或吹一阵风。 没办法,他二人本就是两条道上的人,殊途不可能同归。哪怕白裴趋花一辈子去想,也只能得出这么个浅显易懂的答案。 “张均,原孟午城恶霸,地痞流氓出身,过去身强体壮时欺压平民百姓,贿赂当地官,骚扰良家女,强占民家田,盘剥过路费。新官上任,整治孟午,这才断了他的财路,他为了活命而金盆洗手,方沦落至此,做了个勉强温饱的船夫。” 张均见廉遂礼来了才敢怯怯懦懦地走近白裴趋,谁知恰听见白裴趋口中话,一时间面色煞白。 未料到廉遂礼却回了句:“我知道。” 白裴趋闻言似乎并不讶异,反倒勾唇笑了。 “二位爷,苍天在上,我张均过去十恶不赦,该死!但我早已金盆洗手,早便不干害人的勾当了!小人知道自个现下有上顿没下顿,是受了老天的罚,但小人也不敢埋怨,兢兢业业,这后半生皆是小心翼翼偿着过去欠下的债,二位爷明鉴啊!小人也不过想帮二位爷的忙,顺便挣点过冬的口粮而已!” 廉遂礼抬眼,依旧是简简单单三个字——“我知道。” 白裴趋偏过头去,漠然瞧着窗外朦胧雨:“你打定主意要冒这个险,我自然没缘由拦你。” 只是,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向张均,笑道:“他是这儿的主,他说了算,只是小爷我好心告诉你,别傻到在我跟前犯事。否则,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白裴趋笑着,张均却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怯怯点了点头:“小人……明白的。” 廉遂礼听出了白裴趋话里的威胁意味,却并未喝止,他越过白裴趋望向外头愈发大的雨,竟莫名觉得有些心悸。他抬起手,素色长袖往下垂落,露出他半截手腕与腕处的一道浅疤。 白裴趋有意无意朝廉遂礼的手瞥了几眼,见他右手的青筋果然较左手多不少,只是连这常年练武习剑余留的痕迹都小心地藏在这君子身上,未能掩住他通身的清雅绝尘。不光白裴趋,世间人总会忘记,廉遂礼也是声名狼藉的十五族中人。 所谓“怀珠韫玉”的清高君子杀过人么?这雪白的袍子也曾被血污给染浊么? 白裴趋想不出来,却也盼着这十五族里莫要留下一个干净种才好,这般对所有人才公平。 第104章 乌庭 寒风冷雨净送来鹤唳猿啼,尤为聒…… 张均在前边领路, 廉遂礼紧随其后,白裴趋则慢悠悠在队尾踱步。其实寻常时候,白裴趋必然要大摇大摆走在队伍前边, 可从没有殿后的道理。只是这会,他仅能有一下没一下地拖着左腿向前,还不能让俩人看出来, 着实难办。 昨夜他拒绝了廉遂礼的好心, 脚踝的伤便也只能简单处理一下, 毕竟白裴趋娇生惯养长大, 并不会多少疗愈之术, 还是盛昶清早回来报信的时候帮他重新上了药, 仔细缠了伤。但盛昶毕竟是个刺客, 随身带的药也多是他应急用的,药效虽好却比寻常草药更烈,连盛昶自己都得咬着牙才能撑过去,所幸, 尽管疼得白裴趋口中骂骂咧咧,但他并不怎么在乎。 “你单见那家伙没内力便信他无有威胁了?没想到你还挺天真。”白裴趋疾走几步在小巷拐角处赶上了廉遂礼。 十五族多的是质而不野之徒,但那是用来骂人的话。天真烂漫是好,但那样的人不该生在十五族,单凭出尘的冰魂素魄可治不得暗流涌动的宗族, 因而哪怕白裴趋再放刁撒泼,也非了无城府。 廉遂礼回头瞧了瞧他,放慢了脚步,却没应那话,只是问:“你的伤还好吗?” “不过崴到脚罢了,算得了什么?” 闻言, 廉遂礼沉默着将头转了回去,可耳畔白裴趋一脚深一脚浅的足音断断续续传来,他蹙起眉,又将步子放慢不少。 “你走这么慢做什么?巷里窄,堵我路了,蠢货……”白裴趋不知廉遂礼要玩什么把戏,本来脚上力就不好使,现下路走得不顺,心窝子里都是火。 “你……” 你真的没事吗? “哎呦!到了,二位爷!”张均笑眯眯地回过身时才发现俩人同他隔了好些距离,他以为是自个走太急了,忙小步奔到廉遂礼身旁,讪讪道,“爷,咱们到了嘞!” 白裴趋向前扬了扬下巴,廉遂礼又无可奈何地转过身去,应了声——“好,多谢。” 眼前是处极破败的荒宅院,白裴趋挤开廉遂礼向前去,却只瞧见了爬满青苔的石墙与摇摇欲坠的木门。雨井烟垣,墙上青苔被洗得透绿,却更衬得巷中凄清无比,加之寒风冷雨净送来鹤唳猿啼,尤为聒噪扰人。这宅院就这样歪七扭八地挤在巷尾,白裴趋已不敢去想在此狭窄之地竖起根拳头粗的竹竿,挂上血淋淋的人皮将是什么景象…… 所幸这回没费多少功夫门就开了,一披散着头发的青年人神神叨叨,边哭边笑地请三人入屋来,待三人都坐下了,那人才终于开口。本来说得好好的,诸如他的名姓,死者是他长兄云云,可没一会,他突然一抽搐,继而开始嘶叫。 “他会再来的……会再来的……啊不不不……不……已经来了!已经来了啊啊啊!!!” “什么来了!?”白裴趋猛然起身摁住那瘦汉的肩膀,“什么来了?谁来了?!来哪?!” “鬼!鬼来了!!!他明天要去卖画!去卖杀人的血图!他和我说的……他和我说的!!!”那人颤栗不止,白裴趋见他嘴里乱叫,已然不清醒,于是蹙起眉点了他风府、玉枕二穴,本就弱不胜衣之人登时昏倒过去。 廉遂礼扶住他,将他在长椅上放倒了。只是这人昏了,线索也断了,恰不知如何是好时,几滴浓黑粘腻之物自房梁上滴落在地,溅开花来,廉遂礼惊仰头,这才看见其上用污血写的几个大字——“冷雨夜,乌庭街”。 “啊!!!哎呦喂!吓死人了!什么玩意……”张均突地用手捂住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俩人,见俩人都没在意他,这才极有眼力见地捻着嗓子轻轻道,“乌庭街离这不远,二位爷要是想去,小人这就带路!” 廉遂礼颔首,目光却紧盯着房上梁木,半晌才在白裴趋烦躁的语声中回过神来。 “你走不走?不走我自己和张均去了。” “走。” 廉遂礼踏入庭中时,将左手抬了抬,倏忽间,从房顶飞来几个身着白衣的侍卫,衣上暗纹分明是廉家家纹。 “去请医师,好生照看。” “是。” “这……您是廉家的?”张均瞪大眼睛,像是下一刻便要给廉遂礼跪下似的。 “大惊小怪做什么,走了。”白裴趋摆摆手,全然是一副傲睨自若模样,“小爷我的时间金贵。” “欸好!小人这就带路。” 张均汲汲皇皇跟上白裴趋,瞅他鄙夷神情已猜得到白裴趋的身份必不可能低于廉遂礼,那便也是十五族的老爷公子,想到这,他咽了口唾沫,待白裴趋更是如侍天潢贵胄,白裴趋有所察觉,单一笑而过,纵心里轻蔑,也到底没说出口。 ------------------------------------- 乌庭街距那窄巷其实有些距离,三人骑上廉家侍卫备好的马便往那处赶,一路上,廉遂礼依旧寡言,白裴趋脚疼也懒得开口,张均知道身边二位爷皆是十五族的后更不敢多说什么。 说来奇怪,连日大雨,这街上本该是副极冷清的模样,谁知这会,长街人头攒动,比肩继踵,商贩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很是喧闹。 “怎么回事……还嫌不够乱么……”白裴趋翻身下马,逮住张均便问,“这乌庭街每日都这么热闹?” “当然不是。爷有所不知,自从这雨没完没了地下起,这街上就愈发冷清,平日里都看不见几个人影,实在不该啊……二位爷先别急!我去帮您二人问问。” 张均没站那俩身边后倒将脊背都挺直了,他大咧咧地逮住一菜摊前站着的年轻人便问:“欸!小兄弟,这今儿咋这么多人呢?” “今日雨歇,好不容易能出来透口气,再不出来,菜都要烂在自家院里了。你瞧这天色不错吧?得出去干活嘞,我看那头字画又开始卖了,毕竟那事晦气,除除厄!好事!”年轻人朝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努了努嘴,张均顺着那方向看去,几个书画摊子前已围了不少人了。 “真他娘的荒唐!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白裴趋在一旁低声骂,廉遂礼听罢只默默将他同那年轻人给隔开来,白裴趋白了廉遂礼一眼,廉遂礼却像是没看到。 实际上,廉遂礼现下比白裴趋要更心烦,如今丰平大水淹城,孟午命案无解,这城中百姓举动越是不寻常,廉遂礼心里就越难踏实,隐约像是人祸将近,方换来片刻安谧。 “啧啧啧,这美人图也太绝了!”一衣着讲究的公子仄仄称赞,他手中拿着个展开的画卷,眼睛都移不开似的紧盯其上。 因为人多的缘故,那人几乎挤在三人边上,白裴趋见他口中赞叹不止,忍不住探身瞧了眼。那画上果真是个俊美男子,只是白裴趋虽不怎么懂画却也看得出那画上人空有神韵,却双目无神,空洞洞的,像个死人,通身的白袍间隐约看得见挂着个淡蓝的坠子。 “不懂画还买……也不知道在画什么死人。” 廉遂礼听了,也偏头去瞧,谁知单这一眼,便让一向从容之人失了分寸。白裴趋这辈子头一回见廉遂礼慌神,哪怕是虚妄山出了事,这廉遂礼还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他饶有兴致地抱臂看廉遂礼,只见廉遂礼突然将手拍上那人的肩,失礼问:“这画是何处买到的,能否卖给我?” “啊?你这人什么毛病啊?!我刚买的画为啥给你啊?你看老子像缺钱的样子吗?!不长眼的狗东西!” 那人明显怒了,廉遂礼见状竟扯下腰间蓝白玉佩,佩上纹饰曲绕讲究,叶簇龙凤,顶头惟一“廉”字醒目。 “我乃廉氏廉遂礼,奉命来此查血墨图一案,疑心您手中画乃亡魂邪物,望您能谅我冒犯。” 听了这话,那公子心里头咯噔一声,喉口似有东西堵塞咽喉,咿咿呀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僵硬地垂头看向手中画,是愈看愈觉得画中人古怪,于是忙发着颤将画塞到廉遂礼的手中,又紧紧握住廉遂礼的手:“廉公子,廉公子,救救我……救救我!我这辈子没干过什么坏事,也就是嘴上不留情罢了……我真的……真的……” 那人几乎要哭出来了,双眼通红,目眦欲裂。只是他前后态度变化如此之大,白裴趋忍不住冷笑一声道:“你若有功夫哭,倒不如先告诉我们,你在哪买的画,斩草除根才能保你性命无忧。” “在……在那头,沿着这路过去就到了,挨着一家裁缝铺。”男子朝西边一指,又觉得不安心,竟一把拉住了廉遂礼的手臂,“我带你们去!” 四人匆匆忙忙从人群中挤过去,可惜,当他们赶至那摊子时,摊上已经没人了,吓得那公子心胆俱裂,一时间瘫坐在地,呜咽出声。那不过是个小摊,一旁高立着的竹竿子上挂着些布匹,倘细细看去,还能瞧见上边干透的斑驳血迹。廉遂礼手中攥着画,指尖因发狠而泛红。 “怎么?你认识那画上人?谁啊?”白裴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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