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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长袍扯过,往身上一披便朝外走。 长廊上的烛火不知怎地都熄了干净,刺骨的寒风直往他衣袖间窜。 三年前虚妄山上,谢尘吾说顾於眠的足音轻且步子快, 但他听得出来。如今,顾於眠步步向前,已是悄无声息。 阴天屋暗,楼下却并无动静,酒家一向盈满外来客通宵赌酒的吵闹声,不该如此安静才是。 顾於眠疑心太重, 他缓缓将朝云抽出,又小心将那银光掩在身后。他只需再绕个弯便能至楼上红栏处,于是不觉加快了脚步,然而一步向前,突地自那拐角处钻出一小厮来。 “客官,怎这么晚了还不歇下?可是醒了?” 顾於眠一愣,还来不及擦去额前冷汗便匆忙将利刃往袍后一藏,没让他瞧见。 “无事,房里太闷,我出去透透气。” 他说着,将因慌张而微蜷起的肩背给舒展开来,遮去了偷鸡摸狗般的做贼模样。 那小厮点点头,走了。 顾於眠终于绕过回廊,快步走至那红栏前。 谁知单一眼,本还带了些许倦意之人便毛骨悚然,惊出一身冷汗。 鬼魅临世般,映入眼帘的先是刺目的鲜红,继而是瘆人的烂肉与残肢。刺鼻的血腥味霎时涌入鼻腔,刺耳的尖叫如在耳畔过,他一时间已难辨虚实。 然而他又定神去看,乱刀砍在人肉上如若屠宰牲畜,断裂的桌椅压在未寒的尸骨上,碎了一地的酒坛更将血色晕染开来。 昏黑楼中,像是只有他一人活着,瞪目瞧他的死人只剩个被剥下毛发的头颅,难以组对的尸身四散各处。 顾於眠来不及再去细细查看,牙一咬握紧手中朝云便要去追方才那小厮。然而再绕过拐角时,他瞧见的惟有空荡荡的长廊上那小厮瘫倒的尸身与淌了一地的污血。 不知杀人者身处何处,是谁,又有几人,顾於眠也不敢再停留,迈开腿便奔回屋中。 方一入屋他便将门给重重掩上,一时间腿脚发软,瘫坐在地。 “卿序……卿序……” 他自喉底挤出声来,微弱沙哑之声太似将死之人绝望的呼嚎,故而皆尽被掩埋于哗啦雨声中。他浑身震颤,若临深渊,却分明已毫不犹豫地向前倒去。 ------------------------------------- 一夜宿醉长梦醒,魏长停揉着眉心,也不唤人来帮他梳洗,只慵懒倚床,木木瞧着外头淅沥雨。 朦胧雨中那对面的酒楼门前冷清,飘悠的白条被风卷起又拍回原位。 严卿序分明答应了要在这穆沄城碰头,然而将近十日过去,魏长停却连封信都没收到。他其实打心底盼着二人快些来,好将他从这讨人嫌的酒池肉林里救出去。他向来沉湎淫逸,从来劝不动自己,只待他人相帮。 魏长停揉了揉眉心,兀自往喉中灌了些烈酒,他听得屋外人声喧闹,却也只转了转眸子,并不恼怒。 他早便习惯了秦楼楚馆的喧嚷,嗅着美人的胭脂水粉味与甜腻熏香味入眠,他倒安心不少。因而他现下单在这“花汀楼”落塌,并不去寻正经客栈。 十五族的公子唱这么一出荒唐戏,倘被他父亲知道了,免不得挨一顿骂,可惜他并不在乎。这会房里也没有别人,他昨夜实在累了,便将人都从房里赶了出去。 说是“赶”,倒不如说是“请”,外边不少纨绔公子都笑他魏长停把妓当座上宾,怜香惜玉便罢,赏银给的也多。 他只道是,金银珠玉乃身外物,却不能委屈了侍奉他的人。 寻花问柳中快活,靡靡之音间沉溺,他不是天生的纨绔子,却是不容置喙的浪荡儿,可惜了他天生的君子骨皆烂在那淫心孽欲中。 魏长停将手中信揉作一团,扔入烧得正旺的火炉中,神色冷淡。他孤饮昨夜凉酒,木木樗樗瞧着跃动的火星与缥缈紫烟。 奈何他喝着喝着竟想起那日药泉的纪千弦来,他的面容、他的躯体、他的性子,无一不是魏长停心心念念之物。 他三指捏着那小小瓷杯,一使劲竟将那杯盏捏得粉碎,手上淋漓血融入酒中,一滴滴落在桌上,在木桌上化开的酒与血里他看到了前尘与后世。 他终有一日要瞧那姓纪的公子着红装,看那高洁之辈同他人拜天地,褪下那一身君子袍,做几回欲海里潜藏的俗人。 “他娘的……” 魏长停一抬眼,身侧的木凳便飞起撞在墙上,摔得粉碎,发出声巨响。 他究竟有多爱纪千弦?他其实自己也不清楚,只若是赌气般沿着一条路走到黑。其实后来的后来,他纵观这一辈子,这条淌着血与恨的路,他其实早便乏了。 “公子!”闻声而怯懦弓着背入门的小倌惊呼一声,“这……这……” “叫什么名字来着……”魏长停觉得头有些发疼,也没回头瞧他,只淡淡道,“寒霜吧?你去把寒霜唤来……” “公子,这……寒霜姑娘恐怕不能来……” “什么?她现在可是在陪哪位贵客?是我给的不够多?” 他其实本来说话是极其客气的,只是今日这怒火攻心实在不容他好言相待。 “这……公子,莫要怪小人说些不吉利的话,脏了您的耳。这……寒霜姑娘昨儿去了!” “去……了?怎么如此突然?” “这……小人真不清楚,近日这城里闹鬼……” “闹鬼?”魏长停突地想起前日林矜煙说的那事来,他于是蹙起眉,“醉茗楼不是封了么?” “这……小人也不清楚……” 魏长停朝那小倌摆摆手,让他出去了,继而他起身,走至那窗边下望,对面那贴了封条的醉茗楼门前依旧冷清寥落,寒风冷雨惊栖鸟,残花败叶乱洒一地,搓着手的官兵围作一圈,无奈守着那贴了白条的楼。 “卿序……再给你们几日,再不来,我便自个去瞧了。” 魏长停的朱红袍摆一扬,手上血便掩在了其间,不见踪迹。 ------------------------------------- 严卿序猛地从昏沉梦中惊醒,他一把握住那摇着他的手起身。 “怎么了?” “出事了。” 他匆匆穿好鞋袜便跟着顾於眠奔向红栏处。一路上,腥臭味自周遭房中溢出,二人却已无暇顾及。那瘫在回廊处的小厮的尸首已经冷了,森森寒意却仍旧往严卿序面上扑。 他终于瞧见楼下惨状时,身子不由地一僵,只是他并不停留,单匆忙下楼。 他先是说了句“无意冒犯”,继而便小心翻看起地上的尸首。还未来得及细看,便听得顾於眠幽幽说了句:“刀伤,断头死。是人是鬼辨不得,但悄无声息杀了如此多人,大抵是鬼怪所为。” 严卿序颔首。 “昨日客我并不熟识,也不擅记人面,你先瞧瞧这些人是否是昨日客吧……” 顾於眠长靴踏在血泊中,每一步都牵起粘腻血丝。他用靴端挑开一倒地之人的面,见是昨日那口出狂言的郁二爷,又面无表情地移开脚,去瞧其他人的尸身。 “大抵一致。”严卿序隔着几个桌同他喊。 顾於眠倚着墙,琢磨半晌,却弄不明白这是何意。他突地想起清早自窗中瞧见的红条,于是自顾自去将客栈大门给打开来。 疾风拂发起,大雨乱拍面。他一时间愣在原地,竟不知如何是好。 严卿序见状走近前:“怎么了?” 天上仙宫还是地府阴宅,他们已然辨认不清。狂风暴雨间,浓血汇聚成河,其间飘白骨断臂,浮烂肉残发,波涛汹涌,巨浪掀天。 隔着血河矗立着飞檐反宇的楼阁亭台,其间金玉为饰,如是璇霄丹阙。朦胧雨帘中,被遍遍冲刷的牌匾上赫然写着——“醉茗楼”。 两人相看无言,握紧手中剑便都头也不回地踏入楼中。 恰是这时,一侠客模样的少年郎瞧着眼前虚缈的“醉茗楼”,一口将葫芦中的酒饮尽,继而将酒葫芦随心向后一抛。 疾风掀开他额前发,露出额间一道穿眉浅疤,他将红绸覆上额,扎紧来,便也昂首阔步入了楼。 ------------------------------------- 摇曳的灯笼在晚风中荡漾生姿,执着小扇扑流萤的孩童在来客身侧绕了个圈便疾走而去。 晚夜亭中,二人对弈,棋布错峙,难分伯仲。 “风雨欲来,你如何止得住?”白袍的公子修长指间夹着一黑棋,面色平静,落子不悔。 “我何时说过要风息雨止了?”披着黑大氅的来客勾唇一笑,“不过三年未见,你竟已摸不清我的心思了?” “未尝摸清过。” “遂礼,这世将乱,我辈岂能阻拦?天要人亡,便顺了天意罢。”许辞闲随心落下一子,这才抬眸去瞧那冷若覆雪苍山的廉家公子。 廉遂礼蹙起眉,似乎并不苟同:“你何时信了天命?” “望尘可允我不信?七年来我无一刻不想着逆天而行,然而步步踏于梦里长道,分明天命难违。” 廉遂礼闻言眼睫微垂,掩住那双恍若深谷盈雾的浅色瞳子,温润语声落地如圆石入泉:“如何走才是正道坦途?” “世间何曾有过坦途?命里注定要受的罪一点都不会少。”许辞闲笑着,眼中却并无一丝半点笑意。 七年前那突至的“望尘梦”将一个天生的疯子逼得更疯,心机城府被他垒作高塔,又皆尽推翻,他要看看他若非要逆水行舟,这凡尘又会如何。 然而,梦魇成真,他不过被激流推着走的浮萍。 无论是三年前虚妄山乱发,还是而今四地怪事,他皆在望尘梦中见过。忧虚妄山事发,他主动请缨作了“妄师”,血海却依旧淹没深山,陆家子死不见尸;虑四地怪事伤人,他便命许梿厌寸步不离许昭安,然而许昭安该受的伤却愣是一点不少。 向来望尘梦不予族人深记,他许辞闲坏了规矩,天谴自然要降到他身上,因而所爱将死,所盼将毁,所想将灭。 他不再挣扎了,只麻木等着,等着自己一无所有那天的到来。 其实将望尘梦全盘记下者,百年来只有他许辞闲一人而已。许是苍天不允他一人独破天机,才会令他生来无欲无爱,不知疼痛。 古井无波,怎生波澜? 他这辈子头一回动了凡俗心是因为遇上了许昭安,当那二公子软软小手轻握住许辞闲几指的那刻起,许辞闲便注定要为他赴汤蹈火。 只若是暖阳照入了万丈冰窟,一层层化开深渊底下的凝雪坚冰。他其实并不能明白前后究竟有何不同,但年岁愈长,他的野心便愈发明晰。他要护自家胞弟一辈子欢喜安然,他会将锋刃对准每一个欲挡他道之人。 余下的十五族尔虞我诈之事,他只作玩笑待,勾心斗角之事而已,较量较量便知强弱了,他一向是个手段狠辣之人,因而十四族如今不愿招惹许家,便是看了所谓“桑月书客”的脸色。 只是毕竟窥见了后日苦难,谁人生谁人死,他不能诉予他人,便只得一人承数十年苦痛,肉体凡胎而已,要如何受得住?哪怕身子撑下来了,心也快碎成渣了。 但该做的还是要做,既已瞧见不容他改的将来,那这条通天险路如何都要走得舒坦些才行。 “苍巡此去路遥且艰,我受顾公子所托来请你在廉地帮他们一把。” “济世救民本便义不容辞,我自有分寸,何须你亲自来。” “自然是有要事才来。”许辞闲瞧了棋局一眼,那双黑眸在昏暝晚夜里闪着鹰隼捕猎般的凶光,他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白子轻放回玉瓮中,朗声道,“你输了,此局不必再比。” 廉遂礼闻言一愣,只是瞧了棋局一眼便也明白了,他于是问:“何事?” “十三年前,墨家大败,其秘宝亡缈佩被廉家族人毁于江地,此事可属实?” “自然,当年亡缈佩被廉家亲兵毁掉时,渭于的江陆二族亦在场。” “往昔墨家兵符也是被白、严、萧、沈四族共毁的,而今复又现世,不是百权四族心里有鬼便是那秘宝根本就毁不掉。墨家兵符尚且如此,那亡缈佩恐怕……” 廉遂礼颔首,只是他垂下头去,目光凝于月色一角。他沉思着,噤声不言。 半晌,他才开口:“莫要将我扯入你的局,龙争虎斗之事我并无兴致,十五族之人的局已是层层围困,无人甘作瓮中鳖。” “恕难从命。” 廉遂礼抬眼,四目于是相对,二人袍摆随寒风起,终于乱了那端方公子的心。 相顾无言,廉遂礼瞧着他的笑面,终于无可奈何长叹一口气。 “我明白了。” 第79章 双生 是锋镝余生者苦,还是猿鹤虫沙者…… 秦淮歌女不解亡国恨, 富贵儿女忘却凡俗忧。无论是戎马倥偬的乱世还是四海升平的盛世,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寒门子都难得欢欣。 可恨一朝堕烟柳,她却只能叹苍天无眼, 方予其颠沛困顿,无处诉怨。 是锋镝余生者苦,还是猿鹤虫沙者艰?是自甘入秦楼之风尘客卑贱还是杀人不眨眼之刽子手罪孽深重? 她不懂, 却更愿做一个疆场裹尸兵, 而非坊间卖笑人。 她捻灭烛上灯花, 自顾自往薰炉中添了些清寒香, 被薄纱轻掩的纤细手上露出道长疤来。她面施红妆, 额间绛色花钿更添妩媚, 只是那美人眼尾微扬, 自带了些许不容人近身的冷意。 继而,她将沾了血的短刃浸入装满温烫水的铜盆中,默默无言,单一味瞧着其间逐渐晕染开的血色。 门窗紧闭的屋中腥味偷摸着混入淡香中, 两相杂糅,她却并不反感,像是习惯了。 一勾唇笑着的男子无声近前,将那铜盆小心移开,身一侧便将其掩在了身后。他未发一言, 拿起桌上木梳便熟练地为她梳发、佩簪,重复着十几年如一日之举。 随后,他将自己手搭在女子肩上,微微附身,看向铜镜中二人的模糊轮廓。 不知怎地,他笑得愈发明媚, 那女子却蹙起眉来,本就苍白的面色显得更加难看。 ------------------------------------- 红帐飘纱,朱栏曲楹间佳人倚门献笑,堂中客左拥右抱,举杯豪饮,醉倒美人怀,沉溺欲孽音。情动者揽住小倌腰,抚上美人足,缠绵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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