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民除害,谈不上辛苦。” “公子过谦了,入此苍巡者无一不挂彩而归,到底不似公子口中说的那般轻松。” “严公子身上带伤么?”陆滕远闻言挑了挑眉,显然有些讶异。 严卿序笑了笑:“小伤,不碍事。” “公子当心,小伤,未必不碍事。”连君宣盯着前路,有月光倾泻面庞,照得他像樽玉佛,“需寻个好大夫看看,可别任毒入脏腑。” “多谢先生关心,我会的。”严卿序朝连君宣笑着点点头,面上依旧温和。 “前月,西北安晏那处的车马道已被封了,关口以外究竟如何已无需多言。安晏先前所言乱事平息恐怕也不过为了安定民心,毕竟民心定则四地难乱。可严公子苍巡如此久,自然清楚,四地诡事早便搅得人心惶惶,而今不过差最后一把烧上草堆的火罢了。” “先生……想说什么?” “严公子比我清楚。”连君宣自怀中取出个白帕子,他小心将帕子打开,里边正躺着李临焉被摔碎的双龙沁玉佩,“十五族而今是四分五裂的碎玉,妄图修补乃白费力气。那把掀天火在西北,需早做打算,放任同自取灭亡无异。” 严卿序闻言耸了耸肩:“可毒草不单在西北,其早便散布四地,难探其源。内中隐情,我们不知一点。” “自然。我也不过李氏一门客,也没有算天地的本事。但公子们既已察觉乱事同墨门相关,又何必拘泥于无处不生的毒草?养痈所遗之患比区区毒物要可怖多了。”连君宣侧过身,面朝严卿序推手作了个揖,“言尽于此,公子就当是连某神志不清说了些梦话罢。” 严卿序虽并不明白其话中深意,却还是颔首行礼:“多谢先生指点。” 三人顶着风雪向前,耳目都被寂寞的白给堵塞了。茫茫白雪无边无际,模糊天地交界,像是万物湮灭,声息俱逝,沉沉死气叫人愈往前走愈沮丧。 可三人都没说话,面上也都没什么表情。不知行了多久,耳畔才终于响起些不寻常的声响。 “诸位且慢。”严卿序伸手拦住连君宣与陆滕远,停在了路中央。 有东西踩在厚雪上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传来,白雪上似乎浮着道黑影,那黑影荡在这混沌间,不似活物。 下一刹,一无头尸鬼跌跌撞撞地走入三人视野,谁知不等三人出手,那怪物便吐着血倒在了枯草上,而后化作浮尘散去。 天寒,雪深。 严卿序拂去落在眼睫的飞雪,看清了眼前的小丘。丘上生着棵枝干歪斜的老榕树,榕树边拴着一只瘦马。 那马目中混浊,死死盯着一处。陆滕远顶着大风至其身侧,上手摸了摸,那马却没什么动静,仍旧呵哧呵哧喘着,眼睛盯着老榕树虬结交错的根。 严卿序绕过那匹气息微弱的瘦马,仰首瞧起了满树“火”。那火倒也不是真的火,只是榕树上悬挂的成百上千的木牌,牌上字迹血红,远远看去像是整棵老榕树都烧着焰,一时间竟让他忆起了在禮间城南寺看到的那番景象。 严卿序的眸子中像是盛满火树银花,他痴痴抚摸起榕树粗糙的树干,绕着老榕行走,待瞧见一块密密麻麻写满墨字的木牌,方停下脚步。 那木牌边上还有许多块同样写满字的木牌,严卿序伸长手,手指触碰到那木牌的瞬间,他听见了风吹动木牌的清脆声响。 严卿序将它们一并扯下,按所标注的日期按顺序排列好,这才开始看其中内容—— “封城的第一日,大家都发了疯般找起了城中染病之人。一旦身上生了褐疤,也不顾那是不是生来就有的胎记,皆拉去活活烧死,亦或通过别的方法杀掉,有不及满月的孩童就是这样被淹死井中的。” “封城的第二日,有人提出了活祭,明明大家都知道谁都活不长了,可他们还是疯了个彻底。活祭选人的法子是杀了当日过生辰的,他们说于此罪恶日子出生的皆是祸害,来去合一,方得以除净孽根。他们扒去男女的衣服,绑在一木板上,再砍掉头。有不堪受辱的妇人,在生辰前一日自刎了,留下自个可怜的孩子无依无靠,但她也是没办法才那么做的,我并不觉得她有错,错的是那群发了癫的怕死鬼。” “封城的第三日,活祭如常。我的邻居死了孩子,他们的嚎哭声叫我听得心如刀割,可我救不了那可怜孩子,只能选择沉默。” “封城的第四日,我开始寻找死得不那么痛苦的法子,阿誊告诉我该藏起来,可那根本不是办法,每家每户都是按人头分配粮食,我不可能要他因为我挨饿。我从早到晚都在外头游荡,溺死太憋屈,自刎太疼,我的胆量不容我咽下毒药,也不可能求人杀了我,我并不愿亲友因我而落下一辈子的梦魇。我躺在床上,很快,天明了。” “封城的第五日,是我的生辰。阿誊第一个祝我生辰快乐,也是最后一个。” 即使后边还有同样记事的木牌,却显然非同一人的笔迹,应是他人所续。那人再没有写下新的木牌了,生死已然明晰。 严卿序拾起最后一块带墨字的牌,没看见身后陆滕远黯淡无光的眸子与发颤着握成拳的手。 “封城第七日,天谴来了。那夜,各家都传出了野物嘶叫声,第二日无人到刑场行刑,我大着胆子到熟识的人家一看,这才发现那人已被什么东西咬死了,张着大口的腹中流出血淋淋的肠子和肝胆。” 那木牌下半截断裂,内容并不完整,严卿序的眼扫了扫满地白雪,自榕树底下拾起个断成半截的木牌。 他定睛看去,牌上写着——那怪物缩在我友人的屋中,个头不算大,浑身长满鬃毛,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把那吃人的怪物抓住。可,看到他的脸,我才知道,那是我友人不过十岁的弟弟。它生着人面,却是四足爬行,口中呜咽,不会说话。 文字草草结束在此,严卿序有些困惑,将那牌子翻过去,只见背面还留着一行歪斜小字——“我把那孩子葬在榕树边。” 听闻身后有异响,严卿序惊回头。却见,饕风虐雪间,那朝黔子跪下了。 他散乱的长发贴在雪地的刹那,厚雪化开不少,露出其间掩埋的森森白骨与泛着血光的泥地。陆滕远猩红的斗篷将他盖在白雪中,他弓起的脊背像座孤坟,僵硬地枕卧这片凄寒之地。 连君宣冲紧锁眉头的严卿序摇了摇头:“前尘往事多成今日难解之结,心生魍魉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公子听我讲一故事吧?” 不等严卿序点头,连君宣又问:“公子未尝去过朝黔吧?” 严卿序颔首,轻轻呵出的白气在冷风中很快散去。 “朝黔不是什么雪野圣地,那里是陆氏地与西北交界,说难听些便是被世人所弃的三教九流聚集之地,人称‘鬼域’。那处生着养蛊的活毒物,被流放的罪人,干人头生意的侩子手……只不过漫天雪将一切都藏住了,看上去便真像块净土了。天無八十六年,不知内中情况的新官上了任,他对朝黔豪放不羁的民风颇为欣赏,赞其‘圣地’,朝黔方得了个不相称的美名。” “那官名‘陆擎’,虽不过陆氏旁系,却是个难得的良官,其子‘陆誊’一身武艺更受陆氏赏识,不过十七的年纪便当上了陆氏地一小城的官,谁知少年成名后却在一年间销声匿迹。那几年我囿于私事,也没功夫探究其中缘由,前几年事情安定下来后,再托人查探消息却是什么也没查到,他像是人间蒸发般。” “先生……这是怀疑,陆兄便是陆誊,这佟桉……便是当初那座小城么?” 连君宣没有回答,遽然间夜空闪过道白光,轰雷登时炸耳。紧接着,有马踏雪奔腾之声响起,严卿序惊回头,却只见陆滕远已然骑上瘦马,朝混沌处奔去。 “陆兄!?” 严卿序欲追赶,连君宣却将他拦住了:“严公子,两足奔走到底比不过四足,遑论是在这血阵里,那马虽是沿路向远,但究竟跑到何处,恐怕难说。” “可他……” “任他去吧,天意本难违,既逆天而行,必然有所失。” 第135章 迎絮 阴曹散魄,魂兮,归来。 唤魂, 唤魂,以血肉躯敬四方鬼神,祭孟婆, 落闿阳,启冥门,溯黄泉, 合神魄, 归去来。 阴曹散魄, 魂兮, 归来。 都道是德重鬼神尊, 这唤魂术凌驾鬼神之上凭的却是逆天行的本事, 但到底天道昭彰, 唤魂术名列世家禁术之首已久。 有关唤魂术之事,李临焉再清楚不过,那年冥山柳案震惊十五族,可案中那被千刀万剐的罪人“柳迎絮”和他却颇有渊源。 柳迎絮是个痴情种, 八年前一夜,其青梅竹马的发妻死于毒杀,其女更在丧葬途中走失,几日后被发现惨死在一窑子里。 妻女惨死之状终于逼疯了柳迎絮,为复活妻女, 他穷其一生搜寻禁书,终习得唤魂术。 那唤魂术阴邪,需施术者以血肉献祭,初为血,后为肉。柳迎絮隐居冥山,每日皆要割其血肉置于一陶缶中, 尊摆供桌上,奉为神佛,日日磕头跪拜。 终于在一日,他唤回了妻女的魂。 鬼妻鬼童皆嬉笑,柳氏老儿命难保。 唤魂术险恶处在于还魂者要以人之血肉为食,那俩鬼魅单单吃柳迎絮的老肉脏血自然是不够的,因而也不顾柳迎絮所阻,擅至临近村中喝人血啖人肉。 那是个偏远的村,消息传到十五族耳中费了好些功夫。 接连几日云迷雾锁,天象诡谲,氏族已坐立难安,却又无从得知到底是怎么了,直至那隐居深山的晏峥平亲自下山质问,方借其力寻到了作乱的柳迎絮及妻女。 晏峥平乃天虚道传人,天虚道弟子皆会术法,据传,其独门秘术有平天下乱事之力,但其中弟子鲜用术法,反而长于剑术,一派所承,有同十五族分庭抗礼之势。 天虚道曾同十五族互利相安,倒同陨懔阁势不两立,制衡陨懔阁已久。但自墨门之变起,天虚道对兄弟阋墙的十五族大失所望,终在墨门之变结束后同十五族割席,再不出山。 自那时起,天虚道弟子再不为世人所知,虽说当今白氏十五風卫之首盛昶也曾是其中弟子,但他同一师兄背弃师门下山入俗,早便同师门断了关系。 言归正传,据后来扣押柳迎絮的狱卒说,那柳迎絮浑身上下无一全处,股间已不剩几两肉了,尽管他从未想过驱使亡魂毁天灭地,但本来唤魂已是禁术,遑论其妻女罪大恶极,终是柳迎絮被世家千刀万剐,不得超生。 可最初他也不过渴盼妻女团圆罢了,未尝料青丝熬作白发,好不容易盼来的团聚却如一把迷眼沙,还未待他细细看清,已是满手空。 柳迎絮之妻姓李,为李临焉一亲近的堂姐,柳迎絮乃其堂姐入赘的夫婿。 他依旧记得,在发现女儿尸首的那夜,跪在尸首边痛哭流涕的柳迎絮在念——“求求你,求求你别抛下父亲……你若去了,父亲便真的一无所有了……” 而在行刑那日,他空洞的眼盯着苍天,笑得癫狂,却又有抽身而出的清醒:“我无怨无悔,既犯重罪,死不足惜。” 李临焉绝不愿再看见第二个柳迎絮,更莫要提那人可能是顾於眠。他只当顾於眠仍囿于虚妄山惨案难以自拔,因而行事不甚谨慎。 这个秘密,不出意外,他要带到坟中去。 ------------------------------------- “为何不跟着陆滕远走?”李临焉方一出府门,目光便落在了对面乌压压的死人堆上,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跟着他能寻到什么?依方才所见,陆滕远也不过个跑腿小官,穆申却是制药的医师,孰轻孰重,临焉应拎得清吧?”顾於眠耸耸肩,又瞥了眼盯着尸堆的李临焉,“也不知道陆将军现下身处何方,又有何打算……” “你在担心陆滕远?我方才瞧他虽武艺过人但实在冲动,空有仁慈心,脾气该说是急躁还是爽快呢?无论如何,他此番隐瞒,绝非善类……” “初见他时倒坦诚恣意,只是自打往这城来后便心神不宁的。也是没办法,碰上这茬子事,换谁不记一辈子?” 李临焉没回答,他伸了伸手,试图接住些雨水,却只看见了水珠穿过他有些透明的身躯,砸落在地。 俩人现下不过以幽魂之姿窥看往事,所窥往事乃无数冤魂的旧忆拼凑出的,因而算是借亡者之目,解现世难题。 二人本跟着穆申向前,谁知遽然间天摇地晃,俩人眼一闭一睁,眼前已变了番景象。街上人潮熙攘,比肩迭踵,嘶嚎哭闹声如惊浪拍石。 “怎这么吵?” “於眠,”先睁开眼的李临焉神色严肃,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城门,“封城了。” 有上百人眼巴巴站在城门下,眼前是术法造出的屏障,凡靠近者皆会被震天雷击倒,这会在屏障前已昏过去数十人了。 城门仍在一寸寸挪动着,门边站着几个“铁面无私”的守城卫,他们盯着哭喊的百姓,咬紧了牙关。 在轰然一声巨响后,城门彻底关上了,与此同时,城楼上挂起了一盏宫灯,血红的光像在昭告城中民——凶厄将至。 顾於眠登上城楼,俯视人群,看见了哭天喊地的人潮中,陆滕远那张青涩而冷漠的脸。他戴着顶草帽,仰首望着灯笼,脖颈间青筋暴起。 他僵直地立于原地,没有落下一滴泪。血红的灯笼光照在他的面上,像是那朝黔子眼底淌出了血。 自打封城起,这城中每日都是人心惶惶,千方百计要逃出去的富贵人家与苟延残喘的寒门子被一齐堵在森森寒光前,无情的刀剑砍下了几人头颅,杀鸡儆猴来得干脆,吓得百姓都打着颤缩回了屋中。 大雾又起,二人站稳脚跟,凝眉一看,才发现又回到了熟悉的小院。 有药草经数步煎熬后留下的苦香在飘,顾於眠笑了笑,穿门而入,听见了药罐子咕咚咕咚冒泡的响声。 窗前的木桌边站着穆申,他煎药的手在忍不住地抖,自打那日在大街上昏死过去后,他的手总遏制不住地发颤,奈何医者难自医,他到底没能治好自己的手。 桌上已堆了好些医书,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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