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予回应,那举动反倒被谢尘吾视作了默许。他赫然将未出鞘的罹难剑往旁侧石面一刺,石窟间顿然一阵剧烈摇晃, 而后陷入了无边阒静间。 江念与无言以对,见并无大事发生也不去多作评判。 “还好吗?”江念与给柳浔鸢递去一张干净帕子,“适才……” “细枝末节不必追究,我自有分寸,江公子无需多虑。”柳浔鸢恬不为意, 只略微扯下袖口,露出一条赤红的圈纹,“饮肉汤得令牌,而后便是天牢。” “天牢?里边扣押的是人是鬼?” “人。”柳浔鸢思忖片晌,又道,“若说是人也稍显牵强, 二位亲眼看看便清楚了。” 谢尘吾一张赛雪欺霜的面孔这会还蒙着层颇为昏晦的影,平日里常说的风凉话这会儿也都好似被腹鬼吃了去。他什么也不说,对旁儿的人亦是不瞅不睬。 他一视同仁,挨近柳浔鸢时候,仍旧冷眉冷眼,也不看她,出口的话音更低沉似在同人讨债:“下回换我俩,你别自个硬撑,不过是比我们年岁长了些。” “我没事……” “嗯,是我俩有事。一直让你做赔本买卖,心亏。”谢尘吾给她抛去一搪瓷小瓶,“把药吞了,这药解百毒……那汤中也不知放了什么鬼东西。” 柳浔鸢方谢过他,便见领路的江念与慢下了脚步。 豁然开朗处乃百丈石窟,石窟呈空心圆状,上下足有数十层,每层有十五间牢房,每间牢房各关押三人。 幽囚受辱者皆面黄肌瘦,形容枯槁,即便瞅见三人,也不过慢悠悠将掀开的上睑合回去,盖住一对充血的混浊瞳子——他们早就不信任何人能救他们了,连虚虚喊一声都觉得是白费力气。 石窟中央有一青铜炉鼎,炉四角各摆一瓦罐装的人彘。那些无目无舌的东西偶尔会将嘴张开,而后从喉咙地下挤出些让人毛骨悚然的咕噜声。 “先祖曾言,此地之人被视作牲畜圈养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生得一张好皮囊的多会被恶鬼玷辱,末了抽筋剥皮失魂而死,妄图反抗者则蒙斧钺汤镬,最后制为人彘生不如死。” 柳浔鸢仰首看向衣不蔽体的男女,两道黛眉未弯未皱,好似不过再讲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 “不要妄图救任何人,他们在鬼阵中停留太久,即便出了此阵也命不久矣。遑论这不过第一关。我等尚不知能否安然从此地出去,倘累赘加身更不必多言。即便二位公子良心难安也全无商量的余地,只当这是我等为了破阵必须付出的代价罢。” “只要维持此地不变?那就权当没看见不就好了?”谢尘吾忽然牵住江念与的右手指节而后往外一滑,萦绕江念与手边的荧火登时飞入他手,他这才不紧不慢补一句,“借我一用。” 江念与一怔,手下意识一瑟缩,谢尘吾浅淡的瞳子于是又移过来:“怎么?” “没事……”江念与握手成拳,被遮在银面具底下的嘴角稍抿起。 谢尘吾将荧火朝上一抛,本飘在前头的引路灯倏然升空,直至触顶而化作焰火朝四面飞溅开。烁烁明光照亮了暗不见物的石窟顶,那儿倒悬着一只为百条铁锁链所束缚的怪物。 只不过祂瞧着也不全是怪物模样,若非体型庞大,乍一眼瞧去更像个鼻塌嘴歪的人。 谢尘吾想了想,粗略形容的话,祂倒有些似顾於眠口中说的,陆氏地佟桉城怪物与纪氏地沪昇城十尺鬼的结合体。祂生着张面盆大的青灰面,下颌则覆盖了赤色的毛发,鸡胸龟背,五官畸形,一张血盆大口中密布尖齿。 “杀掉那恶心怪物就算过关了?”谢尘吾将手搭上罹难剑的剑柄。 “我未曾听闻有关那怪物的事,谢公子如何知道上头有怪物?” 柳浔鸢也跟着仰首,只见七条手臂粗的锁链将那怪物封在石窟顶,那怪物睁着眼,眼皮不动,躯身亦是毫不动弹,甚至让人感受不到祂的阴气。 “味太重了。”谢尘吾松了握住剑柄的手,转而轻拍起袍子上覆盖的黑灰,眉心紧拧,一副七窍生烟模样,“啧……这地怎还落灰,脏死了……” 他们仨毕竟不是天性喜欢研究鬼怪之人,这会顾於眠不在身边,无从得知这玩意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柳氏祖先可有说过此关如何过?”谢尘吾停在一牢房前,见其中有一耸肩缩背的囚犯正瞪眼看他,厚唇翕张,嘀嘀咕咕叫他听不大清,又问,“那人在说什么……” 柳浔鸢摇头,只道:“先祖只说一梦醒后第一关便过去了,六人一块入的阵,在此关便赔了两人,谢公子还是小心为妙。” 她一语罢,那牢中人忽朝谢尘吾啐去口唾沫。谢尘吾反应快,偏身避开了,然这么一下还是叫他脊背蓦然发冷,登时掩口咳嗽起来。 江念与见他又犯洁疾,于是朝石窟中央的青铜鼎偏了偏头,示意他去那儿安稳待着。谢尘吾不从,只强撑着直起身子,取出个玄帕将口鼻给蒙上了。 “得先找到阵眼才行……” 江念与的目光在石窟中绕了数圈,最终停在了西南一角。 他凭轻功踩着好似要断裂的朽木板至第三层,盯住了其中一牢房内长发披散,遮挡了几乎整张脸的瘦弱男人。那男人将身子蜷缩在角落之中,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几页泛黄的纸被他的五指绞在掌心间,已经残破不堪。 注意到那人的理由很浅显——这天牢中所有囚犯都能在牢房中自由行动,并不另外添锁链,唯独这牢房内有锁链碰撞的声响,也仅有这人四肢上都戴有镣铐,就好若那怪物一般被束缚着行动。 同牢房内的其余两个囚犯神情相仿,皆是半张着嘴,混浊的眼珠子略微上翻,盯着牢房内血迹斑斑的石墙,就好若丢了魂一般。此外,他们的颈上都缠着一条细红线,有血顺着线往下淌,直落至他俩对面那披枷戴锁之人的双膝下。 江念与想了想,俯下身问一层的柳浔鸢:“若我们强行打破牢房会如何?” 柳浔鸢不假思索:“凡是有可能威胁法阵稳定之举皆存危机,江公子心底明白就好。” “如今不知解法,试过才知道路通不通。要干就大干一场吧,总不能在这鬼地方瞎耗着等死。你要做什么就做吧,我帮你善后。” 江念与从谢尘吾的眼神中看得出来,他没在开玩笑,他也确实不是个会说笑之人。 “我不知那究竟是个什么怪物,但是渭于有臭名远扬的‘傀儡术’,分魂予鬼,以身纵鬼。我见这牢中人的情态同怪物相仿,便有所怀疑,想确认一番那人是否真的能操纵怪物。” “我来吧。”谢尘吾盯住江念与没有一丝温度的银面具,“我的动作快些,即便他突然发动攻击,也不难躲开。” 谢尘吾凌空一跃,轻落于第三层,江念与稍避开些,罹难剑遂出了鞘,削铁如泥剑瞬息斩断了铁栏。 谢尘吾跨入牢房的刹那,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血腥气便将他紧紧围裹。他的长剑剐蹭石面发出刺耳尖响,可三个囚犯却犹木雕泥塑,依旧一动不动。 见状,他没容江念与跟过来,兀自试了那不知死活的二人的脉搏——微弱但还在跳动。再仔细瞧去,只见他们的眼珠皆泛着死人一般的苍灰,魂魄大抵已碎了。 谢尘吾以一条白帕截断涓流般顺着细线流淌的血,却见帕上爬满了赤红的小虫。 “什么玩意……”谢尘吾合帕,掌心间一团灵火骤然升起,待他再启帕,便仅余下了无数腐烂的虫尸,他从牢房中走出去,问,“有人懂药理亦或西北蛊虫么?看看这些是什么鬼东西。” 渭于近西北,按理来说那地土生土长之人应是最懂蛊毒蛊术,只不过江氏地毕竟靠东,定然不及紧临安晏的陆、廉二族,因而江念与也不过知道些皮毛。 他自谢尘吾手中接过帕子打开,须臾间,一阵浓香扑面而来。 “江念与——” 在谢尘吾的目光中,江念与正僵直着身子朝后倒,毫无挂念一般下坠。 谢尘吾伸出手,却错过了江念与的指尖。在那一瞬,他的余光瞥见了原攀附于顶的怪物倏然下落,就好若一块飞来的、即将碾碎一切的巨石。 他咬了咬牙,在理智遏制行动之前纵身一跃,将江念与紧紧抱入了怀中。 “轰——” ------------------------------------- “杀了他!!!” “判官大人千万要为咱们做主啊——” “活人肉到底是金贵,不、不如咱们一块分食……” 修罗死城判官府门前雀喧鸠聚,一众骇状殊形的魑魅魍魉将披枷戴锁之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可那被鬼衙役押送的男人只是笑得春风荡漾一般,明眸稍旁睐,遂堵了众鬼之口,不论男女。 已跪在堂前的严卿序恭默守静,并不在意外头喧嚷所为何事,在等待判官到来的时间里,他自甘堕落于久远的回忆之中,就好若破罐破摔一般任由自己踩入了一片泥沼,愈陷愈深。 “叛了……”严卿序喃喃着,“逆贼当诛……杀无赦……” “卿序,巧遇!嘀咕什么呢?呃……” 被鬼衙役冲着腘窝狠踹一脚的顾於眠狼狈栽倒在地,又被祂们扯着镣铐拽起,摁着跪在了严卿序身边。 “阿眠……”严卿序本还有些空洞的眼蓦然变得杀气腾腾,他眼底血色还未褪干净,这会看向那两只小鬼,吓得他们直哆嗦。 “少、少废话!给我闭紧嘴乖乖等判官大人来!”俩衙役言罢便逃似的退了出去。 大门被轰然关紧,顾於眠不知怎么又挑眉笑起来,他偏头凑在严卿序颈边嗅了嗅,而后笑问:“卿序,你身上好香,这是又做了什么去?” 严卿序只是笑着摇头:“那宅中人多带着些胭脂水粉味道,莫要嫌我。” 他的目光向下落在顾於眠腰间一片红上,略微蹙眉问:“适才摔得疼么?怎么又受伤了?” “不疼,无妨。”顾於眠笑目弯弯,“许大哥受的伤更重呢。” 严卿序闻言叹出一口气:“你们做了什么?适才在府中都听闻外头鬼哭狼嚎呢。” “也没做什么,不过同小鬼缠斗了一番罢了。别太忧心,许大哥应是在去冥君府的路上了。” “那你怎来了判官府?” “因为觉着你会在这里,总得有人陪你不是?”顾於眠见严卿序眼底发红,也多少猜得到发生了什么,只继续道,“除此之外,我倒是真的想会一会这死城的判官,你难道不觉得我们入城的那条长街很眼熟么?” “眼熟?这城中房屋皆是百年前的旧形制,眼下应没有哪座城池能那般布置吧?” “今世自然没有,但我说的本就是过去嘛。” 顾於眠莞尔,还欲再说,却只见一身穿墨红曳地袍的判官蓦然显出身形,那鬼戴青铜面具,千丈白发勾缠太师椅上,脚下踩着几个已剥离皮肉的白骨头颅。 “肃静。”判官嗓音幽幽,森然若阴风割骨,“你二人犯了何罪,可都清楚?” “杀人放火。”顾於眠又冲他笑起来,“大人会判我死刑么?” “你怕了?”判官起身下阶,恰停在顾於眠面前。 “大人,我猜您应是洽博多闻,故想问您一句——人怀恨死而成怨鬼,可还记得人间的名姓与凡尘俗事么?”顾於眠扬着脑袋,就好若他同那判官平起平坐,而非阶下囚。 “谁给你的胆子向我提问?”那判官艴然不悦。 “那便是记得……”顾於眠的月白袍随他动作而舒展开,身上镣铐应声而落,他盯着那青铜面具,笑靥狡黠,活似一条蛊惑人心的白狐狸,“那么,我替那该死的负心汉问你一句——你恨他么?恨不得碎尸万段么?” 他一字一顿,字字清晰。 “宣容小将军。” 第220章 吞天 “尘寰有难,后生无能。” “百余年前, 禮间尚是李氏的天下,许氏王起兵造反的蔺滁之战埋了数十万尸骨。当时领兵抗敌的大将军齐时负曾身中剧毒,同行的副将宣容为救他而擅用唤魂禁术, 以命换药,最终落得魂飞魄散下场——这是当初裕山顶怨鬼齐时负讲的故事。” 顾於眠笑目盈盈,那鬼判官却冷笑一声偏过头去, 就好若那一双清明眼会吞其脏腑。 “可不巧, 我比他更懂唤魂术的规矩。宣容将魂魄双手奉给了阴曹恶鬼, 那些恶鬼岂会单纯要他的命?好容易得来个阳魂, 祂们当然不会直接毁了, 宣将军懂术法又武艺高超, 被纳入鬼城并充当鬼官是理所应当之事, 只是未尝料竟会是修罗死城。现如今想来,修罗死城上一回出现也在百年前。” “我可从没承认自己是你口中……” 话未尽,鬼判官倏然一惊,扬眉瞬目间, 那顾於眠不知怎么已至他身前,一柄短刀狠刺入他的青铜面具。喀哒几声下去,面具爬上裂纹,顷刻间碎作齑粉,一张俊秀面容随即显露出来。 宣容还保持着死时的面貌, 瞧来不过二十五的年纪,只不过银丝如雪,面有赤纹,而今已是个为恶鬼卖了百年命的怪物。 “齐时负之怨魂徘徊人间,为祸苍生,你之散魄流连鬼城, 为冥君卖命,看来你二人的缘分是真到头了,死生不复相见。” “闭嘴——” 宣容话音方落,严卿序已握了顾於眠的手臂,挡至他身前,以未出鞘的焚痕剑拦住了挥刀的鬼判官。 “身处此地,你们难道还以为能顺利出逃么?痴心妄想!” 宣容倏然化作青烟,充斥了整间屋的青烟聚作十余尺高的吞天兽,大嘴一张,便吐出灼焰,烧得满堂犹熔岩地狱。 严卿序回身将顾於眠护在怀中,几滴鲜红在同时滴上了顾於眠的面颊。顾於眠仰首时,严卿序已然撒开了手。 那是陈年宿疾了,一旦严卿序起杀心,双目便会通红,更甚则淌血,就好若在昭告世人那清正君子不过一杀人盈野的嗜杀徒。 严卿序总是遮着掩着,不欲让顾於眠瞧见那般丑态,可顾於眠只轻抚着他的脊背,温和道:“卿序,没事的。” 没事的。 初遇时,顾於眠这么对他说,重逢时他也这么说。顾於眠始终纵容着他,任他纠缠,任他搂抱,从不以君子之姿束缚其言行,也不曾将他视作饮血的怪物。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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