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身,下阶后却是若有所思地背对严卿序。他漠然透过一扇半开的轩窗望向了不远处为缥缈云雾所缭绕的虚妄山,可双目一经被那派岑寂填满,他又不可抑制地黯然神伤起来。 ——便是那样一座毫不外露鬼气的山,叫他那心肝骨肉痛不欲生啊! 顾枫喟然长叹,没有转身,只问:“你……你和於眠好上已多久了?” “一载有余了。” “你……可曾想过陪他一辈子么?”顾枫没有看向严卿序,仅反复摩挲着指上一条淡疤。 “若能一辈子就好了……纵听来卑劣无耻,但晚辈只盼於眠终有一日能心甘情愿留在晚辈身边,晚辈不欲再将於眠让予他人,若……他也如此想便好。” 顾枫的神情暗了暗,良久,他只是讷讷着不知在念什么。他的目光沉静又有些飘忽,偶然瞥见烛火熄灭了几盏,他便温吞走过去,抬起手时又好似忘了要做什么,兀自僵在原地,随后又慢腾腾踱回来。 “於眠他面上瞧着没心没肺的,可一旦真正碰见了伤心事,即便剜心刻骨也一样不会明明白白说出口,自己把那些苦东西嚼着嚼着便咽下去了。他自小是那脾性,无论是身子疼还是心底疼,倘若不是为了撒娇卖乖,便是一声也不会吭……我并非有意阻挠你二人,仅是忧你日后腻烦了,又让他多几分苦痛。” 西北秋风猎猎,被寒意打下的枯叶坠地无声,偶有几片经窗入屋,卷进顾枫的衣袖之间,停留片晌,方悠悠落下。顾枫并不急于扫去那些拂衣的叶,只耐心待他们落地,再默默用长靴将那些枯叶聚到一处去。 “他只要认定你,便必然不会负你,可你要我如何信你不会负他?待年岁渐长,你自会发觉年少立下的山盟海誓到头来也不过换来他几场空欢喜,你若决心要走,即便是他也留不住。” 顾枫在严卿序身前停下脚步,要那人自觉垂下脑袋。 “晚辈可立血誓,倘日后负他,便暴毙荒野,死无葬身之地。” 严卿序抬起眼,那双冷寒目毫不闪躲地对上顾枫的眼。目中一对黑瞳仁犹夜猎之兀鹫一动不动,眼白处几条细血丝,更像钩住猛禽的几道血红长线。 顾枫清楚,只消他一言,那兀鹫便会脱离桎梏。 匆然一瞥不及片刻,那狠戾眼神却叫顾枫心悸,他一时有些不敢确信,就好若于那君子眼底酝酿之情意,并非刻骨深爱,而是融于骨髓的深仇大恨一般。 到底是严氏的子孙啊…… 见顾枫不语,严卿序神色未变,仅垂眼盯住左臂,倏然念起了血咒。刹那间红光乍起,照得屋中二人面泛血光,谁料,只听大喝一声,那顾枫遽然抬掌将他绕于指尖的术法打了回去。 “别轻易拿性命赌 ,我何时说过不信你了?”顾枫蹙眉,“你面上瞧来沉着,做起事怎如此不择手段?” “晚辈只恨不能剖开真心叫您同於眠看个仔细。”严卿序谦卑垂首,话中却有寸步不让之冷意。 闻言顾枫在心底嘀咕一句:这般作风果然还是随他那桀骜爹…… “得了,莫再轻易道立血誓之事,那是你们百权的邪把戏,到底不是我们禮间的。”顾枫又睨严卿序一眼,犹豫半晌,这才磕磕巴巴开口问,“你、你们俩,应该还、还都……啊啊……怎么说才好……” 好一会过去他才寻到个稍微满意的词—— “你俩应是……守身如玉吧?” 严卿序悚然,赶忙低头认错:“对不住……晚辈……” 那严氏郎惊慌,顾枫亦是瞋目结舌,即便先前多少也有所些猜想,可亲耳听到仍如五雷轰顶,他竭尽所能压下怒火深呼吸,末了又舒出一口长气,这才开口: “你适才将情意说得那般沉可是诓我么?我原以为你是个清正君子,也该更惜他,可你怎就依着自个的情|欲随心那……那般待他了?”顾枫在椅上瘫坐下来,愁得眉头紧锁,“你不是知道他身子不好的么?你怎能……” “晚辈知错。”严卿序拧紧眉头,扑通一声跪下了。 “你……我不是说了不要跪我么?你这孩子怎么听不懂话?快些起来,千万莫要轻易跪人。你并未对不起我?只是对不起他而已。” “是我轻浮,方没遏住欲念……” 严卿序还要再说,却被顾枫摆摆手叫停了:“这事你做得不对,免不得挨我责备……但於眠是我看着长大的,比你更清楚那小子什么脾性,他若是不愿意,怎可能容你僭越?他若是愿意,即便你不肯点头也只能点头……” “不,是晚辈……” “罢了罢了,非得提这茬做什么呢……”顾枫思忖片晌,又问,“昨年十月,你二人不是在你严氏府邸休整了一段时间么?可有将你二人之事知会严……你父亲?” “父亲并不阻拦。” “什么?於眠那小子为何什么都不和我说……原来恶人竟一直是我在扮么?” “家主言重了。” “不必奉承我了……”顾枫喟然长叹,“於眠这几年过得很苦,我早已打定主意不叫他为难,他若是喜欢你,便随他去吧。若你能如自个所言,好好待他一辈子便好了,但如若你真变心,作了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我不会变心的。自虚妄山初遇起,我便倾慕於眠了。” “我就知道於眠他不会平白无故成了断袖,果然是你这小子先下的手……” 严卿序又要垂首,顾枫匆遽喊停。 “谁人不是家中宝?你今夜跪我,该叫你族人们多心酸?快些起来吧,我敬你是个有胆有识之人,你样样都好,也不怨於眠会瞧上你。於眠那般好,也不怪你心生歹念,只也带着他老父的护子心,待他更好些吧……” 严卿序颔首,眼神坚定。 ------------------------------------- 西北秋夜凉,这青廖山更已初见冬寒。 自顾枫院里出来后,严卿序的步子较来时要轻快不少,可想要快些见到顾於眠的冲动却更为迫切起来,他欲将那人紧抱入怀,欲亲吻他的面颊,欲仔细触碰过他每一寸肌肤。 “……” 是他罪孽深重。 严卿序摸了摸自个的后颈,在心底骂着自己实在无可救药,怎就如何也做不到清心寡欲。 可他真的好想好想那顾家公子,相思已然成疾。 步氏战乱平息以来,顾於眠忙于审讯重犯与整理卷宗,他则辗转各地平息事端,俩人始终没能凑到一块去,今早还是头一回遇上,偏偏这一见却瞧到了顾於眠那般神伤的模样。 他觉得心中有些发酸,踩着满地碎月向前的步子更迅疾起来。 “阿眠……阿眠……”严卿序喃喃自语。 今夜月色如水,秋风飒爽,正是同心上人相见的好时机。 他本欲径直回屋,哪曾想他方从顾氏府中钻出来,竟倏地被一人拽住手臂拉了过去。 “哎呀,瞧瞧你这高兴的,叫我都觉得扫人雅兴,多有羞愧呢!” 严卿序蓦地定睛,这才发觉来人竟是魏长停。 “长停?你怎么在这?啊……说起来,你可还好?”严卿序骤然正色,剑眉下压几寸,他轻拍几下魏长停的背,“那婚事怎么如此突然?可是家主催促么?” “哎呦,可千万别因我蹙眉!我现下可是厚着脸皮向於眠讨了你来,所以哪怕你心底有千百个不愿意,也先跟我走一趟吧?你放心,不用太久我就放你回去哄你的美人。至于怎么哄嘛,你当比我更清楚。” 严卿序闻言扑哧一笑,他将手挂上魏长停的肩,便随魏长停往魏氏府去:“既你已知会过於眠,便都不碍事。只是,究竟是何事叫你如此着急?” “卿序……你先前说过咱们会做一辈子的兄弟吧?”魏长停的话音较平日要低沉不少。 严卿序闻言却又笑起来,一时笑得腹痛:“又怎么了?今早在堂中又被尘吾骂到心碎了么?” 魏长停撇撇嘴:“我被尘吾骂你就这么高兴么?只是倒也不关尘吾那小子什么事,是另一个小子……” “哦?还有另一个?”严卿序还是笑,“白公子么?” 魏长停听了那话也笑了,他一边嗔怪严卿序乱冤枉人,一边推着严卿序往屋内去。然而,恰在木门将合拢的那一刹,急骤寒光忽地刺入门缝。 他俩定神,只见一柄未出鞘的长剑已抵住了屋门。 “你们又打算俩人说些什么?又打算把我撇开?”谢尘吾怒视二人,话音冷得魏长停不由抖了抖。 “尘吾……”魏长停的瞳子一晃,遂垂下眼睫,“倒也不是想瞒你,只是总觉你大概不愿意听。” “你在说什么狗屁不通的鬼话?”谢尘吾拽住魏长停的衣领,“你连告诉我都不愿意,怎就知道我不愿意听了?快说!” “断袖分桃之事,你可愿意听么……” 谢尘吾闻言倏地松开了手,可他沉默半晌,在魏长停又笑着试图将门合拢之时,他一脚将魏长停踹进屋去,自己大步入内后便将门重重踢上了。 片晌之间,屋内又响起了俩人的笑声。 第193章 红妆 “愿能与卿共占春风。” …… 更深夜阑, 青廖峰顶雾锁烟迷,透过窄窗极目四望,也仅能勉强窥见临近的李氏府檐上的一角琉璃瓦。 严、魏二人各自被谢尘吾踹了几脚才终于收敛了面上恣笑, 翕然于案前坐下。 眼见谢尘吾尚一副愤气填膺模样,严卿序也不急于替他解愠,只将臂肘撑在书案上, 莞尔道:“我们许久未能相聚了呢, 分明在苍巡开始前近乎是日日在一块, 久别还真是叫人思念。” “都在我心底好生供着呢。” 魏长停顺手点了一盏青铜小炉, 他将身子微微后仰, 一袭松松垮垮的赤袍露出分明的锁子骨, 青丝披拂, 面上携有风月客常见的哂笑。 “不过,要论思念的话,尘吾嘛……”魏长停又继续笑说,“平日面皮说薄也薄, 说厚也厚,听什么都不觉羞臊,反而还要痛骂言者卑陋龌龊,行同犬彘呢!这思念嘛,不便启齿, 但心底大抵也是想咱们想得寝不安席吧?” 谢尘吾淡淡睨他一眼,也没否认,仅添一句:“是怕你们死了。” “哎哟,尘吾果然还是有情有义,不愿意瞧见我们死。但人世无常,指不定哪时哪刻便去了, 既如此,那尘吾必然朝牵肠挂肚,朝思暮想,动不动就念起我们。” “胡诌乱扯……你不是有正事要谈么?要说快说,你管我懂不懂。”谢尘吾接过严卿序递来的酒盏,随即恶狠狠盯住了魏长停。 “伤心事哪能这么容易说出口?”魏长停的眼神暗了暗,他先往喉中灌进去一杯烫酒,这才道,“我也并非有意欺瞒你俩,只不过时机尚未成熟,不敢贸然相告,否则反倒叫你们同我一齐苦恼了。” 魏长停摩挲着手中空了的酒盏,眉少见的皱了起来:“我已有心上人,如何能叫我心甘情愿依父命成婚?可十六年前魏氏逢血灾,若非他拼死护我,我早便随娘一同去了。即便墨门乱事平息,重振门楣事重,他仍不忘亲自辗转各地搜寻灵药,也几乎散尽当时仅余的家财才留住我的命。我早已无法孝敬娘,若连他的话也违逆,实在……” “你不是从不计较与谁成婚的么?”见魏长停忽然沉默,谢尘吾冷哼一声,“怎就突然收心改性了?我也没见你把什么人带在身旁……依你所言,这是又看上了个男人?” 魏长停苦笑着从喉腔中挤出一声“嗯”。 良久无人言语,窗外风势渐大。长风呼啸着卷走云雾,显露出近处李氏的峻宇雕墙,那金镶玉裹的氏族从不遮掩华贵,千万明灯映夜如昼。 偏偏因风摇烛光,而今这内屋惟一灯如豆,半明不灭,两相对比,更倏然叫气氛沉闷下来。严卿序见状起身,拢罢窗又至桌边点灯,末了秉烛回到案前盘腿坐下。 严卿序拍了拍魏长停紧绷的肩,迟疑片晌,松开了握着烛台的三指,恂恂问了句:“长停,虽不过臆测,但我想问……你那心上人……是……纪公子吗?” 魏长停没有否认,又隔了好一阵沉默,他终于点了头。 谢尘吾闻言骇然起身,他嗔目瞪着那多情种面上羞惭情貌,焦灼道:“你疯了?!你去招惹纪千弦做什么?那纪氏都快恨死你了,你竟看不出来?!他……” “我知道……尘吾啊,我知道……” 魏长停两只手压于鬓角处,面若死灰,心亦如槁木。 在他身侧端坐的严卿序见状又无奈舒出一口气,旋即上手安抚,大掌轻落于魏长停的脊背,轻轻拍打起来。 他并非不懂魏长停心中惆怅,当初他心慕顾於眠亦三载有余,不能更清楚单相思的酸涩滋味。爱而不得尚且好说,怕就怕一厢情愿,飞蛾扑火,惹得自取其辱,万念俱灰下场。 “所以你究竟是对那姻亲感到不满,还是觉着人纪千弦压根不愿搭理你,心寒了?”谢尘吾语声依旧冷淡。 “我就不能是因为俩么……”魏长停怯怯道。 “好歹有些自知之明吧……连我都听闻这十五族‘迂腐腾腾’者有二——纪千弦同廉遂礼,那俩是最恨油头滑脑的浮花浪蕊。” “其实传闻有三人……”魏长停听了那话嗫嚅一句,“还要再算上尘吾你……” 严卿序赶忙斜了身子拦住那要动手揍魏长停的谢尘吾,而后又帮二人将面前杯盏斟满了酒,随即问:“有何打算?” “我不欲违抗父命,可我也不信所谓天缘凑合,强扭的瓜我咽不下去。”魏长停将脑袋枕在臂膊上,“我想再试一试,再好好同千弦表明我的心意,倘若他再不愿……我便不再纠缠他了,何况我二人本就是云泥之别,他被我那般死求白赖,大抵也是心烦意乱。” “你既心底清楚,又想谈什么?”谢尘吾蹙眉道。 “我想让卿序帮我出个招……”魏长停掀起眼皮小心翼翼瞅谢尘吾一眼,又迅速垂了上睑,“他不也将於眠抱入怀了么?” 听了那话,谢尘吾嗤笑一声:“严卿序和你能一样?顾於眠和纪千弦更没半分相似处,问也是白问……” “又泼我冷水……尘吾,你不解风情,也不知来日能否有人收了你,叫你尝尝醋海翻波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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