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然苍巡一路怪事尚未讨得一个说法,当务之急必然是抓住林矜煙,至于如何抓捕、各族派多少兵力皆需仔细从长计议,毕竟那畜生向来无所不用其极。” “先前不是说此事夜里再细谈么……”廉氏家主廉洺沉默半晌才答,“现下该先弄清各族要如何安排赈灾之事。两载间,廉氏地灾厄接连,先有旱魃为虐,后有烽烟不绝,而今桃风疫尚未休止,百姓苦海飘摇,也不知何日是个头……” “今年渭于四族确实都不好过……”话说至此,严长蔺瞥了眼无人赴会的陆氏位子,问道,“陆氏怎无人来?陆家主病了便罢,陆长公子又是怎么了?” “哦,你没听说么?那陆氏的病到底是血脉里就带着的疾,近来连陆公子都因那恶疾病倒了,年纪轻轻的怎就犯了病,他们家也就那么个独苗了……”挨着沈氏坐的白烠撞了撞沈望延,“你快些派人去给他们瞧瞧病吧……” 沈望延睨他一眼,目光晦朔:“早去瞧过了,都说了那本就是陆氏族人天生就带着的病,无药可救的……无论如何,赈灾的同时,也还请诸位想法子除干净外头那些魑魅魍魉。娘的……我非把那些做推翻十五族大梦的渣滓都杀了不可……” “只怕是碎尸万段还不够。”白烠一哂。 堂中为发闷的冷笑所充斥,恍若盖了木板的黑陶缸,那些个坐在家主身后的公子们觉着闷得喉咙发痒,恨不能吼上一嗓子。 恰这时,眉心紧蹙的顾於眠舒开眉宇郁色,陡然起身:“诸位可否听我几句?” 平日里总含笑言语的玉面郎君,这会却侃然正色。他本是个藏晖守拙之辈,因而这会毕露锋芒更引得众人侧目,既有狐疑者困惑相望,又有鄙夷者暗中讥嘲,可他了无惧色,从容开口—— “诸位言外之意可是仅需向外索敌,而不查十五族内人么?”那少年人目中寒意森然,平素的谦恭貌被他尽数褪下——他铁了心寸步不让。 恰逢长风穿廊,他在瞋目的众人面前又扬唇轻笑,可那神貌比起明朗公子,更似犹幽幽索命来的白无常。他又向前一步,毫不犹豫踩烂了被怒不可遏的十五族人扔向另一头的梅花酥。 “下塞上聋,要十五族如何维续?只杀些流贼,诸位便要击掌高呼了?步氏方造反那会我便说得很清楚,防不胜防的是自家人,各族需得自查奸细,怎都置若罔闻?” 他一震袍袖,露出掌心的一道扭曲长疤以及旁侧几条深褐色的疮痂。在愤愤不平声闹起来前,他先不紧不慢将涌上喉口的血腥咽了回去,而后才又开口道—— “林矜煙绝不是背后掌局者,诸位若想化凶为吉,便先将我所言听仔细了。” 第119章 长卷 “好生稀奇,严公子这是为美色所…… 满座寂然, 阒若无人。 那些个为顾於眠一席狂妄言所震慑的家主多以横眉怒目相掩饰,或绞尽脑汁以求辩驳,或冥思苦想徒然叫面热耳烫, 却到底没能从口中蹦出句完整的话。 堂中忽而有人因无可奈何笑出声来,奈何神貌轻蔑,显然并不将顾於眠所言放在心上——欲踩着先辈的脑袋登天的黄口孺子, 分明不自量力! 德高望重者尚未发话, 谋略胆识皆高于他者没开口, 连同辈的安晏二将也不动唇, 他怎敢颐指气使, 浑然一副高高在上模样? 可那颜容出挑、气质绝俗者并不压下两道剑眉, 任万目睚眦, 举止依旧从容。 他身披一袭月白袍,被凉风掀开的袍角流出几许药香,所有人都看得出他那颀长身薄,大抵仅剩一具瘦骨强撑起皮肉, 面上虽还瞧着俊美,可那内中早已是饱经摧残。其毫无血色的皮肤透着病态,手掌心几道刀疤更似难愈的毒疮,叫人看去心惊肉跳。 然顾於眠孤立堂中,不让寸步, 只犹一轮皎寒月,神态冷清。 他其实早有预料,一口咬定十五族内藏叛贼乃天大的罪过,同那群满心太平安逸的老爷相较,反倒是他自有瓜李之嫌。 恰是这时,身侧有清风徐来。 银竹丝绣随手上动作缓缓下垂展开, 严卿序于众目睽睽之下起身。 “苍巡、安晏多一路同行,愿诸位家主能听於眠一言。当初四地乱事频发,人人自危,是受了苍巡者相帮,而今横加指责恐怕有失偏颇。扬汤止沸,难得善终,还望能以一举釜底抽薪,还这天下太平。” 语声铿锵,又是个迎难而上的硬骨头。 可为自家孩儿操碎心的顾严二氏家主却并不好受,顾枫如坐针毡,严胤亦神不守舍。偏巧顾严二氏挨着坐,两家躁念叫邻近的氏族都不由捏了把汗。 “好生稀奇,严公子这是为美色所惑了?” 堂中忽地传来一人嗤笑,严卿序缘声看去,才意识到原是那桀骜不驯的白氏太子。白裴趋一只手抵着下颏,神色颇玩味地盯住一唱一和的两人。 见自家儿子破了那阒静场面,白氏家主白烠将脑袋摇了摇后,随即发话:“我知顾小侄心系苍生,可而今十五族到底还算同心戮力,你怎能贸然说出那般大逆不道之言?遑论,彻查十五族岂是动动嘴皮子便能实现的?你应也清楚多少事是不可诉诸旁人的吧?” “白家主所言有理。”魏氏家主魏熻挥去魏长停摁在他肩头的手,笑面可掬,“好容易结束了鏖战,你要我们如何信一切不过局中局?恐怕还是顾小侄太过多疑了吧?” 顾於眠听出来了,他们比起猜想这十五族中有叛贼留存,更宁愿相信一切皆是林矜煙一人所为。 美其名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群蠢货。 “顾小侄,都说要秋后算账,咱们可是看在你苍巡苦功的面上才没细究。”沈望延蓦地起身,斜睨他时犹一条老花蛇,“你可知你一句能叫四地局势乱作何样?既顾公子不留情面,我便也说句难听的,说到底,各族派出去查探其他氏族的探子多如牛毛,如若真的是十五族人犯事的话,怎可能至今无人发觉?”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当年墨氏乱可曾有一族发觉?秋后算账算的又是什么账?诸位往四地散播苍巡者谣言以遮去自家管治不力之怨言时,可有片刻想过我们出生入死是为了什么?众口嚣嚣,皆是杀人无形刀。本不该我等遭受的苦头我们默默咽下去了,可是叫诸位得意了?” 本非值得笑的时机,顾於眠却勾起嘴角莞尔一笑,那笑中隐约闪着剑影刀光,一时叫沈望延有些错愕。满堂大族老爷皆清楚眼前咄咄逼人者前年尚枕卧病榻,神志不清,而今他究竟有几分清醒,竟说不上来! 眼见众人被他疯魔样唬住了,顾於眠不慌不忙以未出鞘的朝云剑撑地,支住有些疲乏无力的身子。他现下力不从心,已有摇摇欲坠之势,偏偏不欲要人看出羸弱,面上神色平静如一潭无风死水,开口时语气亦平稳如常。 “苍巡一路以来,多数惨案是墨门兵符在作怪,可步氏已说得很清楚,墨门兵符不为他们所有,诸位一口咬定林矜煙一人能抵十五族,又意欲何为?他一人之力要如何布此大局,竟能耍得十五族团团转?” “当下,除却林矜煙以外的步氏主犯皆已处决,可白地檐下血雨未止,渭于的桃风疫亦不得解,又作何解释?” 正是堂中两方僵持之时,率先开口解围者不是顾家主,而是那平素少言的纪氏家主纪清衡。 “既人有妙计,好生听着便是,一个个皆不知宗族地为何闹鬼患,气焰怎敢如此嚣张?苍巡以前,那些个怪事你们是自个平复了么?既才不比人,愚而不自知便罢,何人给你们熊心豹子胆于此腆着老脸咄咄逼人?是对是错、是黑是白听后自有评判。倘诸位不爱听该走就走,别嘁嘁喳喳,聒噪。” 纪清衡言罢将手中琉璃杯倒扣红木案上,腰间白玉司南佩恰擦过置于身侧的一柄长剑,碰出铛啷一响。 堂中有人闻言窃窃私语起来,可纪清衡始终安若磐石,只待杂音消退,方抬眼看向顾於眠,道:“你说吧。” “适才言辞过激,冲撞诸位家主,先道声对不住,晚辈接下来所言恐怕仍旧逆耳,还请诸位多担待。”顾於眠既不屈腰也不拱手,凌厉神貌肃然若一高坐堂上的生死判官,他不卑不亢,字字清晰,“寻無十六年暮春,苍巡始,期间走过十五族十二地,所到之处无一例外皆留有墨门兵符亦或者步氏的痕迹,其中多案甚而出现了陨懔阁的身影。” “诸位皆知,陨懔阁行事一向乖张狂放,在经由数次围剿后,被迫分作两组,可人尽皆知,即便金银万两尚不足请动一组。然而萧氏地猎滕山顶,前来偷袭苍巡之人的却包含陨组、懔组四人。那一夜,我们的行踪甚而伤情、人数皆惟有萧氏知,如何能叫他们了如指掌?” 顾於眠侧首,目中火烧得萧榆坐立难安。见状,坐于萧榆身后的萧暮然面不改色将掌心平推于萧榆脊背上,撑住了自家叔父有些摇晃的身子。 萧暮然的立场向来模糊。若以安晏大将之身份,他定能坚定支持顾於眠,可一旦坐上萧氏后人之位,他也到底不愿叫自家叔父无故遭此责难。 旁儿待命的独眼侍卫司瀛见萧暮然表了态,便也站至萧榆的斜侧面,挡去了顾於眠的眼底凶光。 可萧榆并不若二人所想的那般慌张,他不紧不慢地垂手,一身朱湛袍自带威严:“顾小侄,我可从未说过我不查家中人。不瞒你说,自打苍巡者在我们萧氏地遭遇袭击后,我便开始清剿族中叛徒,收获还算可观。” 他斜乜那群故作镇定的各族家主一眼,随即挑起眉道:“我处死了奸细三人,其中两人是在座各位安插进来的。还放走了四人,那四人也皆是诸位安插进来的。此番我心慈,但倘有下次,我便不会手软了。” 听其所言,江念与不自禁垂了眼睫。他很清楚,那萧榆清查族人的目的根本不是寻出将苍巡者的行踪出卖给陨懔阁的叛贼,而是为了找出他们意外遗失的,且至今尚未寻到的秘宝“纵魂铃”。 当初,江念与匆忙赶至猎滕山不过是因为江萧二族互为“共生族”,必须对秘宝丢失一事进行商议,没成想竟歪打正着拦下了陨懔阁的进攻。 萧榆那老狐狸口中话说得好听,既给当初无故清查族中人偷来个好理由,避免外人怀疑到自家秘宝身上,又向顾於眠示了好。 江念与倒是想揭了那狐狸一层皮,奈何共生族之事,任是江念与也不能擅自为之。 “一群听不懂话的蠢货……”纪清衡又骂一嘴,“让顾於眠说话啊!” 这一语又惊四座,连顾於眠都有些哭笑不得,他只理了理被风拂得有些乱的衣裳,再次开口。 “诸位搜查真心与否我尚且不论,但诸位皆清楚有能力动用墨门兵符之人难以脱离十五族的范围,单凭林矜煙一人,决然不能掀起如此波涛。战后翻阅督刑司给的卷宗时,曾看见林矜煙十余年来往各地的文书记载,很显然,即便是步氏也不能完全信他,他办起事来多少有些束手束脚,他必有同伙,而所谓同伙也绝非等闲之辈。” “此话怎讲?” “而今诸位皆避而不谈的二大营将军祝梧添之死便足以印证。大捷在即,祝将军暴毙而亡,可其所处战场本距步凄晚被缚地不远,包围圈内更自从开战起便再无新敌进入。但经过军医验尸,祝将军的致命伤乃刀伤。诸位也都清楚,若要单论剑术,那么祝将军算是出类拔萃,单论剑术,即便是我也并不能与之一战,可偏偏他因刀伤而死。这一死的疑点很明显,其一,谁人能在剑术上比得过祝将军;其二,祝将军不懂术法,其尸骨被发现时,手中灵剑距尸身很远,显然那时他的灵剑已脱手,那么,若是使用术法会比用刀剑更容易杀了他。” 话说至此,在场者大抵也都明白了。 “综合上述二点不难看出,之所以骁勇善战的祝将军能放松警惕,让身后贼人有可趁之机,他单打独斗的可能性便微乎其微,至少他身后必然有一个强大到足以让他交付后背之人。其次,十五族各宗族的灵力皆存在明显特征,杀人而不动用术法,有极大可能是因为贼人担心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顾於眠抖了抖袖摆,从中滑出的一小截手臂上有层层裹缠的白布:“简而言之,即便苍巡期间我要诸位彻查内贼不过基于对墨门兵符的怀疑,现下恳请诸位肃查叛贼却并非事出无由。” “哦?这般算账的话,那同我李氏无关吧?诸位可都听明白了?”李氏家主李祁笑了笑,“我们李氏援兵可一直在后四营支援,并未参与常陵战。” 顾於眠终于推手作揖:“还恕於眠无礼,虽说李氏主力确实都不在常陵,但还是万不能掉以轻心。我也不愿怀疑辛苦浴血奋战之人,但……为了还四地一个安宁,这些必不可少。” 言罢,顾於眠从怀中取出一捆金轴长卷,长指轻拨去束着长卷之首的细缎,那长卷便倏然于堂中央铺开。 完全展开的卷子几乎铺满了地面,其上列有万人名姓,而其中以红墨圈出的便是需要彻查之人。 “当真是不择手段……”沈望延感慨一句,盯着那卷子打头的、画了红圈的“顾於眠”三字挪不开眼。 包括严卿序在内的多数人在瞧见自己的名姓后都有无可奈何之感,惟有魏长停甫一瞧见自个画了红圈的名字,却是用手肘撞了撞谢尘吾,冁然一笑:“尘吾,瞧瞧,我的名字在哪儿呢!” 谢尘吾瞪了他一眼,语气像是要杀人:“若是你一念之差犯了罪,便快些认了,把你干的破事都供出来,没准能讨半条命回来。” “你不信我?” “你不就是因为不信我,才说那话来恶心我的么?” 谢尘吾的语气较寻常还要低沉好些,连魏长停都不由一愣,可他很快就将谢尘吾的手握入了掌心,像是要哭出来了:“尘吾,你果然待我与旁人不同!” 察觉那魏长停又要说些轻佻话来膈应人,谢尘吾毫不留情推开他凑过来的脸:“你给我滚一边去……” 恰是二人打闹时候,顾於眠道:“名单我已确认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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