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可身旁陆倾行没什么反应,只突然从自个提了一路的竹篓里取出一大簇烂漫的百日菊,笑着给顾於眠递来。 笑意明朗,更胜昭昭天光。 顾於眠的手开始止不住地发颤,他双手接过去。 低下头一瞧。 一双如柴的手正捧着碗缁色汤药,汤药浓稠,腾腾热气携着刺鼻的药味直往他面上扑。 好烫——好烫—— 白瓷碗登时被他摔碎在屋中,浓药将金丝绣的氍毹染得很脏。 他耳边遽然间响起了父亲沙哑的声音:“於眠,快些喝了吧……喝了……病就好了……” 我生了病? 什么病? 他觉得头晕眼花,阖目之时,听见了被旁人视作疯子的那两年,每回出门都能听见的话—— “那顾氏子疯疯癫癫,好似已听不懂话了,怕是叫小鬼上了身,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两行清泪霎时下落,涕零如雨,叫他如何也擦不干净。 怎偏偏是那日? 偏偏是那日—— 他亲手杀了陆倾行!!! 朝云剑被遽然抽出,顾於眠垂首,看见了自个腰间别着的几朵百日菊。俯仰之间,有几朵白花恰落在了那冰冷的尸首边上,沾满了腥血。 ------------------------------------- 帐外角声突断梦,顾於眠费劲掀开颇有些发沉的眼皮,起身揉起了眉心。 他压低声深吸了几口气,一双血丝密布的眼朝周遭扫了一轮——仍旧是不能再熟悉的场面。 那红艳艳、黏糊糊的血海叫他看得腻烦,可每每窥见陆倾行那张清秀瘦削的脸,他还是不由瞋目结舌,不知如何。 当那公子哭丧着脸捂住心口黑黢黢的洞,朝他趔趄走来时,他那把朝云剑恍若朝后一转,倏地捅入了自个的腹腔,令他浑身痉挛起来。 几声呻|吟尚堵在嘴边没发出来,他却忽地觉得喉口涌上一大股血腥,于是赶忙将案上帕子扯过来掩住口鼻。 不过刹那之间,汩汩鲜红如泉外涌,不受他控。 可他并不惊怪,只将手浸入提前备好的水盆中,仔细清洗手上血迹。 那陶盆搁在床角已有整日,水冷得人骨头疼,他却只木木樗樗地思忖着什么,半晌才自言自语道:“太久没吃药了么……” 他从容在桌前坐下,自斟了一盏冷茶,漱去口中血腥,这才想起方才所闻角声。 他越过身前瞪眼觑他的秃头鬼,望向了东面帷帐上绰绰的人影。 帐外人声愈发嘈杂,长靴踩雪声乱,战马更嘶啼不止。顾於眠于是仰首饮尽盏中茶,旋即掀开帷帐出去。 “怎么了?” 赶来寻他的一营副将史兆恰同他打了个照面,史兆将额前汗一抹,匆忙道:“顾公子,河边有怪物。” 不等史兆再说,顾於眠已快步奔出辕门,往淮平河岸去。 ------------------------------------- 夜里的淮平河如条无尽渊,翻涌的潮浪为夜色所吞没,但闻涛声,不见其形。 数十个举着火把的将士围作圈状,俯身探看。他们方一瞧见顾於眠,便赶忙让出条道来。顾於眠接过东氐递来的火把,亦俯下身去,这才发现那是软趴趴一滩烂泥似的东西。 “这是什么……” 顾於眠见多识广,杀过的魑魅魍魉少说也有千百个,偏巧这黑黢黢的玩意,他从未见过。 他不敢轻举妄动,前些日子五营起怪雾一事连江念与都束手无策,他根本不知这东西里会有什么。 奈何坐以待毙本非他作风,他绕着那玩意转了几圈,琢磨半晌,欲以术法将那东西浮至半空,再仔细观察观察。 谁料,遽然间,河水轰然炸响,涛浪霎时涌上岸,又于刹那退了回去。待河面平静下来时,其上浮起了蓝色的鬼火。 那“烂泥”咕噜噜几声怪响,倏地开始往外吐东西——断指、断臂、断脚,甚至是半个头颅…… 围观之众皆愕然,顾於眠还没弄清状况,又见有许多相似的东西浮上了岸,黑黢黢、黏黏腻腻。 “我有一话,不知当提不提……”一小兵讷讷开口。 “但说无妨。” “我乃渭于人。渭于民间异闻常提一名为‘阴灏’的怪物,其约莫算是水鬼一类。据传言,阴灏浑身乌黑,湿滑粘腻,以活人为食,将人吞进去后啜其鲜血与骨髓,再将皮骨一类的吐出去。” “传言毕竟只是传言……更何况,倘这玩意真是‘阴灏’,它又为何会在此出现?我也没见它吃人啊……”史兆摸了摸瞎的那一只眼,面上似乎很是困惑。 “据传,阴灏多出现于下游。这也意味着上游死了好些人,方能有血水喂饱它们,叫它们能够顺水漂至下游来。” “上游么……咱一大营可是在最下游,上头除了后撤的四营和五营,还有俩营呢。”史兆啧了一声,摆手道,“也罢,先别管这些有的没的……这玩意要如何除掉?单纯用刀能砍死么?还是得用术法除?” “啊……这我便不清楚了,毕竟这也不过一个传闻嘛。” 眼见众人皆僵愣在原地,顾於眠干脆抽出朝云,上前戳了一下那东西。哪知那东西太薄,锋利的刀刃轻轻在其表面一划,那东西便破开个大口——翻开的内里透着红,只若剥开的皮肉的颜色。 顾於眠一怔,于是蹲下身来,一只手撑地,凑得更近去瞧。 “呃——” 倏忽间,有人捏住他颈处的衣裳,将他往后一拉,他朝后一趔趄,差些在雪地上坐下来。 “你也真不怕里边钻出些什么东西啊?贴得这般近!”萧暮然一脚踩死从其中爬出的一条毒蜈蚣,对着顾於眠扮出副凶相,龇了龇牙。 “哎呀,叫您担心了,多不好意思啊!” 顾於眠笑着拍拍身上尘土起身,只还抽出自个那把朝云长剑不断翻搅内部,见里边东西哗啦啦流了出来,于是笑道—— “人|皮袋,还专程用防水的‘黔归草’汁涂了外头。里边装的皆是人的脏腑肝胆、断指、断臂一类。” 萧暮然将眉一挑:“你觉得这玩意是做什么用的?” “自然不是用来攻打咱们营的。” 眼见萧暮然神色困惑,顾於眠拍了拍他的肩,又不紧不慢开了口。 “恐怕是他们上游制|毒的地儿被谁人给掀了。这‘黔归草’用火烤后能形成壁障,利于药性相融,人|皮袋亦是同理。虽然我说不明白什么药需用人的躯干来熬制,但其中药材中有不少遇水而失效的,那玩意本不该浸水。既如此,恐怕是上游的地盘被人闹了。” “闹了?安晏五大营互相间没有提前知会,不会贸然行动。且实话说,咱们安晏五大营皆建于淮平沿岸,步氏怎可能有地方建地盘?” 顾於眠一哂:“并不一定是安晏之人嘛!四地内多的是能人。何况真要于咱们眼皮底下耍,咱们还真不一定能知道。” 他朝南方那片连绵的山脉努了努嘴:“太祁山脉是处没人管的地儿,层峦叠嶂,极易藏身,五大营能查到山上去不成?淮平河在那处发源,最上游便是那儿了。” “可不也没收到二营和三营的急报么?若真是上游先出了事,又怎会是咱们这儿先发现这鬼东西?” 顾於眠沿着黑黢黢的河水向南看去,起伏不定的河面上还亮着荧荧鬼火。 众人皆噤声朝上游望,期间,一高个士兵懒懒打了个呵欠。 顾於眠循声仰首,恰窥见天边亮起了一角,似是近破晓的模样。可这寒冬腊月,天明得慢,怎会如此早…… “有火光——”人群中突然有人惊呼起来,“是二大营的方向!” 顾於眠遽然回身,只见燎焰接天,映夜如昼。 “卿序……” 他收去心中微动,面上表情未改,只又望向那连绵不绝的太祁雪山。 纵顾於眠心底猜疑,却不可见,遥遥之处,太祁第二峰峰顶,一白衣公子正立于山巅。 那人剑上血滴滴答答往下淌,其身后,有数十间坍塌的房屋,断壁残垣间尚有哀嚎声声。他回身望向废墟间蠕动的死尸,旋即一剑刺入面前寒冰中。 碎裂的万尺寒冰震裂山峦一角,轰然雪崩,将那废墟尽数掩埋。 手心里几张写满墨字的纸被他紧攥着,可他拿起后不过粗略扫了几眼,便漠然将其叠成四方块,收入了怀中。 他伫立山顶良久,直至空气中盈满血腥,而再无一丝一毫阳气,方抬起那双淡漠的眼。 雪虐风饕间,他收剑入鞘,又俯瞰山底茫茫惨白中的星火几眼,旋即踏雪而去。 狂风乱舞,他面色不改,穿梭其间如履平地。半途长风掀衣,他腰间白玉佩碰着剑鞘,发出声脆响,其上刻字隐隐约约,却惟一“廉”字而已。 第153章 探子 “可惜不解恨。” 茫茫大雪间, 一公子从容执辔,他将手中长绳往回稍稍一扯,那匹高头良骢登时稳稳停在了辕门前。 狂风横穿密林而来, 关外冷冽的空气间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味。严卿序早已嗅惯了那铁锈味,这会只是利落跃下马背,拍去满身的碎雪, 旋即轻呼出一团白气。 门前梐枑很快被人撤了去, 从营中走出个身披银盔、手执长弓的将军。严卿序仰首, 认出来人是二营副将解云。他初至安晏时, 同那副将有过一面之缘, 只是相隔不过一月, 那副将的面色却明显难看许多。 他貌观憔悴, 眼下更是浮着两道青黑,待走至严卿序面前,才扯起嘴角强笑一下。 “严公子,此番有劳了。” “如若在下微薄之力能有所用处, 便也心满意足了。只是……”严卿序不由蹙了眉,“将军面色有些发白,可是近来军务繁杂,太过费神么?我这有些安神的药草,若是您需要……” 闻言, 解云一顿,赶忙摆摆手,笑倒是笑了,只是那笑也颇为局促,并不如当初那般爽快。 “劳您记挂。这安晏的风沙与枯草并不养人,我早已习惯了, 只怕用了公子的金贵草药叫身子骨娇了,更麻烦呢!” 冷风乍起,解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旋即将那匹良骢的缰绳牵至自个手中,替它轻轻捋起了沾雪的鬃毛。 严卿序盯着他有些飘忽的眼神,知道那副将心底必然在思虑许昭安与苏衔慕之事,但他爱莫能助,也只能选择闭口不谈。 于是他没再多言,仅仅温和回答:“我明白了。” 他的视野不由越过密密鹿砦,扫视起二大营。实话说,相较于一大营,这处的士气显然要低沉不少。 被绑于木杆上的旌旗随长风扬起,有无数痴痴望着那面旗的二营兵搓了搓被冻得发红的手,咬紧了牙关,神情像是尤为不甘。营帐边上还瘫坐着些气喘吁吁的将士,他们低声念着什么,却只在几声长长的喟叹后噤了声。 严卿序原以为,二大营这番愁惨景象无从改之。不曾想,当日午时,那游走四方的“长赢甘醴”到了。 若讱大步流星而来,额间那条红束带于漠北雪中显得尤为招摇,犹似苍茫天地间的一剪寒梅,秾丽灼目。他冲辕门前久候的解云高抬臂招手,那只手里还拎着个牛皮酒囊。他一摆臂,那酒囊上头系着的野鸡毛便也跟着动,颤悠悠的。 一匹膘肥体壮的骏马怡然跟在他身侧,口中正吭哧吭哧嚼着主儿新喂进去的草,它油光锃亮的皮毛恰映雪光,灿灿流辉。 若讱只穿了一身足够御寒的粗布衣,马背上的行囊空瘪,加之以言行随便,叫人瞧去尤为不羁。比起十五族的长公子,他更似兜里没几两银子的游侠。 但其实那若氏子皮囊不错,还生了对朗星目,如能遂其老父之愿,乖乖披上若氏的绫罗缎子,该如一实打实的逍遥纨绔。 奈何他心有凌云志,做不得温柔乡里沉溺的富贵儿。 “怎么都愁眉苦脸的?”若讱方牵着他那头烈马在解云跟前停下,便顺手将酒囊给抛了过去,大咧咧道,“来一口?我这‘烧刀子’驱寒,一碗下肚,能暖几个时辰呢!” 解云闻言一哂,也没拒绝,仰头便咕咚咽下去一大口,叫那烈酒辣得喉头滚动不止,心底却是难得的酣畅。 若讱噗嗤一笑,自顾自绕过解云,牵了他那匹大马入营。有好些兵卒停了手下动作看他,他也不闪躲,只大大方方开了口。 “大家伙可千万莫把我当大族子弟,直接叫我‘若讱’便成。我也是禮间人,苏衔慕、苏缭亦、许昭安、许梿厌这四人我都熟。那群刁天厥地的狗贼该死,大仇是肯定要报的,但大家伙如此病恹恹的可报不了仇啊!倒不如鼓起劲厉兵秣马,毕竟接下来还会有什么鬼东西出现,也非我等所能料及的。” 若讱将方才策马时被风吹得有些松散的缠额红布扯下,一道穿眉短疤赫然映入众人眼帘。他逆风站定,抬手将红布在额前随心一绑,便又松开手去。 他眼望茫茫乌戈漠,神色平静,目光却不能再坚定。 “这场仗,咱们必须赢。梿厌和衔慕不能白死,我绝不容战火烧到四地内去。” 虽仅是一瞬,解云好似瞧见若讱腰间那把长剑的剑柄上有斑驳血色于一瞬消散去。 解云什么都没说,只朝若讱笑着点了头。 ------------------------------------- 三冬凛寒,陆氏府似是难熬此冬,早晚皆浸没于一派冷寂中,病榻上家主的咳嗽声惊得屋外长跪的医师愁出了满额的汗。 夜色正浓,雪虐风饕,暝晦间一玄衣探子辞过家主,绕了回廊,驻足一屋门前。他轻叩门扉,领命后方轻手轻脚入屋,半跪于一山水画屏前。 他抱着拳,隔着画屏朝内屋公子恭敬道:“公子,属下已查清近来许氏动向。七日前,许氏截了督刑司的活,领着几十个府兵搜了林府,似乎从中查出了不少东西……” “唔——你——” 隔着画屏,那探子看不清里头公子的模样,他好似听见了细微的呻|吟,然而风雪声重,到底没能听清,只得又问:“公子,您说什么?” “继续说……” 那忠心耿耿的探子侍奉陆氏已有十余年,这会察觉陆凪语声有些颤,不自禁想起病榻上咳血的家主。他清楚这长公子身上也有疾,有些忧心。 “公子,您是不是身子不适?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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