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廖钲咽了口唾沫,也不知花了多少力气才回头望向府外。 ------------------------------------- “这怪物多得也太离谱了……”顾於眠说着一剑劈上迎面而来的女鬼,那女鬼的头颅应声落地,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又被旁侧谢尘吾带着怒气踹至别处去了。 “至少比昨日的弱了些。”严卿序转了转手中焚痕剑,换了个姿势,握紧剑柄便突地刺入了瘫倒在地的尸鬼脏腑中,继而一抽,浓血霎时间便在半空画了道紫黑色的圆弧。 吊死之人的亡魂自悬梁上坠下,匍匐在地又仰首嘶叫;溺死之人的魂灵攀上干涸的枯井沿,青灰的手颤悠悠地将泡得肿胀不堪的身子撑起;以剑自刎的、服毒自尽的、断头台上死的……千奇百怪的鬼魂群涌而出,皆朝三个无关之人索命来,像是他们有罪似的。 谢尘吾沉默着用刀刺入吊死鬼的身子,长剑一甩,吊死鬼便被抛至半空,如谢尘吾所想无差,那玩意下落时恰压在欲爬出井的溺死鬼身上,于是俩人一并坠入深井。罹难剑周遭微光再一闪,枯井便炸开来,尘灰同井下积雪化开的冰水搅和在一块,齐齐往外冒,谢尘吾依旧避开得很及时。 尸鬼亡魂虽多,但因三人剑术超群加之以术法猛攻,密密麻麻的鬼魂很快便只剩稀稀散散几个了。 三人面上都沾了脏污,连口气都来不及喘又接着抬手挥剑,纵敌少且弱,也万不敢掉以轻心,毕竟昨日狼狈历历在目,尚且没碰上那难缠的怪物也并不意味着今夜就绝对碰不上了。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长廊里已经没有不断到来的怪物了。只是,死去的亡魂尸鬼不似以往那般化作血水亦或尘烟散去,空旷的长廊内满是沾满血的残肢断臂。 顾於眠顾不得一地狼藉,脚一软便瘫坐在地,严卿序见状也默默过去在他身侧坐下了,独谢尘吾手里拿一帕子拭面,还强撑着靠在一木柱上喘气。寻常时候,他连柱子都不倚,这会他实在太累了。 其实三人心里头都并不踏实,也并不觉得一切已然平息,只觉宅中阴气愈来愈重。 谢尘吾口中骂骂咧咧,甩了甩剑上血便要将罹难剑收入鞘,谁知还不等长剑入鞘便听得几声清晰的素舆滚地之声。 谢尘吾闻声挡至二人面前,又将长剑抽出,身后严卿序也忙将顾於眠拉起,三人屏息而立。 跛脚的老头自昏黑阴影里蹒跚走来,手中推着个机关椅,椅上坐着阖目的费澄川。 “费……澄川?”谢尘吾模糊吐出费澄川的名字,手中剑握得更紧。 “几位公子可是遇着麻烦了?”费澄川抬起眼来,语声温润,神色平静。 “你怎么进来的?”谢尘吾并不回答,反质问来人。 费澄川轻轻笑了笑,微微垂了垂目,长而软的眼睫扇动如蝶轻动薄翼:“门口的廖公子放我进来的。” “你撒谎!我分明嘱咐他不要放人进来!你究竟把他怎么了?!” “是他放我进来的啊……我让他同您说吧。”费澄川无奈地摊开手,倏忽间有什么焦黑的东西面朝三人爬来。 直到那玩意近前,他们才真正看清了它的面貌。是廖钲的脸没错,只是乌黑的长发几乎掉光了,露出裸|露的头皮,几根残余的黑发或软软趴在肉上,或垂下挡在向外凸出的双目前。他的身子萎缩成十几岁孩童的大小,打一眼看去比起常人的躯身,要更像野物的身子,双手双脚皆变作利爪,浑身覆盖着浅色的毛发。 一言以蔽之,人不人鬼不鬼。 在三人瞠目结舌之时,那怪物已经爬到费澄川身边,它用光秃的头皮蹭着费澄川的手背,口中不时发出细碎的怪叫。 “是你把他变成这样的?”谢尘吾压着胸膛怒火,罹难剑因他极力扼制而微微发颤。 费澄川摇头:“仅遵其意,非我无由所致。” 不过眨眼间,谢尘吾的罹难剑便冲费澄川飞来,澎湃戾气似江海翻涌。只是,费澄川并不躲,他抬眸,那双眼中不露寒光,干干净净,罹难剑却被无形的气场给凌空挡开。 “几位公子请回吧,这是我的府邸,里边住客并不欢迎你们。” 顾於眠抬手,纷纷而至的飞雪便拦住了被击回的罹难剑,他漠然从谢尘吾身后走出,冷冷道:“那你说说怎么个‘遵其意’法?” “我问他想不想活着,他说想,我便给了他一条命。” “这般活着和死了有何分别?!” “这……”费澄川似乎还在琢磨,只是他再抬眼时,罹难剑已经抵在他脖颈上了。 “把他变回去!否则你也别想活!” 费澄川闻言摇摇头,依旧平静道:“变不回去了。” “我再说一遍,把他变回去!” “谢公子,同样的戏法我可再变一次,但万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谢尘吾忍无可忍,罹难剑向前一推,那锋刃便在少年喉口留下道血淋淋的印子。 “第一次这般死呢……”费澄川苦笑,他如触薄纸般轻轻推开本被谢尘吾死锁在他脖颈处的罹难剑,继而用手捂住不断外淌的鲜血。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谢尘吾却又复一剑砍上去,他于是彻底倒在地上化作了细碎粉尘,风来,皆不见影了。 空荡的长廊内惟余他的声音绕梁不散。 “我死在熟人手中,那身着梧枝袍的公子将长剑捅入我的体内时,我并无留恋,因而没有挣扎。谁知,我又活过来了,只是不再是人了。第一次有人在山顶碰见我时,已是深夜,他将我误认作寻命的恶鬼,拿起手里的斧子便将我砍死了。但他不知道我会再活过来,于是死而复生后,我将那屠户的命夺了去,不让他告诉别人。再一次活过来后,我第一个遇上的人是那梧枝袍的公子,他笑着看我,却不动手,单往我身上贴了几个符,我第一次感受到术法灼肤之痛,我没死,却不敢再说话,将自己藏得好好的。” “几月前,恩人来了,他救我,给了我一块兵符,那许是你们找的墨家兵符罢?没有那兵符我或许早该在这世间烟消云散的。我并不愿将兵符给你们,但我其实不怕死,只是,我突然想起心中还留有遗憾,便只好守在这猎滕山,也不得不杀了每一个碰见我的人。” “为何对这猎滕山有执念!?” “我生在这猎滕山,亦死在这猎滕山。生前阿姊伴我,从来不离不弃,但自我生病起,阿姊便离我愈来愈远……几月几年的苦等没等来熟悉的乡音,阿姊已死的消息却长了腿似的入了我的耳。” 平静的语声陡然掀起波澜,三人似是听到了他的哽咽与呜咽。 不过片刻间,团团黑气又聚作人形,费澄川苍白的面上带着无力的笑,他抱歉地理了理发皱的长袍,哑着声道:“我带你们去看吧?” 第80章 澄川 可惜,可惜,素舆坐,一生了。…… 纯净少年嗜血刀, 天真无邪杀人剑。 “明月照猎滕,笑语绕槐桑……” 睁眼时,周遭皆浸在一片朦胧中, 迷蒙云烟间似乎掩着枯荣几许,恍惚见得花开花亦败,叶盛叶犹残。 “阿川~”轻轻唤他的阿姊同他一齐倚着猎滕山顶的老桑坐下, 柔软的青草挠得他手心发痒, “待你大些了, 咱们就离开这猎滕山好不好呀?” 费澄川点点头:“阿姊去哪, 我便去哪!” 那桑树边斜斜立着的是俩人的破茅草屋, 他自懂事起便没见过爹娘, 阿姊不提, 他也不问。每年清明时,二人单叩拜那猎滕山神,猎滕山是她们的父母。 猎滕山上,天真烂漫的女子就那样牵着少年的手, 自朝曦走到晚暮,由春风走到冬雪。一年复一年,一岁逢一岁。 直到他十二岁那年,万物风尘改。 无由而来的风寒废了他的腿,至此落下一生的病根。 他过去最爱奔跑山涧, 最贪拂面过的轻风,最喜淌过他双足的细流,他会攀岩摘花,会上树拾果,而后将一切都赠给温柔入骨的阿姊,她是他眼中的神仙, 比佛珍,比鬼奇。 可惜,可惜,素舆坐,一生了。 那素舆是阿姊让人造的,他却不知阿姊如何有钱去造车。他细细去想,这才忆起,十二岁那年,家中来了不少人,他们在屋中和阿姊谈了好久好久。 禮间来的善人们给他药,却不收阿姊的钱。他们甚至送给他个府邸,让俩人从山顶破茅屋搬至半山腰去。只是,自某一日的月圆夜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阿姊了。 猎滕山上有棵桑树,树底埋着一死人,那死人是他,而非他的阿姊。 费澄川本想砍下那棵桑树,为阿姊造一口棺,可他寻不到阿姊的尸身,白白砍下那桑树也太过可惜。于是他将那桑树作了姐姐,跪在那桑树前,也死在那桑树前。 他是自己爬上的猎滕山,用那双再也走不了的腿,在地上匍匐着,攀上山去。 好心的屠户依他所愿,把他埋在了桑树下。 无人为他造长棺,无人为他泣别离。 他本以为姐姐是病逝的,直到恶鬼告诉他,他姐姐被人炼作杀人的怪物,投至西北,成了安晏刀下鬼。 安晏守西北本无罪,护民无难亦不该为人所怨。只是,那些面目狰狞的尸鬼中有他的姐姐。 他的冤魂飞不过云肃山,他也无由报复那些一心守疆的安晏兵。于是他将自己藏入猎滕山,祈祷着,终有一日,他姐姐魂归故土,再唱一句《清沄谣》。 后来他只剩缕魂魄,却仍执拗地停在桑树边,没等来归家的阿姊,反而瞧见那群禮间人又来了。他们将他的肉身从土中挖出,用极利的刀剖开他的脏腑,取出里边未能同寻常死人一般干涸的血液。 他似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流入谢地的溪流,流至禮间,流至西北。 他大梦中醒,这才明白一切皆是人祸,他从十二岁起便不再属于自己。整整十年,他都不过炼药的容器。 仇家作恩人,当真荒唐。 ------------------------------------- 三人一眨眼,竟都在一清雅的屋落了座。那是处临溪的宅院,他们坐在窗前,恰可以瞧见清沄河,曦光撒在河面上,映得融雪灿灿。 费澄川手中端着一茶盏,眼神却锁在溪边野花上,他自顾自地开口,语声依旧清润:“那花名为浔壹花,过去我常赠给阿姊,因为太漂亮了。” “为何要告诉我们那些前尘往事?”顾於眠瞧了花一眼便收回目光,那花太素,并不好看。 费澄川没回答,只自顾自说道:“禮间人口味较我们要甜些,我喜清淡,并不附和。每当他们至府邸,阿姊便要忙活一上午准备吃食,用那些素的不能再素的菜翻出新花样。” 谢尘吾显然有些不耐烦,他蹙起眉问:“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每回来人都不一样,只有一少年郎年年至此,十年来未有缺漏。那少年郎生得好看,总着一身梧枝绿长袍,每回瞧见,他都是如此。他抚在我身上,像是在赏玩玉石。” “可是断袖之癖?”顾於眠愕然,“这般僭越,你为何不反抗?” 费澄川摇了摇头:“他并非为了我,不过是透过我瞧身中血罢了。他会术法,每每抚至我身,我都能感受到胸膛血液沸腾于心怀之感,太疼了。” 顾於眠闻言皱了皱眉:“禮间四族无有着绿调服饰的,十五族中也单那陌成柳家穿的绿袍子。” “那人多大年纪?” “当初未及冠罢。” 费澄川轻轻咳了几声,仰头时见月已当空,俯首便见清水游鱼。 “几位公子你们瞧,这猎滕山下便是清沄河,猎滕清沄两相和,刚柔交杂,我很是喜欢。” 费澄川瞧着三人狐疑模样,笑着耸了耸肩:“我知你们不解,虽说无礼,但我还是想劳烦几位公子帮我个忙。” 谢尘吾冷笑一声:“你把廖钲整成那副鬼样子,还想让我们帮你?!” “你们帮我,我便放你们出去,我会永远离开这猎滕山,绝不会再糟蹋这净土生灵。” “怎么个离开法?” “我会将兵符碎片给你们,为了这桩生意,我已恭候多时。” 三人登时哑然无声,那费澄川本就是靠墨家兵符续魂,他若真将兵符给了他们,他便只有魂飞魄散一条路可走。 “帮什么?” “帮我杀了他们……” “什么!?”顾於眠猛然起身,“我们根本不知那群人是谁!” “你们可以去找。”费澄川面色平静,他似乎早就别无所求,也并不愿让步,“三位公子别无选择了。” “你要如何保证我们会真的照你说的去做?”顾於眠咬牙。 “严公子和谢公子应该明白的吧?百权的贵人们有个规矩,凡大事必立血誓为证。” 三人听后皆默默无言,半晌严卿序才问:“用我们的命来赌是么?” “我要谢公子和顾公子来立誓。不要严公子您,您已背血债,再添一个,您受不得。” “我来。”费澄川一语罢,顾於眠和谢尘吾几乎是同时喊出声。 “你梦魇都那般重了,还想逞什么英雄?”谢尘吾蹙起眉,一把将顾於眠拦在身后,背过严卿序同顾於眠小声道,“你每夜都在屋中胡乱游走,口中还咿呀不清,神志迷糊,真当无人察觉了?” 顾於眠攥紧拳,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回了话:“尘吾,未央灯灭了,就点不回来了,我不能让你再冒这险。” “什么?你如何知道!?” “顾谢二族之事,需得问自家。” 顾於眠将谢尘吾摁下,朗声道,“我来。” 费澄川颔首,在顾於眠眉心轻轻一点:“顾公子放心,我这血誓不要你痛不欲生,只以十五年为期,替我报仇雪恨。你不会如他人一般遭血誓之痛,只是起初会有些不适,顾公子暂且忍忍吧。我也不过个自私自利的已死之人,如若不借你们之力,我绝不可能消解心头之恨,能为你做的也就这么多了。暗箭伤人,公子们多加小心罢……” 不过眨眼间,一块玄铁兵符“砰铛”一声落了地,素舆碎成粉末,散入了风雪间。 ------------------------------------- 三人再睁眼时又回到了那破败的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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