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没有异议,有意见的是——十五族中几欲缓和世族与安晏关系的“渭于一脉”。 他们坚称那殷盛是个烈火轰雷,平日里言行粗鲁,痛骂十五族之事累见不鲜,只道是龃龉不合必然误事,二大营稳不住,那西北防线溃散不过是眨眼的事。 渭于四族有那般想法并不足奇,毕竟他们那地同西北接壤,一旦出了事,渭于首当其冲,此时不急,更待何时? 只是,包括严氏在内的“百权四族”非但对殷盛没半分想法,更对那欲插手安晏事的渭于四族嗤之以鼻。常言今朝渭于豺狼当道,怕不是那四族觊觎西北将位,不是要捧出个易于操纵的傀儡,就是要效仿萧暮然、沈吟离,叫自家人封将。 莫衷一是,都没打算让步。 湿帕被严卿序从盆中拎出来,他的长指绞紧两端,直至再漏不出一滴水来,方将东西轻擦过顾於眠的面。 每到这时,他反而更似一个真正的君子,单调的动作反复数次,一张干净帕子仔细滑过顾於眠的通身。可其中无有肮脏的欲念,更无龌龊的燥热。 他动心而不动情,手上动作犹痴人待玉璧,事了,方缓慢地吐出一口气来。 他揉了揉自个的颈子,觉得喉头处还有些许胀痛,当初常陵一战他不经意叫过度涌出的灵力伤了喉咙,一说话就吐血,这会嗓底还有些旁人不易觉察的哑音。 当他蹑手蹑脚沐浴回来,榻上人恰蜷紧衾被,面上泣数行下,泪湿枕巾。严卿序没犹豫,匆忙上了榻便把人紧搂入怀中。 嗫嚅渐逝,怀中人酣眠,而他却了无睡意。他于是枕着手臂瞧那不知何时拽住他里衣的心上人,间或抚摸他柔软的长发,轻念数声那人的名字,好似在呼唤远方的离人。 “阿眠啊……阿眠……” ------------------------------------- 旭日东升,万里云兴霞蔚,朝晖耀亮了十五族的碧瓦朱甍,显贵齐聚堂中,觥筹交错,弄盏传杯,酣饮间传来姗姗来迟的一玉面郎的足音。 “哎哟,还真对不住!”顾於眠弯起来的眉眼被明光簇着,更显得粲然烂漫,他大大方方作揖行礼,丰神俊朗,同昨日那病容憔悴的顾氏郎判若两人。 那般襟怀洒落模样,已无有半分咄咄逼人之感。奈何分明是个俊美少年郎迎光入堂的赏心悦目场面,可习惯了尔虞我诈的十五族家主多在这时暗中捏了把汗——只怕是那无赖小儿又想到了什么鬼点子。 “顾小侄可是碰见了什么喜事?面色今儿瞧来好多了。”李氏家主李祁笑问一句,禮间四族关系和睦,且尤为护短,他也算是看着顾於眠长大的,任昨日二人观点多有不同,李祁也没说过一句他的不好。 “一夜好觉算么?”顾於眠笑眼弯弯,他快步往自家位子走时,还不忘伸手拍了拍沿途已落座的严卿序的肩,叫那君子禁不住轻声一笑。 未尝料,他至顾枫与兰茗身后坐下时,问的一声早,竟能得来顾枫的回应。 顾於眠心想,到底是他爹心慈,也不知昨夜卿序同他说了什么,竟就这般轻易原谅他了。 他于是跪着将身子往前挪动几寸,凑过去同爹娘卖乖,不忘添进去好些玩笑话,那顾枫果然再没绷住那严肃神貌,呵呵笑起来。 “昨夜既见,觉着卿序如何?”顾於眠冷不丁问一句。 他这一句却霎时将顾枫已至嗓子眼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能如何?”顾枫拧起些许泛白的眉,“一五大三粗的男人,能同什么比?” “可他倒是什么都会呢。既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您怎还不满意?可千万莫要太贪心了。”顾於眠那双明眸没有眨动,紧紧盯住了顾枫有些闪躲的眼。 到底是一家之主,见那崽子一日不见又要上屋拆梁,于是睨他一眼:“你昨夜去哪儿了?你可知我在你屋中等到深夜有何感受么?” “……” 顾於眠不吱声,只还在顾枫转过头来时冲他咧开嘴笑一笑。 “气死你爹算了……” 顾枫还要骂,却见身旁兰茗笑着将一碗温茶递过来。他忽而噤声,不再说话,只冷着脸将茶给身后顾於眠端了去,顾於眠也就那么高高兴兴收下了。 ------------------------------------- 昨夜谈罢杂七杂八、无关紧要的事,各族人便抓着共毁墨家兵符一事不放,好容易等到各自退一步,大致敲定了时间,那迷信风水的若氏又匆遽算了时辰,非要今晨毁兵符不可。 没办法,只能由着若氏。今晨所设小宴便是共毁前的一场昭告苍天的祭祀礼。 迟来的顾於眠手中茶还没咽下几口,桌案已被侍从撤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形制精美的青铜大鼎。那鼎外散乌黑之气,鼎上饕餮纹路更有狰狞之妖邪感。顾於眠早有耳闻,这鼎乃旧时先祖用以镇此青廖山的五尊神鼎之一,而今被搬出来,为的便是万无一失。 众目睽睽之下,先是顾於眠同严卿序将手中五块墨门兵符抛入炉鼎,紧随其后的是白裴趋、萧榆、纪千弦以及廉遂礼。 拢共九块墨门兵符,每一块都来之不易,苦情戏唱了十余场,苍巡也自暮春走到凛冬,几个黄毛小子见识到的何止是人世百态? 顾於眠微眯起眼,在晃动的焰火中看见了许多张模糊的面孔。在尚未分辨出是何人时,他又听见了嘈杂的人声。 他们的面容与声音交错着、混淆着,叫顾於眠头疼欲裂。身后觉察不对劲的严卿序赶忙伸手将摇摇欲坠的顾於眠捞住,强而有力的臂膊揽着他的腰,却好似挂住了一偏终将飘落的朽叶。 任是周遭有无数意味不明的眼神投来,他也无力去抵挡。所有人都伸长手臂,对准了正中央那口青铜鼎,所有人都面容肃穆。 顾於眠亦然。 一只打着颤的手被他强行抬起,在严卿序有些焦急的呼唤声中,他摇了头。 恰是这时,他看清了面前那些个朦胧不清的脸。 他当然清楚,那——是裕山遗恨无穷的薄情将齐时负,是苑山独熬风雪的少年闻风,是柳氏为虎作伥的养子邵韫,是昉城为友泄愤的墨疏檩,是醉茗楼误堕风尘的戚氏双生子,是猎滕山顶叩拜桑槐的费澄川,是负罪的朝黔莽汉陆滕远…… 他们的脸薄作一张没有起伏的宣纸,层层堆叠,却变化莫测。在目眩神迷前,顾於眠听见了痛心切骨的哭嚎。 一时间,他面上竟落下两行血泪,手臂上那血咒的纹路骤然显现。 他听见身旁有人在念咒,因十三氏族齐聚于此,他几乎辨认不出那些一经出口,遂割裂风声的狠戾术法究竟归属何人。 可他能感受到,随着十五族人灵力的加强,自个手臂上那道血咒的刺痛感正在逐渐加强,且不断朝身体各处扩散开来。 他耐不出弯下腰俯首喘气,吸入肺中的潮湿空气逐渐混入了血腥味。 那对准青铜鼎的手掌终于垂下了,可除了严卿序没有人看向他。汹涌的灵火在刹那吞没了一切,九块兵符为赤焰所吞没的一瞬,那方大鼎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 天边诡谲阴云突至,在呼啸的狂风乍起时,遮挡视野的浓烟弥漫开来,那黑烟既来自于十五族的炽焰,也来自于堂外山,正是人心惶惶时候,人群中传来爽快的笑声。 那是沈氏家主沈望延的声音:“墨氏死去近二十载,老天怎还是这般眷顾他们?不过是烧他们一秘宝,便坐不住了,要出手阻挠呢!” 巨大的威压在话音落下时骤然压上在场人的肩,最先倒下的是堂门前一众等候的府兵,而后是彻底昏死过去的顾於眠。 严卿序急得额前冷汗涔涔,欲要停下手中术法自法阵中退出去时却被严胤偏身拦了去路。 “蠢货,你要去哪?!让他原地躺下便好。” “父亲!灵力冲撞气血,叫血咒随筋脉扩散,倘不及时医治,只怕伤身更重,阿眠他万不能在此久留……” “别急。”听了那争执的严长蔺忽而摁住严卿序的肩,他迅速把了顾於眠的寸口脉,只道,“不是那回事,现下走了才危险。看着吧,倒下的不会只有他一个。” 他话音一落,浓雾另一头又有一人倒下了。在喧哗声中,严卿序听清了那人的名字。 “尘吾——振作点!” 谢尘吾不是最后一个,从头到尾,倒下的十五族人包括家主在内拢共有十余人,无一不是参与苍巡并触碰到墨家兵符之人,得出这一结论并不难,因为其中倒下的家主仅有萧榆一人。 最后倒下的是严卿序,那会浓烟已散得差不多了。他扶着顾於眠,却挺不直腿,只还看见了一众家主面如死灰,倒了一地的小辈犹竭泽中鱼,不再动弹。 也恰是闭眼的倏忽间,他听得纪氏家主纪清衡叹了一声。 “天命反侧,何罚何佑?阳九之厄,死劫到底难逾。” 第195章 清白 “煞星将明,大梦一场空啦!”…… “睁目, 痴儿快些睁目!煞星将明,大梦一场空啦!” 许昭安抬眼,默然伸手扯了叠放枕侧的一条白缎, 慢腾腾将缎子缠上双目。他早已习惯了阖目于府邸各处行走,恰犹他逐渐对梦里谶言不惊不怪,也不欲再开口诉予旁人一般。 这八月来诸事皆乱, 却叫他性子不断向下沉, 而今即便是百鬼当头, 他也心如止水。 他在榻沿坐定, 未着鞋袜的足尖向下点到地面时往回缩了缩, 这才忆起那叫人披裘罩氅的苦寒是夜里突至的。 凉风夜里打窗, 闹得他睡不着, 裹着衾被关窗去时,恰瞅见庭前梧桐落了最后一片叶,而今外头应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了。 他哆哆嗦嗦要蜷回榻上,忽而听闻一声颇无奈的叹吁。他猜出来人, 于是问了声早,那人却没应,仅以几步近前后熟练地用一只大掌圈了他冰凉发僵的脚,小心揉摁起来。 “哥,你早便在屋里守着了么?” “嗯, 天气凉,来看看你。” 半跪在地的许辞闲仰首瞧见许昭安扬着嘴角笑,却不得窥其被白布所掩蔽的眸子,手上动作忽而有了片晌的停顿,然净袜还是被整齐套上了许昭安的脚。 他大哥手烫,许昭安倒乐意那哥哥帮他穿袜套靴, 却耐不住咀嚼起梦中言,于是温吞道:“冰碎为雪掩……祝将军之死,我也曾于望尘梦里窥见过,梿厌、衔慕亦然,可我还是什么都没能做到。” 指甲蓦然掐入掌心皮肉间,淡红在表面扩散开,许昭安却无知无觉。 他总在想自己是否太过薄情无义,相知相识十余年的人,不过离世几月,音容笑貌却已在他脑海中淡去了。 这双眼的主人九泉下会念着他么?这一对不属于他的瞳子可又还认得青冢下长眠的主人么? 疑心旁人是否在透过他的眼看另一个人已是常有的事,每个人看他的眼神好似皆生了些变化,不再纯粹地看向“许昭安”,而是在看“许梿厌”,更有甚者,看的是“苏衔慕”。 或悲哀或怜悯的目光叫他如何也仰不起脑袋,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避。可白布重新覆盖双眼时,他哥哥没问他为什么,也没对他加以苛责,至今也并未对此做出评判。 他这辈子注定会脱离兄长的庇佑,但许辞闲始终立于他身后,即便他不再需要,也绝不会收起遮风挡雨的帘栊,只待他偶尔来索个暖。 “昭安,没事的,望尘绝非你的错。”许辞闲的长指穿入其掌心,将其紧蜷的指尽数掰开。 “可我好痛苦……太痛苦……我没能救下衔慕,救不了梿厌,更救不得祝将军……我、我近来总觉得不安,好似有灾厄将临,可我弄不清是什么,只能白白看着那该死的望尘梦应验……” “望尘梦中事皆是既定的命数,我们什么也改变不了,万不能贪心。” “可、可还有一颗灾星……还有一颗没有升起来……” 许昭安喃喃自语,许辞闲却也不追问他在说什么,仅默默听着,随后在他心头大恸而掩面啜泣起来时,将他紧紧抱入怀中。 ------------------------------------- 夜漏将残,垂幔拂动,木床断断续续摇晃一个时辰后才终于生出几许偃息之势。 衣衫不整的一营将萧暮然邪笑着吻去沈吟离眼尾饱蓄的几滴泪,那涎脸饧眼神情倒似村头纠缠良家子的恶霸。 可他俯下身,舔吻沈吟离身上每一寸,却好似捧着将从指缝间漏去的珠玉,小心翼翼,又百般怜爱,眼底情|欲全无遮掩。 薄唇最终堪堪停在了沈吟离髂骨处的一道半指长的疤上。 “还疼么?”萧暮然的尖牙轻刮过那条短疤,好似在示威,“你怎能轻易剜骨给於眠,倒便宜了那万毒子……” “本来就不疼,你这般弄我只觉得痒。” 沈吟离温柔地将手插入萧暮然的发间抚弄,像是待家中那条并不温顺的狸奴。趴在他身上的萧暮然嘴里咕噜噜又埋怨数声,却耐不住心动,又开始在沈吟离身上落吻。 “暮然,别亲了,我们继续吧?我不能常在你身边,总听你用传书铃喊寂寞,也实在心疼呢。我体力好,现下不觉疲乏也不觉得疼,你想如何便如何,我都能承受的。” “不要。”萧暮然偏过头,将脑袋枕在沈吟离块状分明的腰腹处,“你疼也不会说的,我才不做,何况适才折腾你折腾得也不算轻,明早若你连下榻的力气都没了该如何是好?” “做嘛——我们难得这般同床共枕呢!”沈吟离轻抚他的面,见他忽地牵过自己的手吻上了手背,拧紧的眉心却是一直没松开,于是问,“暮然,为何心情不好?” “我想娶你。” “那待我们解甲归乡,我们便成亲。” “什么?!还得等到那时候?往年解甲的安晏将军们多是三十有余的年纪,都说色衰爱弛,你若嫌我又老又丑,跟着年轻力壮的男人跑了,要我独守空房怎么办?” 沈吟离闻言扑哧一笑:“那么,待这阵风头过去,我们就成亲。正好,我们替十五族冲怨好不好呀?” 听了那话,萧暮然却蓦地蹙眉道:“都说冲怨不吉利,要坏了嫁娶的喜气……” 他微抬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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