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同疫病、草药相关,在他面前还摆着一张溅了许多药渍的白纸,上边写满了潦草却又有条理的墨字,顾於眠看不懂,却猜得出约莫是在整理相关的病症与疗法。 尚是午后,阳焰灼热,穆申写了一会又喘着气揉起了眉心,揉着揉着便枕着臂倒在了桌上,良久,才终于从抬起头来。 他显然有些恍惚,可手下动作却分毫不乱,熬好的药皆是自己先尝过一口才端入屋中,一勺一勺喂给那早已死去的新娘,每一勺都仔细吹过,不烫后才喂进她口。 “他做什么呢?!那新娘不早死了吗?”李临焉倚着门框,有些不解。 “可她的尸身至今未腐。” 李临焉闻言一怔,偏头看去,那穆申还在给新娘喂药,见那新娘吃不下去,他无声落着泪。半晌,他握住新娘的手,任十指紧扣,又抬眸瞧了瞧她依旧漂亮的面容,动情地吻上了她的唇。 李临焉轻轻咳了几声,顾於眠心领神会地退出屋去。 “还没死……透么?” “那新娘确乎是死了的。二式归魂,乃借亡者之眼观旧事,穆申未死,这屋中也无其他亡魂,那么看着穆申的,便是他的亡妻。” “于他二人而言……也太过残忍了。”李临焉垂下帘子,深深叹了一口气。 接连几日,他俩都像是郊野的游魂般荡在这寂寞阴暗的屋子中,每日每日都看着穆申翻书写字,熬煎草药,偶尔会有些穿盔戴甲的兵来询问进展。 可穆申的状态实在不好,他浑浑噩噩的,有时候倚着那新娘的腿便坐在地上昏昏沉沉睡过去了。他总是突然间开始捶胸顿足,亦或者紧紧抱着头,自喉底挤出游丝一般的——“疼,好疼……” 一日黄昏,他突然打翻熬药的瓦罐,死命捏住了食、中二指。 “临焉,这是第几日了?”穆申的尖叫刺耳,本缩在屋角小憩的顾於眠揉了揉眉心,站起身。 “啊,距封城应是第五日了。外头还在吵嚷着要杀人,大清早便敲锣打鼓喊起了‘城封五日,血光换福’……” “穆申这是?” “不知道。” 穆申攥得二指青紫,顾於眠凑近去瞧,只见那两指中似有什么在不停蠕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破皮肉生出。 “於眠,莫要靠这么近!” 李临焉猛然将顾於眠拉回去,几乎同时,穆申左手抄起了一把尖刀,“唰”地划过顾於眠的面——若他有实体,定要在他面上留下道血痕。但未料到的,那刀直直刺上了穆申自个的指。 他显然疯了个彻底,可要说是疯了,倒不如说他现下有难得的清醒,因而下手干脆利落,并不犹豫。 在两声刀刃断骨的闷声后,桌面上的宣纸已被血浸透了。入屋的残阳映照鲜血,其中浮现出穆申麻木且空洞的眼神。 从止血、上药,乃至缠布,穆申连一声闷哼都没发出。处理好手上伤后,他神叨叨地自言自语良久,而后将两根断指扔入了冒着泡的药罐中。 一如往常,他先自个尝过药后才端给他妻,二人喝着不知是什么东西熬成的苦药,只若饮水。 “莫怕莫怕,我会救你的。” 原以为断指之事到此也差不多结束了,谁知翌日清早,那穆申突然喊了一声,旋即从床上翻了起来。他跌跌撞撞地跑至屋外,借着微光打量起自个的手。 只见小指尾端关节上生出个肿块,那肿块胀痛发红,他小心翼翼碰了碰,却见那肿块突然抖了起来,其中似乎有蛊虫一类的东西在不停爬动。 穆申咬了咬唇,裂开的唇中渗出了血珠。 “天谴……天谴将至……” 穆申边说边走至墙东角的大水缸边,继而拾起了放在一旁砍柴用的斧头。他的手一落,那小指尾端的关节便断去了。 有血在木盖上溅开,他嘟囔着——“不能吓着她了”,取来一白布便仔细擦去了余下的血迹。 俩人相看无言,再不能说出句“可怜”。 夜里,顾於眠和李临焉照常抱臂盯着那眠浅的穆申,谁知在一阵痉挛后,他身上竟生出了野物似的细密鬃毛。 “於眠,他这是怎么了?” “怎会如此突然,他这几日也没出门啊……” “是那些送来的食物和水不干净么?” 封城后,城中缺粮,官府严格按人头分配剩下的救济粮,由于穆申忙于制药,因而每日都有人来给他送食物,顺带着帮他把水缸给填满,以方便他熬药。 听罢李临焉之言,顾於眠急忙向外奔去。 “做什么?!”李临焉惊呼,却还是赶上前去。 “先前穆申说这城中不单他一个变成怪物的,自然在食物和水源中下手最为方便,但食物是陆氏兵分配的,并不好下手,便只有水源最易出问题。” 先前二人已绕城走过一圈,这会朝着先前见过的取水井便奔去。方至井边,五六个带着防病面纱之人便映入眼帘。 “公子,今夜过后,这城中半数人都会变作发狂的凶兽,您需尽快出城。” “急什么?”站在中间的青衣公子取下面纱,不过打了个响指,蓝焰便将面纱烧作了灰烬。 天近破晓,满城怪物开始嘶嚎,远远传来被怪物撕咬之人绝望的哭喊,他们总在冲出屋门的刹那被一口咬在脖颈处,徒然在长街留下满地鲜血。 侥幸活下来的人与怪物皆缩在房屋中不出来,未待天明,满城的空气已被血腥味给填满了。 那青衣公子不紧不慢地回过身,露出一张清秀俊逸的面容。 奈何李临焉没见过那人,顾於眠也并不认脸,虽看出几分熟悉,却如何都不能想起在何处见过了。 可那公子将身子转正,却莫名其妙朝二人的方向勾唇一笑,李临焉困惑地朝身后瞧了眼,却见身后分明只摆着个断了腿的破木凳。 那青衣公子很快移开眼去,他仰首看着空中月,背朝侍从道:“走吧,家中月比这脏地的玩意好看多了。” 侍从领命,随他而去。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俩人听见那公子在笑着念。 “自古多情者败,但总会有人心甘情愿地输掉一场仗。唤魂,唤魂,魂兮归来,死而不可复生,妄念滔天,地裂山崩,万物湮灭。” 那青衣公子仰天笑着,大摇大摆出了城。 第124章 陆誊 滕远,滕远,涌潮至远。 是夜, 万钧雷霆齐齐劈向佟桉城南一荒山,惊天轰响如要地裂山崩。偏偏此时,蛮烟瘴雾之地升起了一轮十余年来不尝见过的皎月。 谢尘吾瞥了眼窟外异象, 抬手挥去了弥漫入石窟中的浓烟。而后他凝眉仰首,复又看向了半空中的陆滕远。 千万条铁索缚住陆滕远的四肢,但那朝黔子并不挣扎, 他耷拉着脑袋, 空洞的眸子随烛火明灭闪烁, 口中还在痴痴地念——“我有罪……我有罪……” 他绕颈的红布条随剧烈的晃动松开来, 那赤红的斗篷于是自半空落下, 恰盖在沾满血的高台上。铁索上的新血还在不断下淌, 滴滴答答, 将那将军的私有物染得污浊不堪。 “陆滕远!!!”觉得郁闷的谢尘吾冲着半空喊了一声,没能得到应答。 “不知他犯了何罪,也说不出当诛当保……”江念与叹了口气,“救还是不救?” “吓傻了?”谢尘吾看向江念与的眼神尤其冷淡, “倘陆氏专配的随行亲信死在了苍巡中,你要怎么给他们一个交代?遑论陆氏如今已有凋敝之势,正是缺人的时候,管他是犯了小错还是十恶不赦,他的生死到底不是我们这些外氏能决定的。” 言罢, 谢尘吾飞跃而起,踩着柱上一盛放烛台的小石板,手向上一探,握住一根铁索便翻身站了上去。 他沿着铁索走近陆滕远,谁知伸手抓住陆滕远的腕时,自己的双手竟也随之陡然一震——铁索上的雷电经由其手迅速行至五脏六腑, 不过片刻,谢尘吾浑身上下都开始发疼,他的掌心间一烫,皮肉烧焦的气味已经弥漫开来。 但那倔驴没有松手的意思,他瞪视着陆滕远,只一味咬紧了牙关。然而,倏忽间,他的手被人陡然一拽。 “谢尘吾!!!你冲动什么?!救人也不是这样救的!” 有雷自谢尘吾身上引至江念与身上,江念与发着颤蜷起指死命攥住谢尘吾的腕,手下一使劲便将人拉了出来。而后,惩罚似的毫不留情将人摔到了石面上。 “真是莽撞……” 江念与收回瞥向谢尘吾的眼神,以术法浮在半空,手掌向前一伸,压下眉,对着千万条束缚着陆滕远的铁索,推手作揖:“小人无意冒犯诸位,但此人尚未到死期,还望诸位体谅,放他一马。” 江念与言罢,咬破指,以指尖血在半空写了——“命未绝”三个大字。 他的嗓音冷冽,不若请求,倒似要挟。 遽然间,石窟中的火烛皆熄灭了。一片昏黑中,谢尘吾放弃了从下陷的石地里迅速站起的念头。 静寂昏霾中有小鬼在窃窃私语,在细碎嘈杂一阵刺耳乱响后,火光乍起。那一缕星火是自陆滕远额间浮出来的,焰影幢幢,照得陆滕远的面色愈发苍白。 “黄毛小儿,胆大包天!我且问你,凭、什、么!?” 江念与回过身去,见身后不知何时已立着个人形的黑影。 “这小子名列罪祠,早该千刀万剐。有人在乎他的小命,所以他不当死,可曾有人在乎过我们的命?!凭什么我们就该死,他就不到死的时候!!?” 江念与正欲开口,那黑影又变了个语气,严肃问——“黄口孺子,你究竟有何底气要吾等听命于你!?” “凭我渭于江氏有恩于你佟桉民!” 一语罢,连好不容易撑起身的谢尘吾都愣了愣。 “二十年前,旱魃为虐,如若不是路过的江氏出手相助,佟桉早便是座鬼城了。而今我只从你们手中要他一人小命,也并非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还望诸位体谅。” 那黑影中久久未传来言语,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才终于传来亡魂有些恼怒的话。 “生生死死也非吾等可轻易决定之事,且看你自个斗不斗得过这满窟不受控的阴魂恶鬼罢。” “多谢。” 言罢,满窟灯火皆明,石窟中央在轰然一声巨响后凹陷下去,那沾满血的高台落在巨坑中,霎时间便燃起了接天焰。 被悬在半空的陆滕远随着铁索左右晃动,他双目禁闭,已昏死过去。 有数十柄飞刀自四面八方朝江念与刺去,江念与偏头避开,踩住一条铁索便飞跃而起,又借术法稳当停在了半空。 “掬苓泯风。” 不过刹那间,有袅袅紫烟自他掌心间升起,霎时间凝聚作云雾状拦住了飞刀,而后飞刀下落。 终于爬起来了谢尘吾拍去满身尘土,抬手捏住了一冲着他脑袋砸来的飞刃。 然而,还未等江念与喘口气,第一层的石室中摆放的供桌又遽然陷入地底,凭空出现的尸鬼刨开石壁便龇牙咧嘴地奔了出来。 张牙舞爪的怪物约莫有十来头,无一不是垂涎欲滴。 谢尘吾仰首瞧了眼浮在半空的江念与,手中罹难剑霎时出鞘。快剑如风,他将尸鬼尽数砍倒不过江念与眨眼间。 那谢氏子长发随身动,杀鬼不脏剑,意气风发,好生飒沓。 江念与隔着面具轻轻一笑,手中一使劲,一近身的魍魉便化作浮尘散去。 长袍袖因风扬起,他一张银面凌厉冷冽,拒人千里。 谢尘吾将剑收回鞘中,复又仰首——那“千江孤灯”稳立半空,举止自若,瞧上去无畏无惧。 那美名还是他从魏长停口中听来的,说是前年江氏长公子外出游历,逢满江鬼哭,他孤提一盏灯御剑江上,杀鬼镇魂,归来却毫发无伤。 千江之上惟他一盏灯,故唤“千江孤灯”。 可偏偏又是他,那夜被原衡文所缚,可原衡文连术法都没有,剑术也并不算出众…… 在谢尘吾抱剑沉思的短短时间里,江念与已灭尽恶鬼,立在了陆滕远面前。 “我赢了。” “同我们说做什么?他而今囿于心魔,能否醒来,全凭他造化,我们可没插手。” 那恶鬼语声中隐有怒意,约莫是舍不得放过好不容易逮住的罪人,可昏暝中还是传来一声尤为诚恳之言——“多谢令尊二十年前相救,我们也就只能做到如此地步了。” 万籁俱寂,石窟中二人默立,讷讷无言。 江念与落了地:“他真的能醒么?” “他方才失魂落魄地送死来,本就是活腻了,哪怕是真死了,也不是我们害的。” 谢尘吾言罢给江念与抛去个东西,江念与接住后垂首一瞧,才发现那是个存音铃。存音铃乃顾氏密造的、一般不外传的随身法器,有存万籁之效用,当初能将孟落戟打入囚牢,也有这存音铃的功劳在。 “顾於眠给的东西,你收着吧,如若陆氏追责,便好好堵上他们的嘴。” 江念与乖乖将收下铃铛后,二人都没再说什么,静寂的石窟中只余下了铁索摩擦石壁的声响。 ------------------------------------- “阿誊,阿誊!” 陆滕远咬着牙睁开眼,面前是一片空蒙云雾,他手脚疲软,不过往前一步,便跌倒在地。 “我这是死了?” 他挣扎着爬了起来,谁知面前一晃,竟出现了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凝神细看,这才发觉来人是家中老父。 父亲不开口,只是沉默地立于对面,眼神中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怜惜。 陆滕远跪了下来,他先是朝神色肃穆的父亲磕了个头,而后开始卸起身上甲胄。 “爹,孩儿错了,也万不敢奢求爹娘原谅。孩儿罪不容诛,死前能有这几幕走马灯已要拜谢苍天老爷了。孩儿对不起爹娘的养育之恩,本不该让您二老瞧见自个此般落魄模样,但我需了却心头恨,恨的人不是别的,正是自己。孩儿恨当初自个的懦弱,恨自个害死了那么多人,孩儿……太恨了,恨得寝食难安……” 有两道浊泪沿着他的面庞下淌。 “十年了……孩儿以罪人身苟活于世已十年,是时候该撒手去了。孩儿不怕死,只是心疼爹娘,也对不起陆氏。但孩儿要去了,孩儿万不能再损陆氏名……” 已卸去盔甲的陆滕远站起身后便面朝父亲倒下了。 刹那间,黑烟充斥,万籁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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