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寻常地方都尽可能远离各姓主城,因为各地主城皆有世家大族的术法庇佑,阳气极重。可陆氏乱事恰挨着主城——如是人犯事,则气焰嚣张,于陆氏而言是莫大的挑衅;如是鬼犯事,则必非同寻常,且也在暗示陆家已经大不同以往了。 此消彼长,倘陆家衰败了,那长的必然是他人气焰,若是渭于三世家还好说,毕竟陆、江乃世交,廉氏向来对这十五族争斗置若罔闻,而魏家自十六年前的墨门之变满门被屠后,再无过去的盛气,尚在修养,这气焰再怎么涨都不比以往了。 可令人难安的是,堵住西关口的不单廉氏一族。南廉北陆,陆家一旦有衰败迹象,安晏又防守不当,贼人必将长驱而入,南纵渭于,东开禮间。兵力强的百权在南,一时间也不可能调兵北上。但也是没办法,这渭于不似百权有群山相阻,蛮人倘入侵,渭于只能靠这四族作堵住西北来人的一面墙。 因而不单是为了帮分身乏术的陆凪一忙,为了四地安宁,顾於眠也必须尽可能拉陆氏一把。 可叹,可叹…… 天山三丈雪,岂是远行时? 凛冬至,狂风来,这场像是没有尽头的雪在世人心底延续数年,直至几年后鏖战休止那日才堪堪停下。那日,无论胜败都换不来生者笑,迷惘者掩住耳却仍旧能听见恸哭与哀嚎。 那年春,一切都被粉碎殆尽的无情春,惟余下不堪与污浊。 第114章 开棺 “封棺,平安。” 远远地, 一点泛灰的旧红先拨开了茫茫白雪映入来客眼帘。 那破庙藏在几乎被大雪掩埋的枯死老树间,停滞不动的厚重阴云蛮横地窝在那弹丸之地上空,将这惹人嫌恶的寸土遮得严严实实。他处尚且还能漏下几许天光, 惟有这庙打眼看去便给人“身担大任”之感——周遭昏得似浸在墨缸里。 果然是老天也长眼,知道哪处见得了光,哪处配不上。 四人立在门前, 最先瞧见同被虫蛀坏的木凳一般残破的门槛, 这小庙缺了佛音, 只能以这般惨淡景告诉稀客, 香火早便断了。 “这小庙看上去也太寂寞了。”顾於眠眯了眯眼, 觉得那庙像是荒郊不知谁人立的无名冢, 等来的尽是野游的浪人。 但他说的不错, 庙外昏,庙内更暗,一尊泥塑佛像孤立陋室,恰正对两扇大展的木门。几道蛛丝在佛祖的面庞边挂着, 松垮垮地延申至屋梁顶。断掉的、薄而细密的纱状蛛网随风乱荡,将梁上尘一并扫入积满旧时黑灰的香炉中。 陆氏府兵早将那小庙围起来了,几口已经打开的棺木被搁在外头。谢尘吾本就了无看世人弃佛的念头,于是兀自转过身子往那几口“无尸棺”走去,谁知不过走近几步, 一阵恶臭便窜入鼻腔。他拧起眉,耐着性子站到了那几口棺材前。 “什么鬼东西……”谢尘吾单瞅了一眼,便往后退了十余步,他默默自怀中取出块干净的帕子,掩住了口鼻。 当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闻声凑过去的三人无一不是攒眉蹙眼,只见——烂肉残血这会仍在棺里头腐烂着,从白骨里钻出的一条条白蛆蠕动着在棺中乱爬,给那“空棺木”添了好些颜色,斑斑点点,看得人头皮发麻。 当真恶心…… “这玩意还留着做什么?赶快烧了,别什么都当宝……”谢尘吾艴然不悦。 “好生奇怪,满城风声皆道这“无尸棺”中空无一物,乃阎罗地府跑出了魑魅魍魉要寻替死鬼,怎么这里头还有东西?”顾於眠的面上又挂起个叫人猜不透的盈盈笑。 “等着仙师来验尸嘞!咱也不知道这棺里头是何人的肉,又有何作用,怎敢轻举妄动?” “去死人梦里验岂不更好?”谢尘吾抱着臂,神色鄙夷,“这些腐肉脏血验得出什么?验得出姓甚名谁还是验得出死因?” 陆滕远也不恼,他只耸耸肩:“在下单知道会术法的医师非同寻常,究竟厉害到什么地步,在下也不清楚,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以防万一,咱还是莫要乱动最好。这玩意的确难闻,但谁人死后能好闻?咱也不嫌这个,只是在下担心这玩意扔庙里头熏死人,才让大家伙搬出来晾晾。” 陆滕远叉着腰,他今日没戴甲,铁寒光皆被收了去,全身上下惟那张扬的猩红斗篷醒目。从他停在这庙前起,那绛红便被野蛮的风卷起又抛出,像极了安晏营外迎着眈眈虎视的破旌旗。 他敛了敛乱飞的斗篷,一脚迈过低矮的门槛领着四人入了庙。 “公子们当心些瞧,里边东西诡异,莫要受伤了。” 那庙里头有寒风侵肌,冷森森的,顾於眠合住被吹开的袍子,探头瞧见东面角落整齐放着四个未开的棺,棺上不知贴着什么。守庙的侍卫瞧着陆滕远的眼色退了出去,顾於眠顺势站近前,这才发现棺上的东西原来是祈福用的红纸。 “这玩意谁贴的?”谢尘吾觉得实在荒唐,任心里有几百个不愿意,却还是压着洁疾将艳红的符纸全部掀下递给了陆滕远。 “是在下。”陆滕远又露出两行雪白的牙,“镇住鬼魂,祈平安嘛。” “你不是懂些术法么?竟还说得出这般蠢话?”谢尘吾冷笑一声,“用这种不痛不痒的东西能镇得住什么?” “镇得住心里的鬼呐!咱们烧香拜佛也好,贴符点灯,不就图个心安么?” 谢尘吾并不苟同,因而置若罔闻,没有要接话的意思,那陆滕远却又笑着开口道:“这四口棺木忒重了,我叫了三个兄弟一起搬,搬完还是觉得身子骨要散架了似的。但这几口棺寻常术法无法开启,在下实在担心里头东西阴邪,不敢贸然启棺,奈何主家人近来都忙得不可开交,便只能托苍巡的公子们相助,此番有劳了。” “不麻烦,苍巡之责罢了。但一会启棺,为避免出现意外,还望陆兄领着府兵撤出这庙约莫一里远,千万不要靠近。” 陆滕远极干脆地点了头,他又交代了些事宜,便依顾於眠所言,领着一众陆氏府兵离开了那小庙。 四人先凭移物之术将最小的那一口棺搬至屋中央,而后四人分据四角,摆开了阵势。静寂中,顾於眠清润之声搅散了几近让人窒息的威压,只听他口中念——“缚。” 语声清朗,方掷地的刹那,虚无中出现了四条银白的铁锁,那锁链不断延长,一寸寸缠上中间的棺木。只听得锁链攀附物什不断摩擦之声。在“轰”一声巨响后,那重棺被遽然拉起,稳稳当当浮在了半空。 顾於眠曲起尾端二指,任其余三指朝天,不知念了什么,而后食、中两指间便出现了一张黄符,上边以血墨写了潦草的“凶秽消散”,那四字逐渐脱离纸张,浮至半空。在顾於眠将那黄符抛向半空时,江念与展开术法,一道盈盈紫光霎时引了惊天雷劈在了那棺上。 严卿序一只手紧紧拽住铁索,将那锁链往身前拉,口中念着:“驱邪缚魅。” 又听得顾於眠说:“破——” 开棺。 不单眼前这口小棺,其余三口棺的棺材盖也都开始颤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欲破开桎梏往外冲。见状,顾於眠朝三人点点头,从法阵中退了出去。他几步至那三个鬼棺前,右手凌空一抓,登时三张黄符便被握在了手中。 “朝云术——虚极静笃。” 刹那间,有风雪轰然撞开窗入屋来,刺骨的风雪绕在顾於眠身侧,他却不惊不怪,掌心向下赫然一压,黄符便牢牢贴在了棺顶。 “封棺,平安。” 顾於眠的指尖不知怎地有些泛了红,他于是将手缩入袍中,攥紧拳来。恰他将三棺封好时,那头的小棺已经开了条缝。江念与将棺材自半空中降下,离地几寸,开了的小缝正对着谢尘吾。谢尘吾一只手虚扶着铁索,隐约自那缝隙间窥见什么东西在蠕动爬行,禁不住蹙起眉。 而后他右手掌心向上一抬,握住缕细微风,旋即迅速反掌摁向那棺。 不过是片刻之间,顾於眠尚未来得及走回原位,那棺材中却突然冒出声刺耳的孩童尖叫,一团污浊黑气登时从其中钻了出来,冲着谢尘吾便要撞过去。谢尘吾躲闪不得,只得抽出罹难剑迎上前。 那团黑气被他极轻易地劈散了,正犹疑间,心头遽然一阵剧痛。谢尘吾觉得眼前模糊起来,还不等自己做出反应,一大口浓血便自喉中上涌,他伸手去捂嘴,却遭不住那血从口中喷出,穿过指缝汩汩外淌。 “尘吾!!!” 他眼前一花,也没听见严卿序的叫唤,脚下不稳,便从阵中退了出去。鲜红浸湿了他的大氅,又沿着衣裳一滴一滴落在满是尘土的地面。 顾於眠无暇分神,只能拧着眉填上他的空位,三人再猛一拉紧那铁锁,三股异常汹涌的灵力一瞬汇入棺中,那棺材板终于炸开,严卿序抬手造了个屏障将四人同飘散的木屑隔开。 “棺开了。先待烟灰散一散,这玩意看来并不好惹,但现下也看不清东西,来个人先把尘吾带出去吧。”谢尘吾的位子本是用来控铁索的开阵主位,这会顾於眠替了他,便也不能松手。 严卿序站太远,没听见顾於眠说话,站在一旁的江念与见顾於眠还牵着控鬼的铁链,叹了口气道:“我来吧。” 他几步至扶着柱子的谢尘吾面前,谢尘吾这会倒没反抗,只极乖顺地将手搭上了他的肩。江念与本多少有些犹豫,见他也不膈应,便一只手拉住他搭在肩头的手,一只手揽上他的腰,搀着他往外去。 不曾想刚跨过门槛,那谢尘吾竟浑身一颤,登时甩开江念与,背过身去扶住了屋外土墙。 “你……怎么了?”江念与没顾及他的反抗,强硬地将他转了过来,却只见那谢家公子双瞳逐渐褪色,直至一双眼都成了无光白瞳。 江念与愣了一愣,以为是鬼上身,登时一掌拍在他背后,自掌心间扩散开的柔和白光霎时间阻隔寒风,将二人罩入一派宁和中。一团阴黑邪气在那术法威逼下终于退出来,江念与稍一伸手便将那东西搅散了,谢尘吾旋即又吐出口污血。 原以为谢尘吾该没事了,谁知他脚下一软便倒在了江念与的怀中。 谢尘吾将身子重量皆压至江念与身上,江念与本就没站太稳,他一往这边倒,江念与脚底一滑便也朝后倒去,所幸他一只手撑地稳住身子,一只手揽着谢尘吾,这才没让那金贵公子摔着。只是,谢尘吾这会双膝跪地,瞧上去并不舒坦。他将头靠在江念与肩上,因是嗅到熟悉的清淡熏香有些莫名的安心,更将浑身的力气都压在了那人身上。 江念与觉得那姿势奇怪,想挣脱开,谁料谢尘吾反一只手从背后搂住他肩。 “别动……等我缓缓……” 江念与无言,便任他靠着。冰冷的面具贴着谢尘吾的面,他却没有闪躲。 听到外头动静,手里还牵着条铁索的顾於眠探了个脑袋出来,见二人相安,于是睁着大眼笑眯眯地瞧他二人。 那夜出事后,江、谢二人都绝口不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明眼人却都看得出来必是闹了什么别扭,否则近来怎总相互避开?每每见面,脸色也都不大好看。 他只朝江念与露出个灿烂的笑,旋即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江念与。 “……” “顾於眠……你给我过来……” “别吵……好吵……”谢尘吾头晕目眩,他太累了,浑身疲软如是被人抽了魂去,心口阵阵绞痛,像有什么东西在五脏六腑间乱窜。 听见谢尘吾这么一句,江念与不喊了,顾於眠也将脑袋缩了回去。 -------------------------------------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顾於眠和严卿序方将那小棺的阴气驱尽。那棺木里赫然躺着个无头婴尸,二人盯着那有些发烂的尸身好一会,想借术法将其拿出来,谁知那尸身方一出棺便碎成了灰。 飘散的灰烬带来阵阴寒风,门外扶着谢尘吾的江念与一伸手便将那些碎片给化去了。 “你好些了么……我给你找个地方躺着吧?” 见谢尘吾不言语,江念与再看去,他已彻底失去意识了。江念与忙将他轻轻靠墙放下,又无奈地将他今早同陆滕远较劲戴上的面具取了下来。 谢尘吾生得很好看,江念与一直这般认为。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会见色起意,但因为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究竟能看上谢尘吾什么,挑来捡去,便只剩下了——脸。可叹他家中美人千千万,偏偏就盯上了外氏,脾气坏便罢了,还是个男人。 但那凶狼的骨相实在惊艳,鼻梁高挺,眉目深邃,棱角分明,好生凌厉,可惜了那张脸生在个凉薄的主子身上,流转的目光不敢停驻,于是都拐到了别处。 可毕竟见色起意到底不过图个新鲜,他很快应会腻了这张脸,到那时候,心底约莫就不会疼了。其实也怨那夜的酒太烈,他醉得厉害,否则如何也不会对着同龄男儿郎说出些该掉脑袋的混账话。 江念与没再胡思乱想,兀自在他对面打坐运功,而后分出几缕神识入了他心魄中。 然而不过刹那间,有什么同他的神识猛然对碰,他正欲入定静心,谁知那几缕神识已败下阵来,被驱逐出了那人的心魄。与此同时,一阵锥心的疼爬上他身,五脏六腑间如有火炽。江念与脸色不好看——谢尘吾体内灵力四涌如脱缰野马,将他神识挤出去便罢,灵力一旦不受控,轻则内伤,重则毙命。 纵他已疼得额间生了层细密冷汗,却还是拧紧眉,口中念了句——“明霜起。” 不过倏忽间,谢尘吾便被笼入温和的水雾中,轻柔的水波抚平激流,他拧着的眉都舒开了不少。江念与见状,更不顾疼地将神识往他心魄间探,可他愈往深处去,愈是发觉不对劲。 谢尘吾的魂魄并不完整,缺少的部分已不在他躯身中,可自古魂魄有损者皆是半只脚踏入鬼门关。他正要往下探究其因时,突然一阵灵力暴起,江念与的神识被逼出,倏忽间疼得他面色煞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耐住喘,抬起眸。谢尘吾那双有些发红的眼正紧盯着他,未沾血的手更握紧了他正施法的手。 “够了。”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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