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清楚了自个究竟是在听从何人之命!” 风乍起,天显幻象。 恰是寻無十五年那虚妄山顶事发时模样!轰雷震地,十余位宗族子弟跪倒山脚,颤巍巍给迷失鬼山之人祈福。 天幕之景沿雨浪翻滚的山径向上,缓缓停在了迷蒙水雾间持剑相向的二人身上。 渐近。 ——“是顾於眠和陆倾行!” 有汉子没能按捺住急性子喊出声来。那一嗓子彻底刺激了众人,募来的壮士、十四府的精锐、安晏的兵卒,一切的有志之人都好似横遭莫大欺瞒,登时自乱阵脚,推搡嚷叫起来。 他们光风霁月的军师乃一诓人骗子,是个理该五年前就掉头的凶犯! 人潮怒涌,沸汤一般,口中句句闪着剑影刀光。撞了这么个场面,草率结案的十四族人反而不敢吭声了,最后还是一个凛然正气的安晏兵开的口。 “诸位且慢!虽说二人剑拔弩张,却也并不一定是顾公子杀了人嘛!” 说来讽刺,他语声一落,天幕戏恰好演到陆倾行扔下长剑,给那红眼的顾於眠捅穿了脏腑。 人群中传来一声微弱的哀嚎,陆凪连连向后退,直栽入时阙怀中。 ——陆倾行的胸膛至腰腹裂开个大口,寒光森森的朝云剑刺进去,一通乱割,被捣烂的脏腑遂作数团血肉漏了出去。 何等残虐!何等毒辣! 那是他的竹马,是他的挚友!他待近友尚且如此,待旁人又该如何?!原来当初惨案后是想凭装疯卖傻来逃死刑,他是如此蛇蝎用心!怪不得苍巡时名声那般臭! 什么漱雪澄明,他那是恶鬼再世! 恶言泼语不绝,狗血淋头。顾於眠不眨一眼,单木木樗樗盯着六载挥之不散之景。那便是夜夜入他梦的魇。 众声喧阗,人语嚣嚣。其中不乏尚存理智之人为顾於眠喊冤。 “幻……幻术……!” “你以为咱们会被这玩意儿挑拨离间么?” “魏氏老贼,还不快束手就擒!” “父亲!够了——” 魏长停着急忙慌斜眼看向顾於眠,却只闻顾於眠讷讷自语:“是我杀的,倾行是我杀的……” 陆凪彻底昏死过去,许昭安更是惊得浑身震颤,满头大汗。 “我杀了倾行,罪无可恕……” 顾於眠面上哀戚,却照旧挺直身子。月白袖因弱风颓扬,手略向上抬起,露出一截清癯瘦骨。 枯骨之馀,洇入血髓的药草气味朝四面弥散。略抬手,魏长停与魏熻皆朝旁一跌,栽倒在地。 顾於眠起身,他抚着心口咳嗽,咳出一掌的血,虚妄山毒、费家血咒、魏氏黑纹,修罗鬼城誓…… 他立于此,不再似往昔逍遥恣肆的少年郎,没有风发意气,仅余沧桑过尽的通透与看淡一切的释然。 苍山一株披雪松,将倾,将死。 “我会给倾行赔罪。”顾於眠俯视魏熻。 又道:“你昨日所言皆是诳语——墨家兵符内有上古凶兽,需借兵符神力来封印。倘兵符碎裂亦或被强行摧毁,囚笼破,凶兽自然会出逃。可墨家兵符不是被砸碎的,而是墨氏死,封印散,恶鬼方得以外逃,引发乱事。” “这是启杀生阵的第一步,故……”顾於眠面朝众人站定,“我会让他们回去。” “当年是我畏罪不认,如今心甘情愿一命还一命。望今后天道昭彰,恶有恶报。” 顾於眠眉心倏然描出一道月白花钿,那花钿朝八方延展,春枝缠雀一般,直勾至眼尾。 ——“破一,收兵符。” 白莹莹花钿忽染上一撇红,吸走了病秧子主人仅余的血气,可他的神色出奇平静,像是将归家去。 清辉落寞,沉沉罩着那惨白少年郎。他像个披麻戴孝出殡的孤行客,宽袖压身,抬手吃力,朝云却还是颤悠悠指向魏氏父子。 舌尖抵着唇角血腥,颤了颤,他决意抛弃二十载年月了。 刀疤密布的左手掌心又添上一道血痕,顾於眠开口。 “唤魂术三式——招魂。” 一语如春雷飒炸,众人皆惊愕失色,登时剑握不稳了,眼神也纸鸢似的飘起来,迎风,左右剧晃,只待一有骨气的喊出那千钧重的骂来! “那唤魂术是、是是禁术!!!” 确是禁术,还是其间独占鳌头的状元。 嚎出那嗓子的汉子气息不稳,是畏惧的,反而该掉脑袋的宵小腰杆直挺。青松不屈身,顾於眠无愧,他昂首,他咽下血沫,他罔所顾忌。 他什么都不怕,哪怕是死。 先有人忘了烽火正烧脑袋伸出食指痛斥起来,继而有人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哭得比骂的还大声。 “三式是要命的!!!” 是许昭安在嚎啕大哭,这是他死里逃生后头一回像往昔那般哭,像是没长大,像是一直没能长大。 他跌跌撞撞地跑,绊着或长或短的腿,将倒,又给身旁人拽了后领往后扯。脚步没有停下,趔趄着,乜斜着,扑跌着,奔向活人,亦或死人。 “你回来,你快给我回来!我求你,别走,别走……” 声哑了,闷作瓮,再叫不醒那昏昏郎君。 手伸出去,被寒风吹得冰凉凉。顾氏隐卫的剑拦了他的路,顾於眠甚至不愿意分给他一眼。 身后忽有两只大手铁枷似的锁住他,许辞闲的嗓音比他更低:“昭安,让於眠去吧。唤魂术启,便再不能停了,莫让他前功尽弃。” 许昭安的手无力地垂落。 唤魂术最狠毒的第三式,千百年来无人用了。管你什么命什么魂,诡术面前,皆蚍蜉而已。 一个接一个,都死了。 终归是要死的,只是许昭安还不能承受,也没想过接纳。 都笑他孩童脾性呢! 众人惊魂未定,又听“罪人”念——“逾殊方绝域,冥漠之乡,寻四外亡魂。” 顾於眠恭恭敬敬朝魆黑的天跪下,出鞘的朝云平置两掌之上,缓缓举过头顶。大抵是畏惧受诡术波及,魏氏没有近前,看客般瞧着那人的举止。 是不信他会赌命,也不信一个黄毛小子能懂失传已久的唤魂术三式。 绾发的月白簪歪了,青丝散乱,因风披拂。顾於眠神色冷清,无人能自那张窄白面上窥见旧时事,就好若那郎君天生冷性,不似笑面含春的富贵子,倒像个披枷戴锁的南冠楚囚。 凉风卷来山野尸臭,瘦骨撑起的衣裳忽一抖,黑雾绕了体。 顾於眠抿去血腥,开口:“寻無十八年清显城,禮间顾氏子以十四族结印起誓……” “招亡魂——” “五色皆失,墨怜言。” “清池浸月,纪千弦。” “百病离身,沈吟离。” “启召九仙,廉遂礼。” “聚散魄——” “清寒弥山,严卿序。” “怨鬼障日,萧暮然。” “太一无赦,谢尘吾。” 语罢,惊风起狂尘。 顾於眠呕出满地血红粘腻,有一人在他身前止步。说是人,其实不然,单是道朦胧纤细的昏影。 他仰首,朗声——“薄命为筹,望八方鬼帝哀怜!” 语落人躁。 “他在求鬼可怜哇?!” “这分明是鸡不及凤,虎父生了犬子!” “该死的,狗彘不如的孽障,真真是辱没门楣!”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嘛!咱们可万不能不明不白死这儿……” 骂吧,骂吧,他不在乎。 无关值不值得。 欲救苍生,便不能在意高低贵贱,不能计较各异脾性,不能忖量秉性善恶。 无论如何,终究是白的多过黑的。 所以他撒手,就此一去不返。 那黑影裹住他通身,片刻却又凝作一缕墨烟,聚至他掌心。周遭亮起魑魅魍魉的森森奸笑,可他神恬心清,只漠然起身。 颀长身瘦作风中一杆青竹,容清俊疏朗,不是恶煞相貌。 “百鬼众魅,为我所用——” 禁术启,穹顶凶象毕现,雷霆相激,电卷星驰。 訇然炸响后万籁归岑寂,死水一潭,再难起波澜。云集观者皆受了剥皮楦草似的,皮囊瘪下去,腰背都矮了,眼凝滞一处不动,连翕张的鼻翼都拢至倒抽气模样,仅剩心在狂跳! 罪人遭天谴了! 迟来的汉子兴冲冲挤上前去,可人墙结实,即便使出了吃奶的劲也仍旧同顾氏子隔着茫茫的人海。没辙,眯眼勉力探脑袋瞧,终于心底生惑——哪里是月白色的袍子?那人儿分明一身朱衣,红艳艳的,乌发也松垮绾住,活脱脱的妖孽打扮。 汉子无端窝火:“讹传的都不长眼!” 却听旁人摇首讷讷:“啊呀!都染红了,通身血都流光了罢……” 他们仅是芸芸众生中偶至的看客,不知痛心刻骨是如何感受。 有东西在顾於眠体内攒动,汹涌,猛一窜,便是筋肉搐缩、浑身痉挛。它是毫不留情的,直待五脏六腑皆成了一摊血淋淋的死物,那玩意方心满意足地破体而出。 血四溅,肉尽烂,骨朽而后碎作哐当当砧板上飞扬的碎末。 腥臭的,糜烂的,可鄙的。 顾於眠便是如此瞧自个——偷生惜死一腐鼠! 人站着,将死,嗓子却不顾瘀血黏糊,自顾清朗。话抖出去,是戛玉敲冰,铿锵有力。 “恭请修罗鬼城冥君前来收十万人魂!” ——此乃他当初与冥君谈妥的买卖,十万魂换六条命。 他确是一副满不在乎模样,可旁人听去,这便是大逆不道的狂言!那话顷刻惹得台下人破口大骂,他也不恼,挨人臭骂在所难免,毕竟自个儿的命被人视作草芥,甩甩袖子送进恶鬼之口,这能对么? 当然不对! 怒风至,人潮翻涌,众口异声,天地喧嚣,不知讨伐的反贼姓魏还是姓顾。 污言秽语撞向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顽石,便注定只能碰一鼻子灰。置若罔闻的顾於眠单凝视着面前变化莫测的黑影,那里头缓缓地伸出了一只手,然后是诡谲的眼鼻嘴,最末是腿。 鬼城冥君降世了。 千百万横行恶鬼战栗,都匆匆忙忙跪下,观戏者里有些也喊爹喊娘地屈了膝,可顾於眠站着,苍松似的寂然不动。 两人高的冥君嗤笑声声,手中严四爷一缕魂被他捏着晃来又晃去。祂笑一介凡夫俗子胆大泼天,竟敢同他谈买卖,笑凡尘竟有人妄自尊大,以为祂来得顺从,也自然心甘情愿低眉下首地走。 顾於眠看破祂,心语道:“您会回去的,小人不干没把握之事,您莫要试探了。” 冥君哂笑:“小子,你借唤魂术与我化解墨家兵符与杀生阵,总得赔上什么。” 顾於眠面颊上爬起蛛网似的血纹,他平静作答:“您收去我的魂吧,充作鬼官还是供鬼分食皆由您决定。” 无人能听见顾於眠与冥君心语,可许昭安的的目光没有一霎离开过顾於眠。他的泪是大颗大颗的,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在双颊飞滚,哪里还顾得上脸面? 他不明白,原是热热闹闹铜铃一般叮铃铛啷响的家伙,何时变作这般清寂?寂寞得像是无情无爱,四大皆空。 好似不曾活过,便要去死了。 四地恶鬼须臾间仰天尖啸,修罗冥君大口一张,吞去天地恶鬼,期间杂有无数魏氏府兵。 说好的,十万人魂只能是魏氏的兵。 灭鬼不如杀请鬼人。 魏氏耍的也是阴曹地府送来的把戏,父子俩都心照不宣地盯住顾於眠,要把他看穿,要剜他心,要将他碎尸万段! 收手吧。 魏长停在心底哀求——他是忘了不管顾於眠往哪儿走,都是黑洞洞死路一条! 看得见碰不着,似百爪挠心。魏熻太迫切地盼着顾於眠去死,以至于哪怕仅剩一颗脑袋也要解开六合钟法阵,骨碌碌朝前滚。滚过去,试试以无所不能的阵主之身能否靠近顾於眠。 他被顾於眠身侧阴风击开了。 喀嚓—— 魏长停的法阵忽裂出一道小缝,不过片刻,一人已拽着须发将那头颅捞了去。 是柳浔鸢。 便是这般清贵出尘的人物,立于三个血人面前才更显得诡谲异常。 “柳氏犯下滔天大罪,日后必痛改前非,以功赎罪。”柳浔鸢并不多言,腕稍转,剑便向下刺去。 阵主自有法阵护体,柳浔鸢身上开始泛起血疤,她却无动于衷,自顾往下扎。 大抵是魏氏养的尸鬼卫察觉了主子危在旦夕,千百鬼兵狂啸一声,厮杀骤起。大火烧城,无数魏氏兵自雪中飞出,可那修罗鬼城的冥君见状却更是得意,还不等十四族人出手,便将大口一张,吸去了人魂,也吞掉了鬼。 “父亲!”魏长停匆遽回首。 “别管我,撑住,别让法阵塌了!”魏熻好似并不将柳浔鸢放在眼底。 在魏熻瞋目施法的须臾,柳浔鸢忽觉双腿乏软,摇摇欲坠般。然而,她却仅曲了一条膝,清安剑死命撑地支起身子。 “阿姊……” 生机渺茫,她听见了柳慎逾的轻唤。 她自个不知,在旁人眼底,她像个弃甲投戈之人,忽然停了动作,手中长剑也扔入了雪地之中。 “她……她这是鬼上身啦?!” “哎呀!不好,她不会是要投敌?!” “柳氏没一个有骨气的…… 许辞闲平静听着,待他们骂了个痛快后,这才道:“那是你们该跪谢的圣人。” “百鬼攸仰。” 有冒银星的、形似铁索的藤条攀上她的躯身,须臾将她束缚其间,簌簌沙沙直响。 片顷,那白藤罅隙里溢出了黑红的血沫,一片雪色横遭秽浊浸渍,似颗血丝牵缠的眼珠子。 “知悔当悟,世上无有恶先行之理。”她忽开口,话音不喘不颤不哑。 藤条瞬息向四面蔓延,不过须臾,法阵内方寸之地已为那灵物所充斥。未停,再向外,不堪一击的法阵有如白瓷碗砸地,咔咔嚓嚓碎出满地皎洁。 藤条收,同魏长停一齐扑向魏熻。 抻出去的僵直手没能握住爹的头,魏熻为那藤条所绞缠。 那脑袋涕泗横流,只剩一张嘴落在外边,却仍在哭喊让魏长停一定一定要将法阵继续下去。 还道:“爹死无妨,要让娘活过来,让族人皆活过来。魏氏全仰赖你了……” 藤条拢,一股黑烟随即自魏熻口中冒出,那好似一缕幽魂,又似什么极阴邪的鬼气。许辞闲松开许昭安,疾走几步,一手施法将那玩意引入一金罐,一手扶稳了满身血的柳浔鸢。 众人小臂上的墨纹散了开——诡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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