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临门方能化解灾怨,他一个阎王治乱,只可能乱上添乱!若他没去那些地儿,必然不会有那么多无辜百姓丢了性命……”老头收回被冻得发紫的指头,喟然长叹。 “依你所言,那步家疯子大闹西北也是顾於眠害的?净知道瞎说八道!俺还说是那墨氏鬼魂讨命来哩!”人群中一瘦高醉汉忽而扯着嗓子喊,他斜觑老头,蓦地又冷哼一声,这才拿着一酒坛从人群中挤出去,“大家伙都散了吧,那疯老头信口胡诌!” 那瘦汉语罢,人群果然一哄而散,皆嘟嘟囔囔着在酒肆里另寻“高人”去了。 顾於眠盯着那酒酣耳熟的瘦高个瞧,却只见他从小厮手中抱过两坛酒,东摇西摆地往角落来,踉跄经过顾於眠身侧时忽而脚高步低,往桌上醉醺醺一倒,所幸严卿序眼疾手快帮他扶稳了酒坛。 “哎呦!多谢、多谢老爷嗳!您二位可千万甭和俺这邋遢莽汉计较!” 那汉子面上笑很尤为饱满,他道了谢后便趔趔趄趄往外走,没成想又忽然朝旁一跌,遂将青幔前的男人扑倒在地,两坛烫酒哗啦啦浇了那人一身。 “哎呦喂!这地恁湿!差些把俺的脑袋给跌破!老爷对不住啊!你可千万……” 顾於眠仰首饮尽盏中茶,把桌上一张纸条收入袖袋,趁着那瘦高个同门前汉子纠缠,同严卿序道:“咱们走。” ------------------------------------- “适才那是顾氏隐卫么?我好似未尝见过。”严卿序将酒坛子在桌上小心放下。 “是隐卫,但非隐四卫。”顾於眠瘫坐卧榻,两指间夹着张薄纸对着火烛烤了片晌,待字迹显现出来后仔细瞧罢,这才松了一口气,“幸好。” 严卿序听闻是好事,面上神色舒缓不少,却也没追问顾於眠那纸条上写了什么,只从床上拿了个汤婆子在顾於眠身侧放下。 顾於眠见状将纸条往铜火盆里一扔,旋即朝严卿序伸长两只手,那君子原还在忙活着收拾床褥,见状却乖乖走过去,任顾於眠搂住了他的腰。 “卿序……我好累……” “今夜早些歇下吧?”严卿序较他要宽不少的手掌隔着衣物拍打顾於眠的脊背,那动作却如其人般温柔缱绻,“我会陪着你的。” 顾於眠将脑袋埋在严卿序的胸膛蹭了蹭,这才松开严卿序:“卿序,咱们谈谈正事吧……我先前从未同你说明白,为何我这般固执地怀疑十五族人,你应也很困惑吧?” “你一向思虑周全,自有考量,欲同我说时也不必我问,因而并不怎么好奇。”严卿序笑着在顾於眠身侧坐下,顺手取了一干净帕子,那白帕先是落于其月白簪上,片晌后才擦上顾於眠的发顶雪水,“是打算同我说了么?” 顾於眠点点脑袋:“苍巡以来,四地乱事几乎皆来自墨氏秘宝之一‘墨家兵符’,时过境迁,那十六年前的墨门乱事却又籍此被再次摆上明面,这背后别有用心者最为可怖之处在于其能够自如地使用墨氏秘宝。” 他顿了顿才继续。 “当年造册灭门罔顾人伦,墨氏老弱妇孺皆赶尽杀绝,鲜有漏网之鱼,至今也仅发现林矜煙一人而已。可林矜煙毕竟在那老奸巨猾的步氏眼皮底下行事,不可能恣行无忌,怕只怕林矜煙不过棋子,其背后靠山才真正掌握生杀之权。” “可是有想法了?” “墨氏共生族的可能性并不弱。” “共生族么……”严卿序放下帕子,将顾於眠两只冰凉的手握入掌心,“从古至今,共生族皆相互掣肘以维续四地康平。当初墨氏灭门,因为这事还闹了一通,最先质疑问难者乃若氏。墨家灭门,秘宝秘术理当由共生族全盘托出,可毕竟无从印证。若氏问,倘使那共生族并未坦白墨氏秘宝的作用,那么其将成为世间独一个掌握墨家以及自家秘宝秘术使用之法的宗族,假使他们有意作乱,又该如何是好?奈何那般言论当初仅叫其余十四族鄙夷,毕竟墨氏血淋淋的下场尚摆在面前,要他们相信那般无稽之谈实属不易。” “我知道为墨氏喊冤大逆不道,可苍巡一路以来,所碰上的墨氏亡魂几乎皆在喊冤。倘若墨门乱确存隐情,那么能够撼动墨氏的,也惟有十五族而已。我只怕当初那墨无伶发疯确乎另有元凶,倘其而今仍虎视眈眈,恐怕防不胜防。” 严卿序思忖良久,方道:“当初柳氏地孟落戟一案尚存诸多疑点,那孟落戟为柳氏所忌惮且叫柳氏言听计从的缘由尚不明晰,偏偏在他府邸密室中寻到了与白、墨二氏相关的线索。我担忧妄自揭发叫人心惶惶,便没有上报,单私下差人仔细查了那孟落戟。只叹他当初好似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什么线索也没留下。” “一谈到那畜牲我就冒火……”顾於眠攒眉蹙额,“他那生意买卖的多数为妙龄女子,几乎皆被送往了百权,多数入了花楼。根据大致年月推测的话,戚寒桢也是被孟落戟从陌成卖至百权烟花地,死后尸首才辗转至西北。只是这般算下来,戚寒桢被步氏买下是在死后,生前应与步氏并无太大干系,那么孟落戟也就不是直接同步氏相联系的,孟氏这条线到此就断了。” 顾於眠觉得头疼,于是褪了鞋,侧身将脑袋枕于严卿序的腿上,要严卿序帮他揉揉。 “但言归正传,孟落戟同步氏有无关系并不重要,重点在于他同墨门乱的联系。”顾於眠伸手摸向严卿序的脸,严卿序由他揉弄,上扬的唇角好若放不下来,“卿序,我希望十五族能公开共生族……你能帮帮我么?” “救世济民,在所不辞。哪怕只是为了你,我也会帮的……”严卿序微微垂首,稍蹙紧的眉心凝聚起眼底的片缕寒意,“十五族都太犟了,容我想想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顾於眠笑了笑,苍生道义于他而言太沉,他担不起,可他并不多言,只伸手掐住严卿序的眉心,莞尔道:“有你这话便够了,但总要你替我挡灾,我也心疼呢。” “怀疑十五族不单有这层原因吧?”严卿序阖目,任他乱捏。 “自然,你可还记得钟椗?白氏地昉城笙箫案中,風卫钟椗与尹烽皆是因为接触了钟椗私查的案子而死。那案子事关寻無十三年蛮人入侵西北,同年恰虚妄山事发,因而那场规模不算大的鏖战在四地以内并未掀起太大的波澜。探子调查发现,渭于的‘西北三族’有意封锁消息,不单江氏无有耳闻,连一向对安晏了如指掌的百权四族也没得到消息。” 顾於眠的眼神忽而闪了闪:“我的恶名开始在四地流传开便是在离开白氏地后,那时甚至还无有苍巡失败消息传出,因而重点应还是在西北的蛮人乱上。当年那场恶战究竟藏了什么秘密,蛮人是为了什么入侵,虚妄山案又是否与之有所关联?现如今我们都不清楚,但我相信再过不久便能解开了。” “是这样啊——所以,第一个下手的宗族便是陆氏么?”严卿序并不惊异。 顾於眠点点头:“陆氏至北,朝黔一带更是疏于管理,丛生的毒草喂饱了遍地的巫蛊,最易滋生虎狼。我原是奔着毒草去的,未尝料竟查出那陆……凪与陨懔阁刺客仍存私交。也多亏了那刺客时阙,才能顺藤摸瓜挖出陆凪犯下的罪行。毕竟陨懔阁从不瞻前顾后,太容易露出马脚。由于陆家主尚在病榻,所以搜查最终还是集中在陆凪身上。未尝料追查完陆氏,将调查重心转至廉氏不多时,那步家便反了……” “是因为陆长公子所为还不至影响大局,方没揭穿他么?” 顾於稍垂眼睫:“说到底还是因为我这人自私自利,对他下不了狠手……他过去待我们很好,是因为倾行才疯的,但偏偏他将念与害成那般模样……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若要寻借口的话,大抵便是因为那陆氏而今已如风中浮萍,揭发他必然会叫局势乱上加乱,实在不妥。” “不谈他了……”顾於眠朝火盆努努嘴,“适才隐卫来信说廉氏并无异样,这也才查完两大族,但没办法,欲要彻查世族实在耗时耗力,也正因此,我希望十五族能自查,顺带加强对其他宗族的侦察,以最大限度地避免他们有所动作……” “下一个要查的便是魏氏了吧?” “嗯,但清者自清,魏氏在那惨绝人寰的墨氏乱中伤亡惨重,应不至于助墨氏喊冤,方将它放在最后。” 恰这时,廊中哐啷几声巨响,顾於眠猝然起身,却只见房门忽然被人从外撞开,那摔得尤其狠的隐卫北虚不顾崴着的腿,蓦然跪倒在地。 “公子,各氏族秘宝遗失的流言不胫而走!外头已经传遍了!” “什么?有哪些宗族?”顾於眠走过去扶起北虚。 “萧、柳、若、李、白、还有……我们顾氏。” “顾氏?我当初在玄阴坑还使用过秘宝啊……”顾於眠一怔,翻开手掌,默念几声后一道蓝光猝然炸开——“妄墨书”没有出现在他的掌心。 “原来步氏乱的目的是这个么……”顾於眠一哂,接过北虚手中名单,欲看欲忍不住攒眉,“柳氏的秘宝不是那治病的‘解三秋’么?那东西没了,慎逾怎么办?柳氏不是不轻易外借的么?当初我们还是用孟落戟干的腌臜事换来的……柳氏后来可有出借?” “据说没有,柳氏现如今已闹翻天了。”北虚忧形于色。 “当初借那解三秋,不是……为了给长停治病么?”严卿序忽而愣在原地,冷汗在倏忽间湿了他的脊背。 “公子、不、不好了——”一向镇定自若的隐卫南鬼没能跨过门槛,直直跌入屋中。 “怎连你都慌成这样?!”顾於眠愁眉锁眼。 “西北来信,秦将军战亡,尸骨无存!” 南鬼喉中气喘不上来,憋得满脸通红,他几乎是跪在地上哀嚎。 “魏、魏氏——反了!!!” ------------------------------------- 星明了。 当初穹庐正中那颗黯淡的星子倏忽间映亮了遥遥千万里,翻滚的血浪刹那间潦原浸天。 身后骤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许昭安蓦然回首,却只见,被寒峭阴风吹开的木门露出三块血迹斑斑的灵牌。 这回,他终于看清了正中灵牌上的刻字——“渭于魏氏魏长停”,旁附小字“灾煞”。 摆在灵牌前的檀木小盒不知已被何人打开了,狂风吹得木盖反复开合。 “砰咚——砰咚——” 第214章 鬼阵 “吾等只能以命相搏。”…… 寻無十八年二月初, 魏氏逆理违天,举兵造反。一夜之间,八方怨鬼群出, 黎庶涂炭,哀嚎连天。 魏氏一袭红袍犹森然鬼火烧得赤地千里,直叫始料未及的十五族摔得粉身碎骨。 领头的魏长停一把虚翳剑剜出督刑司官兵与十四族府兵的脏腑, 鬼骢铁骑震如雷, 地动山摇间忤逆者皆被抽筋剥皮, 以粗绳绑了颈高悬城楼之上, 观者无不为之慑服, 以至卑躬屈膝, 磕头如捣。 浪荡子踩白骨登高台, 狂悖昭告天下——世将易主。 此后数十年,严卿序仍无法对这夜释怀。闻讯之刹那,他忽而喉头梗塞,好若五内俱崩, 肝肠寸断,眼底赫然淌出两道浓血。 尔后日月荏苒,他仍会反复忆起苍巡一路走来的厄难,忆起顾於眠刻骨镂心的苦楚,忆起以挚友之名诓骗他十七年的叛贼的音容, 忆起那人曾在苑山顶许下的承诺,忆起那个怯生生握住他手的、衣衫褴褛的孩童。 早知打一开始,那便是段注定要叫他遗恨终生的孽缘,他就不该握住那孩童的手。 他就该任由其死在那兵荒马乱之年。 ------------------------------------- 春寒料峭,夜风砭骨侵肌。枯梢上雪因风簌簌下落,皆盖在一茅屋顶。 自窄窗漏出的烛火很是黯淡, 顾於眠挺直腰身跪在一条粗布帷前,垂下的眼睫间光影浮动,眉目间碎着几分忧郁。 久病逢寒,他嗓音尚喑哑,全凭字句间刻意的停顿掩去略显窝囊的颤,他平稳拱手,朝内屋作揖,恭敬开口道:“常叔……师傅,魏氏横行逆施,蔑伦悖理,大开杀戒,已致使千万百姓流离失所。待那鬼阵发动,厚土之上必见血海尸山……您医术高绝,也一向慈悲为怀,真的……不欲帮我们一把么?” “别跪我,快起来……”常柎声沉,如闷瓦瓮。 内屋一灯如豆,未置火盆,透过厚布帷的缝隙,顾於眠也仅能隐隐约约瞧见背对着他的常柎的昏影。 自魏氏造反已有五日,那消息甫一传至禮间,顾府那素有妙手回春美名的神医常柎便辞了顾氏隐居山林 。 顾於眠当然清楚其中渊源——常柎的亡妻本是魏氏女,当年常氏满门被屠,最落魄时候,是魏家伸手帮他,叫他不至于愁温饱,还允下他与族中三小姐的婚事,即便当初常柎几乎一无所有。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遑论是如此大恩大德。只叹,喜宴还没来得及办,墨门乱的烽火就烧死了他恩人与未过门的妻。 “小子,别再跪我了,你当下身子弱,受不得这般糟蹋……我好不容易给你养好些,这就要还给我了?”常柎话说得温吞,简单的语句好似被他反复在口中咀嚼了数遍才说出口,“夜深了,在偏房将就一晚,明早再聊罢。” 顾於眠双唇翕张,他是想再同那人多说点什么的,可如鲠在喉,最终只淡淡应了声“嗯”。 他彻夜未眠,却在清早常柎轻手蹑脚往外走时阖了目。他可以清晰察觉到常柎在他床前停了好一会,却什么也没说,只将手置于他发顶,小心摸了摸,而后便拎着包袱往外去了。 顾於眠起身,站至窗边紧盯着常柎愈来愈远的身影,直待那医师走出那道栅栏门,也依旧没等到他回头。 于是,顾於眠扯着嗓子高喊:“常叔!我们、我们还会再见的吧?等天下太平……” 常柎顿了须臾,而后默然停下步子。 他想了许久,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背对顾於眠摆了摆手,入了林深处。 顾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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