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十二年前,那处发了瘟疫,死了大半人。大家伙都觉得此乃上苍降下天灾惩戒城中民,因而哪怕侥幸活下去的也都逃出城去了,没再回来,不过半年的功夫,死的死,走的走,人都散光了。” “城中百姓犯了何事?怎会平白无故怀疑是天罚?” “呃……这……在下也不清楚……在下乃朝黔人!同此地相距甚远,也不过偶然听来些风声罢了。” “那便去看看天灾后的荒城是什么模样。”顾於眠的嘴角噙笑,他拍了拍方落至身上的雪,洒脱道,“自古便是这类荒城破庙最易招引恶鬼凶兽,这城是非去不可。但恐怕其中凶险异常,单我们五人去便好,若是将府兵们都带上,恐怕大家伙碰上恶鬼不好脱身,还是留下守营吧。” 陆滕远颔首。 “啊呀……当真是个‘好兆头’。”顾於眠朝林中张望几下,又回过头笑道,“大家先收拾收拾吧,咱们尽快出发。” 没人再说话,陆滕远抱紧怀里兄弟的几截尸骨,咽下了自喉口上涌的腥甜,若根蔫了的草般垂头绕过同样低沉的陆家卫,进了营帐。 隔着薄薄的帷帘,他听见有人在低声问:“方才顾公子说的什么好兆头?” “哎呦……你这家伙……不长眼的吗?”一侍卫低低骂了声娘,“林里起雾了!那是大凶之兆呐!快别说了……” 起雾了。 第117章 灯笼 “喏!有小鬼领路呢。”…… 大雾乍起, 不消半个时辰已将整片林子沉入墨缸底。偶有寒风过,那雾便散开些许,眨眼间又在身侧聚拢起来。 顾於眠提着盏从屋檐上摘下的四方灯, 悠悠走在队伍的最前头,他步子行得颇稳,紧跟在后头的陆滕远反被拦路的碎石绊了几脚。 “陆兄当心脚下, 这林中雪早被压实了, 摔伤便不好了。”顾於眠掩住差些被风雪掀落的狐裘, 借余光瞥着殿后的严卿序, 却在严卿序侧过头时默默移开去。 那四方灯笼里头烧着红焰, 微光透过薄薄宣纸洒入暝雾间, 因是破不开几步昏黑, 打眼看去只如坟地里的鬼火,不知终期地飘着。 “顾公子未尝至佟桉城,眼下这浓雾掩道,公子怎似熟路的模样?” “喏!有小鬼领路呢。” 顾於眠笑着朝前扬了扬下巴, 没听明白的陆滕远抬眼却只看到阴恻恻的枯木与几乎被雪埋尽的碎草木。 “哪儿呢?” “哎呦,别光瞧近处,也朝远看看嘛。” “远?这雾如此大,要如何看远……” 嗬! 陆滕远自诩朝黔铁血汉,瞧见眼前景时还是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小鬼还是大鬼他不清楚, 反正必然是闹了鬼。 茫茫大雾间,铺了白雪的枯枝顶生出数团浓密乌发,垂落于地,风动,发飘。陆滕远拧起眉,抬手便要将近在眼前的乌发拨开, 谁料倏忽间一只手已轻抵在了他臂膀处。 “陆兄,此举不敬,恐怕不妥,还是莫要扰了她们清净得好。”顾於眠将右手收回去,似乎只是弯了弯眼睛,“避开,或任这怨鬼之发拂面去也成,只是莫要用手碰。” 顾於眠一语方罢,那枯草似的乌发已贴着陆滕远的面过去了,他有些失了神,走过去好一段路后方察觉额间凉丝丝的。他本以为是雪水淌落,谁知探手一摸,却摸出满手血来。 “这……”陆滕远还没问出口,身后谢尘吾已扔来张干净帕子。 “见了那鬼东西绕道走,别傻子似的往上撞,没血也不可能干净。” 他压低声谢过那公子,却在一阵恍惚间真正窥见了顾於眠口中说的——“小鬼”。 不远处有俩猩红小点,像是吊死鬼的一双淌血目,轻飘飘浮在半空,风一过,那双赤色的眼便也跟着动,摇摇晃晃,总让人疑心下一刻便要垂落于地。 “这林中魑魅魍魉当真多……”陆滕远叹了句,左手有意无意摸了摸腰间弯刀。 “陆兄可曾想过缘由?”顾於眠微微笑着,手中灯跟着主儿的手轻轻荡。 “嗐!在下愚拙,搞不懂公子们玩的氏族权术……也怨我不是个读书的料子,窥探天机之事是做梦都梦不到的,实在没本事忧天。” “倒有自知之明。”谢尘吾冷笑一声,严卿序又作势去捂他嘴,一如既往收获了谢家公子的几个白眼。 谁知那陆滕远闻言却挑眉笑了起来:“早有听闻谢公子嘴下不留情,在下今儿算是见识了。谢公子的嘴当真厉害,在下佩服呐!” 谢尘吾没搭理他,微微仰头瞧着什么东西,良久才开口嘲道:“好厉害,不过俩破红灯笼也能认作林中鬼。” “灯笼?” 有东西敲打之声传来,似远似近,倒像深夜浣衣妇连续反复的捣衣声。 “咚——咚——” 浓雾往旁侧散开了不少,从中显露出老旧斑驳的城门,城门顶挂着一残破的匾,匾上题字——“佟桉城”。 顾於眠朝后退了几步,抬头果然看见了城墙顶一木杆上高挂着的两盏血红宫灯,瘆人的红光映照这被世人所弃的城池,照得这荒城像是被恶鬼浸在了深深血海间。 “在陆氏地,升灯,有迎贵客之意吧?”顾於眠将手中四方灯提至面前,见其中红焰乱晃,笑弯了眼,“来客喽!” “这荒城能有什么客?” “吃酒浪人是客,黄泉恶鬼自然也是客,我们未尝不算客。”顾於眠抬起头,将手抚上了落漆的朱门,“先进去再说。” 只听得訇然一声巨响,城门自外向内缓缓打开。又听得悉悉簌簌几声碎响,不知何人扯着嗓子唱起了小曲儿——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尘寰乱,四地愁,冤冤相报,天道昭彰。” 顾於眠顶着缝隙间送出的阵阵腥臭跨入城中,这才发觉城中雾比林中还要浓得多,置身其中,莫说是东西南北,怕是连身前身后人都看不清。 可偏偏是在一片模糊迷蒙间,他朝后牵住了严卿序的手,将人拉至了身侧,严卿序笑着反牵了回去,将顾於眠发寒的手包裹入他温热的掌心间。严卿序的指尖轻柔而放肆地在顾於眠的手背游走,眼见陆滕远拨开雾在另一边站定,他也没将手松开。 在跟在队尾的谢尘吾也入城后,那城门在惊雷似的巨响后闭拢,倏忽间,一声尤为凄厉的叫喊从半空传来。 “嘭——咕咚——” 像是有什么东西入了水,而后四周喧闹起来,混乱吵嚷声同鸡鸣狗吠交叠,一切都听得皆不清晰。 “淹死她!淹死她!!!” 众人终于听清了第一声。 “砰铛——” “砸死那染了脏病的小子,砸死他!!!” 第二声。 “嘶啦——” “娘亲!!!娘!您下来,别这样,别这样,孩儿求您了!啊啊啊啊——” 第三声…… 谢尘吾忍无可忍骂了句:“吵死了。” 陆滕远没应,他静静站在浓雾中央,凝视前方,面色铁青,神色复杂。 “得罪了。”顾於眠自手中升起团蓝焰,而后将掌心猛然下翻,遽然间半跪在地,将手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他另一只手上还稳当提着照路的四方灯,烛焰不动,那团蓝光却在眨眼间散开去,触及城墙后皆尽回返,在凝聚至他掌心时轰然炸响,一刹那恍惚地裂山崩。 可蓝光散尽,周遭却安静下来。 城外挂着的红灯笼熄灭了,望不到头的长街却飘起了猩红的鬼火,弯弯曲曲排作两列,通向肉眼难看清的混沌间。 “陆兄,这城中阴气也太重了,你们当真一点都没发觉?这可是主城边上……”顾於眠垂灯贴近泥泞的石地,被微光映亮之处是密密麻麻的血脚印。 见陆滕远面露难色,顾於眠也没追问,他站起身来,将掌心雪泥在袍间拍掉了:“也罢,单靠嘴也说不出什么名堂,我们一探究竟便是。” 陆滕远抿紧唇,盯住顾於眠沾了血的袍角,咽了口唾沫。 “你大可不说,我们有的是办法让死人说话,只不过误了时辰,死的还是你陆地民。”谢尘吾从他身侧走过去时,扔下句寒凉话,“各族有各族的荒唐,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胆子抖出来,只是未曾想你也是个忠心耿耿的,比面上看着懂规矩多了。” “嘘——有人在哭。”顾於眠轻声道。 那哭声本是极其微弱的,可却愈来愈近。五人了然——有什么东西奔过来了,地上碎石被踩得嘶嘶作响。 “救命!!!杀人了啊啊啊!!!” 浓雾中跑出个满脸血的女子,她一趔趄跌倒在地,却又尤为惊恐地翻过身,一边以手抓地后退,一边紧盯着雾中那道模糊的绛影。 “滴答滴答——” 长街阒然,惟有剑上血落地发出的声响,那提着剑的人方自雾中露出个形,那女子便扯着嗓子喊起来:“救命啊啊啊啊!!!” 陆滕远一脚重重踏在地上,飞跃而起,几步到了那女子身边。他将手往腰间一探,抽出弯刀朝上一勾便将那人给拦了下来。 那戴着面具的男子一愣,赶忙朝后退了几步远,陆滕远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紧追着他入了浓雾间。 那人身手比陆滕远想象的要敏捷得多,他将手背在身后,朝左一闪避开陆滕远的弯刀,又绕至陆滕远身后给了他一脚。陆滕远堪堪稳住身子,转过去,谁知这么一转才发觉那人已然下蹲,遽然间一扫腿便将陆滕远绊倒在地。 陆滕远被对方压在身下,他的长靴踩住陆滕远的弯刀后一脚踹飞去。见对方正欲开口说些什么,陆滕远却一拳头砸在他腹间,一蹬腿,使了招鲤鱼跃,轻松起身。 趁那人吃痛,陆滕远又给了他腹一拳,恰是这时,有什么东西自那人腰侧掉出来,“咔擦”一声摔碎在石面上。 对方忍痛往后退了几步远,一只手将未出鞘的长剑刺在地上撑住身子,一只手捂住腰腹,长舒出一口气。 方才那般狠戾竟未出鞘? 陆滕远朝后瞥了一眼,也几步跃至后方,脚下一蹬,将自个的弯刀踢起后又拿在了手中。 “还是拿着刀踏实。”陆滕远抹去嘴角淌出的血,笑了,“你这畜生不如的东西,碰上我算你倒霉!你便睁大眼仔细看清楚了恃强凌弱的无耻之徒都是什么下场!” 那人没回话,手中长剑终于出鞘,银光森森、戾气逼人,他冷笑一声,提起剑便要过来。 “手下留情,都莫要打了!!!”严卿序站到长街中间,他将手伸长,一只手挡气势汹汹的陆滕远,一只手拦住那戴面具之人。 对方停下脚步,显然有些鄙夷,尤其是对那提着弯刀横眉怒目的陆滕远。 “那是人是鬼你且看清再骂人罢!摔了我的玉,现下还朝我臭着一张脸,若我真正同你比试,你的命还不知得去哪里找。” 那人将剑收回鞘中,又过去将陆滕远脚边碎玉拾起,离严卿序远了些站定。他兀自倚墙揉腹,瞧了几眼手中玉,又重重叹了口气。 “你二人可是同行?那便还望这位公子好生管教家仆,莫让他再随意出手伤人。今儿是碰上了我,明儿要是砍伤了无辜百姓便说不过去了。” “你这小子说话怎这么难听?!如若不是你光天化日要杀人,我岂会动手?!” “我杀人?你倒是先听人把话说完再动手啊……” 严卿序拦住了面红耳赤的陆滕远,推手作揖道:“我二人乃同行之友,无意叨扰公子,摔碎了公子的玉佩实属不该,如若可以,在下愿画押赔偿。” 那人摆摆手,又叹了一口气:“我不是要你们赔……我只是气你们不问前因后果便动手伤人。” “多有得罪,实在不好意思。”严卿序见那人还在摩挲手中碎玉,于是道,“在下乃百权严氏族人,向公子赔罪了,严氏言出必行,倘能够赔偿公子的,公子尽管提便是,绝不会违诺。” “严氏?”须臾间,那人僵在原地,他这才仔细去瞧严卿序的眉目,在看清他模样后,竟恭恭敬敬地推手作揖,“恕我方才口出狂言,我也是被砸碎了族玉,气急才说如此狠话,望严公子莫要计较。” “你……” “我乃,禮间李氏,李临焉。” 那男子松开系在发后的绑带,将华贵的金面具取下,露出本来面容。 英姿卓绝少年郎。 他生得一张富贵家的金玉公子皮相,骨相之凌厉又逾皮相之柔和,分明棱角如孤山飒爽,一眼观去仍有旧时帝王家的傲气,却又自带些许冷清内敛,并不张扬。 他高束发冠,金色的内衬交叠朱红色的外袍,外袍上绣着海水江崖纹,被他拎在手中的猩红大氅上则有金龙游走牵缠。严卿序再定睛一看,好巧不巧,那被陆滕远打碎的玉佩恰是李氏的双龙红沁佩,那佩乃李氏身份之象征,其价值也非寻常玉佩所能比拟。 “严公子莫要紧张,我回禮间再让匠人给我重新打一副便是,也不是什么难事。” 严卿序不紧张,陆滕远却暗自捏了一把汗。 人皆道,谢家傲骨,千金一笑,而这李氏长子李临焉则是千万都买不来他一身的行装。十五族皆是富甲一方,没有一族穷得响叮当,可李氏在富贵堆里头仍旧富得让人咋舌,所谓金玉满堂、朱甍碧瓦非他族所能比拟。 “是在下唐突冒犯了,可方才那分明……” 陆滕远话还没说完,又听得那头传来一声苦喊。他二话不说便往回跑,谁知到了那处却只看见还在呼喊救命的女子已被谢尘吾踩在了脚下。 “这鬼说我要杀她,我是杀不杀?”谢尘吾冷笑着,又加重了脚下力度。 “谢公子怎知道她是人是鬼?”陆滕远仍旧有些犹疑,眼见那女子抽抽嗒嗒,哭得梨花带雨,他禁不住攥紧了拳。 “以人皮造假面附骨生目长嘴的,还能是人么?陆兄弟不是会术法么?这点雕虫小技也看不出?” 谢尘吾用罹难剑戳在那人太阳穴处,堪堪刮破表皮,继而向上一挑,那人皮便起了异样的褶皱。他每往上提一寸,那浑身的皮便也跟着往上提,直至露出赤足脚底的森森白骨,谢尘吾才停下手中动作。 “看清楚了?”他将手中剑一转,反手握住剑柄,也没看那怪物便往下狠狠刺去。 长剑捅穿那怪物的头颅,“咔哒咔哒”骨头碎裂声尤为刺耳,一路未言的江念与就站在那怪物边上,隔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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