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停、魏熻二人言听计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方青袡分了神,也是在那一瞬,魏长停忽然将小刀落在了他的脊背。 极锋利的刀刃在下一刹刺进皮肉之中,划烂了他的上衣,也叫他的脊背上翻出一道粉白肉。他一抽冷气,浓血便涌出来了。 血沿骨骼向下,直将他后腰一条银蛇刺青洗得鲜红。 “你将尘吾骗得好苦呐!”魏长停蓦地掐住方青袡的脖颈,好似不知轻重一般不断加重力道,“魏氏确乎将你从西北蛮人手中捡了回去,可说到底养大你的是谢氏,你冷不丁反咬他们一口,多叫人伤心呐?只叹而今我为尘吾报仇也是徒劳,他再无可能与我为伍……” 恰是方青袡近乎断气之时,那鬼傀蓦然从魏长停身后将他抱住了。魏长停一怔,竟哈哈大笑起来。 “你当真粘我呢!是瑎之造你时至秦楼里头寻了模子,加入脾性里了?”魏长停松开掐着方青袡的手,转而扒去了那鬼傀身上的衣裳,浑然不顾身侧抽搐的方青袡。 魏长停又犹豫了。 他没能吻下去,单是将那鬼傀从莲龛上推了下去,嘟嘟囔囔道:“到底是假的……” 都是假的。 纪千弦死了,背负着莫须有的罪名死了。 可笑他明知是魏熻有意陷害,他还是没能为纪千弦报仇——他不能连这世上仅余的血亲也杀了。 可他太痛了。 痛得他在这几月里接连割断了左手五指,又寻医艰难接了回去。 痛得他在目睹纪千弦纵身跃入火海时,也差些随他一同跃入其中。 他该如何是好呢? 这世上再无一人似纪千弦,也再无人可替他。 “鬼傀儡抱起来是冷的,没有体温……”魏长停喃喃着,忽又看向方青袡,“你说……火那般烧他,该有多疼呢?” 他并不打算听方青袡的回答,只是自顾说着。 “父亲他要我做个贪声逐色的浪荡儿,我照做了……可我好容易爱上一人,父亲却将他杀了……甚至从未告诉我……是我害死了他啊!” 魏长停忽然拽住方青袡的头发,要他仰起头来:“十三那年,父亲逼我拿刀捅死一个同我年纪相仿的少年郎……我哭着跪下,拽住他的袍子说……说……父亲,父亲啊!如果我、我不从……您难道也要杀了我吗?” 魏长停顿了顿,遽然笑起来。 “他说他定会将我碎尸万段。” “主子……”方青袡抬手替魏长停接了血泪,魏长停却并不看他,好似浑浑噩噩极不清醒。 “父亲他觉得我是个软弱无能的蠢货……他想杀了所有人,若我拦了他的路,便只剩死路可走了……”魏长停站起身来,下阶取了殿中置的几盏灯,将火小心吹灭后,这才将灯油仔细洒在殿中,“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他只是为了给族人与我母亲报仇……我没法恨他……” “也罢也罢……走吧,你快走吧!瑎之会告诉你要做什么……啊……你不是还要去寻林矜煙么?你可千万当心,莫要被那喜怒无常的疯子给砍了脑袋……” 魏长停端起殿中仅余的一盏烛台,抬手便起风送方青袡出了殿。 雨水浇洗背上伤口,方青袡疼得喘不上气来,却还是强撑起身,问:“主子……那您呢?” “我?”魏长停笑着,“我要尝尝千弦的痛……” 须臾间,烛台被魏长停扔在了淋满灯油的地面,火星须臾点燃了佛殿。滚滚黑烟倏然涌出,那鬼傀被烧了身子,栽倒在魏长停身边,断掉的手掌却被魏长停握入了掌心。 那手掌已被烧得发焦,这会儿应是烫得人拿不住。可魏长停却生生将那玩意贴在了他的颈上,直烧得皮肉嗞嗞作响。 火光烛天,映夜如昼。 魏长停兀自立于佛殿之中,为火海所吞没。 “生而不养,救儿又欲儿死!父亲……你究竟为何留我?”魏长停冲无数尊残缺的佛像跪了下来,“您明知我早已一无所有……” “千弦……千弦……” 他想纪千弦了。 那君子能否回来带他走呢? “蠢货!就这么送死啦?!” 方青袡惊闻人语,愕然回首,便见撑着柄竹节伞的林矜煙就站在他身后,手中拿着两瓶药,一瓶开了口,一瓶合着盖。 林矜煙也没打算救人,单仰首将一瓶药往口中灌,将那玩意咽了后,这才不紧不慢看向方青袡,彼时嘴角还带着白。 “五石|散,你也要来点么?”林矜煙笑得狡黠。 见方青袡连忙摇头,林矜煙冷笑一声,却将合盖的那瓶药抛入了他手中。 “你侍奉谢尘吾十余载,应不会忘记那谢家小子不能碰五石|散吧?拿好喽,找准机会杀了他。” 言罢,林矜煙抚掌大笑,俯仰之间,露出悬于颈上的一块颇雅致的玉佩。他在五石|散的药效下疯疯癫癫地朝寺外走,偶尔腿脚搐动,便将手摁上那玉佩,尔后缓一口气,继续朝前。 “杀吧!斗吧!阴曹多故人,哪能寂寞呀!” 第245章 樊山 若在眉心落一红点,应真正神仙一…… 秋意尚浓, 渭于清显城郊的凉意却已如银针刺骨,直扎得肌肤红肿发疼。兵卒抬手捂面,一时冷热参半, 更是疼得龇牙咧嘴,不知如何。 彼时,被十四族家主委任率兵攻城的许辞闲正立于一矮山之上, 俯首下望, 恰可见十余万应召而来的大军有如黑云压城。 可惜那景不值细看——匆忙搭好的军营臃肿混乱, 其中各色兵卒装扮无拘, 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到底是缺一个真正能号令四海豪杰的头领。 数月以来, 陌成纪氏的祈福宝地“永相寺”成了碎瓦颓垣, 百权沈氏的灵药田亦为烈火烧作灰烬。魏氏的鬼兵踩烂数十位城主的头颅,千百万人横遭屠戮,血海尸山,随处可见。 普天无净土, 鬼兵过处,鸡犬不留。 魏长停听令而动,刳胎焚夭,掘墓鞭尸,无恶不作, 真正成了个灭绝人性的在世恶鬼。 千万人戟指怒目痛斥魏长停,千万人也畏其如虎狼,寝不安席。 朔风冷冽,兵卒甲胄生了几点寒星,薄而透明的水雾须臾覆盖铁甲,亦将血肉之躯尽数遮蔽。 那铁甲之下, 沉寂着,流淌着赤红的、滚烫的鲜血。 可他们哀叹着惨死的魂灵,明知报仇雪恨大抵会要了他们的命,仍不让寸步。 恨之深,意之切,十余载未尝有之。 然而,现如今兵临清显主城下,魏氏却无动于衷,连一只咬人的尸兵都瞧不着。 他们怎可能叫人安心? 风雨欲来,多有此般死寂。敌愈静,愈叫人焦心如焚。 “好一个险兆……”许辞闲仰颈,眼望穹顶密密匝匝的阴云,厚云不流,僵若死物。也因此,目下明光弱如扶病小儿,白昼昏如三更夜。 他眯眼成缝,隐约见黑云最密处恰位于城东的魏氏府邸上空,成群的魑魅魍魉正于其间飘荡。 恶战…… 必是一场曝骨履肠的恶战! 许辞闲摇着一把铁扇,倏尔眉开眼笑。 “老狐狸——你笑什么?!” 忽闻那一声高呼,许辞闲也没回身,单甩手将沾血的铁扇收拢,点在自个下颌,道:“笑世人皆蝼蚁,难逃一死。” “又犯疯病……”白裴趋斜乜他,于其身侧停了脚步。 被人骂了,许辞闲也不恼,挑眉引着并作银棍模样的铁扇朝白裴趋血肉淋漓的手一指:“白公子,仆仆道途,鞍马劳神吧?——你这伤?” “废话少说!你先讲清楚,你怎知那天杀的魏熻会王八似的缩在府邸里?” 一柄小刀自白裴趋的袖中滑出,倏然被他握入手。片晌之间,袍上断下条赤红缎,锋刃转而被白裴趋叼入口,红布随即缠上了粗略撒过药粉的手掌。 白裴趋连眉都没皱,只短暂地接了口中刀,道:“兵中多身壮气粗的刺儿头,动不动便提刀发横,我在那营中待了不至半炷香的工夫,已见了不下三场乱斗。欠管教的痞子最喜闹事,拖的时间越长,越可能窝里斗。倒不如这几日迅速整好兵直捣魏家府,杀他个片甲不留,我压根不信魏氏单凭那几个装神弄鬼的蠢货就能抵挡大军合力!” 他把刀衔回嘴中,又往掌心缠上一条新绸,仔细把出血处绑紧了。 “散兵确多恶劣脾性,但咱们何曾缺过擅领兵之人?尘吾和暮然往那儿一站,大抵用不了半个时辰便都心服口服了。士气盛是好事,没必要太早压了他们的气焰。” 许辞闲意味深长地用那柄铁扇抵住白裴趋口中短刀,强逼白裴趋仰头看向他。 “打仗重谋略,轻易出兵唯死路一条。此外,战事相关还是留着同於眠说吧,我也不过暂代於眠领兵,你也清楚的——” 许辞闲点了点自个心口:“许氏乃窥天贼,不可委以重任。白公子清醒些罢!” “呸!”许辞闲适才压刀割着了白裴趋的舌,他却也没骂,单啐一口血沫,“笑话!你觉得我眼下不够清醒?!” “自然。白公子太过轻敌,是忘了大敌当前,万不能意气用事。”许辞闲将合拢的铁扇对准了清显城,“那城中了无阳气,绝非吉兆——你可曾听说过‘古沣城’的故事?” “什么东西?”白裴趋随手一擦刀上血,便收入鞘中。 “三大禁术臭名远扬,可第七禁术‘奉阴术’却鲜为人知。相传距今三百年前,有一‘古沣城’,其深受那‘奉阴’邪术所害,一夕间满城十万百姓皆化作嗜食人肉的尸兵,只需外人强行破开城门,那邪术便会开启。尸毒人传人,一旦不经意被城中怪物咬了,迟早会叫全天下沦陷。” “就没有别的办法么?”白裴趋挪目看向山底蚁群一般的兵,“譬如御剑入城?” “好歹是第七大禁术,哪儿能这么容易破解,距法阵中心二十里内是无法御剑的。”许辞闲耸耸肩,“除了铆劲往城中冲,再无他法。” “……我听闻若讱不知从何处得了好些能起死回生的神药,每个人都分一口吃了不行么?” 闻言,许辞闲一怔,片晌回神,却禁不住长叹一声:“風卫难道未曾知会你,那十四族公开秘宝之事么?” “说了又如何?”白裴趋不解。 “於眠号召公开秘宝秘术本意是为了寻找抵挡魏氏的对策,没成想你竟如此不关心……难道就不好奇十四族藏着掖着千百年的宝贝么?其中可有好些令人咋舌的秘宝与秘术呐……譬如若氏的‘百毒薄’,谢氏的‘未央灯’,只不过说到底,最惊世骇俗的非‘沈氏血’莫属。” “那是何物?”白裴趋侧首看向许辞闲。 “心间血,无名药。一人殒,万者生——那是举世难得的仙药……” 许辞闲拍了拍发怔的白裴趋。 “那血不是死人血,而要沈氏直系族人气绝前,自个挖出心脏取血。于沈氏族人而言确乎残忍,但那血是无解之毒的解药,用量欲大,效用便愈大。” “难不成你是怀疑若讱手里的神药就是那‘沈氏血’?可沈家人不都还活得好好的么?”白裴趋一哂。 “沈氏血也不是谁都有的,每一代仅有长子可继承。”许辞闲快步上前,扶住白裴趋的背,凑在他耳边道—— “沈吟离死了。” 见白裴趋震悚,许辞闲单摇摇头往后退了两步:“这事没有几人知道,之所以同你说也是因为你的脾性冲,这才想着提前给你一个忠告——千万莫要招惹萧暮然,他如今怒气填胸,一个不慎恐乱了军心。” 白裴趋原想辩解,末了仅微颔首,问:“那为何不布阵阻挡那些怪物跑出去?” “终于问到点上了。”许辞闲俯身在沙地里画了一个圈,又画出道由外向内的直线,“设下‘封灵阵’,不论人神鬼,都只准进不许出,虽说是铤而走险之举,但我们非做不可——你可还记得单论布阵,哪一族最厉害?” “我记那东西做什么?”白裴趋瞪他一眼,“有屁快放!” 许辞闲颇无奈地笑了一笑:“当初我在虚妄山上讲过的,是渭于江氏。现如今,念与已答应了要帮大军设阵了。” “就他一人?” “自古以来,‘封灵阵’皆是一人成阵最为稳妥。念与如今实力不容小觑,维持两月的法阵应不足忧虑。” “应?你和顾於眠都在赌渺茫的胜算吧……” “嗯。”许辞闲笑了笑,“我们别无选择。” “待灭尽城中怪物,抵达魏家府后定会有恶鬼相迎,至于还有几重险关,魏氏又究竟藏身何方,便不好说喽!”许辞闲瞧着白裴趋愈发阴沉的神情,蓦地笑起来,“再多看几眼挂念之人吧,指不定就是最后一面了。於眠身子不好,大抵还要慢上一两日,这期间,咱们自求多福吧!” 白裴趋没有回应,他远眺群山,没能瞧见往年漫山遍野的丹枫,仅窥得寂寞盘旋的灰鸟,哀鸣声声,响彻寰宇。 “话说回来,昭安在忙什么呢?怎不先来见他哥哥我?”许辞闲抚着心口叹息。 “他受伤了,怕你大惊小怪。”白裴趋心不在焉地回答,默默在心底数着如今死了的人,每忆起一个,长靴便在沙地踩出一道竖线。 “哦?昭安一定让你别告诉我吧?”许辞闲苦笑道。 “只是受伤,又不是死了,说与不说毫无分别,别冲我摆那委屈神色。”白裴趋这下数清了,“当年虚妄山上十八人,如今已死了六个了……再加上安晏二将、死在西北的苏衔慕、失踪的严长蔺……罢了,算明白了也没点屁用……” 许辞闲面上笑僵了僵,他将铁扇展开遮了脸:“待乱事平息,廉氏会补一场忌宴。那时,大抵会用廉氏祖传的‘聚魂法’,若你还有话要说,便试着说说吧,倘廉遂礼惦记着你,许会赠你一言呢!莫留遗憾。” 许辞闲就这么轻飘飘放下了他的旧友——其实也说不上“友”,单是一同龄人罢了,他俩个性迥异,做不成交心好友。 他不会去悼念廉遂礼,同样,若是他先死了,廉遂礼也不会去悼念他。 他俩说好的。 人死了缘分便到头了。 许辞闲言罢转身离开,独留白裴趋孤立山巅。冷风嗖嗖,冻得他鼻尖发红,干脆盘腿坐下,一动不动地盯着山下一众忙于备战的兵卒。 “人都死了,一句话又能顶个屁用……” 天太凉,冻得白裴趋一哆嗦,眼尾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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