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犯,摸黑过廊腰却摸得满手血。偌大的府邸,没留下一缕阳气。 严卿序仰首, 窥见头顶阴云翳日,暝晦犹长夜。哪儿有什么灼灼阳焰,他仅能自呼啸的狂风中窥见暴雪的前兆。 “阿讱——” 身前人蓦地一晃, 严卿序眼疾手快伸臂, 堪堪扶住趔趄着差些倒地的若讱, 没成想一双红若滴血的眼却倏然剜向他。 严卿序不过一瞬怔愣, 若讱已甩开了他的手, 抬腿踹开了面前虚掩的门。 一扇接一扇, 却无一遂他愿。 死气沉积之地, 他连一只活物都看不见。家中悉心养了数年的狸奴方生了一窝崽子,可角落里那些白花花的崽子都不知被什么东西咬破了肚皮,连肝肠都漏出来了。 肉身腐烂的腥臭充斥了若讱的鼻腔,任喉底哀嚎接连, 仍强撑不倒,可当其踉踉跄跄奔至原定用于待客的堂屋时,他却再不能站稳。 打颤得厉害的手紧贴着那扇堂门,可纵然他竭尽全力,以至于将唇咬出血来, 也还是不能推开那扇门。 “开门、开门啊——!!!” 他嘶吼几声,旋即无力地沿着木门往下跪倒在地。纵然他的掌心已因大力拍门而疼若火炽,纵然他确已嗅到了屋中同他处并无不同的腐尸臭味,他还是没能死心。 “爹娘,阿讱回来了……不孝子回来了,你们给我开、开门……开开门吧……我求你们了……” “誉哥, 我手无力……我开不了门,你给我开开门吧,求你了……” “阿姊、阿姊……再帮我一回吧……” 若讱不知疲惫地拍打那扇厚重的木门,拍着拍着却如婴孩般嚎啕大哭起来。他抬手擦泪,吸饱了泪的衣袖却再擦不干净面上水渍。 严卿序与顾於眠就站在他身后三步远之地,谢尘吾与魏长停紧跟于二人身后,可谁也不敢去帮他开那扇门。 到最后,那扇始终不过虚掩的门是被乍起的狂风吹开的。 堂中仅有三人,无一幸存。 那夫人的脸已被什么东西啃烂了,被撕裂的皮肉边缘还留有尖锐的齿痕;其堂姊若轻被堂哥若誉紧护怀中,可那长公子的脊背已破开了一个黑黢黢的大口,里头脏腑早被掏空了,分开二人,自其正面可见密密麻麻的刀伤,也正是那些由身后直捅穿胸膛的刀伤让若轻心口也开了数个血洞。 若讱顷刻喊得失了声,可在瞥见一摊延伸至庭院的不均匀血迹时,他也顾不得起身,只若要用尽浑身上下最后一丝力气般匍匐过去。 恰谢尘吾忽见若府血案心间震悚之时,一只抖得厉害的手蓦地从后拽住了他的箭袖。 谢尘吾惊回首,却只见魏长停面色铁青,像是喘不上气来,只听他问:“千、千弦在、在……哪里?” “快平复呼吸……”谢尘吾咬紧牙关,只忧心魏长停忆起往事又犯旧疾,“你所想之事都不会再发生,先给我好好把气喘顺了。” 当初那在外流亡数月的五岁孩童用了将尽半载才真正敞开心扉,奈何落下的病根却至今未能除干净,时至今日偶尔还会喘不上气来。 魏长停觉得头晕目眩,听不清谢尘吾说了什么,也不顾他的阻拦,只沿着那弯弯曲曲的血迹往庭中去。 久无人打理的空庭杂草丛生,星星点点的血迹犹纸上红墨,醒目异常。 若讱又跪下了,一膀大腰圆的男人正躺在他膝边。 在若氏子捶地痛哭声中,魏长停的目光最终停于距那老爷的尸首不远处,另一人僵硬的躯身之上。 ——是他那不知死活的心上人。 ------------------------------------- 含若氏家主若泭及其夫人在内,若氏康户府上下百余人皆魂归西天,康户满城无一活口。 在那死城中唯一尚存有微弱气息的,乃陌成纪氏的长公子纪千弦。可连那纪氏子也深陷昏迷,迟迟不醒。 苍天无情,偏在此时天降暴雪,被草草下葬的城中民多不知名姓,枯树林间留下了成百上千的无字碑,即便是若氏族人走得也并不风光。 悲痛欲绝的若讱跪在父母兄姐的灵牌前恸哭整整三日,期间魏长停苦守纪千弦榻侧,寸步不离。严、顾、谢三人紧抓蛛丝马迹,奋力搜寻,却是一无所获。 好在顾於眠托信知会禮间四族,强行封锁了这康户城中消息,这才不至于叫混乱迅速蔓延。 若氏血案事发后第四日,隐居山林的若二爷若项出世,直往禮城代承家主之位,其次子若琛领着府兵百余人暗中赶往康户。同日而来的还有听信酒垆疯子之言,误打误撞而来的江念与。 第七日,大抵是唯一知晓灭门血案真相之人终于苏醒。 ------------------------------------- “扑通——扑通——” 心跳声慢,纪千弦觉得身轻如薄纸,忽而向上浮,忽而往下沉,目之所及一片混沌,难辨天上地下。 倘恍间,他足底竟生出数块被雨水洗净的青石,青石顷刻间朝四面八方铺开。他怔愣须臾,身后钟声却赫然惊起身侧衔枝瘦雀。 撞钟伐鼓之声响彻云霄,纪千弦蓦然回首,方觉正立于一大殿的七级青石阶下,身侧乃两鼎方形四足石雕香炉,炉内香灰正满,白烟袅袅。 他拾级而上,只见大殿中灵烛普照,三丈高佛肃立正中,宝相庄严。 青灯古佛之地,顿令久未坐禅的纪千弦心生愧意。他止步丹墀,面朝佛像屈膝,稽首佛足。 有一身披朱红袈裟的老僧慢悠悠从寺中踱出来,生满老茧的大掌轻抚于他发顶。纪千弦虔诚仰首,惟见金光普照,殿中金佛照得他目中明澄澄。 可再窥老僧,却窥其慈悲面上有盖不住的伤心意,他凝视纪千弦,迟疑片晌,话语温吞:“佛祖悲悯,然众生之无量劫难度,命数已定。老衲只问,禅絮沾泥可有悔乎?岁在龙蛇可生恨乎?” 他叹:“缘起生,缘落灭,你心有尘。” 又叹:“认罪吧——” 倏忽间,万象寂灭。 “扑通——扑通——” 按捺不下的酸泪沿其眼尾淌落,纪千弦浑身一颤,竟缓缓抬了睫。泪光糊目,他难以看清周遭事物,在听得匆遽人语前,先听见了屋外呼啸的暴雪声。 长风驰骋空城,气势恢弘,可风雪中血腥味重。纪千弦攒眉蹙额,正欲开口,却有人猛地紧握住他的手。 他凝神再看,终于看清魏长停的模样。 “千弦、千弦,你终于……呜……醒、醒了……” 头疼欲裂的纪千弦没有力气抽出手去,耳闻他话中哭腔更觉莫名其妙,只还问:“你怎在此?我不是至若氏地了么?” 听得纪千弦已醒而急忙赶来的顾於眠方入门就听到那公子异常平静的语声——“我欲同若家主论事,为何拦我?” ------------------------------------- 消息瞒了近半月,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十五族探子的耳目,若氏家主与千余人殒命康户的噩耗不胫而走,一夜间在四地内闹得沸沸扬扬。 今世,倘一姓之主尚卧不安席,寻常百姓又该如何安居?一时四地人心惶惶,更有失魂丧魄者意欲与十五族同归于尽,擅闯十五族府闹了个天翻地覆。 可归根结底,十五族缄口不言,免不得百姓东猜西疑。而抛开那些胡诌乱扯,百姓想知道的无非三问。 其一,康户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下一座惨遭敌手的城池是哪一座? 其二,是否步氏将卷土重来?屠城一事又是否与那余孽林矜煙相关?现下林矜煙究竟在哪儿? 其三,自诩失忆的纪千弦真的无辜么? 可这三问,谁都答不上来,除了闭嘴,十五族人无计可施。 此外,陌成纪氏坚称纪千弦失忆乃受袭所致,三番五次要将自家公子讨回去好生治疗,可若氏却托词道此番是若氏不好,需好生伺候,待纪公子痊愈后才能送回去。 内中深意不言而喻。 即便纪氏义愤填膺,若氏也决然不肯让步。或许这软禁一举于常人而言并无什么,毕竟清者自清,但于那云中白鹤与一向自诩孤高的纪氏而言,此举叫纪氏长子沦作他族阶下囚,无疑是奇耻大辱。 可这一怀疑起纪千弦,坊间枉口拔舌者又开始兴妖作怪——只道是,单一纪千弦便能屠城,那么其余以剑术亦或仙术闻名之辈是否也能轻而易举杀人? 这么一猜,又将当初因满城诡言浮说乱飞,招致恶名加身的顾於眠推至风口浪尖。顾於眠不以为意,淡然置之,倒是一众隐卫心疼得哇哇乱叫。 无论如何,在此震天动地的血案中,最是煎熬者仍是那孑然一身的若讱与身陷囹圄的纪千弦。 半月来,若讱一蹶不振,数次哭昏在爹娘的坟冢边,好容易清醒,却疯魔了一般大肆搜寻犯人。搜寻未果,他转而张口咬住了同窗纪千弦。那狠命一咬叫俩人皆头破血流,千疮百孔,几乎一触即溃。 ------------------------------------- 日薄西山时,不眠不休守在纪千弦榻侧数日的魏长停终于在谢尘吾的威逼下回屋小憩。 近来,纪千弦常生梦魇,夜里梦呓不断,常常是压着声哭到声嘶却毫无自觉。魏长停不敢趁人之危,只能把握着分寸替他擦泪,亦或者拍拍脊背帮他顺气。 他能做的不多,说到底不过想陪着纪千弦,叫其醒来时不至于寂寞罢了。 强撑至今,魏长停早已筋疲力竭,他沾枕就睡,再睁目时已是深更半夜。 外头风雪正盛,黑天墨地间,他仅能勉强借着屋中微弱烛光瞧见砸入雪地的灯笼。 他从昏暗雪地里摸出一盏灯笼,即便砭骨寒意几乎渗入骨髓,他仍旧全无动摇地握住悬灯笼的木棍,随即缘长廊大步往纪千弦那屋去。 烛光熹微,方死了百余人的府邸森然清寂,独他一人之影于长廊上晃,他却步步稳当。 他是最怕寂寞的,更怕这般空旷的屋宅,那模样总叫他想起满门被屠的场面,因而待通人事后,他便常往热闹的秦楼走,那儿是决然不会叫他孤自一人咀嚼伤心事的。 不想就不会疼。 可还没走到屋门前,便听得人声嘈杂,撕心裂肺的叫喊忽如细针刺入耳中。 手中灯笼砰咚落地,魏长停狂奔入屋,却只见榻边目眦尽裂的若讱手中握着一把短刀,正冲着榻上纪千弦挥舞,刀尖上赤红瘆人。 他摇晃的目光遽然移向纪千弦——那公子素白的里衣被血染红了一角,所幸左肩上的刀口尚且不算太深。 顾於眠拦在榻前,不容若讱再靠近,他紧蹙眉心,喊道:“你清醒些!” “为何拦我,我说了,我清清楚楚听见他的呓语!他说‘我要杀了你们’!他亲口说的——”若讱一副哀哀欲绝模样,他泪流满面,双手发颤,“你们信我,你们信我啊!你们为什么就是不信我……” “够了,无凭无据乱猜什么?!”挡在若讱身前的谢尘吾呵斥一声。 闻言,若讱的眼瞪得更大,身后死命锢住他臂膀的严卿序赶忙安慰:“阿讱——我们先至邻屋冷静会儿吧?待冷静后我们再好好谈此事……” “你他娘的要我怎么冷静?!是我家里人死了大半!我本来只是想来看看他的,我没有把他当嫌犯。是他亲口说他杀了人的!是他说的……”若讱愈说愈着急。 “够了!他有什么理由杀人?”顾於眠骂道,“你无端拿刀捅人,适才只是左肩,若不是发现的及时,你当真想杀了他么?!他无故卷入这事中,委屈还来不及,你怎敢轻易将黑锅罩在他头顶?” “我想么?你他娘以为我想么?!”若讱气断声吞,涕泗流涟,“你、你们以、以为……我怀疑他……我、我心底就能好受?” 恰这时,嗔目结舌的纪千弦忽而捂住右耳。顾於眠赶忙伸手握了他的腕,这才发现有血自其耳中淌了出来。 已奔至榻边的魏长停心疼得受不了,他不敢看纪千弦的眼,只赶忙帮他疗伤,可那人任由他扒落衣裳,显然已有些麻木了。 “千弦,振作点——”魏长停往他肩上倒药,分明是极疼极烈的药,那人却不吭一声,“既不是你的罪,便千万不能轻易认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垂着脑袋的纪千弦呢喃自语,泣数行下,“我不记得了……” “听清楚没!他分明说他也不清楚!你们怎能轻易将他划出去?!” 被若讱一嗓子吼得耳朵疼的谢尘吾忍无可忍,终于回身往若讱面上揍了一拳,那举动叫严卿序都不由一怔。 “你他娘的清醒了再开口……乱搅混水做什么,聒噪死了……”谢尘吾蹙眉怒骂。 “你觉得、觉得我为了查清谁杀了我全家是在发疯么?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至亲死时连一滴泪都不会流吗?!” “你、说、什、么?”谢尘吾遽然回身,一双眼中火星四溅。 “都别吵了……”严卿序担心谢尘吾又对若讱动手,只得趁若讱不注意,道了声对不住,随即将人一掌拍晕了。 这头好容易安静下来,另一头,纪千弦却开始幻视。 无数灰蒙蒙的影子在他面前乱飘,他忽而呕一声,旁人看来他是呕出了一手的血。可纪千弦自己看来,他却是呕出了几块腥臭的烂肉以及数缕乌黑的人发。 他骨颤肉惊,登时昏死过去。 第198章 枯梅 “他本便是风清月朗的云中白鹤。…… 茹毛饮血乃理该挨千刀万剐的畜生所为, 可在纪千弦的眼前,便有那样一头杀人盈野的凶兽。 其口鼻呼气犹天雷虺虺,血盆大口一开, 遂截断一人头颅吞食入腹,动作干脆,不容反抗。一击毙命后更眉飞色舞, 大快朵颐。待口齿间咀嚼动作慢下来, 方从容俯首啜饮骨髓、啃咬血肉。 纪千弦怔在原地, 手中怜昀伞因愠恼而微微发颤。正欲上前, 哪曾想瘴气倏然四起, 足有一丈高的怪物竟蓦地缩窄骨肉, 化作一人形。 那“人”披头散发, 赤身裸|体,浑身上下皆似被浇了几大瓢猩红血,连指甲缝中都是一片赤色。 怜昀伞被紧咬牙关的纪千弦撑开,他尚不知那凶兽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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